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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好[cp] 第2节

作者:甜蛋 字数:20674 更新:2021-12-18 10:42:39

    “你话很少。”

    吴晨抿嘴“是啊,我朋友也这么说。”

    周竟揉揉眼,语气平和“这样也好。至少在你那里待着,没人会问我为什么不开心。”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不回家么。

    “我也有心情很差的时候啊,”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安慰,吴晨却只会说实话,“我也不喜欢别人问的。”

    “所以会一个人哭吗”

    吴晨惊得筷子没拿稳,掉到了桌上。握着拳,他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也是猜的,”周竟拿过一边的干净筷子,用纸巾擦了擦,递给他,“怎么那么容易慌,我很可怕吗”

    不等吴晨回话,他又道“上大学时,印象里没觉得你这么怕生。”

    吴晨到这时才想到,周竟是认识连羽的。

    “你常常在一起的那个男生,他在学校很活跃,我记得是姓连”

    “是。”吴晨想起那时候,连羽在学校里的确很出风头。他长得好,会说话,很得女生喜欢,男生也都和他称兄道弟。吴晨只是对方很多“朋友”里很不显眼的那一个。他每天患得患失,连羽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连羽说什么他也会跟着一起笑,一起闹。

    “师兄,我吃饱了。”吴晨突然站起身,“时间也不早了,你还要开车我先去结账。”

    而后不给周竟说话的机会,他便狼狈地向柜台那边走去。

    周竟执意开车送他。吴晨开着后车窗,微醺的南风吹得他头手冰凉。一路沉默到小区门口,虽然周竟并未开口询问,吴晨下车时还是白着一张脸,说,师兄,我有点晕车,你快回去吧。

    “微信联系。”

    周竟道。

    吴晨点点头,转身向家中走去。他确实有些晕,脚边被风吹动的树影都让他慌得抱紧了胳膊。他租的是楼梯房,等爬到六楼时已经气喘吁吁,正当他准备开门时,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摁住了。

    对方的手紧紧钳着他的后颈,手劲大到不可思议。吴晨头皮一炸,想要回头,那人直接抢过他手里的钥匙,把门打开,推着他进到了屋里。

    是连羽。

    熟悉的洗衣液和烟草混在一起的味道。

    吴晨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连羽的头发染回了黑色,也剪短了。把人扔上沙发,他连开场白都没有,直接质问说“是你跟我老婆说的”

    “什、什么”

    对方眼里是熟悉的嫌恶和不耐,吴晨压根没有反抗的心思,只觉得累;只觉得,还是来了。

    “有人跟我老婆打电话说我是个同性恋,”连羽坐到茶几上,眉头紧拧,嘴角都是冷笑,“除了你,还会有谁做这种事”

    “我”

    “闭嘴”一脚踢到吴晨腿上,皮鞋在他膝盖上反复碾着,“怎么,几个月没见,屁眼痒了”

    吴晨疼得眼里冒出了泪,蜷着腿缩到沙发角落,他抖着嗓子解释“真不是我”

    “那你说是谁,说出来,我就走。”

    连羽根本不信。吴晨望着他,心中突然涌出一个念头这么多年,连羽连自己是怎样一个人都看不清楚。他根本不屑于了解。

    “你他妈还有脸哭”连羽站起来,一巴掌扇到吴晨脸上,接着,如同拎起一只小猫般将他翻转得趴在沙发上,动作熟稔地扒掉了他的牛仔裤。吴晨先是僵住,而后挣扎,连羽狠狠掐了他腰身一把,说,“腰还是那么细,玩你的人肯定很爽吧”

    内裤也被扒掉,连羽的喘息粗重起来“这里还是这么漂亮”

    他的手在吴晨臀部流连,两指撑开臀瓣看了看,道“去洗个澡,动作快点。”

    吴晨趴着没动。

    “怎么,还等着我直接操你谁他妈知道你干净不干净”

    很快,空气中一股酸味蔓延开来。连羽捂住鼻子,抓住吴晨的头发将他的头抬了起来。吴晨的脸肿了半边,嘴唇也被自己咬得出血,沙发上全是他刚吐出来的食物。尚未消化的牛肉和蔬菜看得连羽一阵恶心“操你妈,你故意的吧”

    吴晨裸着下半身,裤子褪在脚踝,细长的双腿上皮肤白得透亮,脸却红得吓人“连羽。”

    “什么”

    胃酸刺激得喉咙生疼,吴晨声音极小,却还清晰“我跟你都分手了,店里的利润我也按时打给你了,你、别来找我了。”

    “求你了。”

    第07章

    在星巴克见到司寂时,对方明显很吃惊。吴晨避过他的眼光,坐到他对面。

    三天没有出门,他人瘦了一圈,好像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消失殆尽,皮肤白得像蜡。司寂没了平常嬉笑的模样“怎么了,突然找我出来”

    吴晨摸着鬓角的发丝,小声说“小司,我想换个房子,你能不能帮我找一找。”

    “什么样的”

