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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莫 第16节

作者:猫大夫 字数:26370 更新:2021-12-18 10:43:58

    单钰博耸肩,倒是没怎么在意,只说“那是因为他不需要为自己负责。不过遗憾的是,他也没有机会为自己负责。”

    估计是为关唯晨感到不平,左伊在一旁说道“少爷曾经用匕首划伤过关先生。”

    闻言单钰博诧异地看向了关唯晨,下意识又低头看了一眼他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怎么没听你说”

    “家丑,不值一提。”他走出了电梯间。

    单钰博本还想说点什么,不过当他们走出电梯,便看到了前来迎接的女秘书。一念之间,单钰博又想起来,关唯晨本不是那种什么话都向外说的人,他其实很被动。

    女秘书把他们带到了kaserbtter的办公室,隔着玻璃墙,单钰博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大老板。

    尽管kaserbtter是高级合伙人,律所入口的墙上也冠着他的姓氏,不过他并不是创始合伙人。那个名字真正的主人是现在这个btter的堂兄,已经在几年前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关总。”kaser和他握了握手,笑着说,“好久不见。”

    关唯晨半开玩笑道“如果不是并购这类的事,我倒希望永远不要见到你。”

    kaser哈哈大笑,向左伊微笑颔首,又看向了单钰博“这位是单先生了”

    “您好。”单钰博礼貌问候,见到kaser向自己伸出手,连忙握了过去。

    他们刚坐下,女秘书便从外面送来了咖啡。单钰博发现通过办公室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非常迷人的都市景致,足以给人一种傲视这座城的虚荣和骄傲。曾经,姚晋弘向他说起过这间办公室,也提过有朝一日要拥有它,不过他现在已经离开了。

    “抱歉,因为我秘书的失误,疏忽了卢德和北狮的并购商谈定在今天早上。cehone先生和is先生稍后应该就到,恐怕今天早上不能亲自带单先生参观律所了。”kaser想必发现了单钰博对这里的一切带有好奇,对关唯晨说。

    闻言单钰博收回了一直望向窗外的目光,冲关唯晨抱歉地笑笑。

    关唯晨并不在意,他说“没关系,方便的话,让他自己走一走吧。”

    “我安排一位律师助理陪同吧。”kaser建议道。

    关唯晨看向单钰博,打趣道“参观完了,以后就得来工作了。”

    “也不是每一个参观了哈佛的人,最后都进了哈佛,对吗”单钰博还击道。

    带领单钰博参观律所的是一位和单钰博年纪相仿的年轻助理,拥有十分健康的肤色和非常火辣的身材。其他人一走,她便用干净利落的语气和骄傲不屑的态度提醒“要进gavronbtter不容易,哪怕只是做一名助理。”

    单钰博被她这孔雀一样没来由的骄傲逗乐了,险些笑出声来。还好他及时忍住,谦逊地说“能来参观已经万分荣幸了。”

    她挑眼打量了他一番,手轻轻一招“跟我来。”

    远远地见到单钰博被那位高挑美艳的律师助理带走,关唯晨扁了扁嘴巴,偏过头对身边的kaser说“贵所招聘员工的标准向来匪夷所思。”

    “她也算是内外兼备,除了法学院考试没能首次通过,只有先到这里做助理以外。”kaser说完,好像先被自己的话逗笑了。

    关唯晨挑眉,嘴角微微地上扬,笑得很不上心。

    北狮要并购卢德公司的案子不经由关唯晨的手,对此他只是有所听闻。不过,这应该是法律顾问事务移交到kaser以后,北狮涉及的第一个并购案。

    关唯晨看过并购的材料。依照双方目前提出的条件,倘若is能够如愿将卢德并入北狮,那么is对北狮的实际控制力将会超过关唯晨。对股东来说,企业经营规模和盈利范围的扩大自然对获利有益,不过对关唯晨来说就不算什么大好事了。

    趁他们都没来,关唯晨在办公室里和kaser聊了一会儿天。kaser也提起了姚晋弘,言语当中透露出对他跳槽的不快,还有并不掩饰的鄙夷,仿佛并未将关唯晨和姚晋弘的私人关系放在眼里。

    过了一阵子,女秘书往办公室里打了电话,通知kaser,谈判的双方已经到达律所,目前安排在三号会议室里。

    kaser起身邀请关唯晨一同前往。

    不出关唯晨的意料,is见到走入会议室的关唯晨,吃惊至极,连卢德公司的高层和律师也惊讶万分。

    “看来我挺不受欢迎的。”话尽管这么说,关唯晨已经向卢德的总裁cehone伸出了手。

    cehone和他握手,笑道“贵公司真是非常重视这个案子。”

    “关总。”前来谈判的theodore礼貌地伸出手。

    关唯晨握了握他的手,意外地发现theodore身边的年轻人似曾相识。他仔细一想,正是那天在酒店招聘现场见过一面的法学院学生。

    kaser左顾右盼,不满地问女秘书“urich人呢”

    话音刚落,一个鼻翼两侧长满雀斑的银发青年便推开会议室的门,手里拿着一叠资料,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不好意思,我刚刚打印资料去了。”

    “没有助理帮你忙吗”kaser不悦地瞪他。

    他讪讪一笑,小声说“不是带人参观去了嘛。”

    迟到的银发青年关唯晨以前也见过,是非常优秀的年轻律师。看来这次谈判,双方律师都有培养新人的意思,关唯晨自己只是路过偶遇这场并购谈判,当然将战场留给他们,自己则只是坐在最旁边听。

    谈判的过程当中,双方的火药味都十分重。卢德眼看就要被并购了,但为了自身的利益,依旧是寸土必争。对于北狮这边提出的要求和条件,几乎每一条都加以苛刻限制,至于他们自己想要获得的利益部分,则是分毫不让。

    对方那位年轻的亚裔律师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谈判,但屡次在紧要的关头低声与theodore耳语,而is屡次引用的案例很快又被theodore提出相应法律条款进行否定,一步步将他逼得面红耳赤。想起is平时在董事会上趾高气扬的模样,关唯晨不禁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或许将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亚裔年轻人说话的语气和声调,还有他专注时候锐利的目光,让关唯晨想起了单钰博。尽管单钰博从来没有表现得像他这样淡漠,不过他们俩言语中的笃定和势在必得很相似。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kaser用轻佻的语气提醒theodore“oran律师,牟律师真是贵所的一匹黑马啊。”

