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与自己的期望有些距离"
两个人身份背景差异太大,加上不容世俗的同性恋情,让他们注定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这是遗憾,也是无奈。
突然,落地窗的窗帘被野蛮地拉开,一脸凶神恶煞的连宇乔冲了出来,拽住苏沛的胳膊,说"我们该走了。"
"宇乔"
苏沛来不及与乔娅道别,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连宇乔拉出了宅子,塞进了汽车。
一头雾水地坐在车里,苏沛不禁问"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闭嘴"
双手握紧方向盘,指关节都发白了,面无表情的连宇乔明显处在爆发的边缘。
害怕自己会火上浇油,苏沛咬紧下唇,不再出声。
沿海公路上,车速越来越快,风呼啸著从窗边掠过,轰鸣声不绝於耳。
不多时,苏沛胃里的酒精连同为数不多的食物就开始翻江捣海。他本想忍忍再说,可是腥咸的海风加重了呕吐感,酸水一股一股往外冒,秽物不多时就顶到了嗓子眼。
"停车"勉强说完这两个字,苏沛趴在车窗上,不得不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转头看到苏沛发青的脸色,连宇乔连忙踩下刹车。刹车的巨大惯性让没有系安全带的苏沛一下撞在车窗的棱框上,"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连宇乔连忙下车,只看见呕吐物沾满了车身。顾不得那些脏乱,他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将苏沛扶了出来。
蹒跚著走到路边低矮的护栏边,苏沛又是一阵狂吐。刺鼻的酒味在空气中散开,连宇乔皱了皱眉头,回到车里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等苏沛缓慢地将口中的秽物洗漱干净,连宇乔又将他扶进车里。
躺在后座,苏沛无力地说了声"谢谢。"
连宇乔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坐回了驾驶座。
久不见连宇乔动作,苏沛又说"我没事,你开车吧。"
连宇乔仍是没有说话,等到苏沛的呼吸平稳下来,才发动了汽车。
迷迷糊糊的,苏沛感觉自己被扶下了车,然后有人搂著他走了很长一段路,最后让他躺在柔软的床褥中。紧接著,那人又为他清洁了身体,更换了衣物,之后坐在他的身边,轻轻抚摸著他的额角鬓边。
"你的期望是什么"
"嗯"
"你说达不到自己的期望那你的期望是什么"
轻声软语的问题在苏沛的耳边响起,努力集中精神却分不清是处在梦境还是现实中。
"告诉我,你的期望是什么"
那声音还在继续,苏沛不适地挣扎了一下,却无法逃离额边的手掌。
"不想被打扰"
"什么"连宇乔低下头,伏耳倾听。
"不想被人注意,想过简单的生活。"
"现在的生活也很简单呀"连宇乔不解。
"不"苏沛突然高喊著弹身而起,迷离的目光完全不带焦距,却见他揪住连宇乔衣襟,大吼道"宇乔的身份太特殊,怎么可能生活得简单我已经尽量在避免了,可是他根本不配合,人言可畏,他根本就不明白我我"
闻言,连宇乔连声反驳道"我明白,我当然明白。可是我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不,你该在乎的如果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的前途就毁了连家的一切,你的名声,全部都会毁於一旦,而我就是罪魁祸首,你会恨我"苏沛越说越伤心,一脸痛苦。他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他是本能地想发泄,借著酒力,尽情发泄。
看他如此失常,连宇乔心疼极了,不由用力将他搂进怀里,轻声安慰道"不会的,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会的,你一定会恨我,而我会更恨我自己"苏沛一边说著,一边用力推开连宇乔,一时间失去重心,重新跌回床褥中。
连宇乔有些急了,再次搂住他,喊道"我决不会恨你"
