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夙莫 第15节

作者:猫大夫 字数:25533 更新:2021-12-18 10:43:57

    单钰博笑说“我又不是美国人,犯不着跟他们一起庆祝丰收。”

    “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有什么节日还是为了初衷才庆祝不都是图有个借口可以聚在一起好好地吃一顿饭”说到这里,孙颖丽问,“雷阿姨有没有联系你大家都热热闹闹地过节去了,你一个人多寂寞,可以去找她呀。”

    听她提起雷艳萍,单钰博的心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苦笑道“这是跟家人团圆的节日,我贸贸然去了,叫什么事儿。”

    “到了国外,中国人都是一家人。”孙颖丽说着老套的话,果然又说,“对了,你见到云笙了吗”

    单钰博在心里吁了口气,说“没有。”

    闻言,母亲十分惊讶“没有吗”完全是难以相信的语气,“怎么没找机会见一见你们挺长时间没见了吧旧金山离洛杉矶也不远,是课业太忙你怎么可能忙课业”

    最后一句让单钰博哭笑不得。他回想起母亲最初提的问题,问“妈,是你把我在美国的电话号码告诉雷阿姨的”

    “对呀”她理所当然地说,“你一个人在国外,无亲无故。家里是有亲戚,可关系也远得不如雷阿姨亲,我当然得告诉她一声。钰博,不是我说你。妈妈从小怎么教你的雷阿姨对你这么好,你人都到美国了,也不找时间去看一看她。你怎么越长大越不懂礼数了”

    单钰博沉了沉气,耐着性子说“知道了,我有时间会去看她的。”

    “东西海岸离这么远,你连旧金山都不愿意去,还会去纽约”孙颖丽满不相信,又交代说,“刚才你不是说感恩节放假吗趁着这几天休息去拜访一下吧。别到时候都得回国了,也没见上一面,枉费小时候她照顾你。”

    单钰博腹诽雷艳萍早早就改嫁了,自己也没怎么受这位邻居阿姨的照顾。偏偏两位母亲是闺蜜,他不能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只好敷衍地答应“知道了,知道了。”

    大概听出了儿子的不耐烦,孙颖丽在大洋彼岸安静了。单钰博站在飘着雪的冷风里,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母亲说话,顿时心里没底,喊了一声“妈”他叹气,“我答应你,回国前一定去拜访雷阿姨,你放心好了。”

    良久,孙颖丽小心地问“钰博,你是不是还在生云笙的气”

    又听到这个名字。单钰博暗自咒骂了一声,冷淡地说“没有。”

    “上回我和你雷阿姨通电话,她跟我说,可能你还在气云笙当初坚持出国的事。”她静了静,语重心长地说,“钰博,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退一万步说,是你对不起云笙啊。”

    一股邪火从单钰博的心口冒出来,他张了张嘴巴,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谩骂,话全都碎在了紧紧咬住的牙关里。他捂住额头,强忍了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问“妈,你究竟想我怎么样”

    “钰博”孙颖丽哑然。

    他快步走在街上,语速也不受控制地加快了“我也觉得事情都过去了。既然都过去了,我们就都不要提了,行不行或者你还希望我在他的面前给他下跪,求他原谅如果是这样,我遗憾地告诉你,我没有这个机会。因为他根本不愿意见我,你听明白了吗不是我不去找他,是他躲着我。他不想看到我”话说到这里,单钰博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失控了。赶在自己说出更过分的话以前,他匆忙地挂断了电话。

    单钰博抬起头,发现自己又走回了关唯晨的公寓门口。看着已经落满白雪的红地毯,还有头顶上橙黄色的街灯,气急攻心的单钰博在原地晃了晃。他坐在台阶上,拍掉肩膀的雪,头晕眼花。也不知道在台阶前坐了多长时间,等到单钰博缓过来,感觉自己的手腕和脚踝已经冰凉。他听见身后的门打开,回过头,只见关唯晨无比惊诧地看着他。

    “怎么坐在这里”他眉头紧蹙,“快进屋里来。”

    单钰博同样紧锁着眉头,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

    关唯晨催促道“快进来。”

    “谁告诉你,我会和你一起回庄园”单钰博缓缓地站起来,仰望着门里的他,“您又想做什么能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听罢,关唯晨的脸色顷刻间变得十分难看。他紧紧地抿着嘴唇,半晌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从我回来时起,你的态度就十分奇怪,也许应该清楚地向我说明的人,是你。”

    “也许旁人认为我对您来说很重要,但事实如何,我明白。”单钰博避开了他灼热的目光,“您不需要再做任何事来表明您的态度。”

    他依旧站在门里,难以置信地看着单钰博把话说得理所当然,怀疑道“你说什么”

    “关于arston。”望见他震惊地睁大了双眼,单钰博讥诮地笑了笑,“既然您原本就打算帮助他,又何必让我挡在前面当幌子您或许太小看您的朋友了。”

    关唯晨面色肃然“我如果小看他,就不会帮他。”

    “但您会成为他的公司里最大的控股股东,这是事实。”单钰博冷冰冰地拆穿了他。

    他沉声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不知为何,单钰博觉得关唯晨此刻的模样分外熟悉,但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了。

    眼看关唯晨从门里走出来,单钰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淡漠地说“我希望您今后不要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却偏要表现得是为了我,好像我真有那么重要似的。”

    “谁说不是”关唯晨向前倾了倾身子,可看到单钰博又往后退了半步,他没将步子迈开。

    太冷了,单钰博的牙齿微微地打颤,话语也变得不清“您这种自以为是的示爱方式,在我看来,实在是一种愚弄。”

    关唯晨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单钰博,眸子里全是深邃的光和情绪。单钰博几次想与他对视,又被光刺痛了双眼,只能仓皇地避开。“单钰博,你说的这些话,最好都是真的。”关唯晨咬牙切齿地说,“否则,或许一直被愚弄的人是我。”

    单钰博的身子晃了晃,他冷得抱住双臂,紧抿着干涸的嘴唇,良久没有声音。关唯晨强忍着情绪,忽然感到一阵可悲的讽刺落到了心上,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又来了。”

    “我没有愚弄你。”好不容易,单钰博用颤抖的声音说。

    “那你解释看看”他这虚弱的态度让关唯晨忍无可忍,狠心骂道。

    他突然的吼叫让单钰博浑身颤了颤,他捂住发烫的额头,脑子里乱成一团。“我知道一段失败的关系里,一定有一个人自以为是。”单钰博的胸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痛,他捂着胸口缓缓地蹲下来,无助地说,“我不想再做那个人了。”

