说完陈欣迟又开始狼吞虎咽他的饭团。
程蔚识和导演告别之后,回到了酒店,酒店里开着热空调,温度宜人,比外面风吹得外面鬼哭狼号的天气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刘忠霖粘着一身鸡毛,正坐在酒店大厅和董呈聊天。
程蔚识看着刘忠霖身上七零八落的毛直愣神“你……怎么回事?”
董呈抢先回答,脸上的褶子登时因为笑容而皱巴起来“段先生让人运了一车的老母鸡过来,说是他父亲农场里的鸡装不下了,给剧组里的工作人员每人发一只煲汤,犒劳我们在天寒地冻的高陵辛勤工作。嘿嘿,我也是才听说,段可嘉和陈导是亲戚,多亏了陈导,我们才有在这里免费吃土鸡的机会。”
刘忠霖吹了一下粘在额发前的棕黑鸡毛,一脸无奈,语气难得有些阴阳怪气“是啊,因为段先生和陈导是亲戚。”
☆、第五十七章
《喜欢的人在旅行》在s台已经播到了第二期。
这个节目在第一期播出的时候广受好评。观众评价它为综艺娱乐节目中的一股清流,说它不只是一个娱乐节目,更带上了非说教形式的教育色彩,富有人文关怀,老少咸宜,适合全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收看。
很多观众都在网上留言说,现在的综艺节目总是让嘉宾装疯卖傻,内容疯疯癫癫不像话,太低俗无趣,还说难得看到这种及格线水平的,s台不愧是业界里的一朵奇葩,从不随波逐流做烂节目。
就连钟非的微博都收到了许多好评。
程蔚识不一会儿就在手机上看到钟非的微博发了一条官方广告,让各位网友多多支持s台的收视率。
看来是董呈正在电脑网页登录钟非的微博。
程蔚识关掉手机,将电视打开,一边背剧本里的台词,一边听着电视中传出浑厚嗓音的播音员旁白。
节目已经进行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一行人抵达市,准备前往郊区公园参观冰雕夜景。
电视里,市的冬夜满天繁星,连月亮都比往常圆了许多,程蔚识不禁有点纳闷,他怎么不记得那天晚上看到了星星?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刘忠霖喊道“先生,我熬了一盅鸡汤,您喝一些补补身体吧。”
刘忠霖端了一小锅汤进来,在桌旁亲自帮程蔚识盛好递给他。
“你不用这么客气。”程蔚识连忙将剧本丢到了一边去,伸手接过,“房间里明明就我们两个在,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鸡汤正腾腾冒着热气,四周霎时飘满了又香又浓的鲜味儿。程蔚识低头看见汤里里放了枸杞、红枣和桂圆,他笑了笑“难为你在高陵这种人烟稀少的不毛之地找到这些东西,谢谢你了。”
刘忠霖说“这是段先生一起让人送过来的。”
程蔚识正要对着盛起的一勺汤吹气,听到这里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碗。
刘忠霖神情略微有些呆滞,黝黑的肤色,向前望着墙壁继续说“我一直觉得段先生挺喜欢你的。”
他这副表情最显老实巴交,程蔚识、董呈一干人等不知道被他这模样骗了多久。明明有着最精明干练的才智和心思,却总能凭借这一张忠厚朴实的老好人脸在众人面前蒙混过关。
程蔚识感觉手里的碗火辣辣的,烫得他手指尖疼。他懒得吹气了,直接把那勺汤送进了嘴里。
“上次我看见,段先生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吻了你的脸。”
听到这里,程蔚识噗哧一口把嘴里的汤喷了出来。以防手里的碗打在地上,他赶紧放到桌子上,腾地一下从床前站了起来“话可不能乱说!”
刘忠霖抬眉,一副爱信不信的神色“事实就是如此,这种话我怎么可能骗人。他是我老板。”
程蔚识十分窘迫,在原地怔了半响,连落在嘴角的油汤都没来得及擦。
刘忠霖怕对方一时间承受不了,于是又说“不过,也难讲。段先生他们一家人都十分古怪,有的是行为举止古怪,有的是脾气古怪,有的是待人接物的方式古怪。”
程蔚识咬着被烫到的嘴唇若有所思,然后重新坐到了床边“我怎么觉得,段可嘉这三样都占齐了呢?”
