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装模作样地逗了嘉文两句,阿炳拿著电话跑进来,焦急地说“条子来了,已经到街口了”
季修阴沈地瞟了一眼虾米,沈声吩咐说“往後门走。”
嘉文拉著宋子豪的衣服惊恐地眨著眼。
宋子豪来不及仔细想,只是凭本能做出决定“嘉文和明仔留下。带他们一起走肯定跑不了。”他想著要是被警察追上,以季修的脾气势必要反抗,到时候很容易误伤小孩。
季修眼睛一转,想到另外一层“是啊,他们两个留下可以吸引条子的注意力,只要他们不开口,条子只能放人。”
他笑咪咪地问嘉文“小朋友不会乱话说吧”
嘉文觉得他带笑的目光如刀锋一般充满寒意,忍不住往宋子豪身後缩。
徐启明开口“我和嘉文都不会乱开口的。”语气很是坚定。
宋子豪冲他和小孩点点头,只来得及对嘉文说一句“小文,别怕”
阿炳一迭声地催促,季修拖著他消失在走廊尽头。
警察来的时候,徐启明正抱著嘉文看电视。
两人被带到警察局,几番盘问。他们本来也不知道多少事,又事先编了说辞,警察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麽有价值的信息。说要让家长来领时,嘉文便在警局里耍赖,哭天喊地的,警察只得把他们放了。
一辆出租车在警察局门口接他们,在城里兜了无数圈,终於把跟踪的警察甩掉後,直接把徐启明送到长途汽车站,拿了车票让他回徐家村。徐启明不走,被拒绝;他要留下,也不行。还想讲条件,干脆让人叉下来,硬压著送上车。而嘉文则被送到一所夜总会。
季修他们躲在夜总会的地下室里。
嘉文还没走进地下室便听见凄厉的惨叫声。他抱紧,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他忍不住想象,在黑暗的角落里藏著恐怖的怪物,会猛地跳出来吓他。
还好,从角落里出来的不是怪物,而是他亲爱的爸爸。
宋子豪显然等了很久。嘉文刚到,他就迎了出来,满脸焦躁之色,全不是平时的冷淡模样。
他把嘉文抱在怀里。熟悉的温度气息让他长出一口气。
留下嘉文是没经过大脑的决定,过後想起,一阵阵的後怕。
“你没事吧警察有没有对你怎麽样”他翻开孩子的衣服检查。还好,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
小孩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撒娇说“警察好凶不过我什麽都没说。”
“真乖。”宋子豪摸摸他的小软毛。
“小明哥被送走了。”
“我知道。他回家有事。”
“爸爸,我们什麽时候回家呀”
“我办完事就回去。”
“你什麽时候办完事啊”
“很快。”
又一阵凄厉的叫声传来。嘉文吓得发抖。
宋子豪忙拉起他的小手蒙住耳朵,温柔地安慰“别怕,爸爸在呢。”
季修坐在房间中央,双脚翘在宽大的桌子上,懒洋洋地对宋家父子说“小孩,不错啊。没被警察吓住。”
这时阿炳满身是血地进来,对季修说“虾米都招了。是帮主问他这次生意的事。他全告诉帮主了,後来还告诉帮主我们藏身的地方。”
季修啐道“蠢货还当老东西会给他什麽好处我出生入死那麽多年,他还不是一样要除掉。他这麽个小喽罗,利用完了,他妈照样得死”他说得大声而清晰,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听到。
阿炳问“现在处理掉吗”
季修站起来,恶狠狠地说“废话出卖兄弟就得死”
阿炳转身走了。不一会儿,传来一声枪响。估计地下室隔音,外面听不见里面的动静,而在房间里,枪声显得特别的巨大绵长。
没有人说话。枪声消失後,一片死寂。
阿炳拖著血肉模糊的尸体出来。宋子豪把嘉文的头按在怀里,不让他看见这血腥场面。
季修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一圈,充满威严地说“他不仁我不义,如今老东西想借警察的手整死我,我不能让他如愿你们跟不跟我干”