    第60章

    雪越下越大,街上越来越安静。街灯下失措蹲下的人身影单薄,不知是不是风吹动了光,让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摇曳,关唯晨以为单钰博会突然倒下。但关唯晨从未想象过他会在自己面前变得这么失去姿态,他想起最初自己在酒吧里遇到的那个年轻学生,一直以来调笑的自信,自恃能将世界都握在手中的骄傲显得他的谦虚礼貌都略显惺惺作态。

    关唯晨原本以为单钰博会哭,或者再说些什么。可随着雪染白他的头发和肩头,关唯晨又意识到,单钰博不会这么做。思及此,关唯晨走到他的面前,弯下腰攥住他的胳膊。尽管感觉到他的反抗,关唯晨依旧用力地把他拉了起来。

    “跟我回去。”关唯晨说。

    关唯晨把单钰博带回房间里,让厨房做了一杯加了龙舌兰酒的热可可,送到房门口。单钰博坐在沙发里,久久地沉默不语。关唯晨的手中拿着热可可,看到融化的雪浸湿单钰博的风衣,而他的脸色苍白,脸颊上带着诡异的潮红。

    “喝完洗个热水澡,早点睡觉。”关唯晨把热可可放在他腿边的桌子上,俯视他片刻,说,“明天早上我和cy回庄园,你自己安排。如果你要用车,和daisy说一声就可以。”话毕,关唯晨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依旧十分冷清,看不出一点节日气氛。早在上周,daisy就问过关唯晨是否要稍微布置一下公寓,当时他嫌麻烦,放弃了。他下了楼,通过长长的走道。走廊两侧的画作和艺术品令夜灯的色调显得更冷,关唯晨经过门厅,见到daisy从门房里走出来。

    她险些迎面撞在关唯晨的身上,惶恐地睁大了双眼,双手放在胸口“先生。”

    关唯晨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嗯了一声。

    “噢先生”daisy忙不迭地跟上来,在他停步以后咽下一口唾液,往门房里指了指,小心请示道,“左先生快到了。”

    他继续往琴房的方向走,淡漠地回答“他来干什么让他有什么事,打电话和我说。”

    “可是”她的十指绞在一起,舔了舔嘴唇,定定地望着关唯晨,“bieber先生和他一道过来的。”

    想起白天在公司发生的糟心事,关唯晨皱起了眉头。坏情绪被关唯晨带回了家里,他原本以为见到单钰博以后会稍微好转,但单钰博的态度却令他更加心烦。daisy跟着他的时间很长,已经能从他细微的表情中猜测出事情的轻重,望着他的眼神不免忐忑不安。

    关唯晨没有向她解释什么事能让公司的总经理在感恩节前夜光临,只说“让他们抵达以后到二楼的书房找我。送茶上来。”

    她诺诺地应了一声,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关唯晨才转身,便听到门房里的电话又响起来了。虽然明知这通电话找自己,但关唯晨没有留步等待。他走到门厅另一侧的楼梯,往台阶尽头的书房走去。

    书房内没有开灯,推开门,只看到壁炉里的火在悄然地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细细声响,照得整个书房忽明忽暗。关唯晨打开沙发旁的台灯,拿起原本就放在沙发上地质学科书,翻开来读。放在膝上的书没翻到第二页,门外就传来了人声。daisy推开虚掩的门,禀报道“先生,左先生和bieber先生到了。”

    “让他们进来。”关唯晨放下腿,站了起来。stehen和左伊一起走进书房,关唯晨和stehen握了手,重新坐下“都坐吧。”他们都解开了西装的纽扣,在关唯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关唯晨摘下眼镜,对stehen微微一笑,客套地说“还以为你回华盛顿了。”

    “今年特别,不回去了。”stehen谦逊地笑笑。

    直到daisy将茶水和饼干送进来,关上门离开,三人才开始说话。关唯晨把眼镜放在灯下,望向stehen,直奔主题地问道“什么消息”

    “柿添董事在今天下午的会议以后,和董事长共进晚餐。根据可靠的消息,他们应该会定在圣诞节前召开董事会会议。”stehen望着关唯晨,迟疑了一下,说,“总裁,公司更换代理律师事务所的事情,我个人认为也不可行。董事们对这件事不同意,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公司已经和gavronbtter合作十余年了,公司一部分内部信息掌握在事务所高层人员的手中,您提出的avronbtter的最大竞争对手。和他们合作,无疑要担巨大的风险。”

    这些道理显而易见,关唯晨自然清楚。所以在下午的会议上,他也没有对说服董事们抱任何希望。只不过,他们的反弹着实令他不满,尤其是柿添有纪,作为公司的控股股东,全程和他唱反调。全公司上上下下,无论是不是有年资的职员,几乎都知道二人关系,更不要提董事会的其他董事。关唯晨甚至注意到坐在会议桌最远端的董事在交头接耳间发笑,分明在看笑话。

    “既然在会上没有通过,也就算了。”关唯晨在旁边那只糖果盒里找了找,捡出一颗水果糖撕开包装。

    左伊和stehen对视了一眼,说出自己的担忧“姚律师目前已经从gavronbtter离职,最近五年公司在中国地区的法律业务基本都经由姚律师和他的团队处理。现在他离开,会不会同时带走他所掌握的内部信息”

    “他有义务保密,但至于他执不执行,又要另当别论。”关唯晨咬碎了奇异果味的水果糖,很快清甜酸涩的味道溢满了他的口腔,他拿起茶杯,在吃完糖以后说,“这方面既然已经和董事会提过,他们置之不理,我也无能为力。”

    stehen放下茶杯,从关唯晨的手中接过牛轧糖,撕开包装后,问“傍晚ras董事和我通过电话,提出与律师事务所协商,让姚律师以入股的形式升任gavronbtter资深合伙人。您觉得可行吗”

    “可行”关唯晨冷哼,不予苟同地摇头,“以aex的个性,走了就不会回来。不知道他和以前的同事发生了什么矛盾,至于这样跳槽到新东家。”

    看他们二人吃糖,左伊有些坐不住,右脚甚至踮了踮,按捺不住发问“总裁,周三西华园林二度举牌。is是西华园林的控股股东,现在起码存在由他控股的两家公司举牌了,周二他还和柿添、saga两位董事见过面。我现在担心柿添向董事长提出在董事会会议上罢免您总裁职位的建议,以现在他们享有的表决权来看,情况非常危险。”