    “嗯,就是稍微大些的,房东的亲戚要来住,说我不搬走就要涨价。”

    “真的”司寂表情狐疑。

    吴晨浅笑着看他,轻轻点了点头。即使看起来不太好,但身上平整的深灰色卫衣让他依旧显得漂亮而乖巧,没什么不对劲。

    他和司寂严格说来是在这大半年才熟悉起来的。他们中学同校不同班,他忙着被连羽牵引,司寂则和沈洛深是朋友,两人的生活并没有交集,谁也不会关注谁。司寂和他认识也属偶然,有个冬天他被连羽一个同学欺负,人被绑在篮球架上被球砸,司寂嫌他碍着打球,就把他解了下来。后来,司寂只要碰到他就会说上两句。读大学前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偶尔说一说话,一直没断过联系。

    他很喜欢和司寂做朋友的感觉。

    “那行啊,我回去问问老左,我们现在住的那个就不错,我先去帮你问问价。”

    吴晨“嗯”了一声,下垂的睫毛和斜射的阳光很好地掩饰住他眼中的晦涩。

    那天连羽并没有久留。屋子本来就小,难闻的气味让他根本待不下去,威胁几句后,他就走了。

    但吴晨不敢出门。他害怕一开门,连羽就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等他自投罗网。从前在一起时他其实也怕,怕连羽笑,那意味着又有什么新“玩法”;也怕连羽不开心,那说明他或许会口出恶言,或许会夜不归宿,而后带着一身别人的气味回到家里。从相识起他就等着连羽离开他,等了这么多年,也早就想好了结局。最难过的时候他会告诉自己至少,你还有死这一条退路啊。

    好多人都说,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错的。

    他怔住不出声,好在司寂那边正好有电话进来,听来是工作上的事。吴晨努力调整表情,不想被看出什么来。

    连羽走后他把家里打扫了一遍。他恨自己的懦弱,如果没有吐出来,或许他真的会去洗澡,然后被强奸。不,不是强奸,他应该还会有快感,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连羽玩得很疯,但其实很有分寸。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有桶出过什么篓子,能和女孩子结婚。吴晨心里清楚,他不会在明面上做什么出格的事,也不会去店里闹事。

    但吴晨还是恐惧。

    那种如影随形,总觉得会发生什么的恐惧。

    连羽很谨慎,拍视频时从来只拍吴晨的脸,在网上和陌生人分享炫耀时绝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大家只会说,那个被操的男孩真骚,真漂亮。

    他蹲在洗手间搓洗衣服,双手止不住地颤。洗到一半,他用手指抠着脸颊,很快,肿胀的皮肉上多出好几道深深的红痕。洗澡时他照例不愿看自己的身体,浴室里的镜子早就被贴纸蒙上。他搓着被抚摸过的臀部和每一寸皮肤,然后蹲在地板上,小声哭了出来。他想找个人说一说,说什么都行,可是只能忍住。他不想给司寂他们找麻烦,更难以想象对方在知道他真正的样子后,会是什么表情。

    “吴晨”司寂叫他。

    吴晨回过神,道“小司,找房子的事就麻烦你了。最近店里太忙,我都没时间去外面跑。”

    也不敢。

    “放心,那我先上楼去了。”这家店就在沈洛深工作室所在的写字楼底下,还是上班的点,吴晨自然不会多留他。司寂很快消失在窗外,这时,裤兜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刚喝下的摩卡里的咖啡因让他心跳极快。眼被刺激得微微眯起,拿手机的时候差点把它摔到地上。趴到桌上,好几秒才看清推送上显示的微信消息,是周竟发来的。

    “吴晨,三天了。”

    是啊,他三天没回周竟的消息了。

    锁上屏幕,他趴在桌上,想睡一会儿,呼吸却格外急促。坐起身,他试图深呼吸,人却越来越难受。额上全身冷汗,他咬着下唇,勉力睁大眼,眼前所有的图像都像被粗笔描过一遍,粗糙而跳脱。他忍不住笑起来,握住手机的那只手,手背已经绷得发青。

    手机却像和他作对似的,又震动起来。

    这次是电话,还是周竟。

    耳朵像被针扎着,一点声音都刺激得他头晕目眩。将身体转向一边,却发现落地窗让他无所遁形。不知有没有人在看自己,这都无所谓了,他的鼻尖开始发红,这点红顺着青白的皮肤往上蔓延,很快,他的眼睛便像一汪生水的枯泉,有泪在聚积。接起电话,他哽咽着“喂”了一声。

    “吴晨,你怎么了”周竟的声音很远。

    “没事啊。”

    “在哭”

    “没有。”

    周竟叹了口气。

    吴晨把手捂在胸口,想让心跳平缓些,让自己的说话声不要显得这么虚弱“师兄,我好困,我、先睡一会儿。”

