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们有样学样,像踢球似的踢包子,还专等大力伸手去捡的时候猛地来一脚。大力被他们耍猴似的耍得团团转。一米九的高大身躯猫著腰在原地绕圈,十分狼狈。
众混混手叉腰,满嘴混话,笑得可欢了。
大力抓纸袋的手指紧紧地攥起来,牙齿咬得腮帮上肌肉一跳一跳的。他抬头瞪著混混们,眼中喷出火来。
“哈,不服气啊”阿灿眼角微挑,冲大力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大力擦去脸上的汗,又弯下腰去捡包子──小飞刀叮嘱过他不能打架。
阿灿冷眼注视著大力佝偻笨拙的身影,他的嘴角现出蔑视而残忍的微笑。也许是大力的忍耐激起他的残暴,也许是捉弄大力让他获得了极大的乐趣。他在大力再次将手伸向一个包子的时候,猛地踩上去,使劲碾动。
大力愤怒地瞅著他,眼珠几乎把眼眶迸裂。阿灿面带得意的、居高临下的笑容,缓慢地把包子踩得稀巴烂。
大力大叫一声“我操你妈”魁梧的身体象炮弹一般撞向阿灿。
阿灿被摔倒在地。他坐在地上挥舞手臂,骂道“给我打,打死这傻b”
混混们还反应过来,大力大吼一声冲过来。这一声吼得众人心肝都颤起来,傻大个转眼变泰山,把混混们吓傻了眼。
眼看大力要冲进人堆里,突然被人牢牢抱住腰。他拖著身後的人又跑了两步,挥动拳头叫著“放开我放开我”
抱他的人沈声喝道“大力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
宛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大力沸腾的脑袋一下子冷却下来。他生生刹住身体,愤愤地盯著阿灿。
小飞刀暗嘘口气放开手,走到大力身旁,对阿灿说“灿哥,不知道我兄弟怎麽得罪你了”
阿灿目光扫过小飞刀,傲慢地说“你不是看见了吗,他打我呀。”
大力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张嘴,被小飞刀制止住。
这时皮蛋也赶到了,他微喘著气开口“对不住啊灿哥。大力脑子有问题,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计较了。”
“那不成,我被傻子打,传出去多没面子。”
“别以为人多就可以欺负人,兔子急了还咬人我们兄弟可不是好欺负的。”小飞刀上前一步,强硬地说,眼睛意有所指地扫了一圈地上散落的包子。
“哎,没那麽严重,都是自家兄弟,闹著玩打两下也是有的。可是别传到洪先生耳朵里,他最讨厌自己人不团结了,对不对啊灿哥”皮蛋不等阿灿开口,笑咪咪地说。
他俩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让阿灿踌躇起来。这三个人虽然现在是马仔,可是以前也算小有名气的打手,要真打起来,怕是要两败俱伤。关键是,自己刚刚才获得洪先生的赏识,而洪先生确实很反感帮里人打架,为个傻子得罪老大实在不值。
可是,阿灿不甘心。以前龙哥在的时候,这几个人从不正眼看他,使唤他的时候连名字都不会叫。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己翻身了,也要让他们尝尝被人踩的滋味。
他眼睛一转,似笑非笑地说“他打我,我要打回来才行,要不然不公平。”
小飞刀和皮蛋对视了一眼──阿灿现在是洪先生跟前的红人,如果和他撕破脸,肯定是他们吃亏。
“行,你打我吧。打完,这事就算完了。”小飞刀站到阿灿面前。