    “is向来招女士待见。”stehen开了个玩笑,却没让左伊笑出来。他扁了扁嘴巴,看向关唯晨。

    关唯晨搅拌着杯子里的红茶,良久,才浅浅地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了,juiet还是那么不喜欢过感恩节。”

    听到这话,stehen和左伊面面相觑,都尴尬地笑了。壁炉里的火越来越小,星星点点,依旧发出微弱的炭火声。关唯晨站起来,走到炉火旁捡起一块木头往里面丢。原本堆在一起的木头改变了结构,散落一些,火一下子烧旺了,照亮了关唯晨的脸。他想了想,说“左伊,联系秋棠传媒的董事长和几位重要董事,节后碰面。”

    左伊一愣,连忙应道“是。”

    “尽量不要安排在下月的月初,第一周我有一个会议要参加。”关唯晨重新坐了回来,又挑了一颗糖。左伊不明所以,连忙又开始翻看关唯晨的行程记录。关唯晨轻轻一笑,说“别看了,我没和你说过。那是一个要以自然人的身份参加的债权人会议。”

    左伊不解地望向stehen,stehen耸了一下肩膀,主动地问“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回华盛顿过感恩节吧,没事少来我家。”关唯晨把水果糖含进嘴巴里,一口咬开,目光放空看着地毯上的花纹,道,“有时间整合一下北狮电子和阳光广场的资产。”

    左伊问“阳光慈善基金会的晚宴还开吗”

    “开,怎么不开”他理所当然地说,“我就算不是北狮的总裁了,也还是基金会的理事长,不是吗”

    stehen看他的心情不算太差,笑说“那么总裁,我先回去了。”他站起来,“牛轧糖和饼干很好吃,我能不能带一些回去给女儿”

    关唯晨微笑道“我让daisy给你另外准备一份,明早送到你那里去。”

    “谢谢。”他扣上西装纽扣,对左伊抬了抬下巴,“一起走吗”

    左伊同样起身,又问“总裁,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单钰博”甜橙的味道布满了关唯晨的齿间和舌苔,他喝茶冲淡这股味道,自言自语。他思忖片刻,皱了皱眉头,抬头看向正在等待吩咐的左伊,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你们先回去吧。左伊,你明天早点来,和我一起回庄园。”

    左伊连忙点头“好的,先生。”

    等他们都走了,关唯晨仍然坐在被炉火烘暖的书房里看书。毕竟累了一整天,看着看着,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炉火还在烧,他的身上多了一张毯子,应该是daisy中途进来过。

    关唯晨坐直身子,拿起旁边趁他睡着时被摘下的眼镜重新戴上。他撑着膝盖缓缓地站起来,走到壁炉前,取下原本挂在墙上那幅稚嫩粗糙的蜡笔画,又认真端看了一会儿。

    之前把这幅画送给女儿,她却嫌难看没有收下。从小养尊处优的她并不想理解山区留守儿童的可怜之处,也没有心思同情根本闻所未闻的群体。关于这些,关唯晨在拍下这幅画时当然明白。但当时,所有人只知道他充满了慷慨和善意,同时十分疼爱自己的女儿,也有许多人认为他很看重祝相言,包括祝相言自己。

    想起单钰博说他自以为是,关唯晨不可置否地苦笑,不能不承认自己这一次选择了一个过分聪明和敏锐的人。他把这幅画连同对它来说太过贵重的画框一起,丢进了炉火里。

    前往另一间卧室休息以前,关唯晨经过了自己的房间。他在门口伫立片刻,推开门望进去,看到单钰博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床头的柜子上放着那只装热可可的马克杯,夜灯也留着,没有关上,而关唯晨没有走进去。

    感恩节当天一早,左伊在天刚刚亮时就来到了公寓等候。关唯晨下楼时,见到cy也提着简单的行李在等待了。

    “走吧。”关唯晨在daisy的服侍下穿上大衣,接过手套。

    cy茫茫然地望着他,疑惑道“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他不去,让他留在城里玩吧。”他说完,交代daisy照顾好单钰博,尽量满足他的任何需要。

    雪还在下,一夜之间,街道上已经白皑皑的一片。门前的道路经过除雪,显得干净整洁,踩在松软的地毯上,还能感觉到些许雪片的凉意。

    有左伊陪cy说话,关唯晨上车后不久,开始闭上眼睛休息。车出城后不久,司机得到消息,告诉关唯晨,单钰博起床以后连早餐都没吃就出门了。

    第61章

    门铃有回音时,门外的单钰博把麻木的表情收了收。里头传出雷艳萍高兴的声音“可算来了,马上给你开门”

    挂断以后,他在胸前画了十字,想到自己并没有这样的信仰,不免又觉得滑稽。没过多久,雷艳萍从里面走出来了。比她先出来的是家里那只贵宾犬,狗狗一路窜到栅栏前,冲着门外的单钰博喊叫,声音细弱。

    “正做着朗姆酒吐司布丁呢前两天我跟颖丽说,怕你一个人在洛杉矶过感恩节太孤单,让你过来。”雷艳萍打开门口的栅栏,请单钰博进来,笑道,“你果然还是最听你妈妈的话。如果我让你来,你肯定不来吧”

    单钰博忙道“怎么会您让我来,我肯定立马订机票飞过来。”

    “出门吃糖啦嘴这么甜。”雷艳萍佯怒,低头对贵宾犬说,“ruby,叫哥哥好。”

    脚边这只一路跟进门的贵宾犬冲单钰博叫了两声,圆溜溜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单钰博对它笑了笑,进屋以后问“几岁了”

    “一岁半。”雷艳萍从单钰博的手中接过红酒和鲜花,交给迎上来的佣人,双手交握在一起望着他,满怀感慨地说,“长大了,一表人才。就是看着有点儿累,昨晚没睡好”

    单钰博脱下风衣,微笑道“是有一点。”佣人将他送来的礼物放好后,又走过来接他刚脱下来的外套。单钰博看这位阿姨的模样就像在中国随处可见的月嫂,不禁好奇。

    “这是刘妈,hu的爸爸从中国请来的,她的儿子在皇后学院读书。”等刘妈走远,雷艳萍小声地说,“她的英文不好,和她说中文就行了。”