    他挂断电话,任周竟再打过来也没有接。

    闭着眼缓了不知多久,觉得能走且不会倒下去,他才起身,离开咖啡店,打了辆车,往枫林街去了。

    很意外地,他刚跌跌撞撞爬下车,就在店外看到了黑着脸的聂哥。

    然后,“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第08章

    刚喝下的东西一股脑往喉咙里涌,吴晨捂住嘴,心想这还是在街上,却还是忍不住,吐得稀稀落落。小清见了赶紧过来搀住他进店坐下,小柏则撕了好长一条卫生纸塞到他手里“老板,你怎么了晕车肠胃炎”

    聂哥也跟了进来。吴晨摆摆手,看着他,哑声道“我、我没有”

    聂哥面色极差,却没说什么,只拨通手机,对着那边不甘不愿说了声“没死”,便目光灼灼地盯着吴晨。吴晨没空去招呼他,佝偻着腰,将头埋在手心里。衣服早就被汗湿了,他一阵阵打着冷战,小柏她们见状,轻手轻脚将他架到里间。吴晨什么都没说,蜷在沙发上,一心一意同胃疼和恶心抗衡。迷糊中,被喂了好几口热水,又被盖上被子,就这样难受着睡了过去。

    闭上眼什么都不想。以前总这样。

    只是梦太多太扰人。儿时在巷中追逐一只绿眼的猫。少年时被连羽拥抱。在大雨的街头站立两个小时就为看连羽一眼。一次又一次拉开连羽那辆越野车的车门,一次又一次赴肮脏的约。杂乱无章,但全和这个人有关。吴晨在梦里轻轻哼着、数着,从初见到分手,他在连羽身上耗了十年。

    好长。长得忘了自己最开始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人生。

    最后他梦到在当初两人同住的房子和连羽对峙。说是对峙,其实是他单方面不说话而已。连羽说,你帮我收拾收拾东西,我马上要搬回我妈那里住。他说哦,你先把那件黑色月亮印花的t恤递给我,上次和我老婆出去吃饭,她很喜欢。他还说,我把你微信qq都删了,别他妈再加我,烦死了。至始至终都没看吴晨一眼。吴晨默默听着,将他的衣服一件件折好放进行李箱。他想起,连羽母亲家养了几年的小狗离世时,对方还掉了眼泪,将小狗的照片做成影集,做成艺术照,在影楼最显眼的地方铺了半面墙。他想,以后,过了好多年,连羽想起我的时候,心情一定不会比想起那只小狗时波动来得大。

    因为他从没喜欢过我。

    本来我就不如小狗讨人喜欢。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只觉得本该如此。他翻了个身,抿起嘴,小小笑了一下。身上感觉很重,不舒服;摸索到肚子上的被子,他扯着想将它甩下去,却突然被握住了手。

    “别乱动。”

    耳边有人这样说。

    吴晨撑开眼皮,看见了周竟的脸。

    他的手很热,吴晨却像被什么蜇了一下,迅速抽了出来。

    只这一个动作,背后就冒出了汗。周竟就坐在沙发边,纵使他往后缩,两人还是离得很近。他很快清醒过来,脑子里一团乱麻“师兄”

    “嗯,是我。”

    吴晨畏怯他毫无起伏的声调,畏怯其中不变的沉稳和安定,心猛然抽动一下,他张嘴,却说不出话。

    “每次见你,你都不太好。”像是看穿了吴晨,周竟继续说,“别想多了,只是看你没什么朋友,怕你出事。”

    明明不是很好的语气,说的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却更让吴晨心怯。

    “我哥是我喊来的,开车回来要很久。”

    难怪聂哥那样不高兴。

    周竟转身,拿过电脑桌上的保温杯,倒了一杯盖热水“起来,喝点水。”

    吴晨抱着被子坐好。被捂得厉害,他脸色终于红润了些,细软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一双懵懂而纯澈的眼里都是不安,还有些不曾散去的痛楚。天气逐渐转热,周竟身上只穿着一件款式简洁的黑色长袖。看着吴晨,他挽起袖子,沉声说“晚上陪我出去走走。”

    连给吴晨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他便起身往外走

    “我去跟我哥说几句话,你待着别动。”

    晚上七点多,借着夜色,吴晨随周竟往江边走。

    没有开车,两人一路步行。周竟比吴晨高大半个头,走路时他一直在吴晨斜后方一些,吴晨偶尔低头,就会看到一道很长的影子随行在身边。

    温热的空气和淡淡的花香让他好受许多,先前喝下的热粥暖了胃,手也不再冰凉。他不知说什么,只好装作打量街景。他们经过好几条小巷,踩过许多石砖中疯长的小草,还看到几家平房住户门前堪比人高的金色向日葵。吴晨渐渐看得入神,只觉得这样的秋城是他从不曾注意到的。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去注意过别的什么东西。

    爬上江堤边的斜坡,一片深蓝开阔的天空陡然呈现在眼前。天幕上散落的几颗星发出微弱的光,和着江风,让人心情平静。吴晨走得有些累,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偶尔喘上几声。周竟看他一眼,停住脚步,站在了石头围栏边。