    正打算开口说话的亚裔青年突然听到有人拿他逗趣,立即看向了说出这话的kaser,灰色漂亮的眼睛里丝毫没有对前辈的尊敬和礼貌,充满了近乎无情的冷漠。

    见状kaser原本轻松的表情不见了,同样也板起了脸面,在看向亚裔青年的同时,目不斜视地对自己身边的银发青年说“urich,学学人家。”

    话音一落,整个会议室的气氛迅速降到了冰点。

    谁都知道谈判已经进入了死局,这样互不相让的局势很有可能导致谈不拢,一拍两散。

    关唯晨看得出来,is对对面两位律师很不满,尤其是对那名年轻律师。因为他的提醒和帮助,导致theodore咄咄逼人的姿态令卢德发现了获得更大利益的希望,于是连原本已经屈从的cehone也变得像打了鸡血似的,分毫必争、不知满足。

    “cehone总裁,”关唯晨看面前的咖啡已经凉了,突然打破了沉默的僵局,轻描淡写地说,“您为贵公司的股东最大利益考虑,我十分钦佩。不过,别忘了贵公司现在的大股东都是些什么人。”

    听到这话,那位亚裔青年眉宇微微地蹙了一下,转眸看向了关唯晨。

    关唯晨回视着那双冰冷得几乎浑然不动的眼睛,俄顷,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偏过头对is说“enzo,你觉得呢”

    第65章

    接下来的谈判,这位有着灰色琉璃般双眸的年轻律师因为顾及到关唯晨的存在,言辞之间明显收敛了许多。theodore同样有所意识,再没有允许这个年轻人对自己耳语。

    关唯晨倒是说完那句话以后,再没吭过声。他静静地坐在一旁翻看原本双方摆出来的条款,听他们最后能谈到什么地步。这场谈判的时间相对来说是长的,结果两边谁都没吃亏,也没人能得逞。

    is大抵因为当着关唯晨在场丢了脸面,在谈判结束以后没有与关唯晨多谈两句便和自己的助理先行离开了。关唯晨估计下次见到他,得是在董事会会议上。看得出来,is对kaser的表现很不满,临走前还意有所指地说“希望北狮每年付给贵所的费用不是白给的。”

    kaser听后,脸色全变了。

    不说is,关唯晨自己也对kaser的表现不甚满意。换做是姚晋弘在时,关唯晨什么时候会在旁听的谈判席上置喙现在姚晋弘已经跳槽到对面事务所去了,关唯晨不禁觉得今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会有不少麻烦。但关唯晨没有直接向kaser明说,而是在卢德的人都走了以后,关心起小辈来,问“urich从法学院毕业多久了”

    “两年。”urich恐是知道自己表现欠佳,话带有歉意。

    关唯晨不轻不重地说“今后要好好努力,路还长。”

    urich低头道“我知道,谢谢关先生提醒。”

    单钰博参观律师事务所结束后,听说北狮和卢德的谈判还在进行中,便给kaser的秘书留了言,让她向关唯晨转达,自己先去楼下的咖啡馆里等他。

    关唯晨得到消息,想着自己也没什么需要和kaser交代了,现在告辞,或许还能去一趟公司,于是便主动辞行。

    kaser亲自陪他走进电梯间内。站在空旷的电梯间里,四面都是冷冰冰的银灰色墙面,映着他们西装革履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左伊突然兴味地唏嘘“那位律师看起来真是年轻。”

    如果关唯晨没有记错,那个叫做vcent的年轻人应该还没有从法学院毕业,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没有执业资格。theodore看来真的很赏识他,才把他带到这种场面来。如果有人因为掌握了这个事实,向律师协会举报theodore,他必定会受到惩戒。虽然vcent没有直接参与谈判,不过举报以后的事难以预料,如若成真,到时候vcent能不能从法学院毕业,或者他能不能进rohanthorsen工作都成为问题。

    kaser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说“他应该是oran有意要栽培的新人。最近oran和rohan之间关系大不如前,要找人帮手了。aex不就是oran挖走的吗”他顿了顿,好奇道,“关先生觉得怎么样那位年轻的律师。”

    如果kaser得知theodore带了一个没毕业的学生来羞辱自己,说不定就没有现在这样从容不迫了。思及此,关唯晨淡淡地笑了一笑,说“我只希望,他的高傲和能力可以相匹配。”

    那个vcent目中无人的态度有目共睹,kaser听到关唯晨这么说,讶异地眨了眨眼。半晌,他笑道“您可真是宽容。”

    关唯晨在咖啡馆里找到了一边写字一边等他的单钰博,在经过窗前时,他敲了敲玻璃。单钰博望出窗外,惊喜地笑了。

    “我待会儿要回一趟公司,”关唯晨解开西装纽扣,坐下后说,“先陪你喝个下午茶。”

    单钰博收起钢笔,将面前的信纸折起来放进口袋里“好。”

    “写什么这么神秘。”关唯晨好奇地问。

    他笑说“给你的信。”

    关唯晨诧异地看了看他,在服务员走过来的时候,抬头要了一杯浓缩咖啡。

    他的这杯浓缩咖啡没来得及喝完,左伊便走进咖啡馆提醒他,属于他的私人时间已经结束了。

    单钰博和关唯晨道别以后,自己也没再坐多久。他没能把信写完,总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单钰博去中央公园逛了逛,在草地上坐了一个下午,和在那里利用晴好天气野餐的市民家小孩玩了好一阵子。

    晚餐关唯晨不回家里吃,单钰博索性也在外面找了家中国餐馆自己解决。等他逛累了,回到公寓,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而关唯晨还是没有回来。

    单钰博洗了澡,坐在书房里一边烤火一边看书。临近十点时,他给daisy打了一个电话,问关唯晨有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回来,无果。他怀疑自己再等下去,会在沙发上睡着。在打了无数个呵欠以后,单钰博合上放在大腿上的书,还是起身走到书架前找另一本有趣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本莫泊桑的短篇集,单钰博将书从架子上取下来,重新回到沙发旁坐下。这时,关唯晨回来了。

    他应该向daisy问过单钰博在哪里,直接来到书房,连衣服也没换。单钰博见到他疲惫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时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关唯晨摘掉眼镜,鼻梁上留着浅浅的眼镜痕迹,被他用手指揉平。

    “看来今天的谈判其实不顺利”单钰博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闻言关唯晨轻声地笑了一下,好像用这声笑夸奖他的聪明,说“都是is的事,我管不着。在旁边听一听而已。”

    单钰博歪着脑袋看他,样子充满了疑惑。

    关唯晨信手从旁边拿起他那本没读完的地质学书,想了想,说“遇上一个还没毕业的年轻人,口音和你很像,年纪应该也和你差不多。中国人。”