他这一句问出,就是宣战。竹联帮的血腥内讧即将上演。
宋子豪被强行推上了战场。
他注视著惨淡灯光下的季修。这位年轻的黑道传奇,此刻脊背挺直,瞳中光芒大作,浑身笼罩在一种酷烈而冷峻的气息中,不见一丝畏惧颓丧之气。
宋子豪明白,他将再次书写传奇。而这一次,传奇里也会有自己的名字
嘉文感觉到宋子豪的心跳骤然加快,全身散发出不同寻常的热力。他仰起头,看见爸爸平静得面容上,隐隐闪烁兴奋的光彩。这种异乎寻常的狂热,让他害怕。
最近的距离最远的爱二十九热血
宋子豪父子从乘上飞机後便没有说话。
回到c城的公寓,宋子豪长舒一口气说“可算回家了。坐几个小时飞机也挺累的。小文想吃什麽等会儿我来做。”
嘉文摇摇头说“随便。”
他把手伸到宋子豪面前。
宋子豪露出抱歉的表情,替他打开手铐。
嘉文把身体重重摔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本杂志胡乱翻看,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目光却躲在书页後追随著宋子豪。
男人简单地收拾好行李,慢慢地解下领带,打开袖口的纽扣,看样子是准备洗澡。这些年来,他始终刻意培养,不知不觉间磨光了原来的粗粝,养成不同於其他黑道成员的优雅。
嘉文不得不承认,那个成天打打杀杀的养父已经变成了充满魅力的成熟男人。
正在这时候,宋子豪的手机响了。他看著来电显示,微皱起眉头,飞快地瞥了嘉文一眼,然後快步走进书房才接电话。
嘉文知道一定是他未婚妻的电话。他也许是怕让自己不高兴,可是那种遮遮掩掩的样子让嘉文觉得很没意思。
嘉文懒洋洋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转进阳光房。
下午四、五点锺的阳光并不火热,温吞吞的,仿佛在力不从心地支撑。
他躺在地板上,仰望玻璃外的一方蓝。
刚才宋子豪解衣服的时候,无意中露出一点肚子上的皮肤,上面横亘著褐红的狰狞伤疤。
回忆无法遏制地涌进嘉文的脑袋。
那是一个血腥的夜晚。他永远无法忘记。
竹连帮帮主连先生和季修的争斗节节升级,各种火拼层出不穷。眼见季修逐渐占了上风,连先生纠集了全部力量,孤注一掷袭击季修的大本营。
那场群殴究竟有多惨烈,一直呆在夜总会地下室的嘉文并不知道。
他只记得宋子豪被送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气息奄奄,一条粗长的伤口贯穿腹部,汩汩地淌著血。
他吓坏了,颤抖著不敢走近。宋子豪微微睁开眼,对他勉强笑了笑,似乎在说“别怕”。他才哇地哭出来。
跟在後面的季修沈著脸喝道“闭嘴别给我添乱”
嘉文被季修凶狠的嘴脸吓得噤了声。他紧紧拉住爸爸的手,低低地抽噎。
有个据说是医生的人手忙脚乱地冲进来。
季修把那人拎到宋子豪跟前,命令道“给我好好治,一定要救活。他可是为我挡刀才受伤的。”
医生检查完,缝合了伤口,说宋子豪很幸运,伤口虽长,但是没伤到内脏,只是流血太多,如果不输血会有生命危险。
然後就是十万火急地找血浆。最近城里黑社会大规模火拼,警察盯得非常紧,从医院里调血浆很困难,好容易找来400的两包给宋子豪输上。医生却说还不够。
他话音还没落,阿炳的电话又来了,说是季修的重要码头被袭击。季修气急败坏地吩咐医生继续找血浆,自己带著人去了码头。
一群人急吼吼地进来,又急吼吼地离开。剩下嘉文守在垂死的宋子豪身边。
宋子豪静静躺在沙发上。衣服上、沙发上、地上,浸满他的鲜血。有些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紫色;有些仍然新鲜,仿佛还带著生命的热度。
嘉文泪流满面,怀著巨大的恐惧,眼看爸爸苍白的脸透出青灰的死气来。他想起妈妈也是这般睡著後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在他小小的心中,没有比永远离开爸爸更可怕更绝望的事情了。