"会的,你会的你会痛恨我,是我毁了你的一切,你会恨不得从来没有遇见我够了,自从我们在一起,我就一直活在担惊受怕之中。我不是你,我没办法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我受够了"嘶吼著挣脱连宇乔的怀抱,苏沛像只受伤的宠物犬,跌跌撞撞地跑到房间的角落,蜷缩成一团。也许,只有在这种神智恍惚的情况下,他才能如此自如地表达自己的脆弱。
看见这样的情景,连宇乔的火气又冒了出来,揪住苏沛的衣领,将他从凉凉的地板上拖了起来,怒道"什么叫你受够了你想离开我吗"
"没有"虽然仍然有些迷糊,不过苏沛还在反射性地否定连宇乔的说法,辩解道"我只是受够了"
"你没资格这么说,我永远都不准你这么说"连宇乔彻底愤怒了,苏沛的话对他来就简直就是一种否定。否定他们的感情,否定他们的坚持,这不是苏沛该说的话
一阵天眩地转之后,苏沛感觉悬在了半空中,实际上是连宇乔把他扛了起来。紧接著,他被扔进了冰凉的浴缸里,比浴缸更凉的是开到最大的冷水喷淋。
"啊"
苏沛惨叫了一声,挣扎著想要爬出来,却被连宇乔一次又一次摁了回去。
"你在干什么"淋著足足十分钟,苏沛终於清醒了过来。
连宇乔见他恢复了神智,便丢开了走中的莲蓬头。
"我是谁"
"宇乔"连宇乔此时青黑的脸色让苏沛有些胆怯。
"对,我是连宇乔。我就是一心一意爱著你,死也不会放手的连宇乔。"
面对连宇乔的如此表白,苏沛不由愣在当场。
"你这辈子都休想有机会逃开我,你是我的,少找借口来否定这一点。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才不会去管别人怎么说,如果他们看不顺眼,那就让他们去看不顺眼好了,我没义务为不相干的人牺牲我的生活。你也一样,苏沛以后别让我再听到你受够了'之类的话,不然我"气头上的连宇乔本想说点狠话,可是到最后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威胁苏沛一分一毫,他在乎他,他不可能去伤他。
刚刚酒醒的苏沛虽然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可是脑子里残存的片断提醒他,他的确说了此不该说的话。他是如此小心地维系著他与连宇乔的关系,这该死的酒精真会坏事
见苏沛不言语,连宇乔不禁急躁起来,用力抓住他的肩膀猛烈摇晃起来。
"我说的你听到没有我爱你,你也只能爱我,这辈子你都不会有机会离开我了。"
完全没有半点温柔可言的爱语,穿透耳鼓,在苏沛的脑中盘桓不断。动容之下,不顾自己寒噤连连,苏沛一把拥住连宇乔的身体。犹带水滴的亲吻扑面而来,迅速在两人间点燃炽热的温度。连宇乔被偷袭得措手不及,随即又欣喜无比。苏沛还是爱他的,即使被外力所动摇,他最终还是会坚持下来。他是他的苏沛,这点无庸置疑。
"到床上去。"
借著接吻的间隙,苏沛说出了两人相处以来最直接的一句话。乍听之下,连宇乔只能用震惊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你确定"
连宇乔一边手脚不停地剥除苏沛的衣服,一边试探他是否清醒。他当然不会在乎苏沛是否喝醉,不过能确定他是清醒著在挑逗他,还是一件很让人激动的事情。
"你明明就听到了,何必让我说第二遍"
动作优雅地褪去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件遮蔽,苏沛猛地往连宇乔身上一跳,像个抱熊似地缠在他的身上,开始上演激情的戏码。
海边的清晨,潮汐之声阵阵。
苏沛在连宇乔的臂弯醒来,照例从冰箱里拿出牛奶。与之前不同的是,放牛奶的位置被一个红色丝绒的盒子取代。银闪闪的男式戒指正竖立在盒子的中间,分外耀眼。苏沛伸出手,颤巍巍地将它拿了起来。简洁的设计,唯一的花纹是二人英文名的首个字母。
"昨天它就在这儿了。"连宇乔不知何时站到了苏沛的身后,将戒指拿了过来,轻轻套在苏沛左手的无名指上,说"这是我的心,我现在郑重把它交给你,你要好好抓牢它。"
"就像它套牢我一样"苏沛微笑著反问,嘴角轻微的抽搐泄露了他的紧张。
连宇乔笑而不答,只是将苏沛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又吻。
"对不起,我昨天太情绪化了。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会失去你"终於还是控制不住眼眶里涌出的液体,苏沛低头抽吸著,不敢去看连宇乔的脸。
"害怕不是坏事,不过下次记得直接告诉我。"掐了掐苏沛不算丰腴的脸颊,连宇乔打趣地说道"我的心都给你了,你要是不小心把它捏碎了,我的麻烦可就大了。"
抬头任连宇乔为他擦去眼角的泪痕,苏沛忍不住破涕为笑。