刘忠霖没忍住笑出了声,两颗洁白的门牙难得笑得露在外面,趁得皮肤更黑了。
“我也是在段先生被他母亲逼着相亲的时候得知了一些事情。”说到这里,刘忠霖止住了笑,两只眸子盯着地面,面目略显严肃,“这大概就是揠苗助长的故事吧,一个人总是要有舍才会有得。”
程蔚识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接着刘忠霖就不说话了。程蔚识最烦别人卖关子,气得开始呼噜呼噜大口喝汤。
刘忠霖最后给了一条探索八卦的新途径“程先生可以亲自去问老板。我觉得,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市冰雕夜景的历史已有二十余年,每年慕名前来参观的旅客人数都在不断攀升,到现在,参观人次可达百余万,市的冰雕造型独特,艺术观赏性极高,这场视觉盛宴的美名早已远播海外……”
铿锵有力的电视旁白声忽然在耳畔响起,吸引住了二人的目光。
程蔚识指了指屏幕,随口说了一句“这个地方,现在终于免费了,以前可是要门票的。”
刘忠霖看着电视里光彩夺目的冰雕展,眯了一眯眼睛“你小时候去过?”
据刘忠霖了解,市的冰雕展在十年前就已经取消了门票。所以,对方只可能是在年幼的时候去过。
程蔚识心里并没有意识到对方开始试探他。
大约是因为他的意识已经沉沉陷进了回忆里。
“对……是小的时候去过,父亲带我去的。”
刘忠霖问“那你是市人?”
“哪能啊。”程蔚识摇头,“市一直都是我们那里的大城市,现在坐高铁的话可能只需要几十分钟,但那时科技还没有这么发达,我们乘大巴去市,至少需要三个小时。以前冰雕展都是在白天,晚上没有,所以我们必须早晨四五点天不亮就起来,然后父亲骑半个小时的三轮车带我去坐大巴……”
程蔚识碗里的汤已经见了底,可他没有放下手上的碗筷,只是靠在床上,眼睛稍稍有些失焦“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小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见过钢琴,在冰雕展上我第一次看到钢琴就喜欢上了,后来——后来我学了钢琴,再后来,父亲死掉了,我就不学钢琴了。”
“那你的母亲呢?”刘忠霖的眸光顿了一顿,“我方便问吗?”
“她啊……”程蔚识叹了口气,“她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在打麻将,很少抚养我,小时候好多东西都是父亲帮我买的,他还烧得一手好菜——会给我做红烧肉吃。”
“打麻将从不管你……”刘忠霖倒是能理解许多小市民喜欢聚在一起打麻将,只是从没听说过为了打麻将就对儿女撒手不管的妈妈。他又问“那你爸呢,不管她吗?就这么一直让她胡来?”
“我哪知道上一辈人的事情啊。”程蔚识微微耸了耸肩,“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他们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爸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我妈从没去看过他。”
这下轮到刘忠霖听得摸不着头脑了。
“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就没了呀。”程蔚识吹了一声口哨,“今年已经是2015年,生活无比美好,想这么多以前的事干什么。做人不能自讨没趣。”
刘忠霖默默在脑子里记下了对方刚才说的所有信息。
程蔚识迟疑片刻,转了话题,目光落在刘忠霖的脸上“那你……你以后会从事你原本的专业吗?”
刘忠霖挠了挠头“你说法律?应该会吧。段先生说到时候会资助我出国读研。”
程蔚识笑了“那挺好的,好好学啊,国家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
这章是个过渡。
给大家打个预防针。
爸爸这条线比较沉痛(。
☆、第五十八章
程蔚识每天除了拍戏的时间以外都在吃、睡觉、健身中无限循环。
之前他一个月掉了十几斤,瘦到身上的肋骨弧度能看得一清二楚,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几块胸肌和腹肌的纹理都浅了许多。后面几场戏他必须一直露腰,甚至有半裸出镜的画面,导演不得不派专人来给他进行增肥增肌训练。
没几天他的身材就圆了回来,皮肤也在高陵的山丘上晒成了浅麦色,看上去成熟又健康。
程蔚识也是当了演员才知道,原来瘦还是胖根本没有什么界限,今天还是瘦成皮包骨的虚弱状态,过两天就能让你拥有一副让人羡慕的矫健体格。
矫健归矫健,只是不知道究竟能维持多久。
高陵气温虽然不高,但午后的阳光颇为强烈刺眼,干冷的风一阵阵刮来,似是要连带着阳光一起凶猛地割进皮肉里。
程蔚识正坐在一块挡风的大石头后面喝蛋白|粉,滋溜滋溜喝到一半,刘忠霖突然小跑过来说“段先生下午要过来,你想去见一面吗?”