    听罢单钰博不由得一怔。他还记得,感恩节去雷阿姨家时,她曾提起牟云笙已经被rohanthorsen破格录用。可是,他现在应该还没有执照,应该不能出现在谈判桌旁。尽管如此,心里依然有一个强烈的预感告诉单钰博,那就是牟云笙了。

    关唯晨看着单钰博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进而说“他叫vcentoo,你们会不会有可能认识”

    闻言,他彻底愣住了。

    “认识。”关唯晨从他的脸上读到了答案,微笑说,“恐怕还很熟悉。”

    事已至此,单钰博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他知道关唯晨最看重坦诚,于是苦涩地笑了笑,承认道“嗯。小的时候,他家和我家住在同一栋楼里。我们同岁,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校。”

    “我猜,你很喜欢他。”关唯晨托腮望着他,思忖良久,似笑非笑地说。

    望着他含笑的双眼,单钰博牵了牵嘴角“我喜欢过他。”

    关唯晨挑眉,不以为然的模样。

    单钰博一时摸不透关唯晨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想了想,问“您觉得他怎么样”

    他沉吟片刻,如实回答说“他的能力暂时还配不上他的高傲。”

    听罢,单钰博忍不住笑道“您可真是苛刻。”

    “瞧,你还是很喜欢他。”关唯晨无奈地笑笑,像对待一个不肯认错又无法指责的孩子。

    他不禁怔住,想要辩解又恐自己无法在关唯晨的心里抹掉一个他已设定的事实,只能故作无所谓地耸肩。

    关唯晨回想起单钰博的每一次反常,问“在旧金山时,你说去斯坦福找一个朋友,没有找到。当时是去找他”

    单钰博点头。他没有想到,自己那么多次都没有见到牟云笙,反而是关唯晨先见到了,真是讽刺。

    “那么,上回你说,去小时候邻居的阿姨家拜访”关唯晨等着他的答案。

    他点头“是他的母亲。但那天,我同样没有见到他。”

    关唯晨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随意翻了两页手中的书。指尖在字里行间滑过,他意外地发现自己一个词也没读进去。

    直觉告诉单钰博,关唯晨之所以会对牟云笙留有印象,恐怕不仅仅是他们口音相似这么简单。按照单钰博对牟云笙的了解,他哪怕在关唯晨这样的人面前,也不会表现出任何礼貌的姿态。牟云笙的态度总是冰冷,导致他偶有的礼貌都显得非常生硬。

    若是遇到一般人还好,问题是他碰到的人是关唯晨。能力配不上高傲关唯晨有足够的资格这样描述牟云笙。牟云笙向来讨厌比他优秀又态度从容的人,单钰博敢说如果关唯晨稍微表现出这一点,必定也在牟云笙的心目中留下了非常糟糕的印象。

    单钰博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猜测道“谈判不顺利,和他有关系”

    关唯晨闻之笑了一声,充满了轻蔑和不屑,也不知是针对谁。“他可厉害了,我尚且不敢把is气成那样,他却办到了。kaser也像个吃白饭的,几乎没能控制住局面。”说到这里,他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他最好是装出来的,否则我得请董事会严正考虑换律师事务所了。”

    “后来呢”单钰博小心地问道。

    “后来我回公司,遇到is,他基本上把气全撒在了我的身上。”关唯晨慢条斯理地说着,仿佛根本没放在心上,半晌,他又说,“你的这个发小,没能和你一样把握分寸。这么出头,很容易被人盯上。theodore也是,太放纵年轻人了。”

    听到这里,单钰博几乎已经确定关唯晨对牟云笙有所了解。他的嘴唇有些发干,频频看了关唯晨好几回也没能决定是不是要把话问出口。

    “您知道他目前还没有律师执照,会告发他吗”单钰博在心里反复挣扎,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关唯晨手中的书就噗的一声合上了。声音不大,单钰博听了心头一惊,知道自己问错了问题。果然,关唯晨抬起眼睛看他,脸上的表情称不上严肃,可眼底浅浅的笑意却戏谑得令单钰博不寒而栗。单钰博见过他这种眼神,在他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那时单钰博不怕,现在却怕了。

    “你太容易骄傲了。”关唯晨悠然地说道,“我才刚夸完你知道分寸。”

    单钰博屏住呼吸,抱歉道“对不起。”

    “算了,这样的问题都问得出口。你啊,真喜欢看我进退两难。我该怎么回答又该怎么做才合适”关唯晨放下书,起身说,“我今天有些累了。你困吗还是继续在这儿读书”

    他连忙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回去。”

    第66章

    关唯晨回房间时,走得很快。当单钰博走进房间,已经看到他径直走向浴室,关上了门。单钰博把房门缓缓地关上,不禁有些泄气。

    他换上睡衣,坐在床上发呆,不免懊悔自己先前沉不住气。他的确不该问出那样的问题,如果他不问,关唯晨可以当做他没有做出那样的推论,而自己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只要他们都不提,这件事完全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现在可好,就算关唯晨原本就不打算告发,也显得他的容忍像是讨好的虚伪尽管单钰博觉得,哪怕真是如此,他也不会觉得关唯晨虚伪。但话已经说出口,不会有别的结论了。至于牟云笙那边,他们恐怕怎样都不会想到关唯晨会出现在谈判现场。说起来,关唯晨怎么知道牟云笙还没毕业

    单钰博拿出手机,找到了牟云笙的电话号码。可他犹豫之后还是把手机重新放下来,告诫自己不要做多此一举的事。

    手机刚刚放下,铃声便响了,单钰博惊讶地看向手机,发现并不是自己的。他找到关唯晨的手机,看到是左伊打来的电话,不由得愣了一愣。除非至关重要的事,否则左伊不会直接拨打这个电话,单钰博抿了抿嘴唇,想要拿起手机接听,但终究还是在迟疑以后放弃了。他想起关唯晨在书房里说的那句看似无心的“你还是很喜欢他”,总觉得有什么压在心头,令他郁郁寡欢。

    过了一会儿,关唯晨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

    单钰博在腿上放了一本摊开的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等了片刻,看向站在窗前擦头发的关唯晨,忍不住说“刚才左伊给你打电话了。”

    听到单钰博说话的语气,关唯晨的动作僵了僵。他疑惑地看向单钰博,好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话。看到他这副样子,单钰博一时猜不透他到底是假装不明白,还是故意为之。这份不明不白,让单钰博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即将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急躁不可避免地在他心底膨胀起来。而关唯晨却只是走过来,拿起放在枕头上的手机,回拨了那个电话。

    “喂”关唯晨坐在床沿,背对着他,声音冷淡,“现在几点了”