    往下看,一片桂树从掩映成一道狭长的小道。小道尽头有家鱼味馆,里头灯火通明,人声喧闹却极遥远。吴晨小时候也常会偷跑到江边,只是他家住得偏僻,所处的那段是片荒芜废弃的码头,连垂钓者都很少光临。哪里像这里这样热闹这样美。有时候被欺负得惨了,又怕被妈妈看到自己哭会更难受,他就会坐到沙滩边放肆地哭。他想自己爱哭就是这样被惯出来的,若是常有人在,他或许连眼泪都不敢流。

    躲在被子里当然可以,可枕头会脏。

    “在想什么”

    一直沉默的周竟突然问。

    吴晨扶助石栏,伸头看了看下方茂盛的狗尾巴草“就是想到,念初中的时候,傍晚,后面坡下头的草地上会有很多学生踢球。我不会,就坐在草坡上看。”

    “我中学在外地读的,住校。”周竟说了个地名,那是省内教育质量最好的城市,以严苛而闻名。

    “噢。”

    “吴晨。”

    “怎么了”

    “下次见你的时候,如果还这么狼狈,我就会问了。”

    “嗯”愣了一会儿,吴晨忽而昂头,看着周竟的侧脸,说,“师兄,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说。”

    周竟在夜幕下低头,同他对视;眼里没有星光,暗淡却美好。吴晨没有挪开眼,鼓足了所有勇气

    “上次你说错了聂哥讨厌我,是有原因的。我就是,他想象中那个样子。

    “以后,你能不能不要再跟我说话了,也不要来见我。”

    因为,我不配和你做朋友。

    第09章

    他本身嗓音清脆,两个“能不能”带着乞求的讨好,让人心软极了。

    “在撒娇吗”

    周竟凑近一些,凝视着吴晨。瞳孔猛地一缩,吴晨臊得连脖子都红了“没没啊”

    原本忐忑的情绪突然变作羞窘,还隐隐有些恼。他不敢表现出来,转头看向江面,背脊却因为紧张而瑟缩。

    周竟却不放过他“如果我答应了,你会怎么样回家之后躲着哭,还是会很高兴”

    吴晨哑然。

    “哪个都不行,我不同意。”说着他笑了起来“你是真的有点傻。”

    抱紧胳膊,吴晨继续沉默。方才几句话能说出来已是他的极限,而在周竟这里,竟像是自己在开玩笑。

    “我哥那个人,看谁都烦。前几天他还带一帮狐朋狗友砸了一家店,用自喷漆在人家墙上喷了好多骂娘的话。”周竟说得漫不经心,“所以,你认为很严重的那些事,在他眼里还是不值一提。”

    是该庆幸纹身店没有被砸,还好好开着吗吴晨偷偷看他一眼。

    “等会儿想去哪儿我也好久没在秋城逛过了。”

    吴晨的话在周竟这儿似乎没有泛起一丝涟漪。不想去街上,吴晨便带着周竟下到沙滩上。今年水势不大,沙上裸露着的一片片岩石,这里隔绝了人声车声,仿佛另一个世界。两人坐下,吴晨抓着沙子,用手指在上头随意地写字;周竟则抽着烟,偶尔看看手机,不发一语。这次的沉默少了尴尬,多了安宁,等吴晨注意到时间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走吧。”

    风渐渐大了,周竟站起身,衣角扫过吴晨的侧脸。吴晨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因为下来时步行过一阵,离石梯已有一段距离,两人便直接顺着石坡向上走。吴晨穿的薄底球鞋,爬了没几秒脚下便开始打滑。他吓了一跳,赶紧俯身撑住石头。周竟听到动静,一转头便看见他趴在坡上的可怜模样。吴晨瞥见他眼里的笑意,莫名不想被看轻,强忍着恐惧想要直起身,手却像粘在石头上,怎么也拿不起来。“你先走啊,别等我。”吴晨有些置气,对自己;小孩子十多秒便能攀上的斜坡在他这里恍若高山峻岭,那么难。周竟并未嘲笑他,只往下走了几步,停在他身后“起来,没关系的。”

    细胳膊细腿一齐抖着,好久吴晨才又站直。“只看脚下,一步一步踩踏实。”周竟的声音并不算温柔,却好似不容质疑,“你数一数,数到三十,就走到顶了。”

    “你怎么知道是三十步”不知哪来的勇气,吴晨回头问。周竟气定神闲“我说是就是,你数数就知道了。”

    于是吴晨真的开始数。脚下还是打滑,可身后有周竟,他便不再那么害怕。数到三十时,离坡顶还有小半米,一簇星星般的小白花在眼前摇晃,看起来可爱极了。他心中有些得意,再次回头,面上挂着清浅的笑“师兄,你说错了。”

    周竟大跨几步走上平地,一只手绕到吴晨身后揽住他,将他提到了自己身边“就是三十步,没错。”

    说完,他便放开手“好了,回去吧。”

    周竟要连夜赶回省城,他送吴晨去到小区才离开,等到车转了弯,看不到一丝车灯的光,吴晨才收起表情,匆匆拦了一辆出租,找了家宾馆住下。接下来两天,聂哥每天下午都会来店里一趟,什么都不说,就瞪着吴晨。就这样到了周六,一大早司寂就打电话过来,叫他去看房子。