“啊,他回国了?”程蔚识瞄了瞄四周几个荒芜的黄色小山包,以及小山包上屈指可数的几棵光秃秃的枯树苗,眉眼间充满疑惑,“他来干什么?这里啥也没有。”
刘忠霖摆出一副“这也要问”的表情“当然是看他舅舅陈欣迟导演。陈导在外拍电影时,他的母亲——也就是段先生的外婆,时常会挂念他,但段先生外婆年岁已高,腿脚不灵便,无法亲自来看望陈导,所以经常让段先生过来探班,把陈导的近况带回家。”
程蔚识恍然大悟,用两根手指轻轻扣了一下脑门,勺子掉在碗里,发出“叮”得一声脆响,里面的汁液溅了两滴出来“哦对,我怎么忘了,陈导和段可嘉是亲戚。可是……既然挂念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不亲自打电话过来?现在都能视频电话了,让陈导把近况直接告诉妈妈,总比让第三方传话来得更加亲近一些,是不是?”
“这我就不清楚了。”刘忠霖将鞋尖在地上碾了一个小泥圈,摇着头说,“可能是老太太也想让外孙和他舅舅多亲近亲近,毕竟是在一个圈子里混的,互相帮衬也算有个照应。”
纯净的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太阳肆无忌惮地发着光。程蔚识头抬得久了,眼睛开始有些吃力,觉得又涩又酸,眼前多了几片白色的影子。他站起身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蛋白|粉,微微垂着眼说“那段先生每天这么忙,刚回国就得横跨半个国家专程赶来看他舅舅,恐怕没时间见我,还是等以后回了s市再说吧。”
刘忠霖点头“好吧,那我就不帮你联系段先生了。我记得你也有段先生的手机号啊,其实你可以亲自联系他。”
程蔚识皱着眉头,语气显得十分无奈“我感觉他把我拉近黑名单了,自从那天之后,我发消息给他,他就再也没有回过我。”
说着拿出了手机,打开发信箱。
刘忠霖眼看着对方手指划到了一个奇怪的名字上。
——一灯大师。
“一灯大师?!……”刘忠霖一脸震惊地看着屏幕,“这是……段先生的号码备注?”
“是啊。”程蔚识笑笑,“只是随便起的一个外号,不要当真。”
前些天他躺在病床上闲着无聊,突然心血来潮重温了几集《射雕英雄传》,看到一灯大师出场时,渐渐觉得段可嘉的性格和他十分相像,两人都姓段也就罢了,最关键的一处在于,段可嘉明明像段皇爷一样有钱有势有寻欢作乐的资本,却非要清心寡欲严于律己,每天过得像个无欲无求的和尚。
这么一番有趣的隐喻在刘忠霖眼里却全然变了滋味。他将这个名号和之前二人的不合稍加联系,忽地得出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猜想——该不会,段先生被谁戴了绿帽子吧……
程蔚识说“你看,我好几天前发了两条短信过去,他都没有回我。”
一条是“对不起。”另一条是“十分抱歉,我误会了。”
两条短信的间隔是两天,都没有得到回复。
刘忠霖的胆子不知道怎么突然大了起来,一把夺过程蔚识的手机,划到号码上点了拨通键“想知道有没有把你拉黑还不简单,直接打个电话就行了。”
程蔚识还没在“被抢了手机”的懵圈中回神,电话里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喂?”
刘忠霖还为他贴心地开启了免提,一边举着电话用夸张的嘴形说“看到没,他没有拉黑你。”
程蔚识吓得连舌头都捋不直了,支支吾吾地说“一灯……不是……先生您早、您中午好。”
“怎么了?有事找我?”
电话另一头的声响有些嘈杂,甚至还出现了在公共场合里通报的广播声,大概是害怕程蔚识听不清,段可嘉微微抬高了声音“我在机场,马上就要登机了,有什么事情等我到高陵再说。”
“我——”听到这里,程蔚识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低着头说不出话。
“我先挂了,好吗?”
问句上扬的尾音听着分外温柔,像是一瞬间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程蔚识竟有种对方的鼻息同时呼在了他的脸上的错觉,听得他打了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