    单钰博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低头潦草地将书翻过了几页。电话里到底是什么内容,单钰博一个句子也没有听到,他也懒得听到。

    没过多久,他听到关唯晨略带不悦地问电话里的人“所以呢”

    单钰博忍不住转头看他,依旧只能看到一个微微佝偻着背的影子。

    “这次并购是is的事,由他全权负责。”关唯晨淡漠地说,“谈判的是他,签订合约的也是他。我不管这个过程中有什么蹊跷,但最后签字画押符合法定程序就没有问题。事关公司的利益,is自己会考虑周全,不需要我们多操心。”

    闻言,单钰博怔了怔。

    很快,关唯晨冷冷地说“以后这种小事不要打电话给我,注意时间。”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关唯晨打完电话,将手机随意地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又起身走往了浴室。单钰博皱起眉头,望着始终没有多看自己一眼的关唯晨,忍不住把心里的咒骂说出了口。

    “还不睡”关唯晨将头发吹干以后,若无其事地坐进被子里,随口问道。

    单钰博端出自己最后的耐心,缓缓地说道“richard,我已经道过歉了。”

    他垂着眼眸,细长的眼睫轻轻地动了一下,仿若被触动一样柔软。单钰博看到他这样,只觉得一肚子气发不出来,而他搞不清楚为什么。

    “我已经接受你的道歉,不再生气了。刚才我问我自己,难道我对你的在乎,还不足以在你对我低头以后,毫不迟疑地原谅你吗”关唯晨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他,说,“上一回,我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上一回单钰博想起这不过是不久前发生的事。那个下雪的夜晚,他完全失态地蹲在他的面前,狼狈不堪。他以为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回想才发现只过了两天。这个发现让单钰博不由得错愕。

    他还记得蹲下的那一刻,牛仔裤的布料紧紧压在自己膝头的牢固,还有当时吸入肺部的冰冷空气。原以为上一回已经是他最难过的时候,可单钰博明显地发现,这次更甚。

    “我”单钰博的脑袋里好像被烫成一罐浆糊,浇铸着他的神经,让他没有办法好好地思考。他努力地分辨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然而,当关唯晨注视着他,他目光中的无可奈何让单钰博断掉了思考的能力。单钰博甚至忘了之前为什么会生气。

    良久,关唯晨再度垂下眼帘。他握住了单钰博发凉的手,沉默着,一直到他的指尖和掌心都温暖起来,才说“我不祈盼这是最后一次,因为我知道你办不到。可是,我希望能够尽量少。好吗”

    单钰博不自觉地将手从他的手心里往外抽。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关唯晨扣住了手指,又或者因为他自己根本没花力气,他没能挣开。他皱起眉头,觉得自己的鼻腔有些发酸,眼眶也热了。好不容易,单钰博做了一个深呼吸,脱力地笑道“你不也一样,喜欢看我进退两难吗”问出这样的问题,该让他怎么回答才好

    关唯晨的眼底透露出若有似无的狡黠,他倾身过来吻了吻单钰博,说“我只当你答应了。早点睡吧。”

    单钰博还想说点什么。这个吻是干燥的,落在唇上还有一些刺痛。

    转眼间,关唯晨已经关上灯躺了下来。他在黑暗里看着关唯晨,又想不出自己还能和他说些什么。在躺下以后,单钰博闭上眼睛,迟迟没有睡着。

    在过了很久很久以后至少他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单钰博在黑暗里轻声地说“我明天要回学校了。”

    关唯晨也没有睡着,他在黑暗里的声音十分透彻和沉稳,说“需要我安排飞机送你回去吗”

    单钰博笑了笑“不用,我订好了机票。”

    “好,到时候让daisy安排车,送你去机场。”关唯晨顿了顿,解释道,“我明天得去公司,就不送你了。圣诞节前要是有机会,我会去洛杉矶。”

    单钰博沉默了片刻,应了一声“好。”

    明明很早前已经说过自己累了,可单钰博还是感觉到关唯晨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偏过头,看到关唯晨转身背对了自己,想了想,喊道“关唯晨。”

    好像被他突如其来的郑重语气逗乐了,关唯晨轻声地笑道“什么事”

    单钰博忽然转过身,压在身下的那条手臂伸进了他的腰间,另一只手则抬起来,环抱住他。在关唯晨错愕之间,单钰博已经把他用力抱进了怀里。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体贴得没有缝隙,关唯晨隐约间以为自己的后背能够感觉到单钰博的心跳。单钰博的胸口因为呼吸而微微地起伏着,过了一会儿,他沉重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挤压着关唯晨背上的蝴蝶骨,而单钰博始终沉默不语。

    关唯晨任由他抱着,不知不觉间,单钰博的沉默让他有些恍惚。后颈上凉凉的,因为抵在那里的单钰博的额头一片冰凉。关唯晨怔忪片刻,想要回头看看怎么回事,但当他试图回头,又感觉到了单钰博发烫的侧脸。

    “怎么了”关唯晨没能回头,轻声问道,话音刚落,环抱住他身体的手臂更加用力地收紧,让他差点无法呼吸。

    单钰博的身体在隐隐地发抖,抱得太紧,哪怕隔着睡衣柔软的布料,也热得要渗出汗水。关唯晨等了许久,依旧没有听到单钰博的回答,只好不再发问。

    黑暗当中,单钰博近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关唯晨,没有一分一秒的松懈。这份紧张和刻意让他的身体亢奋得颤抖,呼吸也急促而紊乱。他想再叫一次关唯晨的名字,可他的双唇是干燥的,仿佛已经黏合在一起,无法打开。

    过了很长时间,关唯晨再也不多问他一句。他在单钰博的臂弯里,呼吸是平整而均匀的,像一片宁静的海翻着轻微的波浪,缓缓地抚平沙滩上凌乱的印记

    天亮以后,关唯晨醒过来,发现单钰博还抱着自己,心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几点钟睡着的,只记得自己入睡前已经能够感觉到单钰博的手臂没了力气。

    在确定单钰博已经睡着以后,关唯晨才放心地睡过去。可惜他一整晚都不能翻身,坐起来的时候,压了整夜的肩膀十分酸痛。

    单钰博恐怕累坏了,连关唯晨离开自己的臂弯也没发现。关唯晨看到他被压了一个晚上的手,手指头已经有些发紫发灰了。他犹豫了一下,没去握住那只手,小心翼翼地穿上鞋,放轻步子往浴室走。

