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纪雨前再次从她身边跑过时,池旭一把打下她手里的花,把她掀倒在地,仇恨地盯着她。
纪雨前被她那眼吓到,嚎啕大哭,最后居然直接抽噎着厥了过去。
那个时候,怒火冲天的池渊对她说了一句恶心她一辈子的话,“她是你妹妹!”
后来,池旭才知道,原来……纪雨前对白菊过敏。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在她母亲的葬礼上发作。
自从这件事后,池家就开始禁止出现一切跟菊花有关的物品,就连菊花茶都被禁了。
只可惜,纪雨前完全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无脑蠢货,早就忘了十几年的那件事。
那么一大束白菊,她居然直接伸手去拿,还陶醉般地嗅了嗅。
这就是自讨苦吃了。
让她进医院,池旭非但不觉得后悔,反而无比地……痛快。
池渊那句“她是你妹妹!”恶心了池旭大半个人生。
纪雨前那句“季家夫人轮到我来做”更是恶心了池旭的生前死后。
他们欠她的多着呢,如今还早,不过是讨回点利息罢了!
池旭面无表情地掸了掸透明的指甲,柯欣安静地凑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池旭敲了敲玻璃罩,把隔离窗拉上去以后才对那个司机说,“司机先生,麻烦去一趟南山公墓园。”
她揉了揉眉头,突然就很疲倦,“还是先找个花店停下买束花吧。”
车里有件黑色外套,池旭沉默地披上,下车买了一捧百合花。
翠叶白花,盈透晶清,用白底红边的包装纸扎得极为齐整好看,周边点缀着小小一圈满天星,芬芳阵阵。
那是向冰冰最喜欢的花,最喜欢的包装方式,池渊给她买得少,她就经常自己去买。那个时候池渊整日整日都不回家,向冰冰也是个倔脾气,每次池渊回家时都会生气地跟他吵吵闹闹。
向冰冰有时候会叹着气把池旭抱上自己的大腿,眼神空空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宝宝,你以后找的男人,一定要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喜欢看什么,包容你的一切……千万千万不要被他说的甜言蜜语就给骗到了。”
有时候,说着说着向冰冰就会流泪,抱着膝盖喃喃自语,“爸爸我后悔了”。
那个时候,池旭还小,只能伸手沉默地给她擦着脸上的泪,最后母女抱在一起哭。
向冰冰哭的次数不多,每次都让池旭印象深刻。只是……向冰冰口中的那个“爸爸”,到底在哪呢?
池旭从未见过,向冰冰活着的时候,向冰冰死后,她结婚时,她死时……就像是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一个人。
不久前刚下过一场稀疏的雨夹雪,地面微潮,风清涩冷透到骨子里。池旭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独自上山,柯欣与司机都被她留在车里。
看到墓碑上那张青春洋溢的脸,池旭的眼圈憋得有点红,向冰冰在她七岁时离世,就比二十八的她大一点。却永远是她记忆中母亲的形象。
照片里的她永远如此年轻,笑得如此欢快,完全没有池旭记着的那段最后时间里的冷漠疲惫。
池旭每年都会来几次,清一次墓碑,反而是如今重生以后都没怎么来了。
她轻轻地把百合花靠在墓碑上,把黑伞收了起来斜倚在一边,蹲下身子慢慢地拔着坟前的杂草,眼神很空,语气冷冷淡淡像一把刀子,“妈,我说过,不会让纪林蔚跟那个男人好过的,前世女儿无用,死前也没能把向氏弄回来告慰您的在天之灵。可是,这辈子……”
她拽上一株顽固的扎根得死紧的杂草,连带着泥一起拔了出来,“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她的手心被草茎勒得发红。
其实前世那个局就差一点了,只消那么一小步,池渊就会跌进足以让他爬不起来的陷阱中。
只可惜……纪雨前那通电话让她方寸大乱,于是,几载努力尽皆付之东流。
冰凉的雨丝落了下来,垂挂在她的眼睫。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大作震动,正陷入沉思的池旭拿出一看,笑了笑,接通。
“池旭!”对面传来的是一个女人愤怒的吼声,“雨前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果然是那“好妈妈”来兴师问罪了。
池旭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手指轻轻滑过墓碑上那张漂亮的脸庞,语气淡漠到极点,“你猜……我现在在哪?”
风萧萧,雨凄凄,南山墓园一片鬼哭狼嚎。
“我妈就在我身边,你想跟她说句话吗?”
纪林蔚一噎,声音有点抖,“池旭,你跟你妈一样,就是个疯子!”