他跪在血泊中,轻轻摇晃宋子豪逐渐冰凉的身体,小声地虔诚地呼唤“爸爸,爸爸,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
直到他喊哑了声音,爸爸还是一动不动。
小孩爬到男人的胸口上,捧著他的脸摇晃,又去掀他的眼皮。最後嘉文气喘吁吁地倒在宋子豪身上。
他仿佛看到爸爸的生命正一点点消失。他紧紧揪住带血的衣襟,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想要挽留。
灭顶的绝望撕扯著他幼小的心灵。
往常都是他躺在爸爸的怀里汲取温暖,可是现在,男人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
他的目光落在吊在半空中的血袋。医生说爸爸需要血有血他就会醒过来
小孩仿佛在黑暗中看到曙光,泪汪汪的眼睛燃起火热的光。
他跳下沙发,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想都没想便向自己的手腕割去。第一刀力道小,只割开一道小小的口子。他咬著牙用力地再割一下。
锋利的金属切进血肉中。尖锐的疼痛啃噬著他的神经。伴随著痛,血涌了出来。他小心地捧住流血的手腕,颤巍巍地爬上沙发,把割开的口子凑到宋子豪的嘴边。
“爸爸喝,喝了就不会死了你要醒过来陪小文呢”他喃喃地念叨。见血从宋子豪嘴角流下,便用力掰开男人紧闭的嘴唇含住自己的手腕。
伤口渐渐凝固。他又割一刀。
伤上加伤痛苦更甚。
嘉文平时是很怕疼的,稍微磕碰一下都会哭鼻子。现在,小孩一心只想留住自己最重要的人,不让他被死亡带走,所以,尽管已经头晕眼花,尽管小手已经握不稳刀,他依然毫不犹豫地一次次切开自己的皮肉血管,将热血喂进男人口中。
他好像看见爸爸苍白的脸浮上了血色,冰凉的皮肤也有了一点温度。似乎下一刻宋子豪就会睁开眼,将他抱进怀里。
他露出一丝笑容,满足地低喃“爸爸、爸爸”
在被黑暗淹没之前,他听见有人跑进来,惊呼道“哎呀,这小孩儿快、快输血拿止血带给我还好来得不晚,要不然大的没救过,把小的也搭进去”
嘉文伤得不重,不过还是流了不少血,手上的伤虽然没伤到神经,伤口还是挺深的,又受了一番惊吓,所以昏睡两天两夜。
宋子豪醒过来的时候,听说小孩割腕给自己喂血,没说什麽,让人把孩子抱到身边。他还不能动,只能一遍又一遍抚摸嘉文缠满纱布的手腕。然後,他把头埋在孩子旁边,无声地哭了。
季修彻底打败了连先生,正式成为竹联帮的新一代帮主。
宋子豪父子在他的关照下住进豪华病房。宋子豪执意要把嘉文留在身边,自己不能亲自照顾也要放在眼皮底下才放心。
每次季修走进病房,总会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脸对脸笑。
宋子豪恢复的很快,没多久便能出院了。
季修接他出院的时候,把他带到那天和苏伦迪交易的仓库。
沈到水里的箱子已经捞上来。
季修对宋子豪说“阿豪,我的命是你救的,以後你就是我的亲兄弟。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宋子豪并不惊讶,也不见多喜悦,而是用随便的态度开玩笑道“我们同年,我可不叫你哥。”
季修不以为意地摆手,“谁弄那些虚的”他拍拍身边的箱子,颇自得地说“这些才是真金白银”
他利落地撬开箱盖,露出满满一箱枪械,“兄弟,姓苏的可是南边最大的军火商,我好不容易搭上这条线。这次生意做成了,我们就发财了”
任宋子豪再如何镇定,这回也著实吃了一惊。买卖军火,那是比他们现今做的所有生意都要赚钱的大生意。在以前,他想都没想过,不得不佩服季修的胆色和手段。
季修拿起一支枪对著空中扫射,尘土石块扑簌簌地掉下来,身边的人全吓得抱头弯腰。宋子豪没有动,只是抱紧嘉文,面带微笑地注视著嚣张大笑的季修。