大力拉了拉小飞刀的衣服,被小飞刀狠狠瞪了一眼。
阿灿阴阳怪气地笑两声,扭了扭手腕,用足力气一拳打在小飞刀脸上。小飞刀头一歪,鲜血从口中涌出。他稳住踉跄的身形,挺直脊背,若无其事地笑笑,问“满意了吧”
阿灿冷哼一声,带著手下离开。
等阿灿走远了,小飞刀张嘴吐出几口血,血里还混著碎了的牙齿。大力忙抱住他,发现他的身体瑟瑟发抖,手心里全是冷汗。
大力吓得大叫“你怎麽啦”
小飞刀靠在他怀里,虚弱地说“小声点儿”然後昏了过去。
阿灿一拳打掉了小飞刀的三颗牙齿,还打碎了他的颚骨,半边脸全陷下去。难怪小飞刀会疼昏过去。
糟糕的是,据医生说骨头的碎片压迫了他的面部神经,导致呼吸不畅,还有若干说不清的後遗症,得做全面的整形手术。他们不得不去找顾叔借钱。
皮蛋在医院把阿灿连同其祖宗八辈诅咒了好几遍。
“妈的,烂鸡巴的阿灿,老子跟他没完”他再次发誓要报仇。
顾叔担忧地问“你们是不是得罪了那个阿灿”
“谁记得啊。我都不知道兔崽子往哪儿冒出来的”
“我怕他以後还找你们的麻烦。”
“我和小飞刀没关系,就是傻大个儿我就担心他还拿傻大个儿挑事。”皮蛋烦躁地抓头发。
大力沈默地坐在墙角。他低著头,缩著肩膀,手指绞来绞去,像个犯错的小学生。
小飞刀带著钢托说话困难,他用眼神制止住皮蛋的话头。
顾叔安慰小飞刀说“你好好养伤,别担心大力,我来想办法。”
小飞刀感激地点点头。
等病房里只有大力和小飞刀两人的时候,大力挪到病床边,小心翼翼地摸摸他受伤的地方,问“还疼吗”
小飞刀捏住他的手,困难地说“不疼了。”
大力眼眶红了,一拳捶在床头柜上,懊恼地说“都怪我我以後再也不打架了不过,我没惹他,真的”
小飞刀抚摸著他粗糙的手指说“我知道,是他欺负你被欺负就要还手我们不是怕他要等阿豪,要干大事”
大力抱著小飞刀的一只胳膊,趴在床边,难过地说“我是你的累赘。要不是为我,你也不会受伤。”
小飞刀揪揪他头顶支楞的硬发茬,柔声说“你怎麽是累赘要不是你,我已经死了。”
最近的距离最远的爱二十五旧事
小飞刀说如果没有大力他就死了,这不夸张。
小飞刀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大力时,大力站在他家门口,身上的衣服又短又小,裤角只到小腿肚,衣袖吊在胳膊上,可是身材出其的高大。小飞刀几乎是仰视这个黑孩子愣头愣脑的笑容。
大力家是小飞刀家的远亲,家里遭灾没人了,所以来投奔城里的亲戚。可惜小飞刀家也不富裕,刀妈是看上大力个子大、能做廉价劳动力才留下他的。
小飞刀也看中大力的个头,他让大力帮他打架,给糖吃,还可以偷偷在晚饭的时候给他加肉,可是大力不去,傻乎乎地说不能打架。
可是,有一次小飞刀让人堵在家门口打,大力冲出来把打他的人打跑了,自己也挂了很重的彩。
小飞刀奇怪地问“你不是不打架吗”
大力说“他们打你。”
从此以後,小飞刀每次想让大力帮他揍人时就对他说“有人要打我。”
傻大个儿二话不说便去应战。
开始时,小飞刀还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暗自开心,慢慢的,心里变得不是滋味起来。他逐渐明白大力每次不要命似的打架是为了保护他。
有个人可以不要命地保护自己,小飞刀不知道别人会是什麽样的感受,在他自己是又酸又甜。随著时间的流逝,他们俩不知打了多少次架,大力不知有多少次挡在小飞刀身前替他受伤,而在小飞刀心里自己从被保护人变成了保护人,大力变成他想照顾的对象。
想起以前的大力,小飞刀扯起半边嘴,露出一点笑容说“大力啊,你真是个傻子。”
大力眨巴著眼睛说“我是傻啊”
“不过,不是累赘。”小飞刀急忙截住他可能出口的话,“我饿了。”