    单钰博了然地点点头。

    就算在节日假期,hu的小提琴课也没落下。单钰博来到家里时,正遇上小孩儿在琴房上课。hu大概在学一首新的曲子,拉起来生涩而吃力,过于追求技巧,听起来毫无感情。

    “你来得正好,可以指导指导他。”雷艳萍听出小儿子这琴声的糟糕,苦笑着说。

    单钰博用眼神做了个请示,得到同意以后往琴房的方向走。只见一个穿着线衫的小男孩正站在窗台前,对着曲谱认真地演奏着曲目。琴房里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士,单钰博一看便知她是hu的老师。她先发现了单钰博,远远地朝他微笑颔首。单钰博礼貌地点头回应,没有打扰他们,转身离开了。

    雷艳萍的丈夫在公司处理事务,不在家,家中只有女人和小孩。单钰博回到客厅,走到壁炉前,发现端放在上面的几个相框里有他们家的照片。其中一张是一家四口的合影。不知拍这张照片时,hu在闹什么别扭,稚嫩的脸上堆满了不满情绪,而一对夫妻倒是露出了标准的幸福笑容,至于站在雷艳萍另一侧的牟云笙,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可单钰博没有在他的眸子里见到愉悦的情绪。

    “钰博,坐过来喝茶吧。布丁刚刚做好,得放一会儿才能吃。”雷艳萍从厨房里端出一个派,张罗道,“这里有昨天做的牧羊人派,坐过来吃一点。你没吃早餐吧你和云笙一样,都不喜欢吃早餐,年纪轻轻一杯咖啡解决问题,这怎么行呢快过来吃。”

    单钰博走到沙发旁坐下,看到雷艳萍为他分了一大块派,连忙伸手帮忙。这个牧羊人派比他昨天看到的那个要正常许多,单钰博暗自希望它的味道能够好一些。雷艳萍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自己则也往碟子里分了一块派,坐回沙发里。

    “这个是您做的吗很好吃。”单钰博由衷地说着称赞的话,已经忘记之前吃过的那个牧羊人派是怎么回事了。

    雷艳萍听到赞扬,受用地微笑点头“好吃就多吃一点儿。我今年本来不想做,不过云笙他喜欢吃,我还是做了。家里可能只有他吃。”

    闻言单钰博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问“云笙他在”

    “没有,他那没良心的,让他回家吃个饭还得八抬大轿请”雷艳萍厌弃地皱了皱鼻子,又说,“他说他中午会过来。我猜他已经在纽约了,现在指不定在哪里瞎混呢”单钰博怔怔地听着,末了牵强地笑了笑,低头吃碟子里的点心。或许是看出了单钰博的尴尬,雷艳萍默默地吃了两勺派,舔舔嘴唇,问“你应该也是昨天就到了吧总不能是夜里的航班”

    “哦,”单钰博被拆穿,抱歉地笑笑,“我昨天早上到的,住在朋友家里。”

    她惊讶地眨眨眼“你在纽约还有朋友是留学生吗”

    单钰博想了想,摇摇头“美国人,住在上东区。”

    听到这个,雷艳萍看单钰博的眼神变得蹊跷了许多。她用勺子捣弄着牧羊人派的西红柿和土豆,半晌,问“男的”

    “嗯。”单钰博犹豫了两秒以后回答。

    话题仿佛进入了死胡同,单钰博隐约地觉得,雷艳萍有很多话在这之后都无法开口说了,可他不想试探她究竟想说些什么。房子里依然飘荡着小孩儿极不熟练的小提琴声,远远地还能听到家庭教师略微严苛的训导。刘妈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后来又去了洗衣房。单钰博和雷艳萍面对面坐着,吃着各自碟子里的牧羊人派。仿佛碟子里的点心已经不再美味,他们都吃得很慢。

    突然,雷艳萍放下手里的碟子,起身说“我给云笙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单钰博吃了一惊,讷讷地应了一声。她立即拿起桌上的手机,快步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户走了出去。

    单钰博同样放下了碟子,拿起面前的茶杯,将柠檬片捞出来放在一旁。他往茶里加了一些砂糖,搅拌片刻,喝了一口。墙上的钟响了,单钰博回头去望,十二点。已经是中午了。

    在游泳池旁讲电话的雷艳萍不知和儿子说了些什么,人显得格外激动,没端着电话的那只手在半空中比划着,仿佛十分气愤。单钰博想了想,起身走到窗户边,依稀听见雷艳萍在电话里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禁愣了一愣。他没有推开窗户走出去问个究竟,而是重新回到客厅坐下,继续喝那杯已经冷却的柠檬茶。

    只听哗啦哗啦两声,雷艳萍气呼呼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看到单钰博回头,人呆了呆,满脸的愤怒都化作了苦楚,惨兮兮地笑说“云笙说他要晚点才回来。你今天没什么事吧下午陪阿姨聊聊天,晚上一起吃饭他会回来吃晚饭的,刚才答应我了。”

    话虽如此,单钰博却觉得,牟云笙就算到了晚餐时间也不会回家。他当然不能这样质疑她对自己儿子的信任,笑说“我没什么事,也很久没有见到您了。妈妈让我来拜访您,难得有机会,来了可没那么容易走,除非您赶我走。”

    “我怎么可能赶你走”雷艳萍被他说了两句,刚才的气恼顿时烟消云散,坐下来喝了一大口茶,仿若牛饮,没好气地望着单钰博,感慨道,“要是云笙的嘴有你一半甜就好了成天就知道气人”

    对此,单钰博也只是受之有愧,低头笑了笑。

    就这样,单钰博留在雷艳萍的家里,陪她度过了这个节日的下午。hu的小提琴课结束以后,雷艳萍邀请他的家庭教师留下来一起喝下午茶,而单钰博则去和小孩儿一道玩。单钰博本是从小玩到大,要和hu玩到一块儿并不难。他们一起玩了桌上足球,还打了一个多小时的体感网球。下午茶时间结束以后,家庭教师离开了。单钰博陪他们母子俩在影视厅看了一部dvd,电影还没结束,雷艳萍的丈夫回到了家里。

    他早就知道家里会来客人,从前也和单钰博见过面,对他格外亲切。趁着厨房正在准备晚餐,单钰博和家里的男主人在室外一边抽雪茄一边聊最近的时局。二人说得正是投入,雷艳萍从里面拉开窗户,沮丧而抱歉地对单钰博说“云笙说他晚上有事,不过来了。”

    “什么事”她的丈夫好奇问道。

    她翻了个白眼,满腹委屈地说“我哪里知道他有什么事,从来不和我说。”说罢,她望向单钰博,目光中充满了遗憾。

    单钰博微微地笑了一笑,说“真可惜。”