"我会很小心的,只要它一直在我手中跳动。"
"放心,它已经在这里生了根了。"
一个极尽缠绵的拥抱,苏沛整个身体都是暖暖的,手心更是火热。
"对了"
"什么"
"以后我们偶尔喝个酒也不错。"回想起苏沛昨夜火辣热情的程度,连宇乔就觉得酒真是个好东西。
"不行,喝醉了会很难受。"苏沛摇头,坚决不肯上当。
"就喝一点。"
"喝半点也不行。我决定了,以后一定滴酒不沾。"
"不会吧,喝酒可是一种不能错过的享受"
"没得商量,我戒定了。"
"苏沛"
"少来"
"怎么回事" 韩闯问。
"我杀了他。"
"告诉我全部的经过。"
韩闯从公事包中拿出记事本,第一次表现得像个专业的律师,可惜苏沛现在根本没有配合他的心思。
只见他摇摇头,疲倦地说"明天行不行我刚刚才跟警察说了一遍,好累"
韩闯迟疑了一下,说"好吧,不过明天警察会把你送到看守所,这次是涉嫌谋杀,不允许保释,你会要在那儿待上一阵子。"
"我知道。"苏沛波澜不兴地点点头。
他越是镇定,韩闯越觉得不妥,忍不住自责道"是我的疏忽,如果中午能抓到商群,你就不会出事了。"
话音落下,苏沛毫无反应。差不多过了半分钟,才轻轻回了句"没关系。"
说完,苏沛将双手撑在桌上,掩去自己的表情。
韩闯看著苏沛缠满纱布的双手,胸中有些义愤,"连宇乔说商群打过电话给他。哼,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把自己赔进去"
"别说了,"苏沛低声打断了韩闯的话,有些悲伤地说"是我的错"
前一秒还在怒斥他人是凶手,后一秒自己却成了真正的杀人犯。苏沛无法将自己调适过来,脑子里全是商群倒在血泊之中的情景。
误杀和谋杀虽有一字之差,可造成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这个无法挽回的结果让苏沛通体发寒,连呼吸都觉得无力。一直是个谨慎的人,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行差踏错。除了对连宇乔特别执著之外,他从未做过任何脱离常轨的事情,可如今
"苏沛,"眼见苏沛陷入自责的深渊,韩闯忍不住出声"振作点别忘了连宇乔还在外面等著你。"
苏沛怔了怔,茫然地看著韩闯。
"他快急疯了,你可千万要保重。要不然他真的疯了,连家可就有事干了。"说著说著,韩闯又露出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本性。
苏沛淡淡地笑了笑,带著苦涩。
察觉到苏沛细微的情绪,韩闯收起了笑容,说"喂,有个事我要先告诉你。"
"什么"
"那个,"韩闯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袖,"上次我说连宇乔答应他母亲,要离开你的事是骗你的。"
闻言,苏沛有些呆滞。
"连宇乔只是答应他母亲离开你一段时间,冷静考虑你们的关系。估计那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看他那个样子,离得开你才怪。"
"那你"为什么要从中挑拔这后半句,苏沛有些问不出口。
"谁让他莫名其妙就给我一拳,我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韩闯说得理直气壮,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卑鄙之处。
苏沛用手挡住眼睛,哭笑不得。
一句话,韩闯这个人是不能得罪的,不然被卖了还得给他数钱去。
"好了,我先走了。明天再过来。"韩闯收拾好东西,隔著桌子用力拍了拍苏沛的肩膀,说"记著,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商群的路是他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而你,应该好好珍惜自己的选择权。"
感受著肩膀上传来的力道,苏沛无声地点点头。道理谁都懂,只是做起来往往不如说起来那么容易。
看见韩闯走出警局,连宇乔几乎是连跌带撞地冲了过去。
"慢点"
反射性地伸手扶住连宇乔,扶稳之后韩闯又觉得有些后悔。在他的印象里,连宇乔根本就是不值得同情的典型。
"苏沛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宇乔盯著韩闯,焦急地发问。
连珠炮似的提问让韩闯有些招架不住,撇开连宇乔,他径直向汽车走去。虽然挑拔不成功,不过急一急他也是好的。
