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右手,苏沛轻轻地抚著连宇乔的头发,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曾经信任商群,在连宇乔失踪的那段日子对他的关照心存感激。没想到,真相居然会如此令人作呕。
恨他,更恨自己
"苏沛"
察觉到苏沛的颤抖,连宇乔担心地转过他的脸。削瘦的脸颊上找不到半点血色,黑亮的眼中满是切肤之痛。
吻了吻苏沛的鼻尖,连宇乔轻声安慰道"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在你面前吗"
"以前的事你全部记起来了"苏沛勉强地笑了笑,突然想起连宇乔失忆的事情。
连宇乔抱歉地说"我没有失忆,只是不想看见他们。"
"他们"包括连晋东,苏沛并不想看到连家父子失和,失忆这招还算是个折中的办法。不过,就是幼稚了些。
"商群会不会对董事长不利"
"暂时不会。他想保住在连氏的位置,就必须依靠我爸爸。"
"你打算怎么办"
"你别管了,好好养伤,安心留在我身边就行了"轻轻吻住眼前的双唇,连宇乔的手顺势滑到苏沛的大腿内侧,徘徊不断
凡事都要有代价。为了报复商群,与苏沛分开一段时间也没关系吧苏沛向来体贴,一定会原谅他的。
只是一段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
第十章
自从连宇乔患病,商群在连氏的工作就日渐平顺。
长期被人压制的局面一但得到改善,得到认同也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商先生,艾森公司的唐德先生想见您。"秘书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商群迟疑了一下,说"请他进来。"
艾森公司是国外知名的金融集团,连宇乔不知在什么时候与他们接触的,对方居然答应代替永逸集团在之前的大型酒店开发项目上进行投资。这也是商群在上次职位之争中败北的主要原因。连宇乔不再担任总经理之后,与艾森公司的商洽也停顿了下来。现在他们过来,是不是代表事情会有所进展
商群整了整衣服,掩去勃勃的野心。
接下来的谈话并不愉快。唐德先生坚持要由连宇乔来负责整个投资计划,而商群已向连晋东保证绝不泄露连宇乔的病情,所以他完全找不到理由说服艾森公司换人。如果这个计划接不下来,等於间接向股东宣告自己的能力不如连宇乔。
转眼间,商群由自信满满变成进退维谷。
这几日听到佣人的报告,连宇乔的身体似乎恢复得很好。艾森公司的事绝对不能惊动连晋东,否则自己苦心争取来的地位又会变成一堆泡影。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艾森公司改变主意
商群为自己点了一根烟,腾起的烟雾遮不住他眼底闪现的寒光。
两日后,连宇乔收到了二十张照片,苏沛终於看到了绑匪的恶行。
四天后,医生通知连晋东,连宇乔的狂躁症再次发作,很可能已经转化为精神分裂症,建议入院治疗。
当连晋东与商群赶到苏沛家中时,那里已经没有一件完好的家具。苏沛在制止连宇乔发狂的过程中撞到了手臂上的伤口,被送进了医院。而连宇乔则被佣人绑在床上,医生正在为他注射镇定剂。
"宇乔"
"滚开"
"宇乔,我是爸爸。"
"滚"
连晋东几乎要被儿子疯狂的状态击垮。
商群则是冷淡地看著这一幕,眼中没有丝毫的意外。
为了连家的声誉,连晋东无论如何都不肯把儿子送进精神病院。於是,连宇乔被送回了连家大宅。
第二天,商群到医院来探访苏沛。
"看宇乔这个样子,你很开心吧"苏沛问他。
商群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著苏沛。
"那些照片是你寄的明明知道他会崩溃,还故意寄那种东西给他,你想看他死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商群回答。
苏沛目不转睛地盯著他,可惜看不出一丝破绽。
"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让我去连家照顾宇乔。"
"我办不到,爸爸他"
"滚"
苏沛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将手边的茶杯摔向商群的位置。商群一偏头,轻易地躲过了突如其来的攻击。
"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说完这句,商群转身离去。
直到再也听不见他的脚步声,苏沛才放松了全身紧绷的神经。
连宇乔回到连家,再次过上囚禁一般的生活。
在连晋东的要求下,医生成了二十四小时看护,可惜这对连宇乔的病情并无多大用处。
连氏大股东陈穆的突然来访,更是让连晋东措手不及。
之前以避开流言为借口让商群代替连宇乔的位置,股东们虽有非议,不过为了公司的利益他们也只能接受。现在,还没进门就差点被连宇乔从三楼扔下来的椅子砸中的大股东,说什么都不会相信这个理由了。
