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道“你们两个啊,真是糊涂啊,莫公子既然会武功,又怎么会被掳走,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事情的过程,如果他是安王派来的人,那整个寨子就要遇到大灾难了啊。”
窗外知了的叫声突然停止了,屋外刮起了大风,这天说变就变,就像是整个寨子的现状,以为身处安全之处,却不知正在水深火热之中。
孟云清有些委屈,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害得水生愁眉不展,说话也不由地软软地带着讨好“水叔叔不要生气了,小清儿知道错了。”
水生看了他一眼,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是我太冲,这件事本来就与你无关,我们会想办法的。”
当夜,孟云清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屋内大床上的博墨沁自然知道他睡不着,也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着帐顶发呆。香炉内燃着檀香,虚无缥缈在月色之下,博墨沁看了眼窗外,翻了个身侧枕着手臂看窗外月光。
☆、34客自故乡来[2]2更 1375字
凉床上再度传来翻身的声音,他开口喊道“你睡不着吗?”
凉床上的人明显愣了愣,然后翻过身,小心翼翼地抬头,朝内屋看去,然后又奄奄地垂下头,趴在枕头上,说“吵到你了吗?”
博墨沁道“没有,只是也突然睡不着,你是不是心里装了太多的心事,很想找人说。”
很快,凉床上传来动静,透过月光,博墨沁看见孟云清一手抱着竹枕,光着脚丫子扶着门框,那样子很委屈,又很可怜。
“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博墨沁自觉往里面退了退,流出一半宽敞的大床,朝着他笑得异常美艳。
孟云清爬上床,又拿起桌上的扇子,放好枕头后,乖乖躺直,手里的扇子轻轻地摇着,凉爽的微风便就送到了他与博墨沁的身上。
“你有心事?不如说出来吧。”博墨沁抽出头下手臂,侧枕着头说。
“恩。”
“是什么事情?”
“我想起了八岁的时候的事情了,想着想着就不能睡着了。”孟云清声音很轻,随着风轻轻落进博墨沁的耳中,字字清晰。
“八岁的时候?那是什么事情让你想到就不能睡着呢?”博墨沁寻寻诱导,希望他能将内心的话说出来,那样或许会好过些。
孟云清久久没有答话,一双眼眸在黑暗中隐隐有亮光,他的思绪突然飞过千山万水,飞到了十二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一个8岁大的孩子,一个什么都不懂,只会依赖家人的孩子。
“会很长,你真的要听吗?”
“恩。”
博墨沁轻声回答,声音很是温柔。
孟云清其实吃过很多苦头,那些苦痛说起来已经很多年了,但是每次他想起来都会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而现实就是梦醒,便再也不会难过,也不会无助。
十二年前,年关。
孟云清从很小的时候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一直是娘亲带着长大,到自己五岁的时候,娘亲又给他生了个弟弟,可是他还是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他的娘亲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他们兄弟二人都是自己的娘亲待字闺中的时候生出来的,弟弟是个早产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大夫都说这个孩子活不久,说这个孩子天生体热,过不得夏天,在太阳下晒一会就有可能丧命,而他出生时,正是炎炎夏日。
孟云清抢过奶妈手中的弟弟,将他保护在身边,每天带着他去泡泉水,自己动手给弟弟熬小米粥,一口、一口地喂活了过来。孟玉郅一直到了一岁多,体热的这个情况才稍稍变得好点。
五岁的小孩子,竟然会如此懂事,似乎已经明白,这个弟弟将会是自己人生中唯一的亲人。那时候孟家还没有打算将这两个孩子公布出去,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孟家长辈为了能让孟云清的娘出嫁,逼迫他们母子分散,一年只能见两次面。直到孟家长辈想通过孟云清的娘联姻,拿他们兄弟二人的命来威胁孟云清的娘。为了保住他们两个,孟云清的娘答应嫁给京都的一个富商,条件是让这两个孩子活下来,直到他们成人。
孟家是个大家族,又有谁肯收留这两个连爹都没有的杂种?孟母刚改嫁那几年孟家人待他们二人还是很好的,直到孟玉郅三岁那年。孟玉郅生了病,几乎奄奄一息,孟家人怕死个孩子晦气,会给孟家的其他小孩带来不好的事情,竟然利用了哄骗的手段将孟云清骗上马车,说是带孟玉郅去看大夫,到大街上后,孟家人将两个孩子丢在城门边就赶着马车飞快地逃走了。
☆、35客自故乡来[2] 1587字
孟云清自然知道自己被遗弃了,抱着不停哭闹的弟弟,靠着一座大宅子的后门无声地哭着。哭过后,他就拍着弟弟的背,哄着弟弟入睡。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觉得这两个娃娃太过可怜,蓬勃寨正好在那天抢了他依靠的那座大宅子。
所有的土匪都忙着搬运东西,没有一个人看见依靠在门框边的小身影。
直到喝得醉醺醺的王大武站到了他们的身边,王大武醉得晕晕乎乎,蹲下身戳了戳孟云清的脸蛋说“谁家的小娃娃哭得这么男子汉啊?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要大爷我送你回去啊?”
