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智悻悻地看着两人,把衣服披自己身上了。
什么话也没说,放开钱叶,原战野抬起头对关智说“叫辆车!”
“啊?”大半夜的,车可不多啊!不过意见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原战野的眼神驳回。
站在路边,原战野面无表情地看着关智像劫道一样站在马路中间,双手环在胸前,一言不发,也没有再看钱叶。
钱叶站在他身后,身上和鼻间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气味,这些都在告诉他一切真的不是幻觉。可是这些,却跟他想象的相去甚远。他不说话,安静地站在原战野背后。
你为什么会来?你为什么要来?这些他都想问,可是,他知道,原战野需要思考,而他也需要。
关智终于拦到一辆计程车,正冲身后的两人招手。
始终背对着钱叶的原战野轻声说了一句“上车吧。”随后先一步走了过去。
钱叶看着他的背影几秒,也跟上去了。
车里,关智坐在副驾驭座上,钱叶和原战野在后面。钱叶闭着眼,微微低着头,身边的原战野视线停在窗外,仍然谁都没说一句。关智向后看了两人一眼,叹了口气,要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车停在了钱叶的店门口,三人下了车,关智拿出钥匙开门,推开门之后钱叶和原战野先进去了,正在关智要进去的时候,原战野一转身,对他说“你先在外面等会儿!”说完手一伸门一关,关智顺势就被挤到了门外边。
哎?眨了眨眼,关智看着紧紧关上的门,虽然知道门肯定没锁,但他也肯定没胆去推。他是不介意让里面两个好好聊聊,只是,这天寒地冻的--太不人道了吧?
钱叶按下了墙上的开关,屋里瞬间亮了起来,转过身,和身后的原战野视线碰个正着,后者也正在看着他。
许多未见,却是在那种情况下重逢,钱叶觉得老天爷跟自己开得玩笑也未免太大了。两个人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好像想多看对方一点时间,把未变的和改变的东西全找回来。最后,原战野先开口了。
“好久不见。”
低沉的声音,透着一股淡淡的安慰,这个声音,钱叶一直没有忘记,他知道自己也永远不会忘记。
钱叶微微点了一下头,扬起嘴角,“好久不见。”
只这一句,已经够了吧!
钱叶拉出椅子给原战野坐下,把衣服脱下来还给他。
“不用,你穿着吧!”
钱叶摇了摇头,把衣服递给原战野。
“很冷。我上去拿件衣服,你等我一下。”
上楼进了房间,钱叶打开衣柜从里面随便拿了件外套出来穿上,关上柜门时候他突然愣了一下,缓缓把视线移到自己放在柜门上的手,这时,他才发现他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收回手紧紧握成拳头,一种近乎抽搐的颤抖,止都止不住。
狠狠闭上眼,钱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像要把肺充满一样,然后缓缓吐出,他告诉自己冷静下来。钱叶你可以做到的--
戴上了备用的眼镜,钱叶下楼之后,原战野仍然坐在原来的位子上,看到他,冲他微微笑了笑。钱叶走到他面前,坐在了原战野旁边的位子。
两人都没有说话,谁要先开口似乎也不是问题,这种默契早就已经形成,对两个人来说,多余的客套话都是不切实际的。
钱叶突然想起来什么,说“我给你泡杯茶。你等一下,烧水很快--”他刚站起来,原战野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钱叶停住不动,原战野抬起头看着他问“你是认真的吗?”
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钱叶又慢慢坐了回去。
认真,如果不是认真,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了吗?只是--
钱叶看着原战野,心里一种久违的、却又无奈的感觉涌了上来,只是事以至此,还能怎么样?他扬了扬嘴角,推了一下眼镜,笑得一如既往。
“嗯!我是认真的。”
像是宣判了死刑一样,四周静得不像话。
原战野直直地盯着钱叶,像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言不由衷”--哪怕是“心虚”的表情。可钱叶脸上,除了淡淡的让人安心的微笑,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像是败下阵来,原战野身体向后仰,有些粗鲁地揉了一下头发,脸上是烦燥的表情。
“为什么是他?”