    关唯晨独自一人在餐厅里吃完了早餐,喝咖啡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原本,关唯晨打算给单钰博做了早餐再出门,可左伊早早地等在了门厅,说卢德的代表将会在十点钟到达公司,对合并案进行签订。为此关唯晨不得不提早出门了。

    “关先生。”坐在轿车的后排,左伊忽然叫了关唯晨一声。

    关唯晨恍然之间,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问“什么事”

    左伊稍作犹豫,说“下个星期是单先生的生日,需不需要准备点什么”

    关唯晨意外极了“他生日”

    “是的。”左伊回答的时候,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估计是陷入了疑惑的矛盾当中虽然关唯晨从来记不住任何人的生日,但他怎么竟然会连单钰博的生日也没记住

    左伊困惑的目光在无意中鞭笞了关唯晨,他怔了怔,只是简单地应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没有给出更多的表示。他重新望向窗外,忽然想到单钰博其实还这么年轻。关唯晨想,自己对他的要求是不是太苛刻,前一天晚上所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

    第67章

    左伊的疑惑对一半、错一半,对的是关唯晨的确从来记不住任何人的生日,错的是,他并非记不住单钰博的生日,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单钰博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早在很多年前,关唯晨已经记不住别人的生日了,包括他当时的妻子、包括他心爱的女儿。那时的柿添有纪是一个需要爱情的女人,而关唯晨却是一个连妻子的生日都记不住的男人,左伊的那个眼神,让关唯晨想起了这些琐碎的旧事,不免回想,这是不是他和juiet分手的无数个理由中的一个。那么,单钰博的生日又是什么时候

    “给挑一样像样的礼物吧,调查看看他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关唯晨走进电梯,忽然对左伊说。

    闻言左伊一愣,点头应道“好的,我会准备。”

    关唯晨想了想,又说“他生日那天,送到他的手上。”

    左伊诧异地抬头,失言道“您不亲自送给他吗”说完,他看关唯晨连头也没回,忙谨慎地低头,“好,我会安排。”

    感恩节的气氛很快在节后荡然无存,公司依然在井然有序地运转当中,最近更有个别部门因为并购案一事而加班忙碌。在一些角落里,散落着节前以关唯晨的个人名义送给员工的感恩节小礼物,但员工们见到总裁时,没有人为那些过期的小礼物而愉快地向他打招呼。所有人的态度都一如往常,行动快速有效,连打招呼也像是争分夺秒。

    关唯晨走进办公室以前,被告知卢德的cehone将在下午来到公司与is签订并购案的合约。他点了点头,又听左伊说“听说柿添董事约了董事长打高尔夫球,就在今天。”柿添有纪是卢德的股东,现在is再完成这个并购案,那么他们将会获得在董事会上的绝对发言权。关唯晨沉吟片刻,没有做出任何决定,只是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整个上午,关唯晨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签署了几份合约,又在秘书的提醒下,得知自己的行程里有一个安排在下午的采访。为此关唯晨不得不提前二十分钟做准备,他粗略地看了一番杂志社发来的采访稿,勾选出其中几个不能回答的问题。记者来到公司时,关唯晨忙别的事情去了,将记者冷落了半个小时,等他回到办公室,路过秘书的办公桌前,被秘书提醒,他刚刚从采访记者的面前路过。

    关唯晨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廉价西装的年轻人紧张地站起来,举止十分拘谨,神情也很忐忑。他大约只是大学毕业的模样,一头卷发如同一只小狮子,但小狮子大约不会像他这样,有满脸羞涩的雀斑。“进来吧。”关唯晨推开门,兀自走进办公室。

    年轻的记者跟在关唯晨的身后,匆忙又小心地关上办公室的门,很快来到办公桌的面前,看看一旁的椅子,没有坐下。关唯晨落座后抬眸瞥了他一眼,按了电话向外面为这个年轻人要了一杯茶,道“坐吧。你叫什么名字”对方一愣,困窘地自报家门。听罢关唯晨先是一愣,直到再次拿起采访稿,才发现原来稿件上已经写了这个人的名字ribeiro。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了抚自己的眉心,半晌,在这个试探的目光中回过神来,道“开始吧。我的秘书是否已经把采访问题稿返还给你了”记者点了点头,“只能问上面的问题,你有四十分钟的时间。”

    急忙从包里掏出录音笔,打开以后小心地放在关唯晨的面前,稍作犹豫,又摆回自己的面前。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深吸了一口气。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英文名。”关唯晨忽然问。

    他一愣,不知为何蓦地红了脸,连连点头,说“我一直很关注您,您是我崇拜的偶像。”

    光看他的采访问题稿,关唯晨也猜到记者事先对自己有过充分的了解,但他没有想到是基于这样的原因。看年轻人紧张的模样,两眼放光,关唯晨知道他没有欺骗自己。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伸手按下录音笔的暂停键,说“你能不能读一遍我的名字”

    年轻人怔着,半晌,犹犹豫豫地开口了。然而,当听见他发出的第一个音节,关唯晨立即抬手示意不必继续。一脸茫然,恓惶地看着他。他摇了摇头,倚回椅子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时间宝贵,记者谨慎地重新打开录音键,舔了舔嘴唇,冷静下来以后开始了他的采访。关唯晨疲惫地抚了抚眉心,忽而听见记者提醒的声音,才发现自己走了神。

    “对不起,你刚才问了什么”关唯晨在语气中适当地透露了自己的歉意。

    毫不介意,只是更恭谨地问“北狮并购卢德以后,is先生和柿添女士的股份将超过其他董事的份额,您认为这会不会影响您继续担任北狮的ceo”

    “当然会。我认为无论各位董事所占有的份额如何,都能够影响我担任公司的ceo。我只是ceo而已,是为他们工作的。”面对惊讶的目光,关唯晨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补充道,“毕竟我不是董事长。不是吗”

    采访进行到一半,左伊和stehen一同来到了关唯晨的办公室。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安排感到惊愕,关唯晨请他到外面稍等片刻,把助理和下属叫进办公室里。

    stehen进来后没有随关唯晨的示意落座,而是神态紧张地站在办公桌的对面,说“richard,我刚刚得到消息,ras和is已经谈好条件了。他们恐怕很快就会请董事长召集开会。”

    “关先生,不能让is完成这次并购。”左伊眉头紧蹙,焦虑地提醒道。关唯晨转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的中庭,一时没有回答。左伊情急之下叫道“关先生”

    关唯晨抬起手示意他安静,看到带着律师前来的cehone等人,目光落在了那个叫vcent的年轻人身上。他也来了。关唯晨垂眸道“他们来了。”