"晋东,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陈穆抚著惊魂未定的胸口,为自己刚刚不顾形象的尖叫而尴尬不已。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连晋东以问代答,一边示意佣人上茶。
"早上看见商群,他说你身体不太好,所以我特地过来看看。宇乔他"
看见连晋东脸色越来越难看,陈穆打住了问话。
良久,连晋东终於开口说"事实上,宇乔他"
陈穆是带著巨大的震撼离开的,那个他一直看好的年轻人就这么变得疯疯颠颠,著实让他吃惊不小。
"你是说,艾森公司的人非要连宇乔来负责"转回公司,他迫不及待地与商群讨论连宇乔的问题。比起连宇乔的健康,陈穆更关心公司的发展。
"你知道,站在我的立场,有些话实在不方便说。"商群表现得十分无奈。
陈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吧,这些事交给我来解决。"
第二天,连氏公司的大股东陈穆拜访艾森公司负责人迈克唐德。
一周之后,艾森公司与连氏的合作进入了正式洽谈阶段,商群作为连氏的总经理,全权负责此项目。
一切都很顺利,现在的商群用春风得意来形容最恰当不过。只是,连家依旧是一片愁云惨雾。
苏沛一次又一次被连晋东拒之门外,商群看在眼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帮他说上一言半句。因为这次不同以往,他不会再给连宇乔任何喘息的机会。他要的是全部击溃,不留任何余地。
端著营养师精心调配的晚餐,商群走进了连宇乔的房间。
连日的强制治疗让连宇乔看起来十分憔悴,他被绑上床上,整个人像条晒干的咸鱼,死气沉沉。
将餐盘搁在床头的小柜上,商群遣走了看护,漫不经心地说"我早上去公司的时候就看见苏沛守在门口了,现在是下午六点,站了一天,也不知道有没有吃东西。真可怜"
连宇乔扭头看著他,目光有些迟钝。
"他手上的石膏已经拆了,不过再这么熬下去,进医院是迟早的事。"商群舀起一勺糊状的食物,轻轻将它送到连宇乔嘴边,"看著他为你受苦,是不是比你自己受苦更难过"
连宇乔像完全听不见商群的声音,只是闻了闻勺里的东西,然后厌恶地撇开头。
"吃了它。"商群命令道。
连宇乔一惊,反射性地将双唇闭得更紧。
"我叫你吃了它"
商群压低了声音,野蛮地钳住连宇乔的下颚,将钢制的勺子塞进他的嘴里。连宇乔瞪大眼睛,闭紧牙关反抗,结果只是让脆弱的牙龈受伤出血。
"有得吃你就吃,难不成你更喜欢下跪求人的滋味"
商群无情的声音敲击著连宇乔的耳鼓,让他瞬间停止了挣扎,布满血丝的眼睛被恐惧与绝望占据。
终於,咸腥的味道混著食物滑进了食管,压迫著胃里的酸水一阵阵地往上涌。
直到连宇乔把东西全部咽了下去,商群才将勺子对盘内一扔,慢条斯理地拿出手绢擦了擦刚刚弄脏的双手。擦完之后,还不忘用力将手绢甩在连宇乔的脸上,
"好好休息,我的连大少爷。"
面带嘲笑,商群用力拍了拍连宇乔的脸颊,满意地看著他畏缩的表情。
这时,商群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看来电的号码,他的好心情明显受到了影响。
"不是叫你不要随便打电话给我吗"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商群的脸色有些差。
"好了,明天见面再说。"说完,商群迅速挂上了电话。
夜里十点,韩闯驱车赶到连家。苏沛正坐在连家大门外的花坛边。
"走吧,过了今晚你就能见到他了。"
苏沛看著韩闯,乌亮的眼睛似在询问真的吗
"他刚刚打电话过来,要我好好看著你,一根头发都不许少。"韩闯笑著,假装受不了似的翻了个白眼。
苏沛飞快地站起来,紧张地问"他好不好"
"如果让商群听到我们的对话,他就不好了。"韩闯耸了耸肩,顺势往连家大宅内瞧了一眼。
大门离主宅还有一段距离,即使踮著脚往里看,也什么都看不清楚。
苏沛知道自己不该呆在这里,这样会给连宇乔造成压力。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了。他很担心,把连宇乔送到商群的眼皮底下,怎么看都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走吧,我保证你明天就能见到他。"
见苏沛还在犹豫,韩闯干脆上前拖住他,直接将人塞进了车里。
连宇乔与韩闯没有向苏沛透露他们的计划,所以苏沛只能像一只木偶一样努力配合。虽然连宇乔在装疯之前一再表示不会有危险,可苏沛始终无法摆脱担惊受怕的情绪。
明天,这一切真的能结束吗
"你想知道连宇乔的计划吗"韩闯一边开车一边问。
"你"苏沛不明白韩闯的用意,因为韩闯答应过连宇乔要保密。
"赵玫雇丁奇等人绑架连宇乔,应该是商群从中牵的线。他们以你的名义与绑匪联系,以防东窗事发的时候形迹败露。赵玫出了钱,只是想给连宇乔一个教训,而商群却想将他狠狠地踩在脚下。那些侮辱连宇乔的照片,就是他另外出钱让绑匪拍的。"
苏沛点头,静静地等待韩闯的下文。
"因为丁奇突然被捕,所以照片没能及时交到商群的手上。前段时间我找到了丁奇的手下林子强,拿到了那些照片。我把它们送给了连宇乔的母亲。"