季修笑够了,把枪扔回箱子里,转过脸面对宋子豪,目光熠熠说“怎麽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干”
宋子豪干脆地回答“好。”
最近的距离最远的爱三十长大
九年後,c城某重点中学。
宋嘉文肩挎,在街边翘首等待。
这是他上高中的第一个期末,第一个家长座谈会。这学期嘉文考了全班第一,年纪第二。最重要的是学校组织的英语演讲,他击败了很多高年级选手获得第一,一时间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这麽长脸的事情,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爸爸。
嘉文想像著宋子豪在知道他的成绩之後,会露出的欣慰表情,心里就雀跃不止。
自从宋子豪开始帮季修做军火生意後,他如愿地把嘉文送进城里的贵族小学。此後的一年,军火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宋子豪的江湖地位大大提高,在各地社团中小有名气。之後,他们父子回到c城,宋子豪接替龙哥的位置,成为洪帮的堂主。
不管他的势力发展有多快,不管他变成怎样叱吒风云的黑道大哥,在嘉文心里,爸爸的生命依然是脆弱的。宋子豪肚子上那道伤口成了他心底永恒的阴影。他渐渐明白,他们优渥的生活是用宋子豪的性命换来的,每一分钱都像是与死亡签订的契约。
有了随时会失去爸爸的担忧,照顾宋子豪、让他开心便成了嘉文生活的重心。他按宋子豪的规划──准确地说是按过世母亲的规划发展自己。但凡宋子豪要求的,不管自己喜不喜欢,嘉文一定会做到最好。
他没有令宋子豪失望,小学跳了一次级,初中一直是年纪第一,轻松考进全市最好的高中。不仅如此,什麽钢琴、绘画、运动项目,只要他去学,没有学不好的。平日的生活更是不用宋子豪操心,虽然他天天和一帮黑道大叔在一起,却没沾上一点流氓习气。
宋子豪很为有个优秀的儿子而骄傲。他并不知道嘉文为这优秀的光环付出了多少代价,也不知道孩子的努力只是为了让他满意和赞赏。
“小文,怎麽在这里站著”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停在嘉文面前,吴莉从车窗里伸出头问。
嘉文乍见她不免惊讶,“我等爸爸。干妈和爸爸一起来的吗”
“你爸被季修拉走了,说是有重要的生意要谈。我替他来开家长座谈会。”吴莉风情万种地下了车。
嘉文垂下眼睫,低下头,捏紧手中要给宋子豪看的演讲光碟,难言的失落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好了,除了老爸你就不认其他人啦你好歹叫我一声干妈,我也算你的家长。”吴莉看出嘉文的失望,轻轻捏著他的脸颊,半责备半娇嗔地说。
嘉文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孩子如今个子高挑,吴莉只能搂著他的腰,亲昵地说“知道啦,一定是考了好成绩,想让你老爸高兴高兴,是吧你今天和同学一起去我那里玩玩,晚上再给他一个惊喜。”
前两天,嘉文最好的朋友小园想去“babygarden”玩,那地方是全市最大的夜店,但是不接待18岁以下的顾客,吴莉是“babygarden”的总经理,所以小园让嘉文帮忙说说。
“干妈同意了”
“悄悄进去,别乱说话,要不然警察和你爸都要找我的麻烦。”
“是我朋友想去,我不去的。”
“随便你。我觉得你应该和朋友一起玩玩,成天学习小心学成傻子。”
晚上九点,嘉文还是和同学站在了“babygarden”门口。既是因为架不住小园的软磨硬泡,也是因为自己有好奇心和玩心。再乖巧再有自制力,他毕竟是十多岁的少年,对一切灯红酒绿的热闹地方总会有些向往。而且,根据经验,宋子豪只要跟季修在一起,晚上会回来的很晚──嘉文今天特别不想独自呆在家里。