“可是……是你们非要来招惹我这个疯子的。”池旭冷冷一笑,突然想起上辈子偶然间发现的一件事。
她的嘴角轻轻挑起一丝冷酷狡黠的弧度,“纪林蔚,你的好日子……恐怕是踩在烧红的炭上过的吧。”
纪林蔚在无人的时候终于卸下了所有温婉柔弱的伪装,“池旭,你什么意思?”
“跟你那个宝贝儿子有关呢……你猜,我知道了什么?”
她故意把话说得模糊不清,就是要纪林蔚揪心!
收网前看着猎物在网里挣扎,远比逮住猎物更让人开心。
纪林蔚竭力保持着冷静,却还是露出了些许恐慌的心绪,“你什么意思?”
“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
雨滴凝在她的发丝上,池旭安静地说着,“少在我面前招摇,则你我都安生。如果非要在我面前上蹿下跳,那就看看到底是谁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说完那一句,池旭就在纪林蔚剧烈的喘气声中冷漠地挂了电话。
她慢慢矮下身子与向冰冰的照片平视,手指轻触上去。
向氏她会拿回来,池家也不会好过,只是……一切还不是时候。
回到公寓,先赶走了婆婆妈妈非要留下来陪她的柯欣,池旭去洗了个澡。
淋了冷雨,估计是感冒了,她坐在沙发上发呆,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她泡了一杯感冒药,苦得她直皱眉。
门铃被人按响了,池旭有气无力地抱着一床被子趿拉着棉拖走过去开门。
今天发生的事情像是抽离了她所有的热情与力气,以至于她干什么都是恹恹的。
门外也只能是季爻了。
她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他皱着眉站在外面,“生病了?”
池旭懒懒地往回挪动脚步,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有气无力道“进来吧,自己坐,我就不招待你了。”
身子顺势一歪,又倒在沙发上。
季爻紧跟着她的脚步,上前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又贴了贴自己的,“这么烫?看医生了吗?吃药了吗?”
池旭的脑袋里嗡咙嗡咙直响。
她抱着她那床被子,头发凌乱,眼神呆滞,晃了晃脑袋,“不想去。”
公寓里冷得瘆人,季爻的眼睛转了一圈,将池旭滑落的被子掖好,“怎么不开空调?”
池旭拱了拱鼻子,“头晕。”
“那也不能冻着。”
“没事。”池旭瓮声瓮气,她掀开被子,“我有这个。”
里面赫然露出几只热水袋。
季爻的眼神落到茶几上还冒着热气的“感冒灵”上,端起来试了试温度,试探性地递到池旭的嘴边,“喝完?”
池旭蹙眉,躲了开去,“不要,难喝!”
她瞪了季爻一眼,倒在沙发上,“你管我去死。”
季爻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努力得像一个在哄孩子吃药的大人一般,耐心道“喝了药,病才会好得快。”
池旭干脆把头埋到被子里。
她明知自己很作,但是刚刚看完向冰冰,又怼了纪林蔚,池旭觉得自己陷入到一种矫情的脆弱之中,自己都控制不了这种“作”。
她很累,很累很累,很想一睡不醒,再也不回头。
她不想看见任何一个谁!
季爻语气淡淡的,“你明天不是要进组吗?生病了会给别人造成麻烦的。”
池旭蹭地把脑袋抬起来,“你怎么知道?你调查我?”
季爻的眼角微微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你忘了我的职业是——电视剧鉴赏人?”
“靠!不要告诉我《长青藤》的制片人还是你!”池旭睁大了眼睛。
季爻把杯子递到池旭的嘴边,“你把药喝完,我就告诉你。”
池旭的眼神有点迟疑挣扎,“那喝完药以后,我可以吃鸡蛋羹吗?”
“我去做。”
“带鱼汤呢?”
“我去做。”
“水晶萝卜菜呢?”
“我去做。”
……
“红烧排骨呢?”
“不行,那个太油腻了。”
池旭把杯子抱得更紧,警惕地看着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季爻慢慢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子极具压迫感地斜着挨了过来——
看着眼前逐渐覆盖过来的阴影,池旭心里瞬间砰砰直跳。
他想非礼我是吗?我是用拳头打他下巴好?还是直接用脑袋磕上去?……池旭自己都不知道脑子里到底在转着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
事实上,季爻只是凑过来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头上那乱七八糟一团的头发,“因为你值得。”
他是在撩我吧!他一定是在撩我!
池旭的心跳得难以控制。
池旭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季爻却已经起身离开进到厨房了。
她唾弃了一下自己的不争气,立刻站了起来跟着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