钱叶垂下眼,轻轻挑了一下眉。
“是谁,有区别吗?”
“你喜欢他吗?”
“已经喜欢男人了,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区别?”
“就是因为喜欢男人所以才更要想清楚!”狂吼!
钱叶笑了出来,低头推了一下眼镜,梳了一下落在额前的头发。
他其实,一直都想得很清楚。就是因为清楚,才会跟靳士展慢成今天这个样子,也许,他再迷茫一点反而更好。
“不要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就算你跟别人在一起不是真心的也行,只要你不吃亏就好,但是靳士展,哪怕是玩玩,也不要选他。”原战野说,脸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
“为什么?”明知故问,钱叶却一脸的“茫然”。
“因为他--”原战野话还没说完,钱叶接了下去。
“因为他喜欢的是你嘛!”
原战野脸色都变了。钱叶像是恶作剧达到期望的效果一样,笑了出来,一点也不介意面前人难看的脸色。
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图,原战野叹了口气说“你还是有把我气个半死的本事。”
回应他的是钱叶爽朗的笑声。有些无奈,又有些欣喜,原战野扬起嘴角,问“这段时间,你过得好不好?”
离开你,我怎么会过得好--
钱叶笑着点头,“还不错。”
掌心的伤突然又开始隐隐作痛,毫无征兆,已经自己早已经麻木了,原来,还是会痛的。不过,已经好多了。钱叶知道,再给他一些时间,终有一天伤口会不再疼的,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没关系的。
“不要骗我,钱叶--”
钱叶怔了一下。
原战野站起来走到钱叶旁边,抬起他的下巴,拿掉了他的眼镜,他说“钱叶,你就是太会藏,藏得深到没有一个人能看穿你在想什么,才会错过太多。”
把钱叶抱在怀里,原战野把他的头贴在自己胸前,他从来没这样安慰过钱叶,就算是弥补也好,他现在,只要抱一下这个其实已经近乎完美的男人。那唯一的不完美,或许才是他最完美的地方。
“钱叶,你错过太多了。”
“把决定权掌握在你手里,你就什么也不缺了--”
“你要爱你自己--如果你觉得没有人爱你的话,你就要自己爱你自己。”
原战野还说了什么,钱叶到后来已经听不大清楚了,耳边传来的心跳声已经远远盖过了原战野的声音,只是他分不清到底是原战野的还是他自己的。鼻间的酸楚还没来得及平息,已经涌了出来,他一直以为,他是不会哭的。可是最近,他却老是想流泪--
他是真的喜欢原战野。这个安静地坐在桌前吃他做的面的男人。哪怕不在一起,仍然像以前一样,在那个小小的警局里,每天都过着相同的日子也好。
终究,只是幻想。就像现在这个拥抱,明明连心跳和身体的温度都得一清二楚,可感觉却那么不真实--比那个拥抱还要更加不真实!意识到这点,钱叶觉得好累,连呼吸都想停止,真的太累了。
不属于他的,终究会离开。
想通了一切,他听到原战野说“跟我回去吧!”