    这几天吴晨睡得并不好。见到司寂时他一副怏怏无力的模样,司寂摁摁他脑袋,说你能不能打起精神来,那房东是个事儿妈,只喜欢积极向上的大好青年。说着他便自己笑了起来“不过没关系,你长得好,她肯定喜欢。”吴晨说不过他,只好专心听他介绍。司寂他们住在七栋,左老板早就买了下来;他们要见的是位房姐,在这里至少有六七套房子,都是精装,租金比吴晨先前租的贵了一倍有余。听到这里吴晨就犹豫了,司寂挠挠头“你先看了再说,又不是非得要租下。”

    两人在房东的带领下一家一家地看,房东每到一处都能说出十多个优点,然而都是对牛弹琴。吴晨并不在意采光好不好,也不介意楼上住的有没有小朋友,心不在焉的样子让房东大姐很不高兴,颜值再高也无法弥补。同她告辞后司寂甩着车钥匙把吴晨往楼下带,说是要去别的小区看看,还让吴晨说个心理价位,等会儿好砍价。吴晨自觉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正讷讷想要道歉,手机就响了。

    皱眉看向屏幕,他的表情变了又变。铃声响得急促,司寂听得烦,都想替他接起来“是广告就挂了,是人就接,怕什么,我在呢。”

    被他一催,吴晨只好接通。电话那头,周竟说“吴晨。”

    “嗯。”

    “我在明珠巷这边吃面,你要来吗”

    “不了,我和朋友在一起。”

    电梯里,司寂将两人的对话听得很清楚。挑挑眉毛,他用嘴型说“哟,男的。”

    吴晨偏过脸不看他,手机越来越烫手,周竟继续追问“这么早,是有事”

    “看房子。”

    “要搬家”

    “是的。”

    “找好了吗”

    “还没。”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一楼。周竟问他接下来去哪儿看,吴晨当然不清楚,下意识望望司寂。司寂却完全误会他的意思,大声道“长乐小区。”

    “长乐大道上那个”

    “对”

    “我等会儿过来,陪你们一起看。”

    吴晨急得要命,又不好大声“小司、不是,我”

    司寂笑眯眯地“实话告诉你吧,我选房子也不在行,多个人参谋参谋多好啊”

    吴晨想说“一点儿都不好”,却也说不出“不好”在哪儿。

    只好盼着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第10章

    周竟到得比两人要早,司寂还在找停车位的时候,吴晨就看到他站在小区门口,正在打电话。

    引见之后,司寂很快就和周竟相谈甚欢。吴晨走在他们身侧,压根没有一点看房子的心思。司寂问出许多吴晨从前完全不知道也不关心的事周竟是独子,父亲经商,母亲是教师,只是身体不好,内退后开了一家辅导班,偶尔去上上课。问出周竟是在省城上班之后,司寂顿了顿,说了句“不大好”,吴晨正自迷惑,周竟竟也回了一句“是不大好”,让他更加如坠迷雾。长乐小区的房源不多,看完之后几人又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司寂同周竟讨论得不少,吴晨反而成了最无所事事那一个。转完小半个秋城,很快到了饭点,这顿饭吴晨是请定了,他没说什么,倒是司寂很不着调“今天6月9号,是个吃饭的好日子。”

    好想问问他,有哪天是不适合吃饭的。

    几人去到附近的一家酸菜鱼店。吴晨在一边安静地吃鱼片,周竟和司寂则把一上午看房子拍的照片和记下的价格拿出来反复对比,最后敲定了四个小区,离枫林街要么不远,要么交通方便。司寂在纸上写写画画,将这几处的信息全写下来推到吴晨眼前,说,你自己看。

    纹身店利润还好,除去人员工资、房租、耗材和给连羽的分红,剩下的大抵比一般上班族赚得多一些。只是谁都不嫌钱多,做生意也不能指望能一直只赚不亏,还是要能省则省。吴晨想了想,总拿不定主意,算不清是装修好带家具房租贵的好些,还是不带家具房租便宜的划算。不想让司寂他们久等,他抿抿嘴,在心中念起儿时妈妈教他的“一颗米,舂到底”和“点菠萝”,可数来数去,竟总是不一样。对面两人都在等他的答复,不知不觉,他额上便渗出一层汗。

    “周竟,还是你帮他选吧。”司寂实在看不下去了。

    即便一直怎么和周竟说话,吴晨却也突然放松下来,张大眼望向他。

    周竟拿过纸,说“真要我选”

    吴晨点头。

    下午签完合同后,他才知道周竟的问话是什么意思。

    怡秋花园离枫林街有三个街区,门口就是公交站;绿化带上一排排广玉兰让吴晨想起高中静谧的夏日午后,馥郁甜蜜的花香让人昏昏欲睡,总有好梦。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周竟买的房子就在隔壁那栋楼。周竟说,正好他的刚准备装修,可以顺便找人帮着吴晨布置布置。口中那句“我不见得会长住”憋在心中几个小时总也说不出口,吴晨只得看着他和司寂忙前忙后,两人很快便把一切布置妥当。