“babygarden”门前霓虹闪烁,各种衣著时髦的男女进进出出,空气中氤氲的脂粉香和烟酒味铺陈出一片暧昧。
有人出来把嘉文他们带进去。一楼是迪厅,音乐震耳欲聋,跟打战似的。人们在舞池里疯狂跳跃,像蛇一样扭曲。七彩的光束在舞池上方旋转,迷乱的面影在流光中时隐时现。坐著的人也不肯闲著,在黑暗中酒杯相碰、肢体纠缠。
几个孩子好奇地东看西看,好不容易挤过人群被引到角落里的座位上。侍者送来果盘和低度的鸡尾酒。
小园忍不住对嘉文说“你干妈准备得真周到。”
嘉文问侍者吴莉在何处,他想当面道谢。侍者指指二楼。嘉文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二楼的一处角落里站著个女人,身形很像吴莉。
嘉文走上去,果然是吴莉。她正独自喝酒,模样颇落寞。
“干妈。”
“来了。”吴莉对他抬抬手中的酒杯,算是打招呼,“你今天不能跳舞了。你爸来了。”
嘉文吃了一惊,问“我爸,在这里”
吴莉点点头,呷了一口酒,不知是对嘉文说话,还是自言自语“我就知道季修一来准没好事。王八蛋”
嘉文走过去,碰了碰她的肩膀,“你怎麽啦季叔得罪你了”
吴莉端起酒杯,仰头喝干杯里的酒,又不管不顾地倒了一满杯。
“干妈”嘉文拉住她的手,担忧地望著她。
吴莉与他对视了几秒锺,伸手摸摸他的头,苦笑道“季修送给宋子豪一个小妞,他好像很喜欢。我等了他那麽久,转眼就被扔在一边。你看,他们还在跳舞。骚货”
舞池里人头攒动,嘉文还是一眼认出宋子豪。
宋子豪只穿一件白衬衫,敞著领口,可以看见一片结实的肌肤,头发凌乱地搭在脑门上,发尖遮住眉心。他的怀里依著一个女人,女人扭动玲珑的身躯摩擦他的。
那个严肃冷淡的父亲不见了。此时的宋子豪表情慵懒,嘴角勾著一抹邪魅的笑容,身体不合节拍地轻摇款摆。他粲然的黑眸中闪烁著热切的光芒,那是一种兽性的充满欲望的探索。即使嘉文离得远,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荷尔蒙。
嘉文从吴莉手里抢过酒杯,喝了一大口,因为喝得急,呛得直咳嗽。
吴莉忙拍他的背脊,嘴里埋怨道“你这是干什麽又不会喝酒,喝醉了怎麽办别给我惹麻烦。”
嘉文抬起头委屈地瞟了她一眼。
吴莉软下心来,安慰他道“我就是发发牢骚。谁不知道宋子豪不会带女人回家他就是逢场作戏。”
嘉文红著脸直起身,说“你也知道他是逢场作戏,还气什麽”
吴莉低叹道“我以为我不一样啊”
嘉文听著吴莉诉苦,眼睛直盯著舞池里的宋子豪。
宋子豪在女人耳边低语,顺便在对方脖子上啃了几下,然後两人相拥著离去。
嘉文模糊地知道他们要去做何事。巨大的沮丧夹杂著难以言语的烦躁,如同岩浆一般澎湃叫嚣。
他扔下一句“我先走了。”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babygarden”。
站在大街上,被冷风一吹,胸中的烦闷稍稍得到平复。
兜里的电话响个不停,大概是小园打来的。他看也不看关了机。
眼前不停晃动著宋子豪在舞池里跳舞、和女人调情的样子。毫无理由的,嘉文觉得心脏仿佛被虫子细细啃噬,密密酸疼。他觉得这样很没出息,捏起拳头在空中虚击了一下。
仰头间,见一弯冷月挂在天边,清冷而虚渺。冷冰冰的月光刺痛了他的眼。
最近的距离最远的爱三十一梦境
嘉文回到家。那张演讲的碟片放在茶几上,一眼便能看见。黑暗中,碟片反射出金属冷硬的光芒,异常刺眼。
嘉文走过去,将碟片丢进垃圾桶。他脱力地坐到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间。坐了很久,他慢慢站身,把碟片又捡出来,仔细擦拭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把它放回原处。
他走进厨房,煮了醒酒汤,烧上洗澡水。抱了床毯子在沙发上躺下。他强迫自己睡觉,脑袋却异常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钥匙声在寂静中响起。