“聂风宇和我都欠你太多,不是现在想补偿你什么,我只是不想再看你离开。”双臂间的钱叶,瘦得连他都要倒吸一口气了。
摇了摇头,钱叶笑得很豁达。
“你们谁都没有欠我的,是我自己欠了我自己的。”
我不是无法释怀,不是爱死撑到底,我只是,害怕再失去的感觉。每次都是,等他回过头来,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没有好好爱过自己,我会重新开始--如果没有人爱我,我就自己爱我自己。”
所以,我回不去了。
终点和原点,其实并没有差别。最初停留的地方,也可能是你最后停留的地方。
原战野从来没有这样觉得他是个如此差劲的人,对于钱叶。每当钱叶微笑着说着没关系、他不在乎的时候,他知道,钱叶其实比任何人都在乎,只是尽管如此,却还是--
“你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他对钱叶说。
他也好,聂风宇也好,对钱叶太不公平。原战野无法衡量出他到底伤害了钱叶多少,但他只是不想再让钱叶离开,像片叶子一样,永远没有根,不是要把钱叶绑在身边,再给他所谓的补偿,只是不想钱叶再伤害自己。
“如果你没有遇到我,会不会更好?”像开玩笑一样,原战野这样问钱叶。
钱叶轻轻摇了摇头,却没有迟疑一秒,“不会。”也许应该是你没有遇到我,会更好。
他从来都没有对原战野说过他喜欢他,原战野也没有对他说过,这就已经足够了。他其实有点肯定,如果没有那个人,不论是原战野还是哥哥,都会喜欢他的。只是,红线不是绑在他的手上,他就不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就像哥哥一样,得不到的。
这种感觉,悲伤中透着无奈,感情亦是如此。
“我现在很好。”钱叶说。见到你之后,很多事情我都理清楚了。
“从现在开始,我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你说的很对,其实我什么都不缺,只是没有去争取,从今以后,我想要的我会去夺过来,哪怕是失败了也不会后悔。”他看着原战野,伸手用食指戳在原战野的胸口,扬起嘴角说“这是我用失去你的代价所明白的道理。”未了,又补了一句“需要实践。”
胸口被戳得生疼,原战野笑着看着他,他知道钱叶说的是实话,也知道他是说到做到的人。这一刻,他看到了久违的钱叶腹黑的笑容,眼镜后的双眼透着一股邪邪的气息,和儒雅的气质竟然融合的天衣无缝。
钱叶,你真的很好。只是--
站起来双手按在钱叶肩上,原战野低下头看着他,问“你真的喜欢靳士展么?”
钱叶稍微愣了一下。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慎重地思考之后说不是。但是现在已经跟以前不同了,虽然现在他也不会说他喜欢靳士展,可两人之间有些东西的确已经变了,变好还是变坏,现在谁都没办法衡量,将来的事,谁能知道。至少现在对他来说,不重要。
微微歪了歪头,钱叶微微嘟了嘟嘴作思考状,想了一会儿,茫然地问“喜欢也分真假吗?”
原战野要翻白眼了。
钱叶又捏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说“他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地方--”
“那他呢?”原战野问“你有很多值得他喜欢的地方。”
钱叶噗一声笑了出来,“那个男人,就是喜欢你到死也不会说出来的!”靳士展就是这种给人永远只有自己的感觉的人。
原战野心想完了!都了解到这个份上了,完全的“老夫老妻”的感觉。那他抹杀靳士展的计划是不是也要放一放了?
等到两人讨论完喜欢和不喜欢这个话题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不知不觉间阳光已经撒满了整房间,钱叶起来关灯的时候,原战野才想起来门外还有个人没进来。
开门一看,有个“不明物体”窝在墙角身上盖着件衣服,只能看到上面露出一点头发。如果再在面前放个破碗什么的,再过一会儿人多的时候肯定能赚个十块八块的。
钱叶看着披着自己衣服的“物体”,心想有时候原战野真的是个残忍的人。当然,他也是。
把关智叫起来之后,钱叶说做早饭给他们吃。关智似乎睡眠不足,喝了杯热水之后趴在桌上没一会儿又睡了。
厨房里,钱叶从冰箱里拿出鸡蛋,要煎蛋饼。
原战野站在一边,看着他的熟练的动作,说了一句“我自己做的面一直没能做出你的味道。”
手停了一下,钱叶耸了一下肩说“我现在做的味道也没有以前好了,退步了。”
沉默良久,原战野缓缓开口。
“你的手,他帮你联系了最好的医生,听说是个权威,如果你想好了,就去找他吧!都安排好了。”说完,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塞到了钱叶的裤子口袋里。
“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什么时候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