    他一向是很羡慕这样雷厉风行的人的。可现在这种品性却成了负担。

    提着买好的饮料和烟上楼,走到门口时,他听到了司寂和周竟的对话。司寂问,你为什么准备现在装房子周竟答说,妈妈需要人照顾,是到他尽孝的时候了。司寂又问,那你的工作准备怎么办周竟此时已看到吴晨,对他扬扬嘴角“回来替我爸减轻负担。”

    吴晨不知如何面对他,只得低头,勉强笑了笑。

    晚上吃过饭,司寂请他们去空山玩,说是要喊上沈洛深和周琨,哥几个聚一聚。吴晨并没有说“不”的权利,糊里糊涂就来到了酒吧。虽然旁敲侧击说过一些,但他从未这样在周竟面前明确地面对“我喜欢同性”这个事实,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男人,很有些不自在。司寂第一时间便冲到吧台,亲昵地和左老板说起话来。边上的安老板瞟见吴晨,冲他飞了个媚眼,吴晨装成听歌的模样,没有回应。今天似乎是民谣专场,几个打扮朴素的青年抱着吉他坐在台上。主唱是个女孩子,声音沙哑,吐字却清晰。

    一个人在哭泣,歇斯底里,只为换你的笑意。

    吴晨听得有些愣,忽而听得边上周竟问“常来这里吗”

    “嗯,是啊。”

    头往边上偏了偏,他继续道“以前我常来玩的。”

    在外奔波一天,周竟丝毫看不出疲累,声音沉稳如常“和司寂说话的是”

    “这里的老板,姓左,他的男朋友。”

    话音刚落,左言便过来招呼他们几个坐下,没过多久,沈洛深和周琨也到了。沈洛深一看见周竟就双眼放光,直接问这个帅哥是谁,有没有兴趣等会儿出去吃个宵夜。司寂没好气,问他你男朋友呢,上哪儿去了。沈洛深嬉皮笑脸的,反问道,你说的是哪个周琨挤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喝着柠檬水,他身材倒是稍微瘦了些,但脸上的肉还是不见少;仔细打量了周竟一番,他道“师兄,你不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嘛”

    沈洛深白他一眼“人是会变的。”周琨就要反驳,又被他一句话憋回去“但是再怎么变,也看不上你这样的。”

    在酒吧玩,无非就是聊天喝酒玩牌。几个人里最能喝的是左言和沈洛深,只是左老板今晚还有别的事。他和司寂坐在一起,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打开一看,里头都是小朋友画的蜡笔画。童秋幼儿园举办画画比赛,最后评奖次的差使落到他这个园长头上。司寂和他一张一张地翻,为哪张画该打多少分吵得不可开交。剩下四个人玩着最简单的斗地主,输的一方要选个人干掉一瓶啤酒。周琨和吴晨怂得从不敢叫地主,有这两个猪队友在,周竟输多赢少,又很自觉地每次都自己喝酒,眼看着,就被灌进去不少。

    沈洛深特别欣赏他“像个爷们儿。”

    吴晨有些担心。每次他想拿酒,都会被周竟不着痕迹地挥开手。想说能不能不玩了,沈洛深却越战越酣。终于,在又一次输掉之后,他抢到了酒。

    而后昂头,一口一口灌到嘴里。

    胃里又凉又涨,很快,眼眶被酒劲激得蒙上一层水光。纤细的手指紧抓住酒瓶不放,他转头,轻声问周竟“师兄,你、你还好吧”

    语气乖巧又羞赧,如同小猫爪挠着心窝。

    沈洛深呆了一瞬,嘀咕道“操,真是蠢到家了。”

    第11章

    吴晨看着周竟,固执而期切,丝毫没有反驳沈洛深的打算。周竟摇摇头,说,没事。

    这样一讲,吴晨反而觉得他是在客气。

    周琨耷拉着脑袋洗牌,牌局还在继续。每局还未结束,吴晨就会提前攥好一瓶酒,等到一输,便会将它倒进嘴里。他并不太能喝,可这么些年总有了被灌酒的经验大口喝,越小口越咽不下;胃一开始会胀痛,多喝几瓶习惯了也就好了。等到司寂和左言吵完注意到这边时,吴晨已经有些醉了。

    安安静静的,不说话,只一心一意盯着手中的酒,仿佛这是他的责任。

    司寂看了半天明白了怎么回事,对周竟沉下脸。还未等他开口责备,周竟却突然放下手中的纸牌,问吴晨“难不难受”

    吴晨刚想说不,酡红的脸忽而变白,干呕一声。抱歉地笑笑,他捂住胃“过会儿就没事了。”目光又转到周竟摊开的牌面上,是副好牌,有王有顺。他慌张地用手遮住,小声说“被看到了,有可能赢的”

    “输了反正有你喝酒,怕什么”

    “也是啊。”吴晨放开手,“那、那你继续打。”