他半靠在沙发上揉眼睛,对逆光站在门口的宋子豪说“爸你回来了。”
“对不起,吵醒你了。”宋子豪打开灯,将西服随手丢到沙发扶手上,整个人陷坐到沙发里,十分疲倦地用手按揉眉心。
“没关系,我也没睡著,躺著养神呢。”
嘉文起身给他端来醒酒汤,低下头嗅他的脖领,厌恶地说“你真臭。”
宋子豪伸手搂过他,无奈地说“你是不是狗鼻子啊”
嘉文靠在他肩膀上,用头蹭著他的脸颊。嘉文有个怪癖,他不喜欢宋子豪身上有他不熟悉的味道,於是宋子豪每逢出去应酬,回家前都会用些古龙水。
此刻,嘉文辨认出古龙水的清爽味道里,夹杂著一股甜蜜而妩媚的香水味,他眼前立刻出现宋子豪与女人亲密相拥的画面。
他烦躁地推著宋子豪说“快去洗澡。臭死了”
宋子豪被他摇来晃去,懒懒地央告“小文,让我休息一会儿。”
“不行不行,快去洗澡。”嘉文把他从沙发上拖起来,拉进浴室。
宋子豪懒洋洋地靠在门边,微笑地看著嘉文放洗澡水,把沐浴乳洗发精干毛巾放在顺手的地方。
嘉文到他面前,边替他解扣子,边问“要不要我帮你洗啊”
两人靠得很近,身体几乎贴在一起。虽然隔著衬衫,嘉文仍然能感觉到宋子豪结实的肌肉和热烈的温度。他的呼吸喷在嘉文的脸上,混合著酒精和烟草的味道。
嘉文的心跳忽然激烈起来,热血冲上脑门,脸上像要著火一般,手指竟然有些发抖。
他假装镇定地说“真是的,醉成这样没有我,你的生活肯定一团乱”
宋子豪环住他的腰,稍稍用力,将少年拥进怀中。
他贴在嘉文耳边低声说“爸爸怎麽能没有小文你干妈跟我说了,你这学期考得很好,我非常高兴。真的,小文爸爸为你骄傲。”
嘉文的头枕在宋子豪肩膀上,生出一种模糊昏沈的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见心脏跳得像擂鼓一般。他低低地叫“爸爸”可是声音被闷在喉间,宋子豪并没有听到。
宋子豪放开他,笑笑说“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嘉文站在原地不动,注视著他将衣服脱下,又脱掉裤子,露出修长健美的身体──宽阔的肩膀斜削下来,在腰间收成纤细的一圈,覆著薄薄的肌肉,轮廓分明而不夸张,举手投足间紧绷起的线条显示出暗藏的力量;光滑的皮肤上横著深浅不一的伤疤,以腹部的那条最为狰狞,这种残缺的形象反倒凸显出一种野性。
水滴从宋子豪的发间滴下,滑过脸颊滑到脖颈,然後顺著胸膛一路迁延,慢慢隐没在腹下浓密的毛从中。嘉文的目光顺著水滴的纹路,来到他的双腿间,停在沈睡的阳物上。
浴室里温度很高,水汽氤氲,嘉文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体温也越来越高。
他忙撇过头,快步离开浴室。
门外空气陡然清冷起来,他靠在门框上深深呼吸,好半天才从那种高温状态里清醒过来。
宋子豪的身体,他早见惯了,以前还一起洗澡呢。他想一定是今晚喝了酒,才会有那麽奇怪的反应。
他用力甩甩头,走进卧室铺好床。便靠在床头上网。
宋子豪洗完澡,擦著头发走进卧室。
“这是什麽”他扬了扬手里的碟片。
嘉文瞟了一眼,状似不在意地说“英语演讲的光碟。”
“有你吗”
“嗯。”
“放给我看看。”宋子豪紧挨嘉文坐到床边。
“现在都快三点了。”嘉文拿过毛巾轻柔地替他擦头发。
“你不是放假了吗我明天也休假,我们出去玩玩。”
嘉文抿著唇,嘴角边漾起一丝笑意,兀自不放心地问“你不用陪季叔了”
“生意谈妥了,他自己会玩,不用我陪。”宋子豪打开光碟,快进到嘉文的演讲。看见嘉文出场,他忍不住赞了一句“别说,小文还真有风度。讲的是什麽”
嘉文给他简单地翻译,他点著头说“嗯嗯,这声音、这腔调,还有这表情难怪会得第一。”
嘉文听到他的称赞,心里甜丝丝的,撒娇似的嗔道“你看我,什麽都是好的。”
宋子豪伸出手想捏他的脸颊,“当然了,你是我儿子嘛。”
嘉文拼命避开他的手指,抗议道“别捏我的脸我又不是小孩。”