孟云清当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一双眼瞳虽然含着泪花,却是无比地坚强。
“是怕大爷我拐卖了你们吗?放心,大爷我虽然是土匪,但是曾经也是好人一个,说吧,你们的家在哪!”王大武打了个饱嗝,揽着孟云清的小肩膀,拍了拍。
“我……跟弟弟被他们丢出来了,他们骗我说会救我弟弟的,可是他们根本就是想丢下我们。回去还是会被丢出来,我宁愿在这大街上行乞也不愿回去。”八岁的孟云清懂事得像个大人。其实从他娘亲嫁人后,他就明白了自己与弟弟的不会有好的未来,他们能隐忍一年多才抛下他们已经算是仁慈了。
“你弟弟怎么了?给本大爷看看。”王大武粗鲁的抓过孟玉郅的手臂,却被孟云清一把拦住,张嘴就咬在了他的手腕子上,疼得王大武直叫唤。
“我只是看看,我又不会伤害他,你松嘴!”王大武毕竟是个有武功的人,一把点住了孟云清的麻穴,孟云清只能乖乖松嘴。
孟云清虽然被点了麻穴,可那一双带着泪水的汪汪大眼却是让王大武酒醒了不少。眼前这个孩子,却用着无比愤恨的眼神瞪着他,实难想象,这个表情会出现在一个八岁的孩子脸上。
“内伤?奇怪了,一个巴掌大的孩子居然有内伤?谁下手这么狠啊?”王大武松开孟玉郅的手腕子,小心翼翼地将孟玉郅抱到怀里,解开他的小袄子,发现这个孩子的背后竟然有一块因为内伤而留下的印记。看来是这个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下了毒手,只是不知道被谁用了什么方法给救了回来。
“既然你没有去处,不如跟着我去蓬勃寨,我喝醉了,不小心将两个娃娃当做战利品装进了马车,你们都没有看见吧?”后面的一句话,是对着身边的土匪们说的。
“没有看见!”土匪中有人如此答道。
王大武解开孟云清的麻穴,将他抱上马车,又抽出一团细软,垫在一堆粮食上,再将孟玉郅放到他的腿上,说“坐稳了,我喝了酒,保不定过一会就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云清当时很是无语,可心情却又突然很好,有人肯收留他们了,弟弟也会有救了,只要弟弟不死,他就不会一个人孤独活着。
回到寨子的时候,王大武当做不知道,土匪们也都像是打量新奇事物一样,围上来看这个两个小娃娃。
水生是第一个抱起孟玉郅的人,当年的水生还未脱去一身风流潇洒,身上穿着一件百花团簇的大红夹袄,一头漆黑的发丝随意的在脑后绾了个发髻,一根青玉簪子在乌黑的发丝间闪闪发亮,他笑容明媚,抱着孟玉郅爱不释手,对着他的小脸蛋又是捏又是摸很是欢快。
孟云清怯懦地走到他的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姐姐能治好我弟弟的病吗?”
水生的脸当时就乐开了花,故意尖着嗓子跟他说话,“那你说姐姐长得好看不,要是你说得话够好听我就答应救你弟弟如何?”
“姐姐美若天仙,样貌如芙蓉,出淤泥而不染,不蔓不妖,浑身都美得让我挪不开眼睛。”孟云清自小就很聪明,读过的诗书不多,赞美人却是很有水准,水生对他的看法明显地比刚开始好很多,拉着他的手,抱着昏睡不醒的孟云清就走进了内堂。
后来孟云清知道了水生的身份,知道了水生原来也跟他生长在一个地方,也是因为不能言语的故事而流落到了外乡,最后又归隐在了蓬勃寨内。
寨主问两人来处时,水生只说了一句“客自故乡来。”
☆、36接二连三[1] 1057字
孟云清说完了自己的故事后,侧头看向身边的人,只见博墨沁枕着枕头,正睡得香甜,淡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线,眉头微微蹙起,呼吸平稳,很是安静的睡相。
一见到他的睡颜,孟云清只是浅浅地笑着,手中的扇子在他身上扇了扇,然后速度越来越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睡意也随之而来,扇子无声地落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地睡着了。
博墨沁睁开眼睛,看向他的睡脸,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睡着,他生怕自己会听到中途想冲出去找个人泄愤,他内心很是复杂地看向窗外,翻身躺平,细细地琢磨他话中的意思。
他八岁被蓬勃寨收养,即便总是嚷着要逃离这里,也只是因为对外面的世界太过渴望,很多东西是在这个寨子里无法感受到的,他对自己说这么一番话,或许是有两层意思。
一层,是将自己内心的苦痛全部说出来,让自己放开那些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遗弃之痛。
二层,是将故事说出来,表明自己能存活下来全部都是靠蓬勃寨,无论寨主做了什么,他都会站在寨主这边,与寨主共生死。这点从官兵围剿那天就已经很清楚的表现出来了。
檀香扭动腰身,像是长袖善舞的舞者,博墨沁闭上双眼,那些故事中的情节在他脑内翻转,如此,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刚亮,校场上就传来了土匪们的晨练声,这次大家都很卖力,时间也持续了很长,博墨沁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孟云清,只剩下一把蒲扇和空心的竹枕。
起身收拾好一切后,博墨沁径直来到厨房,果不其然,孟云清正在厨房内忙得热火朝天,额头的汗汇集成水珠,顺着他的脸往下滑,他的手下动作飞快,样样进行的有条不紊。
博墨沁靠着柱子远远地看着,心中百感交集。
他的笑容,总是给人感觉他很快活,没有忧愁,甚至于可以说是没心没肺,经过昨夜,博墨沁对他的感觉有了新的变化。他确实在笑,只是那些笑中,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想隐藏情绪?