"连宇乔的母亲她不是死了吗"苏沛吃惊地看著韩闯。
韩闯一怔,问"谁说她死了"
"连家人"苏沛想起连芙蓉与连晋东说过的话,他们用的都是"离开"而不是"去世",看来是他误会了。
"为什么把照片交给宇乔的母亲"
"艾森公司你知道吗"韩闯以问代答。
"知道。连氏最近在跟那间公司合作。"
"连宇乔的母亲是那间公司的现任董事长夫人。"韩闯看著前方的道路,嘴角浮起难以察觉的微笑,"她同意帮连宇乔讨回公道,条件是连宇乔必须离开你。"
迎面而来的汽车晃过来一道白光,苏沛下意识地眯起双眼。
"宇乔见过他妈妈了"
"林子强找上商群兜售连宇乔被绑时的照片是计划的第一步。"韩闯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苏沛的问题,"动用连母的关系,让艾森公司坚持让连宇乔负责合作事宜是第二步。商群为了坐稳连氏总经理的位子,一定不会放过艾森公司这条大鱼。所以,他会需要一个彻底扳倒连宇乔的机会。"
车子转过一个弯道,韩闯顿了顿,继续说"可是商群很精明,他并没有马上与林子强联络。毕竟赵玫已经认罪,他没有必要再来蹚这趟浑水。於是,我们让林子强假装放弃,转而敲诈连宇乔。当连宇乔看见自己受辱的照片,精神全线崩溃"
苏沛接著说"商群心机太重,一定会多方试探。只要他确信那些照片对连宇乔的杀伤力,他就会想法设法把照片弄到手。只要他与林子强接触,你们就可以"
"聪明"韩闯打了个响指,得意地说"他已经约了林子强明天见面,到时候我们会通知警察,将他们绳之以法。"
原来是这样
苏沛靠在椅背上,全身乏力。连宇乔的母亲想必与连晋东一样反对他与连宇乔来往,抓捕商群一但成功,连宇乔就会离他而去吧
逆境中,人总是会下意识地寻找依靠。苏沛的存在,对饱受折磨的连宇乔自然是一种福祉。可是,雨过天晴之后,这种不可或缺的感觉应该会慢慢淡化吧连宇乔会发现,爱上一个男人是多么愚蠢的事情。他会想回到过去的生活,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女人、家庭、孩子所有苏沛不能给的──正常的生活
这样,也很好吧
苏沛想著,露出一丝苦笑。
察觉到苏沛的沉默,韩闯也不再出声。车子匀速前进著,直奔目的地。
这将是漫长的一夜,苏沛与连宇乔同时体验著辗转难眠的滋味。
明天,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个了断。商群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连宇乔会重新拿回属於他的一切,而苏沛为了一段无望的爱情付出这么多年,纵使结果不如人意,好歹也算爱过,没什么可后悔了。
温床呵呵
苏沛笑著,舌边涌来一阵酸涩。
临近冬日,阳光依旧耀眼。
商群跟往常一样准时出门上班。看著他的车驶出了连家,医生解开了连宇乔身上的束缚。
"总算不用再装下去了,我还真担心会露出麻脚。"把一个正常人当成精神病患者来治疗,在他从业生涯中还是第一次。回想连宇乔来找他商量这事的情景,医生只记得他那张可怕的脸。暗自叹息著,医生由衷希望这种事再也不要再有下次了。
"谢谢。"
连宇乔抚了抚手腕上被绳子勒出来的淤伤,连日来表现的脆弱再也不见踪影。
因为一直抓不到商群的任何把柄,所以才不得不使出装疯这一招。虽然有些窝囊,不过总算是没有白费。现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连宇乔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在膨胀,几乎将他整个撕裂开来。
冲进洗手间,先用大量的冷水让自己冷静,然后,连宇乔走去了父亲的房间。
有些事情,他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揉了揉青黑的眼圈,苏沛挣扎著从床上爬了起来,彻夜未眠的疲倦与过度压抑的神经让他有点恍惚。洗漱完毕,漫无目的地在屋内晃了几圈,最后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著时钟转动。
这是一场审判,罪名是禁忌的恋情与过分的包容,罪名一但成立,刑罚将是无休止的孤独与痛苦。
苏沛是犯人,连宇乔是法官与刑罚执行者。
现在,犯人正在安静等待著最后的结果。
随著时钟的前进,太阳一寸一寸往天空正中挪动。
苏沛昏昏沉沉的,听到门铃声响起。迈著因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而不太灵活的双腿往门边走去,发现猫眼的另一边空无一人。
"谁啊"
苏沛打开门,一条人影闪过,飞起一脚就往他踹了过去。强大的劲道猛烈地撞击在苏沛的腹部,将他整个人踹得飞了出去。
"唔"
苏沛惨叫一声,跌倒在木质地板上。鼻梁上的眼镜紧接著被来人一拳打落,苏沛反射性地用双手阻挡,结果两只手腕都被扣住,来人揪著他的头发,将他的头一次又一次重重磕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