宋子豪不依不饶地捏住嘉文的嫩脸蛋,轻轻揪了揪,说“你在我眼里永远是小孩。”
嘉文跳下床,抱怨道“讨厌”
宋子豪望著他跑出房间的背影,露出溺爱的笑容。
等嘉文把浴室收拾好再回来时,宋子豪已经睡著了。
嘉文凝视了一会儿爸爸的睡脸,然後关了灯,拉开他的长臂枕在脑後,满足地闭上眼睛。
睡梦中,嘉文感到有人抚摸他的身体,同时亲吻他的嘴唇。整个过程无比冗长,让他的心恣意飞窜,像有一个火球在胸膛里乱撞,浑身要燃烧起来。那人的手摸上他的阳具,缓慢地撸动,一阵阵酥麻快感顺著脊背蔓延至全身。嘉文忍不住扭动身体,想要更多。可是,不管对方的动作多麽有力疾速,他还是觉得不够。
他主动在那人手里蹭动,用力抱住那人的肩膀,然後,那人的脸从黑暗中显现出来──竟然是宋子豪。
嘉文哑著嗓子叫“爸、爸”
宋子豪沈默地凝注他,目光热烈而深沈。
嘉文难受得要死,欲望在身体里膨胀,整个人要爆炸了似的。他忍不住发出难耐的声音。
“小文、小文你怎麽啦”宋子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嘉文更加紧密地缠住宋子豪,带著哭腔叫“爸爸好难受我好难受”
蓦地,一道白光在他眼前炸开,体内那根绷紧的弦断裂了,欲望终於找到一个出口汹涌地喷薄而出。嘉文瘫软在宋子豪的怀里,大口地喘气。
“小文,醒醒小文”
嘉文缓缓睁开眼睛。在迷离的视线下,宋子豪的脸有点变形,满是担忧焦急。
他伸出手摸摸宋子豪的脸,软绵绵地开口“爸我是不是做梦了”
宋子豪轻柔地拂开他的头发,擦去额上的汗水,“嗯。做噩梦了吧
嘉文迷茫地摇摇头,把脸贴在宋子豪胸膛上。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短裤粘湿一片,沾在皮肤上十分不好受。
嘉文用手遮住裤裆,惊慌地望向宋子豪。
宋子豪也发现了他的异样。
虽然有些惊愕,但是在对上嘉文如小鹿般无辜慌乱的目光时,他笑起来。他拉开嘉文的手,安慰道“没关系,男人都会这样。这是正常状况。”
嘉文的脸刷地红了。
宋子豪在他眉间吻了一下,点点他的鼻头,爱怜地说“小文长大了。成男子汉了。”
最近的距离最远的爱三十二挑衅
宋子豪在他眉间吻了一下,点点他的鼻头,爱怜地说“小文长大了。成男子汉了。”
被宋子豪这麽一说,嘉文的脸涨成了紫红色。他把头埋进被子里,不肯出来。
宋子豪本来还想调侃他几句,见他这样,也不再打趣他。下床拿了条短裤,推推嘉文说“把裤子换了。”
嘉文一动不动装鸵鸟。
“在爸爸面前还不好意思小时候可是我给你洗澡,什麽我没见过”
嘉文还是不动。
宋子豪笑著摇摇头,自己进了洗漱间。出来的时候,见干净短裤不见了,地上丢了那条脏短裤。
嘉文特别不想面对宋子豪。刚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发春梦,既惊愕又害羞。不过,他已经十五岁了,身边的男同学好多人早有梦遗的经验,私下里常常讨论。他算是发育晚的。所以最初的震动过了以後,他挺淡定的──男人嘛,都会有这种经历。
关键是,他春梦的对象不是美女,居然是父亲,而且他在梦中还获得了巨大的快感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现在,他只要看见宋子豪的脸便觉得异样,眼前全是宋子豪在梦里的样子。那种性感的模样,回忆一下都脸红心跳。
他躲在被子里,却感觉芒刺在背,做贼似的。
还好,宋子豪接了个电话,说是生意上出了问题要去处理,不能陪他了。然後就匆匆离开。
嘉文松了一大口气,翻身从被子里坐起来。呆呆坐了半天。
接下去的时间,他干什麽都不对劲。洗碗把碗打碎,洗衣服忘了开洗衣机,复习功课半天没看进一个字
这种情形没法跟人说,想找人问问也不可能。
他决定上网查询。
对著屏幕时,犹豫了好久,才迟疑地敲下“同性恋”三个字。可是网上说得语焉不详,也不能给他具体帮助。
他的烦躁情绪积累到,几乎想砸电脑了。