    原本已经在餐桌上摆好的五套餐具临时被撤走了一套,大家还是按照原定的时间入席用餐。毕竟是一家人团圆的节日,雷艳萍最想见的儿子没见到,心情自然低落。为此,她还在餐桌上出言责骂了只顾着逗ruby的小儿子,弄得一直备受疼爱的hu莫名其妙,只得乖乖地吃饭。单钰博一整天下来特别累,此时没有精力想办法化解这种并非因自己而起的尴尬。幸好这家的男主人懂得审时度势,很好地顾及到家里还有客人,他不时地与单钰博进行交谈,不至于场面太窘迫。

    餐后甜点上来以后,佐餐的酒也撤下去了。单钰博受到了这家人周到的款待,心里想着,下次再来,应该带更好一点的酒。因为少了一个重要的人,而且还是说好要出现后来却失约的人,所以连餐后的交流时间也变得十分不自然。单钰博考虑到自己是乘计程车过来的,如果晚些回去,恐怕不太方便,便以此为借口告辞离开。

    雷艳萍喂完ruby吃晚餐,走出来听到单钰博要走,忙说“让家里的司机送你回去吧。”

    “我打车就行,不麻烦了。”单钰博向她的丈夫道别,“我先回去了,今天很开心。谢谢。”

    他对单钰博伸出手“招待不周。下次有时间再来,我一定尽力弥补。”

    单钰博和他握了握手。

    “我送你出去等车吧。”雷艳萍仍不死心,殷切地说。

    单钰博无法拒绝她的关心,只好接受了这个建议。

    偏偏他们一同走到了可以等出租车的街口,雷艳萍还是望着单钰博,欲言又止了好几回。单钰博不想听她打算说的话,所以一直不问。没过多久,出租车来了。

    “钰博”她上前一步,叫住了已经打开车门的单钰博,眼巴巴地望着他,忧伤地说,“你别怪云笙,他可能是真的有事。”

    单钰博听惯了她这样的话,习以为常地笑笑,说“阿姨,我就是来拜访您的,见没见到他,我无所谓。”

    她依旧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求证似的问“那你回国前,能不能去找一找他”

    单钰博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位母亲,过了几秒钟才想起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找过了牟云笙。他迟疑了一下“阿姨,我妈妈有没有和您说,云笙他不想见我我找过他,他躲着我,也不接我的电话。我没办法见到他。”

    听后,她并不惊讶,反而说“你多去几次”

    “阿姨。”他忍不住打断了她。

    她或许自知这样的要求太过分,低下了头。

    “阿姨,是我带弯了他,也是我让他依赖于现在这样的生活。我对不起他,如果能够有机会,我想弥补。但是” 单钰博在她开口前打断了她,无力地说,“我不能再自以为是地认为但凡我给他的,他都乐意接受了。他想逃,这很明显。我想自己能做的最简单的弥补,就是放过他。阿姨,对不起,我把他带得太远,又弄丢了他,我不能为您帮他带回来了。”

    第62章

    在单钰博乘坐出租车回公寓的路上,雪已经停了。街道的地面打滑,车开得很慢,他偶尔看到成群结队的人在灯红酒绿的马路边张扬歌唱,也有不少人吃完饭,携家带口从餐厅离开。

    单钰博在车上打了个盹,在司机的提醒下,睡眼惺忪地下了车。门前的雪已经清扫干净,并更换了崭新的地毯,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明亮而新鲜。单钰博走上台阶,按下门铃。门内完全没和他进行对话,稍等片刻,daisy从里面把门打开,她对他微笑,样子看来有些仓促“您回来了。”

    “嗯。”单钰博进了屋,觉得她神态怪异,随口问,“吃过了吗”

    daisy十指交握,依旧笑得拘谨“已经吃过了。”

    “怎么了”他脱下外套,奇怪地问。

    她接过外套,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我有两个朋友来了,正在厨房喝茶。”忙又解释道,“您放心,他们不会到处乱走。”

    “这个我可管不着。”单钰博反而笑问,“有什么点心佐茶”

    daisy听罢眼睛一亮,不再像先前那样尴尬了,笑说“朋友带来了枫糖碧根果派,稍后为您送上楼。”

    “送到书房吧,我洗完澡会到那里去。”他发现门旁的柜子上放着一本用牛皮纸包着的书,好奇地拿起来,“这是”

    她回答道“这是邮差在下午晚些时候送来给先生的书,因为不知道如何处置,我先放在这里了。”

    这本书十分厚重,拿在手里有一定的分量,尽管隔着牛皮纸,但单钰博依然可以预见书籍的装潢精良。“我可以”他递了个疑问的眼神。

    daisy不太确定地摇头,又轻松地说“您随意,先生走前交代过,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单钰博思忖片刻,还是放弃“你先去陪你的朋友吧,我上楼了。书我拿上去。”

    “谢谢您。”daisy感激地说。

    回到房间,单钰博将书随意地放在桌上,泡了个热水澡。或许因为太累,他在洗澡时走神了,直到皮肤发皱,他才想起要起来。不知关唯晨在庄园里如何和他的家人度过感恩节,单钰博不喜欢吃感恩节火鸡,南瓜派的味道也不太能够接受,可这些都是节日的必备。他忘了问关唯晨,他是否也不喜欢吃。

    单钰博擦着头发,重新拿起那本书,还是忍不住好奇里面是什么。他把毛巾搭在脖子后,小心地拆开了其中一个折角。不料,一张随书附赠的明信片从纸张里掉了出来。他捡起地上的卡片,明信片上是风景摄影,一片广袤的树林间深藏着神秘的洞穴,不知是何处的景致。右下角印了著作的名字还有它的作者ciretung,像是华裔女子的名字。明信片的背面附有这位作者的留言,首行写着“dearr kan”,完整地表达着敬爱

    亲爱的关先生

    距离上一次与您见面已有近三年之久。这一次我来美国,本希望有机会能够去纽约拜访您,无奈行程上的安排导致无法如愿。

    上周,您的助理亲自来到it参加我的新书讨论会,我感到十分惊讶和荣幸。他已将您的期待和鼓励转达给我,我会以此勉励自己继续努力。

    那天由于流程的安排,对那位助理先生招待不周,也未来得及立即将拙作准备好,请他代为带回去。所以,回伯明翰以前,我请出版社的助理将拙作送往您的公寓,希望您能够拨冗雅正。