    玻璃窗上投映着左伊愤愤不平的表情,而stehen的困惑和忧虑。关唯晨说“stehen,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stehen走上前来,与他并肩站着,正好见到前来签订合约的团队。他疑惑地转头,道“左伊说您有办法中止这次并购,为什么您不执行”

    “公司的利益即为我的利益。”关唯晨轻描淡写地说着,瞥见stehen不置可否,微微地低下头,在他的耳边交代道,“无论发生任何事,不要请辞。”

    stehen苦笑道“这恐怕不是我辞职与否的问题。”

    关唯晨的眉心一蹙,语气依然很平静,补充说“这是当然。但是,当你能决定自己的去留时,请留下来。坚持一段时间。”

    stehen沉吟片刻,说“以往公司给了我很大的空间和利益,何况您还有这样的吩咐。我愿意等您。”

    “等我什么”闻言,关唯晨似笑非笑地问。

    他提起一口气,良久,略带无奈地松开,惭愧地说“我也不知道。您总有您的打算,而我还是习惯了跟随您的方向。”

    关唯晨难得地将双手摩挲了一番,确定一般点头,说“就这么决定吧。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一个采访没有结束。”

    左伊对关唯晨的决定仍有不满,但他的反对从不能改变关唯晨的决定,只得和stehen一同离开。

    没过多久,那名年轻的记者再次进入了办公室,怯生生地站在门边,问“请问,我还可以继续进行采访吗”

    正在思考的关唯晨听见他的声音,微微错愕,回头对他抱歉地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他回到办公桌前坐下。

    同样坐回了原本的座位上,掏出纸和笔,再次把录音笔放在桌面。他看了看稿子,说“今年上半年,您曾经提过未来几年会继续加强对华企业的合作,请问将有哪些具体的措施力度会如何”

    “这是根据最近几年我们了解到的数据和情况做出的一项决策,但是由于近年来中国的劳动力成本处于持续上涨的阶段,明年我们将要采取怎样的措施,还得通过董事会的讨论决定。”关唯晨回答道。

    眨了眨眼,天真地笑道“您在董事会上的意见举重若轻,哪怕如此,您也不愿意有所透露吗”

    “不是我不愿意透露,而是我确实不确定。”面对年轻人单纯的崇拜和信任,关唯晨忍不住笑了,说,“因为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作为北狮的ceo接受你的采访了。”

    听罢,笑容僵在年轻人的脸上,半晌才缓缓地褪去,只留下一张呆滞的、震惊的脸。

    关唯晨看向摆在桌上的相框,照片上是女儿高中毕业时灿烂的笑容。vanessa笑起来有点儿像她的母亲,关唯晨曾经很喜欢juiet的笑容,如今他仔细地回想,忽然发现juiet近来的笑容和以前刚认识她时不一样了,是他们都老了吗

    “关先生,”打断了关唯晨的沉思,紧张而不好意思地问,“请问,我能问一个采访稿上没有的问题吗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您将不再担任北狮的ceo为什么是卸任高升有了别的工作您要到哪里去呢会参与选举吗”

    关唯晨听罢噗嗤一笑,缓缓地摇头,温和地提醒道“你的采访时间已经结束了。”

    第68章

    回到学校以后,除了准备考试和论文的发表,单钰博开始筹备回国的事宜。远在国内的孙颖丽给单钰博打了电话,向他问起什么时候回国,不知她是否与雷艳萍通过气,电话里居然没有提起牟云笙。单钰博初时没有感到奇怪,直到挂了电话,回味着仿佛少了点什么,才想起原来和母亲的电话里少了一个话题。

    自从那天晚上和关唯晨有了争执以后,两人再没有联系。隔天早晨,单钰博起床时已经不见关唯晨的身影,他乘坐daisy安排的车前往机场,搭乘班机回洛杉矶。之后他曾向关唯晨发过一条报平安的信息,而关唯晨回复平安抵达就好。再之后,单钰博想不到自己该和他说些什么,关唯晨也同样没有联系他。

    渐渐地,一个星期过去,单钰博的手机里接到过许多来电和信息,其中却没有一通来自关唯晨,他忽然意识到,以往两人之间的联系全倚赖于关唯晨的主动。从还在国内开始,几乎每一次都是关唯晨主动地找他,倘若不是如此,两人基本上没有交流。单钰博在突然间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找过关唯晨。

    而关唯晨这回又是为了什么再也没有联系他是因为公司里的事太忙了吗或者还在为上回的事情生气这些疑虑留在单钰博的心里,总在一天的忙碌结束以后发作。他的手机发件箱里留着好几条编辑好或者编辑到一半的信息,从“关先生,您最近在忙些什么”到“您说圣诞节前来找我,大概是什么时候”,从“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但你不也有忘不了的人吗”到“我很快就要放假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圣诞节前会回国”,当然还有“你到底想怎么样”这种气头上的话。这些最终都留在发件箱里,单钰博没有选择其中的任何一条点击发送。

    或许真是由于他从未找过关唯晨的缘故,单钰博竟不知如何开始他们之间的交流。他也是直到这时才发觉,在他不知该如何结交和示好的少之又少的人里,又多了关唯晨一个。

    考完最后一门课的中午,单钰博回到restaurant吃叉烧包作午餐,在店内午后休闲的时光里,趴在角落的餐桌上打盹儿。半梦半醒之间,牛阿姨忽然神经兮兮地拿着一本杂志走到单钰博的身边把他叫醒了。单钰博打着呵欠,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翻弄一本财经类杂志,直到专题的标题和人物特写映入他的眼帘,他才陡然间清醒过来。

    “这个richardkan,是以前常来找你的那一个吗”牛阿姨挤着他的身边坐,惊叹道,“你看,整个版面都是他,写了好几页呢卸任了北狮ceo,是很大的事哦”

    单钰博急忙夺过杂志,一目十行地把内容全看了个遍,心在一瞬间凉透了。文章中,关唯晨自己提到这是他最后一次以北狮ceo的身份接受采访,而在采访以后的新闻里,更有着北狮董事会决定解聘关唯晨职位的补充。“牛阿姨,这本杂志你从哪里弄来的怎么买这种小道消息杂志”单钰博的脑子发热,脱口而出道。

    牛阿姨不满地把杂志拿回去,摆出封面,理直气壮地说“这哪里是什么小道消息杂志这是正经杂志,全球都卖的好吧”

    单钰博当然认得这份杂志,但他不想认得里面的内容。他心乱如麻,急急忙忙地在身上找手机。

    牛阿姨仍在神神叨叨地表达自己的不满“这杂志满大街都在卖啦你随便去哪个报亭和便利店,都能买到”