“你想吃什麽”
小飞刀想起令自己挨打的一地包子“包子。”
“你等著,我去买。”
大力高大的身躯一阵风似的转出门。
小飞刀听见走廊上传来急促沈重的脚步声。想像著大力火急火燎的模样,他忽略了下颚隐隐的疼痛,安然地闭上眼睛。
顾青山为了大力的事,主动打电话给洪峰,约好在宋子豪练枪的旧仓库见面。
如约到了仓库,里面并没有人。顾青山正疑惑,一个硬物顶在腰间。有人贴在他背後,耳边传来低沈的声音“你的反应变慢了。”
熟悉的情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声音,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呵呵”洪峰愉快地笑起来。
顾青山像被烫了似的跳开,勉强保持平淡的态度,说“我现在只是普通老百姓。”
洪峰掂了掂手中的枪说“是啊,我也很久没练了我们都老了”他的语气怅惘而无奈。
顾青山环视满是灰尘的仓库,再看眼前已显老态的洪峰,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洪峰把枪往桌上一丢,随便坐在一只箱子上,也不管弄脏身上的名贵西服,“难得你主动给我打电话,说吧,有什麽事”
顾青山踌躇著措辞,慢慢地说“我店上最近人手不够,想找你借人有个叫大力的,能让他来帮我吗”
“大力他又是你的朋友”
“算吧。这孩子脑子有点问题,不过力气大,在你的码头上只是干体力活儿,少他一个不会影响你的生意。”
洪峰掏出烟递给顾青山。
顾青山摆手道“我戒了。”
“酒戒了,烟也戒了,你真重新做人了借个人给你无所谓,这大力是宋子豪的兄弟吧我很好奇,你为什麽那麽帮宋子豪”
“宋子豪和他的兄弟救过我的命。那时候他们还小,我中了枪,被人追杀,是他们把我藏起来,被人打也没有出卖我我喜欢讲义气的人,何况还欠他们一条命。”
“既然是这样,人借你。你想用多久用多久。”
“谢谢。”
青山想走,又感觉洪峰还有话要说,於是站在原地等他开口。
洪峰抱著胳膊抽烟,幽蓝的烟雾中,隐约能看见他眉间的皱纹──“我们都老了。”顾青山想起他刚才说的话。
他仿佛看见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身体贴著身体,举枪瞄准靶心,“青山,手要稳,不要晃”温柔的声音里,带著一点笑意,和宠溺。
一种无以名状的悲痛在顾青山的胸腔中蔓延──是谁毁了这些单纯而美好的时光
“青山,回来帮我吧。我一个人,很累。”洪峰在漫长的沈默之後,终於开口。
“我已经洗手不干了,你知道的。”顾青山淡淡地说。
洪峰捻灭手中的烟蒂,走到他面前,“帮我也不行吗”近乎祈求。
“不。”顾青山往後退一步,拉开与洪峰的距离,侧身而立,不去看洪峰眼中的失望。
“为什麽你他妈就是不明白,当年如果我不杀济舟,他也会杀我的”洪峰忽然吼起来,声音在仓库里嗡嗡回响。
“你说他会杀你,可是他并没有任何动向,完全是你自己的猜测”顾青山冷冷地说。
“他的势力那麽大,想取代我是迟早的事。哪帮哪派不是这样的我不过是按规则行事而已。”
“十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情义也比不上你所谓的规则吗”顾青山蓦地转身逼视洪峰,异常冷冽的声音在空气中凝结,好似会结出冰。
洪峰在他的目光下微微瑟缩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如果死的人是我,你会这麽生气吗”