    期待与您的下次见面,希望您能够一切顺利。

    爱您的,cire

    十分严谨而礼貌的措辞,字体略显幼稚,单钰博将这张明信片又看了两遍,重新放回牛皮纸的夹层里,转身正要将书拿往书房,却见到关唯晨走了进来。单钰博吓了一跳,关唯晨也被他的惊讶弄得一惊。

    “你怎么回来了”单钰博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关唯晨说“我不太放心你,晚餐结束以后就回来了。”说着,他往衣帽间里走。

    单钰博走到衣帽间的门口,靠在门沿上看他换衣服,扬起手中的书“这里有一本童女士托人送来的书,我看见放在门厅,就拿上来了。听说是下午送到的。”

    关唯晨松领带的手稍微顿了顿,转头看了他一眼“好的。”

    他想了想,说“我先去书房了。daisy的朋友来和她一道喝茶,也带了枫糖碧根果派,我让她送到那里去。”

    “好,我洗完澡过去。对了,你吃南瓜馅饼吗我母亲做的,带了一些回来。”关唯晨拿上衣服,回头问。

    单钰博点头“我让daisy一起送到书房”

    “好。”关唯晨走过来,吻了吻他,走往了浴室。

    书房里的壁炉在静静地燃烧,没有开灯,茶桌上摆放的茶水和点心正在等待书房的人前来度过他的夜晚。茶桌旁的台灯下,同样放置着一本地质学的专业著作,单钰博以前不曾注意,如今拿起来看了看,才发现作者的名字和明信片上的一样。

    他倒了茶,在沙发的角落里坐下,信手翻开这本书。初版时间距离现下已有十年之久,这本是第五版,扉页上写着“送给我的孩子,希望他能够更好地对待生活”,分明是一位母亲对儿子的最好期待。比起扉页上的温情,书的内容可谓枯燥无味,单钰博看了两页,便有些昏昏欲睡。他想,恐怕只有真正对地质学感兴趣的人或者地质学专业的学者能够将这本书通读。

    单钰博此前并不知道,原来关唯晨还对地质学感兴趣。他已经猜到了这其中的缘由,只差开口问一句,而他知道只要自己问出口,关唯晨一定会回答。关唯晨很少拒绝面对问题。他打开台灯,坐在灯旁一边读书一边吃南瓜馅饼,等关唯晨过来和他一起喝茶。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关唯晨来到了书房。他看单钰博靠在沙发里读书,问“冷吗”单钰博摇摇头。饶是如此,关唯晨还是走到壁炉旁,往里面添了两块柴火,问“看什么书”

    他把书高高地举起“您好像是她的书迷。”

    对此关唯晨只是微微地笑了笑,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从单钰博的手中接过那本还包着牛皮纸的书拆开,里面果然是一本地质学著作,书名和明信片上的一模一样,光看名称便知书中的内容晦涩难懂。关唯晨倒了一杯温热的姜茶,往里面放了两片生柠檬,端起来喝。

    窗外已经只剩下浅浅的紫红色,那是远方的霓虹染红了天空。不知是哪户人家放烟火,嗖嗖嗖几下窜上天际,在爆炸以后再没声响。他们坐在沙发上,各自看着手中的书,也不知这夜晚究竟有多长,但又没有人担心它难以度过。

    单钰博看完了一整章,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往碟子里装了一小块派吃。他见关唯晨看书看得认真,一时没有打扰,直到他从书的背后抬起眼睛。

    “好吃吗”关唯晨摘下眼镜,眼睛间留下了浅浅的眼镜印。

    单钰博又吃了一大口,点点头“您不吃奶油和黄油,简直要错过世界上的无数美食。”

    关唯晨只是笑,问“晚餐没有吃饱”

    提起他回来以前的事,单钰博稍微怔了一下,耸肩道“马马虎虎吧,挺丰盛,可我不喜欢吃火鸡。”说完,他见关唯晨仍然望着自己,犹豫了一下,又说,“今天去拜访了一位阿姨。小时候,她是我们家的邻居,后来改嫁,随她的丈夫来了纽约。他们家在皇后区。”

    关唯晨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答案,了然点头。他没有再往下追问,单钰博觉得,如果他是关唯晨,这不会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可关唯晨不会追问,他看起来也并不怀疑,就如同上一次在旧金山的公寓里,他全盘地接受单钰博对自己行程的解释一样。

    单钰博看着他面前那只飘着柠檬片的茶杯,想了想,问“您今晚打算把这本书读完”

    关唯晨淡淡地笑了,抬头回视他。

    单钰博和他对望了片刻,也笑了。

    关唯晨知道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他合上书,放在自己的身前,说“你猜的没有错。作者是关呈术的母亲,中文名叫童如婧,是一名地质学家。”

    尽管事实和自己料想的一样,单钰博还是忍不住开玩笑道“您的人脉真广。”

    “我和她是在大马路上认识的。”并不领会讽刺,他笑着看向露出惊讶表情的单钰博,“想听”

    单钰博同样合上书“现在一时想不到还有别的话题。”

    关唯晨忍住笑,回想了片刻,才开始一点一点地说。

    他说得很慢,仿佛每说一句话,往事就在脑海中放映一幕,连成带了些岁月痕迹的电影。

    “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去中国。一个大雾的清晨,我抵达北京,在前往酒店的路上,见到一个女孩子在路边拦车。她看起来很着急,几乎要跑到马路的中央。”他说明道,“你知道,在美国如果有人在公路上拦车,就算不是出租车,也会有车辆愿意停下来。”

    单钰博却拆穿了他的借口,意味深长地说“可那是在北京的大马路上。”

    关唯晨被揭穿,失笑地摇了摇头,承认道“好吧,她长得很可爱。”他继续描述当时的情形,“很清秀,没有化妆。我记得,那天她穿着简单的t恤,上面还有他们学校的校徽,牛仔裤和帆布鞋,背了一个双肩包,很像个学生。”

    单钰博惊奇“难道她不是”

    “她是。”他纠正自己的说法,“后来,我让司机把车停在她面前,问她要去哪里。她在我的随行翻译开口以前,回答了我的问题。她说她要去地质院参加研究生复试,可公交车在半途抛锚了,她一直拦不到出租车。我让她上了车,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这真是一场奇遇,听起来那么理所应当,可又是这么曲折离奇。单钰博听到这里,不禁沉默下来,认真地等关唯晨继续回想。

    “我去中国以前,听朋友说,中国的女学生都十分矜持。”他顿了顿,“事实上,从前我在学校里见到的中国留学生,也都给人沉稳、腼腆、自闭,难以沟通和缺乏社交能力的印象。但她不是,这让我很吃惊。她活泼、开朗、直率”