嘉文心情不好的时候,通常会去运动,今天又特别暴躁,所以他背上包去了拳击场。
宋子豪当上堂主以後,不断扩展势力。他的观点和其他堂主不一样,他认为手下的人数不一定要多,但是必须得是精英,一个训练有素的打手,抵得上十个乌合之众。
他亲自考查每一个手下,一旦被他录用便要接受系统的训练,训练涵盖了所有黑道生存的必须技能。
宋子豪的手下战斗力之强,在社团中是很出名的。
为了配合训练,宋子豪专门开了一个拳击训练场,设施齐全,配有专门的搏击教练,供手下人练习打架。对外也做生意,当然只是幌子。
嘉文自回城後便开始拜师学搏击。从小见惯了力量的搏杀,他骨子里是很崇尚暴力的,对於能够变强的所有方法,他都十分热衷。经过这些年的专业训练,他算得上搏击好手,还学会了小飞刀的飞刀绝技,可惜没机会施展。
拳击场开在一座废弃的大楼上。
这楼是宋子豪人马集会的一个据点,外表十分破烂,周围也荒芜,罕有人迹。
嘉文和看门的人打过招呼,熟门熟路地走进大楼。穿过布满灰尘的大厅,走上二楼,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雄性气息,和一阵阵喧哗嘶吼。不少赤膊男人在走廊里或站或坐,或抽烟或聊天。见到嘉文都会问一声“来练拳吗”或“嘉文今天有空啊”,然後目光便黏在他身上,要追著他走一段才撇开。
这位太子爷每一次到来都会引起一点骚动。因为他与这乌烟瘴气、一群男人扎堆的地方实在不搭调。他身上的衣服永远是干净的,有清爽的洗衣粉味道;他的态度永远是彬彬有礼的,不爆粗口、不抽烟、不抠脚挖鼻;再加上他容貌秀丽──往训练场里一战,好像泥淖中开出的莲花。
嘉文低著头走进更衣室。今天,拳场同样让他不自在。
他能从拳场常年弥漫的汗臭和脚臭中嗅到一点腥膻,这是他早上还在自己身上闻到的。满眼乱晃的男人的皮肉也带有烫人的温度,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同性恋”这个词。
他目不斜视,匆匆换好衣服,便跑进训练场。
大力坐在门边休息。见到他,高兴地招手叫“小文、小文。”
嘉文走过去,“大力叔,你今天有空练拳啊练完了吗”
大力拉住他的手,笑著回答“休息休息,再练一会儿。我听阿豪说,你考得好。小文真厉害”
被大力诚挚地夸奖,嘉文有点不好意思──爸爸就是这样,自己有一丁点儿成绩便被他传的众人皆知。
“小文加油,以後考大学、出国。”大力摇摇他的手,眼中满是对他的期望。
“嗯。我会的。”
突然,门被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一群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为首的正是阿灿。
阿灿一直很得洪峰赏识,如今也是堂主,是洪帮内势力唯一能与宋子豪抗衡的人。两人表面和睦,私底下小冲突不断,心里是很忌惮对方的。
大力看见阿灿,脸立刻垮下来,“你来干什麽”
阿灿歪著嘴笑,说“这拳场是洪帮的,只许你们来,不许我来啊”
他说得有理,争执下去只有大力吃亏的。嘉文忙拉拉大力的胳膊,示意大力别在说话。
阿灿的眼睛转到嘉文身上,蓦地一亮,嘻嘻笑道“小夥子长的真俊”他指著嘉文对身後的手下说“是吧跟个娘们似的,不,比娘们还俊。”
在一片嬉笑附和声中,嘉文皱起眉头,脸上阴晴不定。
阿灿手摸下巴围著嘉文转,那种垂涎的眼神像是要把少年吞下去似的。“小弟弟,你是宋子豪新收的吧要不过来跟我,保管你吃香喝辣的。”
嘉文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目光森冷入骨,带著冰雪般的寒意。
阿灿却被他看得浑身酥麻,那双幽丽的黑眸简直让他有些神魂颠倒。他凑进嘉文,腻声说“好不好啊,小弟弟跟我呗。”一边说,一边伸手在嘉文的屁股上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