顾青山的目光从洪峰身上移开,越过仓库积满灰尘的横梁望向虚空中的某一处。他再次开口,很轻的声音,轻而灰,有些发虚,“我没有替济舟报仇,反而替你坐了十年牢。够了,真的够了”
“青山”这两个字哽在洪峰喉头,竟无法喊出口。
两人面对面而立,中间隔著一臂的距离,然而,哪怕再靠近一点都再不能。阳光从窗户中漏下来,在他们之间撒下金色的光彩,却照不亮身後昏暗的仓库──终究是夕阳将近。
顾青山先开口,已然恢复平静“洪峰,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我不知道你为什麽扶持那个阿灿,是针对宋子豪吧你怕宋子豪当堂主之後势力太大,你控制不住,所以要给他找个对头”
洪峰不答话,算是默认。他的眼睛藏在眼镜後面,好像笼上一层光雾,闪闪烁烁地看不清楚。
“你现在是一帮之主,有你的立场,只是希望你不要再伤害我的朋友。”顾青山声音清淡而坚决,“如果再有一次济舟那样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
最近的距离最远的爱二十六暂别
嘉文在村口的大石头上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
太阳渐沈,他小小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安静而寂寞。
自从那个季修来过之後,宋子豪变得忙碌起来,常常很晚回家,有时候嘉文等他等得睡著了,早上醒过来时躺在被子里,身边却空荡荡的。
於是,小孩每天坐在村口等爸爸,虽然很多时候是等不到的,但他仍然固执地坚持,好像在进行一个仪式,如果够虔诚便能如愿。
一群孩子嘻嘻哈哈从他身边跑过,见到他的时候自动地拉开距离,对他投来疏离而好奇的目光,然後大笑著跑开。
他已经很久不和村里的小孩一起玩了。没人敢惹他,也没人亲近他。他在孩子们眼中始终是怪物一般的存在。
嘉文冷冷地瞥他们一眼,淡漠而桀骜。一直到孩子们跑开,他才扭头注视著他们的背影,紧抿嘴唇控制著心底的羡慕。
没人喜欢孤独,何况是孩子。他很怀念当孩子王时的风光,也怀念和小孩们一起捉鱼摸虾的惬意。可是,他知道宋子豪不喜欢他和村里的孩子在一起。他模模糊糊地感觉爸爸希望他,过上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拥有一种完全不同的身份。
对於嘉文而言,宋子豪的期望就是他的目标,尽管心里有很多不舍,他仍然自动地疏远同龄夥伴。这种敏感的早熟让他稚嫩的脸上染上了一种冷淡的忧郁,越发像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嘉文仰起脸遥望天边的云霞。火烧云团团堆积,浓墨重彩地变幻著各种图案。
“这个是兔子後面有只熊”他自言自语,完全沈浸在云朵静默的舞蹈中。
“你在说什麽”他的小肩膀被拍了一下。
“小明哥。”他对徐启明笑笑,这是除宋子豪以外最让他感到亲近的人,“你看那象不象兔子”他手指云彩,兴奋地问。
“嗯,挺像的。”徐启明在他身边坐下,“豪哥带话说他不回来吃饭了。”
“哦。又不回来了”嘉文黯然地垂下头,心里失望极了。
“小文是不是觉得寂寞啊为什麽不去和别人玩呢”徐启明摸摸他的头发,温言询问。
“爸爸不喜欢我和他们在一起。”
“你爸爸只是不喜欢你打架,玩一下不要紧的。”
“还是不要了。”
“小文真乖。”
“当然啦,我是爸爸的乖宝贝。”小孩挺起小胸脯,然後自豪地补充道“爸爸说的。”
徐启明又微笑著揉揉他的头发,“真羡慕你啊。”他望著远处说。
“你又想你爸爸啦”