    周竟叹了口气,冲对面几人点点头,说,我先送他回家,而后便将吴晨扶了起来。吴晨不解,却能依稀感觉到对方有些不高兴。他稳住身体,推开周竟“真的没关系,你们玩,我可以自己走。”

    沈洛深呵呵笑出了声。左言却道“行,你们路上小心。”

    舞台中央,乐队还在继续表演。一个男孩垂眸吟唱“吹肆意的冷风”,语气隐忍,却极有爆发力,好像所有委屈和不安都能借此宣泄。吴晨看着他普通却格外生动的脸,听得有些痴。周竟跟在他身后,虚扶着他的背,沉声问“怎么了”

    吴晨被吓得一抖。回头,他仔细观察周竟的脸色,直觉他好像已不再那样生气,便如实说“有点羡慕他们啊。”

    “就这样”

    打了个酒嗝儿,脑子一阵晕眩,吴晨傻傻补充“嗯就是,我,好像,对谁都羡慕。”

    不再多问什么,周竟直接拉着他出门,将他推上了车。

    吴晨一路闭着眼。些微的晕迷让他放松,并不太难受。周竟开得慢而稳,不时偏头观察他的脸色,半小时的车程足足拖成五十分钟。待车停下,吴晨还有些留恋这样平稳的感觉,一动都不想动。周竟也不急,打开车门透气,好几分钟后才问“要我送你上楼吗”

    吴晨这才想到,这些天他都待在宾馆,而周竟并不知情,依旧把他送回了小区。

    “不用了。”他搓搓有些麻掉的胳膊,挣扎起来下了车。

    就算再不想回去,就算遇到连羽,总之,不被知道就好。

    “如果我坚持要送呢”周竟锁上车,站到他身边,这样问道。

    吴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又变得不高兴“那、那就送”

    “走吧。”

    周竟走在他身侧,吴晨惴惴,不敢说话,原先在车上积累的那点惬意全然消失无踪。他早知道周竟板着脸时有些可怕,现下再次得到印证。周竟嘴唇很薄,此时紧绷着,面无表情,脚步却放得很慢。酒劲上来的吴晨走得东倒西歪,却没被甩开一点距离。快要走到楼下,吴晨深吸口气,心中盼着不要有什么意外。好在老天爷待他不错,直到来到家门口,也没碰上什么不该遇见的人。

    周竟不吭声,看着他拿出钥匙,打开防盗门。

    吴晨在门内,他在门外。僵持许久,还是吴晨先开口“师兄,不然你进来”

    “说,送到这里就好,你回去吧。”

    “什、什么”

    脑子转不过弯,吴晨扶着门,心中诧异又迷惑。

    “说你不想喝酒,不想让我送你,更不想让我送你上楼。”

    两人离得很近,周竟身上的酒味直直窜到吴晨鼻子里。他好像有点懂周竟的意思,可更多还是不安。他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关门,周竟却摁住他的手,又重复一遍“说。”

    他一定是醉了。

    这样的周竟陌生极了。鼻子陡然发酸,吴晨张张嘴“我”

    周竟只看着他,从未有过的咄咄逼人。

    让人难堪。

    恍然中,吴晨想起从前被连羽指责“不会说话”的时候。自己明明软弱无能,不想说话的时候却真的可以一个字都不说。怕说不好,怕失去唯一的如果还能称得上是“自尊”的、沉默的权利。

    但连羽不会在这样的时刻握住他的手。

    况且周竟的手掌的温热比起语气,要温柔一百倍。

    几滴泪从眼中滚落,吴晨抽泣起来,鼻尖通红,愣愣地。

    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半晌,松开他的手,周竟道“这有什么好哭的呢。”

    吴晨哭得更加汹涌。

    “你说你看谁都羡慕,那,羡慕我吗”

    周竟放柔了声音。

    当然羡慕。吴晨边抽泣,边在心里说。羡慕他做什么都能那样坚决,羡慕他和陌生人见面后可以顺利地融入,也羡慕他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问一些让自己根本不懂的问题。

    “好好睡觉吧,过几天我来帮你搬家。”

    而吴晨只顾着哭,按在门上的手已经僵了。

    拿下他的手,替他带上门,周竟的声音就在门那边,贴近而清晰“睡吧,晚安。”

    哭着洗漱很浪费时间。收拾完毕时,已经接近午夜。吴晨换上睡衣,呆呆在沙发上坐了不知多久,才起身,去阳台拿来几个行李箱,开始往里头塞东西。要收拾的其实不多,以前好多不穿的衣服早就打包好放在衣柜角落,其他只有日用品和一些书而已。再回过神时,卧室已经被他清理大半,还是没有任何困意。当他准备再去客厅看看时,手机便收到一条来自周竟的微信

    “睡了吗”

    手忙脚乱地打下“睡了”两个字,正要发送,他猛然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锁屏,将手机压在枕头底下,他趴在床上,用被子遮住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