"韩闯你别在这里摆架子,小心我让苏沛换了你"得不到答案的连宇乔变得气急败坏。
"上车再说。"
回头看了看急得跳脚的人,韩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大步走到连宇乔的车边,示意他上前开门。
为了苏沛,连宇乔第一次容忍了韩闯的恶劣,顺从地将车门打开。
"我要去德林路281号,谢谢。"
连宇乔咬著牙,极不情愿地发动了汽车。到了目的地,他发现这是一处高档的别墅区。
"苏沛很好,不过他今天不想跟我谈商群的事,我们约了明天见面。所以,我明天才能告诉你具体的情况。"慢悠悠地下了车,韩闯弯腰在车窗三言两语就说完了他与苏沛的见面过程。
"你"被骗充当免费司机的连宇乔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抢在他发飙之前,韩闯赶紧转移话题"借这个机会,你可以好好体验一下失去苏沛的心情。冷静地想想你有多需要他,是不是真的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如果他能安然渡过这一关,你有没有把握说服你的父母,扫平你们之前的障碍。"
韩闯的话让连宇乔的心情由焦虑转为沉重。
"苏沛值得好好对待,如果他想要的你给不起,那就趁早放手,省得到时候弄得两败俱伤。相爱容易,相处难',好好记著这句话"说完最后一句,韩闯站直身体,潇洒地后退两步,然后转身走进不远处的一间别墅。
连宇乔坐在车内,久久不见任何动作。
看守所里六人一间房,一张大通铺。
苏沛捧著配给自己的生活用具,神情木讷地跟在狱警身后。狱警简单地交待了几句之后就锁门离去,牢内的犯人顿时齐刷刷地注视著苏沛,让他头皮一阵发麻。
"你就是苏沛"坐在墙角的一个男人站起身走了过来。
他比苏沛高出半个头,身材削瘦,声音低沉。
苏沛点点头,下意识地捧紧手中的东西。
"你睡里面。"
男人指了指墙角的位置,然后瞪了一眼旁边的犯人,犯人立刻跑过去把上面的铺盖搬开。
不用挤在犯人中间当然好,不过,这种突兀的安排却让人感到不安。苏沛看著那个男人,没有动作。
"我叫黎湛,韩闯的旧识。"看出苏沛的疑惑,男人言简意赅地表明了身份。
原来是韩闯的安排。苏沛松了一口气,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接下来的日子,苏沛不算太难熬。老犯人虽然有欺生的习惯,不过只要在黎湛的视线之内就没人敢造次。期间,他见到了绑架连宇乔的丁奇,人长得还算周正,就是少了两颗门牙。联想起韩闯曾经说过他找消息的代价是两颗牙齿和一根肋骨,苏沛不禁猜测起这之间的联系。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过著,商群被杀一案的庭审日期日渐临近,苏沛也慢慢适应了受管制的生活。除了韩闯会隔三岔五地为了案件的事情来看他之外,他拒绝了一切探访。犯下了杀人罪,他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来面对他们。
自从知道苏沛不想见任何人,连宇乔就没再去过看守所。除了每天给韩闯打电话了解情况之外,他也一直没有出现。所有人里面,最急的恐怕只有秦晓顺一人。如果不是韩闯一再强调证据对苏沛很有利,只怕他连劫狱的心都有了。当然,他也不可能真的去劫狱,顶多是跑到看守所去闹个一两回。
二个月后,商群案开审。苏沛没有让韩闯向法官提出保释申请,因为失去自由的日子对他来说是一种救赎。
三个月后,连宇乔接任父亲的职位,出任连氏集团董事长。借此机会,连氏特意在记者招待会上发表声明。声明中称现任董事长连宇乔与前助理苏沛之间并无暧昧关系,而且他对前任总经理商群的死因也毫不知情,此后相关问题将不再做任何答复。
四个月后,苏沛误杀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三年。当庭释放之后他即离开本市,行踪不明。
五个月后,连氏与艾森公司正式宣布合作,同时传出连氏的年轻董事长与艾森公司董事长之女安萨克约会的消息。
传统新年刚过,大街上鲜红色泽的装饰仍未撤去,人们却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熙熙攘攘的街头,满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群,就像一条条永不交错的平行线,独立而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