“嗯。他和豪哥一样,希望我好好读书,不用像村里人那样生活。其实,我爸爸在的话也像豪哥那麽忙,我和他相处的时间非常少。可是我知道他关心我,努力工作也是为了我能生活得好。这是他爱我的方式。小文,你明白吗”徐启明对嘉文眨眨眼。
嘉文认真地咀嚼他的话,心里一暖──小明哥是在安慰自己呢。
他重重地点头道“我明白。我不会让爸爸失望的。”
此时的嘉文,脸上有了生气,精巧的五官在金红的阳光下投出剪影,黝黑的双瞳被光线映成了琥珀色,光华流转。有光自丝丝缕缕的头发缝隙里透出来,让他整个笼上一层宝石般的光晕。
徐启明有一瞬间失神,仿佛看见了孩子长大後的美丽容颜。
他喃喃地问“小文长得像妈妈吧”
“嗯,爸爸说我和妈妈长的一模一样。”
“豪哥一定很爱你妈妈吧。”
徐启明早知道嘉文是宋子豪的养子,孩子的妈妈是宋子豪的前女朋友。
还是少年的他以前不能理解,宋子豪为何在自己仍然十分年轻的时候收养儿子──嘉文固然可爱,可是照顾小孩是很麻烦的事情,男人不是该趁年轻充分享受自由吗为什麽要把自己的生活栓在孩子身上
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他想,如果他有这样美丽的爱人,为她死也愿意。
嘉文嘟起嘴,不高兴地说“爸爸爱的是我最爱我”
徐启明失笑,“是是,最爱你。肚子饿了吧我们回家。”
他把嘉文抱道单车前杠上横坐,用脚一蹬地,单车轻巧地滑出去。
一阵阵凉风擦过两人的头发、脸颊和身体,耳边充满风鼓荡的声音,让人有乘风飞翔的错觉。
嘉文激动地叫起来“小明哥,快点儿、快点儿”
小孩奶声奶气的笑声充满透明的快乐。徐启明被鼓励著用力踩踏板,把单车骑得飞快。单车像飞镖似的在空无一人的村中小路上尽情狂飙,车上的两人感觉自己长了翅膀似的。嘉文甚至大笑著张开双臂,模拟飞行的姿态。
那一刻的快乐,多麽简单。
吃完晚饭,宋子豪回来了。拎著各式的玩具和零食。
嘉文一头扎进他怀里,快活得要哭了。
宋子豪把他抱起来,使劲儿亲了又亲,然後说“小文,乖宝,看爸爸给你买了什麽。”
父子俩坐在徐家窄小的屋子里将玩具一件件拆开,每拆一件,宋子豪都要问“喜欢吗”
“喜欢的。”嘉文拿著玩具,心里充满鼓鼓的欢喜,笑得两只眼睛眯成了缝。
宋子豪陪他玩了一个小时,迟疑著开口“小文我要出一趟门一个多月就回来我不在的时候让小明哥照顾你”
他还没说完,嘉文把玩具丢在地上,尖叫起来“不要你不准走”
“小文,乖”
他还没说完,嘉文捂住耳朵大哭“不听不听我不准你走呜呜”孩子声音之大,震得宋子豪鼓膜嗡嗡作响。
徐奶奶从里屋出来,一叠声问“这是怎麽啦怎麽哭成这样”
嘉文歇斯底里地一边哭一边挣动身体,把桌子蹬得直晃,玩具零食掉了一地。
宋子豪被他哭得烦躁不堪,忍不住大吼一声“小文不准哭
这一声吼得声色俱厉,小孩几乎立刻消了音。
爸爸,从来没这样凶过自己
宋子豪黑著脸训道“你怎麽不乖呢爸爸要工作不工作的话,哪来钱给你买玩具”
“我不要玩具”
眼看小孩又有耍赖的趋势,宋子豪也是气狠了,怒道“不要是吧”他猛地一脚把一辆玩具车跺得稀烂,“不要算了老子这麽辛苦为什麽真是白疼你了”
宋子豪是真气啊。
季修要他跟去做一笔大生意。他知道这是季修给机会要重用他。洪帮一直没有音信,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回去当堂主。前途一片茫然,他不是不心慌的。
难道一直在农村混著吗
他不甘心
如果跟季修干,他能挣更多的钱,到时候就能带嘉文去城里生活,给他更好的教育更好的生活。要把嘉文独自留下,他心里也不好过,所以才买那麽多东西想补偿一下。可是孩子大哭大闹的,把他心底的内疚放大到极致,邪火一股股往上冒──小孩难道不能懂事一点吗为什麽不理解他的苦心呢