从他出现在蓬勃寨后,孟云清就是一脸笑容,纯洁无暇,不染世俗。
这也正是他会动心的重要原因之一。
白凌坤走到博墨沁的身后,看见自家少爷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盯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眉头皱起了沟壑。
“少爷……”白凌坤道,“昨天我仔细打探过了。”声音被压低,白凌坤小心地说。
“恩,你跟我来。”博墨沁走进内室,端起一壶茶,拿了两个杯子,坐到树下,看了看身边的人,开口道“不知道白公子可会下棋?”
白凌坤一愣,接道“不才,只会一点。”
“那咱们就来一盘吧。”
☆、37接二连三[2]2更 1248字
博墨沁说完起身朝屋内走去,屋内孟玉郅正在无聊地用竹篾编着什么,见他进来,很是疑惑,说道“莫公子要找什么?”
“有棋盘吗?我想与白公子对弈一番。”
“哦~有!等等我给你拿去!”孟云清放下手中的竹篾,起身给他找起了棋盘。
孟云清在内室里翻箱倒柜,总算是从一个拐角里找到了一副蒙着厚厚尘土的象棋,他拿到博墨沁身边,指着棋盘说“这东西行吗?呼——”然后吹了口气。
灰尘本就积攒很多,经他这么一吹,待烟尘落定后,两人的脸上都画了花一般,谁都不认识谁了。
“咳咳……真呛人啊……”孟玉郅尴尬的摸着后脑勺,别开眼角不去看博墨沁那张已经快要崩裂的脸。
博墨沁从他手中拽过棋盘,端着看了一番,道“有棋子吗?呼——”他也吹了一口,结果可想而知……
孟玉郅虽然知道自己是被报复了,但是碍于此人武功高强,还是转身默默地翻箱倒柜,最后在柜子底找到了一袋棋子。
博墨沁看着手中的象棋,这也算是棋子吧,虽然比他想象中的黑白棋要差很多,但是至少它是个棋子……博墨沁如此安慰自己。
端着棋盘与棋子走到树下的博墨沁已经换过了一身衣服,棋盘也是用水清洗过了,还湿漉漉地滴着水,这让白凌坤很惊讶,但迫于压力,还是闭上了嘴巴,乖乖坐正,摆放好棋子。
两人下了几盘后,白凌坤输得脸色苍白,每次都是还没有几步就被吃了……让他很没有尊严,手指按着棋子,心里却是在盘算怎么才能在几步的情况下不输。
勉强拿起一个象,跳了个田,立马白着脸色看向博墨沁。博墨沁只关注棋子,一枚車挪位,将军了……
白凌坤哭丧般看着博墨沁收回几个字,重新开盘,讨饶般道“我的主子,您有话倒是对我说啊,您这般杀得我片甲不留,究竟是想做什么?”
博墨沁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这寨子内出了什么事情?你昨天究竟查到了些什么?”
白凌坤屏住呼吸,手下挪动着棋子,抬起头看向他说“有人冒充寨子内的青蛇印,杀了怀庆村内上下三百余口,昨日寨子内的人已经开始怀疑我与少爷是不是内鬼了,我在屋梁上呆了一天,少爷晚上沐浴的时候,孟云清曾去过水生的屋子,他们二人好想争议了什么,我不敢打草惊蛇,便远远地看着,从水生的唇间我读出了两个字——内鬼!”
“怪不得他昨晚一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来必定是水生怀疑我们两个人了,现下,咱们还是别在一块的好。”博墨沁挪动炮子,抬头看向白凌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