    单钰博终于找到手机,翻出关唯晨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对牛阿姨的念叨充耳不闻,只听见电话里嘟嘟嘟的等待音。他急得站起来,然而这样并没有多大的益处,最后,电话没有接通。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关唯晨在事先对董事会的解聘有消息吗为什么关唯晨从来没有向他提起过单钰博连续拨打了三个电话,全部无人接听,他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令自己心寒的念头关唯晨有意不接他的电话。于是,单钰博又用餐厅里的电话拨打了同样的号码,可是仍然没有人接听。

    单钰博的脑子里烧得十分厉害,趴在柜台上,心急如焚,不知怎样才能找到关唯晨。他好不容易想到自己还可以找左伊,马上拨打了左伊的电话号码。这通电话里依然是等待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餐厅里响起了手机铃声,单钰博愣了愣,转身一看,见到左伊站在餐厅的门内,拿着正在响铃的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左伊不但来了,而且带来了单钰博的生日礼物。两人站在餐厅的门外,左伊没有将车锁上,随时将要离开。

    单钰博摩挲着手中包装精致的礼物盒,毫无心思将它拆开,问“richard现在在哪里我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但他都没有接听。”

    “你是什么时候给他打的电话”左伊冷漠地问。听罢单钰博如鲠在喉,没有回答。左伊垂下眼眸,淡淡地说“我也不知道关先生如今身在何处。”

    单钰博看出他有意隐瞒,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他思忖片刻,问“我听说了他卸任”

    “北狮是关先生一手创立的公司”听见“卸任”这个词,左伊突然拔高了声调打断单钰博的话,双目瞪圆,面色青白而狰狞,“它和关先生的生活完全连在一起。上一次,关先生离婚,北狮遭受了很大的打击,但即便在那时他也没有放弃过。可是这回,先生却放弃了北狮,只因为你。”

    闻言,单钰博倒抽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左伊的情绪越发激动,声音跟着发颤“如果这回北狮没有成功并购卢德,is他们不会有机会提出撤销关先生的职位,因为这不可能成功。关先生任由他们这么做了,因为他不肯断送你旧情人的前途,不想你伤心。”

    单钰博握紧了手中的礼物盒,看着两眼发红的左伊,说不出话来。

    “你们中国人有一句话,说年长者谈恋爱就像老房子着了火,烧起来,救不了。”左伊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笑道,“看来,你们对这些事太明白了。”

    单钰博的心狠狠地往下一沉,半晌,他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礼物递还给左伊,说“我需要你把礼物退回给他。”左伊一愣,吃惊地瞪着他。单钰博没有收回手,平静地说“你或许不知道他在哪里,但一定知道如何还给他,是吗”

    左伊紧抿着的嘴唇动了动,他垂眸看着递在面前的礼物盒,最终从西服的口袋里取出一张卡片递向单钰博,在他接过以后,冷漠道“这是关先生在英国的联系方式,记得拨区号。”话毕,他兀自坐进了车里。

    第69章

    拿到电话号码的时间是下午,单钰博一直等到深夜,才能拨通这个电话。电脑的屏幕显示仍停留在地图的搜索页面,标注地点在苏格兰的沿海地区。这个时间,家中应该有人起床了,单钰博稍微等待片刻,终于等到电话被接听,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悠悠地问“您好,这里是布鲁沃森城堡,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做的”

    闻言,单钰博愣了愣,再仔细听,仿佛听见大海的波涛声。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长,那端年迈的声音重复问了一句好,单钰博连忙应道“您好。我想找关唯晨关先生,请问他在家吗”

    “很抱歉,关先生昨天出发去狩猎了,不在家里。”对方礼貌地说完,却没有问单钰博别的问题。

    单钰博思忖片刻,问“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对方依然礼貌而抱歉地说“他没有透露行程的具体时间,照他平常的习惯,或许三至五天会回来吧。”

    “请问您是”单钰博谨慎地问。

    他的声音肃然起敬,回答道“我是这里的管家rey。”

    “您好,请问他所去往的地方有联系方式吗或者,他有没有带手机我有些事情需要和他取得联系。”单钰博听出对方语气的淡薄,刻意地将自己的话语进行了修饰。

    老管家嗯地沉了气,似乎思考了一番,道“十分抱歉,关先生没说他去哪里,只是笼统地说自己前往高地狩猎了。至于其余的联系方式,我同样没有办法为您据我所知,这回他没带手机。”

    连手机也没带吗单钰博看着地图上的这个地点,却不知它究竟在哪个方位,要如何到达。“那么,能否请您帮我给他捎个话就说单钰博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如果方便,请他给我回个电话。”他顿了顿,恐老管家无法正确地读准自己的名字,又将英文名向他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除了海浪的声音,还有写字的沙沙声,分明是老人将他的话留在了字条上。为此,单钰博稍微放心,客套地与老人说了道别。

    挂断电话以后,单钰博没有彻底地安心,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感到这通留话会石沉大海,不知被海浪和海风吹向何处。果不其然,在经过五天的等待以后,单钰博没有等到关唯晨的电话,连一条信息也没有。孙颖丽再次向他问起何时回国,而单钰博确实在打点回国的事宜。

    一家公司不能缺少领导者,很快,各大财经网站上报道了北狮的最新消息,公司有了新的ceo。随着经营者的变更,公司在经营策略上也有了相应的调整,新任ceo在新闻发布会上向各家媒体表示,北狮将在未来三年内重新制定对华的投资计划。这与关唯晨在任时的方案有很大差异。一些报道中,免不了提起北狮的上一任ceo。有些记者曾试图采访关唯晨关于这些修改策略的意见和态度,但他们都没有找到关唯晨。

    单钰博通过网络上的八卦消息,确认了关唯晨的确在他位于苏格兰的城堡中度假,但关唯晨对个人住所的保密性向来十分苛刻,没有哪家媒体见过城堡的庐山真面目,也不知道它具体在什么地方。

    在学校办好手续,回到公寓的上午,单钰博重新拨打了关唯晨在苏格兰的电话。这回接听电话的依然是上回那位名rey的老管家,从他发出的第一个音起,单钰博便猜到是他。

    “关先生他前天晚上回来了,我已经把您的话向他转达。”在单钰博说明自己曾打过电话并留言以后,老管家刻板地回答道。

    单钰博听罢心里一沉,抿了抿嘴唇,问“他今天又不在家了,对吗”

    “是的,很抱歉。就在昨天下午,他应朋友的邀请,前往波尔多的酒庄了。”老管家顿了顿,说,“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把酒庄的电话号码给您。他现在或许在那里。”