嘉文听到他那句话时,原本低著的小脑袋蓦地抬起来,不可置信地望著宋子豪。眼泪涌出眼眶,他用手抹了一把,用断断续续地、颤抖的哭声说“你,不喜欢,我你,不喜欢,小文”
说完後孩子转过小身子向屋外跑去,在三个大人还未反应过来前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宋子豪怔忪地盯著被合上的门。。
刚才小文望著他的那种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落寞与委屈,里面包含著许多他对孩子的不理解。
小文还只是个孩子啊。
小文
宋子豪跟著追了出去。
黑暗中,他看见嘉文单薄的小身影一晃一晃的,然後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宋子豪的心一沈,几步跑过去。小孩趴在地上呜呜地哭。
他把孩子抱起来。嘉文却挪动小屁股,避开他,直往後退。
宋子豪的手僵在空中,“小文”
嘉文脸上沾满泪水和泥土,像只花猫。可怜兮兮的眼睛里滚出两行泪珠。
宋子豪很想抽自己一个耳光。小孩本来就离不开自己,跑路都没分开过,忽然要分别一个多月,他不接受是很正常。他那样大吵大闹只是因为害怕,和寂寞。
“小文,是爸爸不对,不该凶你。”他单膝跪下,向嘉文伸出手,“过来,爸爸抱。”
嘉文流著泪摇头,抽噎著说“不要爸爸爸爸不要我了我也不要爸爸”
宋子豪向前靠近一点,用修长的手指擦拭孩子不断流出的眼泪,温柔地说“爸爸不会不要小文,是爸爸不对,以後不骂你了”
嘉文仍然眼神戒备地坐在地上不动。
两人一坐一跪,沈默地僵持著。不知过了多久,嘉文用袖子擦擦脸,从地上爬起来扑进宋子豪的怀中,哇地哭起来。
“呜呜爸爸坏”小孩伤心地哭泣,不忘控诉老爸的暴行。
宋子豪搂紧他,轻声哄“是,爸爸坏,让你打一下出气。”
大手握住满是泥巴的小手拍在男人的脸上。
小孩抽出手,搂住男人的脖子,嘤嘤地念叨“不要讨厌我,我会乖的”
宋子豪轻轻晃著怀里的小花猫说“小文当然乖。小文是天底下最乖的孩子爸爸最喜欢小文不哭喔”
嘉文抬起他哭红的花脸,凑过去,在宋子豪的嘴上亲了一下。
宋子豪下意识地舔舔嘴唇。唇边沾了小孩的泪。咸的,嘉文的泪是咸的。
他忍不住回亲了嘉文。一下一下的,亲得小孩咯咯地笑起来,颊边还挂著一滴晶莹的泪珠。
徐启明拎著东西出来的时候,看见高大的男人怀抱他的孩子。那张精致的小脸乖巧地靠在他肩膀上。
一切都太过和谐,仿佛他们天生便长在了一起,无法分离。
最近的距离最远的爱二十七化险
宋子豪坐在面包车里,貌似百无聊赖地抽烟,其实他的目光在墨镜的遮挡下正盯著前方的一辆桑塔纳。
季修带他来谈生意,可是又不让他跟在身边,要他和一个手下开一张破车躲在仓库不远处的林子里──仓库是季修谈生意的地方。
季修要考验他这个“新人”是很正常的。他的任务是在紧急情况下接应季修,如果生意顺利完成就没他什麽事。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季修到底在做什麽生意,不过看季修的慎重程度,肯定是大买卖。
他想起来这里之前,季修把他叫到一边问“会用枪吗”
“会。”
“准不准”
“五十米,杀个人不成问题。”他说的是事实。
季修赞许地说“不错啊,小子”说完递给他一个纸包。
他刚想看,被季修阻止,“小心点,这可是危险玩意儿。”
他拿在手里掂了掂,大概猜到是一把手枪。
季修这种位置的人弄到枪不奇怪,可是谈生意时,连他这种小角色都要带枪,就不是闹著玩的。
他向季修投去惊疑的目光。
季修勾唇一笑,有些得意,“好好干,有你发财的机会。”