    然后闭上了眼。

    莫名的,就觉得会有一夜好梦。

    第12章

    很快就到了搬家那天。

    新租下的房子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布置,中间吴晨又去过一次,基本的家具都有,就是少了些电器。他提前买好让工人送过去安装,心想着这样就不需要再麻烦别人什么。

    司寂来到老屋时吴晨正坐在行李箱上发呆。见状司寂打趣道,想谁呢这么入神他这话一下戳进吴晨心里,让他一下站起来,又慢慢坐回去。

    “看你这傻样。”

    没关门,司寂有样学样,坐到他边上一个黑色箱子上“我觉得,他人挺好,不过还是要多处处。”

    “你说谁啊”

    客厅背光且没有窗,本就很暗;收拾干净后不仅不空旷,反而更显局促。吴晨低头捏着手指,不肯抬头看司寂一眼。

    司寂托着下巴,难得没有凶他“反正他马上要回秋城,我也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这几天周竟还是如常,每天给吴晨发一发微信,偶尔通通电话,说的都是普通的日常。他先前在一家互联网金融公司做管理,目前已办好离职手续,不过还有些工作需要交接;回到秋城,他会先帮忙父亲打理一段时间的生意,之后再考虑创业的事。吴晨虽然应得不勤,但话中的惋惜还是被对方听了出来。周竟只道,一份工作而已,将来未必不能做得更好。

    算下来,从春节前画展偶遇到现在,已经四五个月,足够让吴晨了解他大概是怎样一个人。做事坚决有魄力,善良,却难以捉摸。吴晨不愿多想,认定空山那晚家门内外的对峙时似有若无的暧昧,只是错觉。

    自己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

    “你想多啦。”

    揉揉鼻子,吴晨紧盯着大门“小司,等会儿师兄来的时候,求求你,别说什么奇怪的话”

    司寂喉咙里哼了一声,点起一支烟,陪他等了起来。

    行李不多,左言那辆suv就能堆满大半。搬完最后一趟,司寂抹着脖子上的汗,推开正准备上车的吴晨,将一个置物箱放到副驾驶上“行了,我这儿没空,你去坐周竟的车。”

    周竟就倚在自己车边等着。吴晨弯腰,抱住那个箱子,起也不是,走也不是。衣服都收了起来,他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此时上头都是搬东西时落下的灰,脏兮兮的;脸上也蹭了点,配上可怜巴巴的杏仁眼,活像只从主人家溜出来的家猫。司寂忍不住笑,说,你拿着箱子一起坐过去也是可以的。

    吴晨生怕周竟听见“小、小司,不是说了”

    “我的话哪个字哪个标点奇怪了”

    司寂才不管他,兀自发动了车。吴晨做不出硬挤上去的事,只好替他他合上门,往周竟那边去了。低头拍了好久衣服,他才上车,背绷得笔直,生怕弄脏了座套。周竟似乎没有看出他的窘境,只调了调空调温度,便踩下了油门。

    这边离怡秋花园不算太远,但路上很堵,走走停停,总也到不了地方。走到一个四岔路口时,周竟放在车上充电的手机响了。瞟了一眼来电,他神色平静,却没有接。又过了几个红绿灯,同样的号码打过来三四个,他依旧不闻不问。有东西分散周竟的注意力,吴晨虽然乐意,却还是出言提醒“如果是骚扰电话,可以、可以拉黑的。”

    说罢他耳朵尖就红了,为自己的多事而懊恼。周竟倒是微微一愣,道,说得也是,便趁着等红灯的当口将那个号码加入了黑名单。吴晨扯着衣服边缘,盯着上头的灰渍的形状,替它们编到第三个故事时,车终于停下了。

    又是一顿忙活。周竟和司寂负责搬东西,吴晨摁着电梯不让它跑走,分工十分明确。在把各种箱子往屋子里挪时他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尽量挑着最重最大的拿。其间抢到个放书的纸箱时,他早已浑身酸疼,只好用脚踢、用手推,从电梯口到屋子的距离不过三四米,也把他累得够呛。待他抬头时,不知什么时候,周竟已站在客厅中央,望着他。

    眸子里都是笑意。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样子太好笑吧。

    吴晨实在站不起来,蹲在原地直喘气,喉咙里火辣辣地疼。从卧室里刚出来的司寂见了乐不可支“你干嘛呢,赶紧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们雇的童工呢。”

    司寂和周竟一样,除了一身汗,压根没有任何疲惫的模样。撩起t恤下摆擦汗,见吴晨直愣愣望着自己,他很得意地甩甩卷毛,指着自己光裸的肚皮“看,有腹肌,要摸吗”

    丝毫没有屋子里站着的都是基佬的自觉。

    他笑得太灿烂,让吴晨也有些开心。环视着新家,虽然还是乱糟糟一团,但整理整理,总归至少今晚是能睡上个好觉的。

    就是不知能持续几天。

    想了想,他双手抠住膝盖,道“师兄,小司,今天真是谢谢你们。”

    “怎么,听你这意思是要下逐客令啊”司寂嗤笑,“我真得走了,中午要去老徐他们家吃火锅,你俩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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