    单钰博正为又没找到关唯晨而悻悻,闻言忙道“好的,您请说。”他在书桌上找到一支笔,把老人报出的数字仔细地写在自己的课本上,复述一遍确认后,无比感激地说,“真是太感谢您了。”

    老管家和蔼地笑道“不客气,希望您能够尽快地找到他。”

    这话让单钰博愣了一愣,和他道别以后挂断电话。

    看着书上的电话号码,单钰博沉吟良久,正要用手机拨打电话,又怕余下的电量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转而拿起屋里的座机话筒。

    经过漫长的等待,电话接通了。电话中传来一个妩媚的女声,轻快地说了一连串法语。单钰博听得懵了片刻,只简单地听辨出其中的几个单词,他仍用英语问候,说明了自己拨打这通电话的意图他要找关唯晨。

    “噢真是太不巧了”对方用流利的英语回答道,“richard他没有到我们酒庄来。”

    单钰博怔住,忙问“他没去吗但我听布鲁沃森古堡的管家说,他到你们那边去了,昨天去的。”

    她很遗憾地说“原本他确实要来,但是我们的老板临时改了主意,和他约在巴黎见面了。所以,他没来我们这里,现在或许在巴黎吧。”

    他皱起眉头,哪怕知道问得毫无意义,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问“您知道他会在巴黎的哪里吗又或者”

    “嗯”她好奇地等待着单钰博的后半句话。

    单钰博原本想向她打听她老板的联系方式,这样也许能够通过那位酒庄老板找到关唯晨。但是,这样做未免太夸张了,关唯晨明知他正在找自己,却依然没有和他联系,说明他根本不想见他。如果是这样,不留余力地穷追不舍,甚至不惜向一个陌生人打听另一个陌生人的联系方式,岂不是太难看了“没什么,谢谢您。”单钰博挂断了电话,心想,自己何至于如此为什么每一次他都能让自己变得那么狼狈

    第70章

    手机的天气预报软件从三天前开始记录北京的天气,冬日的霾又重了些,单钰博不确定自己回国那天能否准时抵达。他还是没能联系到关唯晨。单钰博每一天都会往布鲁沃森城堡打电话,关唯晨要么不在家,要么刚刚出门。老管家已经记住了单钰博的声音,接通电话以后,无需多问便给单钰博抱歉的答案。

    直到前一天,老管家告诉他,关唯晨已经离开古堡,到赫尔辛基去了。他依旧无法告知单钰博关于关唯晨的行程,单钰博只知道他最终可能会回去,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关唯晨没有告诉任何人。

    单钰博曾经以为像关唯晨这样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像是走在聚光灯下,而现在他发现,世界上确实没有关唯晨做不到的事情只要关唯晨想消失,便会真正地无影无踪。

    手机的通话记录里与关唯晨的通话记录停留在三周以前,单钰博回国以后将取消这个电话号码,到时候连这些通话记录也会消失不见。这算是什么呢是他错看了关唯晨,以为已经了解了他,其实没有看透吗而在单钰博的心里,却有一个答案提醒着他如今他的境地并非不了解,而是太了解了。

    眼看着回国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们还在徒劳地进行着这场博弈。单钰博好几次想放弃,可想到一旦自己放弃,以关唯晨的个性,说不定真会任由这段关系不了了之,他还是得继续坚持。对关唯晨的了解让单钰博畏惧,让他拿捏不准关唯晨的深情,因为在关唯晨的眼里,深情恐怕不值一提。

    把行李收拾打包好的当天,室友和朋友们邀请单钰博外出游车河,给他开派对践行。单钰博对此意兴阑珊,谢绝了朋友们的好意。他从清早开始,在屋子里转悠着无所事事,上网玩了一会儿游戏,终是百无聊赖地下了线。

    关上电脑以前,单钰博无意间看到新闻弹窗中出现的标题,上面写着某个国际地质学科研讨会议近期在旧金山举行,不少来自世界各地的地质学家参与其中。他愣了愣,连忙点开这则新闻看了一遍,但新闻的内容十分简洁,只罗列了两三位地质科学家的名字。

    单钰博打开搜索引擎,在搜索框内填入这个科研会议的全称,空格,输入童如婧的名字,回车。搜索结果中相关的内容重复率很高,这已经足以让单钰博找到自己想得到的信息,他立即换了身衣服出门。

    距离会议结束的时间还有不到两天,与会的童如婧应该还在。单钰博没能赶上一趟合适的航班,抵达会议举行地点时,现场已是冷冷清清。他向工作人员询问以后,几番波折,终于得知童如婧下榻的酒店地址。

    先前单钰博也可以通过别人打听到关唯晨的行踪,但他没有这么做。这一次,他不确定自己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或许是他如今比当时更急切了,或许是在他的眼中,童如婧不是“别人”。

    通过与酒店前台的沟通,单钰博和童如婧取得了联系,他请前台代为转达他是关唯晨的朋友,有些事情想找童如婧。很快,前台在挂断电话以后,微笑着对他说“童女士很快会下楼,她请您到楼上的咖啡厅稍等。”

    “谢谢。”单钰博悄然地松了一口气,想到童如婧爽快的回应,又不禁皱起眉。

    夜里的咖啡厅很安静,零星的客人低声交谈,也有人端着笔记本、捧着书,做自己的事情。单钰博坐在一个正对着入口的位置,搅拌咖啡时,勺子几次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他因每一声脆响而重新集中起注意力,末了索性将勺子取出,放在一旁。

    不多时,一位样貌端庄素雅的女士快步走进咖啡厅,她抬手对迎面而来的服务生做了示意,往咖啡厅内环顾一番,目光很快锁定在单钰博的身上。单钰博见到她,心上陡然一颤,对她礼貌地微微一笑。她同样莞尔,颔首后朝单钰博走过来。

    “对不起,我来得太贸然了。”单钰博起身为她拉开椅子,抱歉地说。

    童如婧落座后说“没关系,今天我很早就回来了,没什么特别的事。”她向走来的服务生说,“清水就好。”

    看着她利落从容的谈吐,单钰博不禁想起了关唯晨对她的形容。等服务生把清水送给童如婧以后,单钰博思忖片刻,向童如婧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包括名字、身份以及来美国的原因,也包括和关唯晨认识的大概经过。

    童如婧始终耐心地听着,眼中时而流露出亲切的笑意,像是一位长辈正在听小辈讲述和抱怨,没有一丝一毫的厌烦。单钰博前来的目的不在于此,这些都是不得不说,故而他说得十分简单,最终提到关唯晨在卸任公司职位以后不知所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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