    一个词语和一个答案在单钰博的脑海里闪现了,他想,自己听到了一则美好的爱情故事,微笑说“像阳光。”

    闻言,关唯晨微微错愕,他凝望单钰博笑着的眼睛,笑着承认“对,像阳光。那个清晨北京的雾特别大,只有她格外的明亮。”

    第63章

    “她下车前,我提出希望,希望她能将复试的结果告诉我,并且告诉她我的酒店地址。翌日下午,我和开发商会面结束,回到酒店。前台告诉我她来过。她留了一张卡片,上面提到她已经被录取,还对自己曾经得到帮助而感谢,希望在我离开北京前还有机会见面。卡片上有她的电子邮箱地址,我后来找到了她。”说到这里,关唯晨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单钰博不禁皱起眉头,置疑道“可您当时已经结婚了。”

    “对,当时我对后来并没有预见。”他坦然地说,“认识一个新的朋友,这是很平常的事。”

    他说的不无道理,没有人能够在认识一个人的时候,预见后来会发生的事。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受伤害,这世上应该也不会有人愿意付出。单钰博想到这里,对他微笑,说“后来,您把您的新项目定名为阳光。”

    关唯晨难得地低下头,笑容带着一些若有似无的赧然,坦诚地说“嗯,是的。”

    “我想知道”单钰博在心里犹豫再三,望着关唯晨等待的目光,问,“您后来有没有后悔,自己结婚得太早”

    大概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他稍微愣了一下。良久,他释然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在年少的时候遇见令自己心动的对象。”

    他说的是机会而非幸运,单钰博沉默下来,心想这其实又何曾能称得上是一种幸运

    关唯晨望着他沉默时低下的眉眼,过了一会儿,说“她是不婚主义者,所以一直没有结婚。我上一次见到她,是三年前去南极旅行的时候。”

    闻言,单钰博再度抬起头,专心地听他诉说。

    他扬了扬嘴角“当时她还在科考站,告诉我她接受了加拿大一支地质勘探队的邀请,正准备回中国,前往西南部的深山进行地质调研。这部著作就是关于那次勘探的调研结果。”

    单钰博的目光从关唯晨手中的书移到了他的脸上,困惑不解“您真的相信她是不婚主义者,而不是为了您才没有结婚”

    面对质疑,关唯晨的脸上浮现出一缕若有似无的惆怅和不甘。这缕惆怅和不甘在他的脸上太少见,纵然稍纵即逝,单钰博也在捕捉之后心生诧然。他不禁用探究的目光更加认真地观察关唯晨说话时的表情,而关唯晨也发现了他的毫不顾忌。关唯晨同样毫不顾忌地任他打量,也不再刻意地收起他不由自主表露出的情绪。

    “我们很了解对方。”关唯晨若有所思地说着,语调变得淡漠了一些,垂眸道,“在一段彼此了解的关系里,接受对方希望被接受的解释,这会让双方都过得更体面。”

    彼此了解。单钰博第一次听到关唯晨这样评论他和另一个人的关系,他思考着关唯晨所说的话,试着体会他话里的含义,又在关唯晨那似是而非的怅然若失之中看到了另一个陌生的他。关唯晨像是一口井,总是汲水的单钰博从不曾知道这口井有多深。

    忽然,关唯晨说“好了。现在作为交换,你愿不愿意说一说你的从前”

    单钰博喉咙一梗,勉强而抱歉地问“我可以不说吗”

    “当然,我也可以不再提。”关唯晨对此并不惊讶,也没有失望,他看了一眼墙边立着的钟,已经过了午夜一点,“很晚了,你看起来很累,早点休息吧。”

    窗外再次飘了雪,火快要烧没了。单钰博把杯子里剩下的姜茶喝完,看到关唯晨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白卡片,打算在上面写东西。单钰博猜他是要写给送书的人,便在离开以前又往壁炉里添了一块柴,让书房里暖一些。

    假期过了一半,每一天单钰博都感觉自己过得特别累,而与关唯晨的交谈又让他多出了新的顾念。单钰博原以为像关唯晨那样的人不会有失败,哪怕他有,也能在周转以后变成另一种胜利。可当他再次提起他曾爱过的人,单钰博才知道原来关唯晨也会因求而不得耿耿于心,那是他无法周转的失败,只能自欺欺人地制造一种体面的结局。

    他还爱着那个女人,又或者说,那时他确凿爱着她不是每个人都能在二十几年后记得初次见面时爱人的模样,还把一切的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晰,除非,那是真的爱人。既然如此,关唯晨和他的前妻离婚以后,为什么没有和他的爱人在一起她甚至生下了他们的孩子。单钰博想起了关唯晨当时在门外说的话,他说,“又来了。”

    单钰博到现在还记得关唯晨笑容里的自嘲和无奈,或许,关唯晨再次感受到了曾经的失望。可单钰博想,关唯晨一定不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情形。他确实不够幸运,但谁教他总不会贪心,任由机会流去

    单钰博不由得想象童如婧拒绝关唯晨时用了怎样的言语,才能让他在多年以后依然挂怀。想到那张明信片上的字句,关唯晨那句“又来了”再度重复在单钰博的耳边,他不禁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还没来得及睡深,他便听到了关唯晨进门的声音。

    单钰博闭着眼睛,等关唯晨坐到床边,才睁开眼。

    “还没睡着”关唯晨摩挲了一会儿他的脸,躺进被子里。

    他疲惫地笑笑“等你。”

    关唯晨吻了吻他,转身关上灯“睡吧。”

    单钰博翻过身,用晦暗的光线看清关唯晨轮廓明朗的侧脸,问“明天你要做什么”

    听到这个,关唯晨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声“我得去一趟律师事务所,和主管公司事务的新律师见一面。”他顿了顿,“aex跳槽了,你听说了吗”

    对此单钰博的确有所耳闻。从前还在他手下做事的时候,单钰博就听说他和纽约总部的资深合伙人关系不好,但毕竟利益当前,单钰博没有料到他会跳槽。不过,新的东家恐怕给了他更具吸引力的利益,如果是这样,倒也不奇怪了。听到单钰博的回应,关唯晨突然放心地点头“这么说来,明天如果你陪我一起去,应该不会遇到他,也不至于碰面尴尬。怎么样你明天有没有别的安排,要不要去gavronbtter的总部参观”