宋子豪伸手摸摸腰上的枪。冰冷,坚硬,危险。他略感安心。
宋子豪抬手看表,季修进去不过十分锺,可是他感觉像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
旁边的虾米若无其事地玩手机,骂骂咧咧“妈的,修哥不能给个好点的手机这上面的游戏太土了。”他们来之前,手机全被收走了,由季修重新发手机用来联系。
宋子豪心里没来由的烦躁不安。自从那辆桑塔纳轿车停在那里之後,他就觉得不对。他相信自己的本能。这种本能救了他无数次。
“我觉得那辆车不对劲。”宋子豪对虾米说。
虾米伸头看了看,正好车上下来一个人,看身形是女的,从後备箱拿东西,“谈恋爱的吧这儿常有人谈情说爱有一回我还看人车震呢,比看毛片还过瘾”
虾米还在念叨他观看车震的情形,宋子豪已经发动车子,“不行,过去看看。”
“你也太小心了。这附近经常有人转悠。”
“小心使得万年船。”
面包车兜了个小圈,从另一头出来,看著像是要去仓库。
宋子豪放慢车速,面包车一颠一颠地靠近桑塔纳。他看清里面坐著一男一女。他觉得他们并不像谈恋爱的──太严肃太僵硬。
宋子豪全身的肌肉紧紧绷起来,目光死死地盯住车里的人。他甚至听不见虾米是否开口说话,只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男人微微偏了偏头。宋子豪的眼睛仿佛被刺了一下。他看见男人的衣领上有个黑色的比纽扣大一点的东西,虽然只是远远的一瞥,但是一瞥已经足够。宋子豪能肯定那东西是无线对讲器,车里的人是警察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有警察监视,看样子是要撒网抓季修,来个人赃并获。一定和这次生意有关。生意一成,季修就跑不掉了。
他猛地踩下油门,面包车像飞镖一样冲向桑塔纳。眨眼间便撞到车头上。他把车往後倒一点距离,又撞上去。力道之大,虾米差点从前窗掉出去,而桑塔纳的挡风玻璃被彻底震碎。
“你他妈疯了”虾米吓到大骂。
宋子豪飞快地转动方向盘,同时掏出枪打爆桑塔纳的车胎。面包车擦著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车头调转,向仓库冲去。
仓库里,季修注视著来谈生意的苏伦迪和他身後一排端著枪的手下,心想这缅甸人根本不信任老子,带那麽多人还带著枪。
表面上,依然笑眯眯地与对方寒暄。
苏伦迪拿出一只密码箱放在桌上,打开,花花绿绿的美元映入众人的眼中,“季先生,我可是很有诚意的喔。”苏伦迪操著半生不熟的国语说。
季修看在美元的面上,放下心里的结缔,热情地笑道“我也是很有诚意的,希望这次合作愉快,能和苏先生交个朋友。”
季修对身边的阿炳扬了扬下巴。阿炳走到仓库中央的两个箱子前面,正准备开箱,忽然听见仓库外面传来枪声。
阿炳刚惊愕地转身看向季修,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抵在季修头上。
苏伦迪阴著脸问“怎麽回事”
季修生气地说“你问我我问谁”
话音未落,宋子豪的面包车撞开大门冲进来。
宋子豪停下车,大叫道“有警察”
季修推开头上的枪,气急败坏地对苏伦迪说“赶快走”
他说话的时候,阿炳按下藏在墙角隐秘处的一个按钮,地上的铁皮像门一样打开,两只货箱掉到水里,沈了下去。阿炳和其他人推过几只箱子放在铁皮上。
苏伦迪已经从仓库的後门出去了。外面是个小码头,停著几艘船,其中一艘就是苏伦迪的。
季修带著所有人挤上面包车,吩咐道“阿炳去开车。阿豪过来跟我。”
一切的发生不过是几分锺的时间,仓库外已经警笛大作。
阿炳迟疑地问“还要出去吗”
季修明白他的意思。反正东西处理干净了,警察来也找不到证据,无非是拘留两天。但是季修不放心。东西是处理了,人还在啊。进了警察局,大家分开审问,说不准会发生什麽事。他可不会冒这个险。
“废什麽话冲出去”他吼道。
面包车冲出仓库。警车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像是从地下凭空冒出来的。
见到这情形,车上的人全感到了情况的危急,季修眉头紧蹙,满脸扭曲的杀意,沈声说“给我他妈的冲出去绝不能让条子抓到”
阿炳把方向盘转得像轮盘似的,面包车保持著高速七拐八扭地居然冲出了警察的包围圈。
不过,有两辆警车穷追不舍。警笛尖利地鸣啸著,如索命阴魂一般紧跟在後。车上没人说话,只听到紧张的呼吸声。
阿炳焦急地说“要到收费站了,得把条子甩掉,要不然过不去”
季修骂了一声“操他妈”
他转身对准警车,举起枪。
手上一沈,被人按住。
季修大怒“你他妈干什麽”
宋子豪冷静地回答“不能杀警察。”
“不杀我们跑得掉吗”季修眼睛红了,瞳仁中是酷烈的锐光。
“杀了,更跑不掉。”冷冷地说完,宋子豪双手拿枪,从後车窗探出上半身。
车子在颠簸,宋子豪尽量保持身体的平稳,他叫了一声“阿炳”
阿炳很有默契地忽地减慢车速,後面的警车差点追尾。电光火石间,宋子豪已经开枪,打爆了警察的轮胎。警车被突如其来地袭击打得失了方向,在原地打转,另一辆警察撞上来。轰响过後,冒出惨淡的黑烟。刚才还咄咄逼人的警笛声,也蔫下来。
车上的人长出一口气,不由对宋子豪生出几分赞叹和亲切。
“阿豪,好样的”阿炳赞道。
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车子闯过了收费站。
最近的距离最远的爱二十八试探
季修带著宋子豪等人躲在市中心的一座公寓里。
他肯定这次是被帮内人出卖的,在一切情况未明之前,不敢轻易露面。
此刻,他坐在沙发上,表面在看电视,其实鹰隼一般的眼睛正在几个手下之间来回睃巡。当目光落在宋子豪身上时,停住了。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阿炳推门进来。季修和他交换一个眼色,两人一起到里间说话。
“修哥,车处理掉了。”
“嗯。外面情况怎麽样”
“条子盯著咱们呢,你家被监视起来了。还好你事先说到外地做生意。”
“妈的老东西那边呢”
“帮主也在找你。你怀疑是帮主通知条子的”
“老东西早看我碍眼了,要收买咱们的人套消息,他可比条子方便多了。我觉得虾米这两天不太对劲,你去查查他。要是他最近和老东西的人接触过,大概就是他了。”
“虾米是老人了,不会吧倒是那个宋子豪,不知根不知底的我也不是怀疑他,不过他也太镇定了,我开始还以为他是洪帮的大人物,结果是个马仔”
季修瞅了瞅安静坐在一隅的宋子豪,目光变得深沈,“他是个人物”他沈吟著说“他不是有个儿子吗把他儿子弄来。他儿子在我们手上,正好可以试试他,也不怕他耍花样。他要是真心帮我做事,比十个虾米还有用。告诉徐老四,把他儿子给我送来”
嘉文很快被徐启明带到城里。季修很谨慎小心,两人到车站了才通过徐老四告知他们地址。
嘉文出现在宋子豪面前时,宋子豪吃了一惊。
季修笑呵呵地对他说“小孩子一个人在乡下怪孤单的,还是跟在老爸身边好啊。这下父子团圆了。”
宋子豪警惕地望著季修。他很清楚,季修这麽做是不放心自己,拿嘉文做人质。他心里气愤,怪季修不该把孩子卷进来,不过表面上仍然看不出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