    关唯晨果然顾虑着他和自己的好友碰面会尴尬,单钰博眉尖往上一扬,说“好,正好也可以看一看整个曼哈顿的风景。”

    “看曼哈顿还不容易去我的办公室就能看。”关唯晨觉得好笑,又说,“那么明天早上起床以后,你和我一起去事务所。先睡觉吧。”

    “richard,我想再问你一件事。”单钰博趁他睡着以前说。

    关唯晨惊讶于他的语气,半晌才回答“你说。”

    单钰博仍旧有些迟疑,考虑了一番措辞,问道“你偶尔会不会怀念你的从前比如你的学生时代、你的初恋,还有你刚开始工作,初出茅庐时的青葱岁月。”

    他认真地想了想,说“不会,我从不怀念。”

    单钰博为他的肯定无比而吃惊,难道那段失败的恋情对他来说影响这么大他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最糟糕的时候。能力十分有限,能改变的事情非常少,却还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够想明白。愤世嫉俗,对许多现象都看不惯。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永远都在提出质疑,而不是想着去了解和解决问题。”关唯晨沉吟片刻,道,“还有,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的付出和容忍,理应换得回报和感激。这些不值得怀念,我只庆幸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自己的努力,摆脱了那个自己。”

    他所说的这些,每一句都在直击单钰博的内心。单钰博见多了缅怀和念旧,也有太多人恐惧自己有朝一日不再年轻,却鲜有人像他这样,承认不堪回首真的是不堪回首,急于成为更优秀的人。关唯晨的话让单钰博再度陷入了思考,试图想明白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还有什么问题”他的声音中带笑。

    单钰博回过神,往他的枕头上枕,笑问“您能透露一下,雪丸烘焙的股票能不能买吗”

    关唯晨忍俊不禁“我还是不鼓励你买。不过,等债权人会议召开以后,只要它不倒闭,你应该就能吃到雪丸烘培永久的免费糕点了。”

    他只是笑。

    关唯晨同样难掩笑意,略带感慨地说“我还没谢谢你,故意输掉了棋局。雪丸烘培是北狮的股东,只是我一直没有机会得到股权。”

    “难道不是您希望我输吗况且,我的棋艺确实不行。”话到这里,单钰博笑道,“您介不介意我再说一次,您是个温柔的人”

    晦暗中,关唯晨的眉心微微地蹙起,说“介意。”

    单钰博忍笑,又问“那如果说您是个奸诈的人呢”

    “怎么能言善辩的单律师,总是不会用合适的词来形容我”关唯晨古怪地反问。

    他笑出声来。

    听到他的笑声,关唯晨转身,握住他放在枕头上的手,说“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起,觉得自己喜欢你吗”

    单钰博笑问“什么时候”

    “去寺院那次。”掌心里的手指微微地动了一下,关唯晨将他的手握紧,“那时候你说,你知道的东西很多,而不知道的东西,更多。”

    他几乎已经忘记自己说过这句话,也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契机,单钰博沉吟良久,在睡着以前,喃喃地问“今年我能不能去你家过平安夜”

    “当然可以。”关唯晨依旧紧握着他的手,“以后的每一年,你都应该这么过。”

    第64章

    前往gavronbtter律所以前,关唯晨邀请的裁缝师先来到了公寓。关唯晨说他还有几个电话要打,趁着这段时间,裁缝师为单钰博量取了裁制西装需要用的尺寸。单钰博再看到那些数字,发现和印象中的产生了一些出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比之前瘦了一些。

    “怎么了”单钰博在门厅里等关唯晨下楼,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奇问道。

    关唯晨摇摇头“没什么大事。本打算只是和kaserbtter见一面,不过刚才左伊告诉我,公司的另一位执行董事也去了gavronbtter,要谈一个并购案。”

    单钰博隐约猜到了什么,问“你跟那位执行董事关系不好”

    “太聪明可不好。”关唯晨笑说。

    先前单钰博在等他的空档,用手机买了一点股票。上车以后,他还不忘看开盘以后的涨跌情况。最近的行情他是越看越不明白了,不过既然是关唯晨拥有绝对控股权的上市公司,经营应该不会太差,单钰博还想着在年底以前靠这点股票赚一点钱,给妈妈买一件像样的礼物。

    关唯晨则坐在后座的另一侧工作,时不时扭头看一眼单钰博在干什么。当他发现单钰博买的那支股票和自己有关时,不免笑道“不用一直盯着看也行吧我你还信不过吗”

    “您投资了那么多公司,还能每一家都亲力亲为”单钰博不太相信,又开他的玩笑,“您又不允许我购买北狮的股票。”

    关唯晨不以为意,他摇了摇头,平淡地说“新闻你也看了,北狮最近的股价会因为政策和人员变动发生大波动,我是不想你亏钱。”他顿了顿,又问,“赚了钱打算用来做什么”

    单钰博稍微想了想,才回答“给老妈买份好一点儿的新年礼物,装修一下我在国内开的那家餐馆。”

    “那我的礼物呢”关唯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

    单钰博张开双臂画了一个大圆圈,笑说“不是在这里吗”

    关唯晨被他逗笑了,伸手掐住他的下颌,眯起眼睛端看片刻,说“瘦了,多吃点儿。”

    晴空万里,所有的高楼大厦将蓝色纯净的天空切割成无数的玻璃。每一个在路上行走的人都显得那么匆忙,面无表情的脸上透露着冷峻和骄傲,一个个都显得那么不近人情。

    他们下车以后,在律所楼下遇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左伊。或许关唯晨早已知会单钰博也会出现,左伊见到单钰博时并未感到惊讶。

    步入贵宾专用的电梯间,左伊向关唯晨汇报道“少爷在澳洲的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签证也下来了。”

    “行。派人管好他,别让他犯事。”关唯晨顿了顿,又说,“也别让他发觉。律师请了吗”

    左伊低头说“已经安排妥当了,学校和朋友也安排好了。”

    关唯晨淡漠地点了点头。

    听到左伊说给关呈术安排了“朋友”,单钰博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他同时讶异于关唯晨对自己儿子的管束方式,也不知道前面那些年,关唯晨是否也是这样管教儿子单钰博觉得换做是他,恐怕不会为自己父亲的这些安排感到感激。

    注意到单钰博脸上微妙的表情,关唯晨斜眼看向他。单钰博什么也没说,只是挑了一下眉,唇角上扬的时候带上了几分轻蔑和不解。

    “他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懒得管这么多。”关唯晨的话说得很平淡,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为自己解释和开脱。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58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