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被内鬼发现他们的真实目的,方靖和孟友文联手编造了麒麟勾结狩猎者的疑似可能性,想以此瞒天过海。
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在正式接洽接触麒麟前,孟友文就先一步遇害了,而方靖因为没有露面,得以隐藏身份。
方靖不信任三河市的同事,所以这件事他不可能向身边的人透露;那么能接触到计划的,就只剩下燕阳市直接参与的孟友文一行了。
——“秀秀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你说。”
——“当时任务执行时,除了特一组五名成员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
——“这任务评级不高,没什么难度,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不过我没特意去记,得想一想。我一个、后勤部负责档案的女孩一个,还有,还有……”
该说的,方靖都已经说了。
麒麟呆愣坐着,唯一一只完好的眼睛平视前方,焦点不知落在哪里。偌大一只妖怪,此时显得特别可怜而无助。
梁振国看不过眼,捞起扔在一旁的急救包,跨过方靖朝麒麟走去“既然都真相大白,你也别太伤心了,啊。赶紧把伤口包扎包扎。”他把急救包挂到一边,从里面找出一卷纱布和一包针线胶带,然后骂骂咧咧地翻找纱布的布头,“妈的,这玩意怎么用?”
齐唯被动静拉回注意力,重新找到双眼的焦距。他吃力地抬起头,视线落到梁振国脸上,哑声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老子大众脸,遇到十个人,九个都说见过我。”梁振国呵呵一笑,晃了晃手里的纱布卷,“我手底下没轻重,你忍着点,啊。”
说着,他抽出布头,拉长一截按向齐唯的肩膀。
与此同时,顾臻冲出躲藏的暗处,单手撑住二楼护栏侧身跨过,向着后排座一跃而下——“齐唯,当心!”
伴随吼声,顾臻的骨刀迎面向梁振国劈去。
在场的大麒麟和梁振国都是一愣。
梁振国反应迅速,侧身避开这突如其来的一刀“顾臻!你疯了吗!”
顾臻充耳不闻,一招未中,又手腕侧翻,横臂再划一刀,逼着梁振国抬掌抵挡。
随着“叮”的一声金骨相击,一枚泛着浅蓝色光泽的细长银针由梁振国指缝间显现,被骨刀的冲击力撞飞,斜斜插在前四排的座位靠背上。
场面有一瞬的静默。
还是梁振国最先反应,骂骂咧咧道“顾臻你小子怎么回事,造反了,想废我胳膊啊?”
“梁叔。”顾臻收回骨刀,视线却没从梁振国身上挪开,他指着远处泛着光的银针,问,“那是什么?”
“休眠针,扎穴道的。”梁振国说,“麒麟伤得这么重,醒着血流得快,睡着了方便救治。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啊?”
“我觉得是钩蛇的毒液。”顾臻说,“可以让人或者妖怪产生幻觉,辅助致幻术使用,严重的就会像李焱那样,窒息而死;效果轻微的,也会产生精神错乱。”
“你小子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特效药就是这个颜色,你惊悚片看多了是不是?”梁振国懒得和他多说,准备翻过座位去取银针。
顾臻伸直手臂,拦住他的去路“梁叔,你这么着急混乱齐唯的神志,没什么想说的吗。”
“顾臻。”梁振国抬手指着顾臻的脸,面色沉了下来,“趁现在我没发脾气,赶紧收敛点。你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啊?这是对一个长辈该说的话?!”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顾臻认真地说,“梁叔,你最好不要再靠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呵,老子干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梁振国气得面色发青,捋起了袖子。
“梁叔,你先别动气。”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方靖开口了,“顾臻向来没有分寸,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这次擅离职守的处分,他是逃不掉的。”
梁振国正要附和,方靖却又继续说“不如就让他把话说完,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顾臻打蛇随棍上,立马接口道“麒麟觉得梁叔很面熟,要不就让他好好回想回想,说不定能记起什么来。你说是不是,齐唯?”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大麒麟说的。
“老子说了多少遍,眼熟是因为老子大众脸!”梁振国怒不可遏,“你今天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齐唯被顾臻挡住泰半视线,不过那种熟悉的感觉愈发强烈了“真的见过,有些年头了……在三河市,你和赵欣见过面,我记得你。”
“齐唯,话可不能乱说。”顾臻说,“你确定?”
齐唯虚弱地点点头“冬天,我们家附近的咖啡厅,赵欣说要出门见一个朋友。下雪了,她没带伞,我出门给她送伞。坐在对面的人就是他,我确定。”
“梁叔,”顾臻说,“你一个燕阳市的组长,和赵欣有什么交集,为什么要私底下跑去见她?”
“赵欣是我老朋友的女儿,我们见个面叙个旧怎么了?!”梁振国大吼。
“梁叔,明人不说暗话,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非要我全部抖出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顾臻说。
“抖什么抖什么,啊?老子有什么好抖的?”梁振国气得手指都有些颤。
毕竟是相熟的长辈,顾臻心里堵得慌,虽然不好受,还是咬牙把话问出口“孟友文是不是你杀的?”
“草!这种话能乱说吗?今天不教训教训你,老子就不姓梁!”梁振国声音都有些变了,他再抑制不住,火气全然涌了上来,抽出腰侧短刃,袭向顾臻。
顾臻身后就是齐唯,他不敢往后退,只能硬扛。
两人在狭窄的座位间空隙你来我往,转瞬互递数招。
打斗中,小乌鸦慢慢醒转,他窝在顾臻兜帽里伺机而动。在梁振国靠近时,突然冲出,朝他额头上重重啄了一口。
梁振国吃痛,露出一个极大的破绽,顾臻趁机把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将人制住,夺过他的短刃和弩箭“梁叔,麻烦你坐下说话。”
梁振国翻开座位板坐下,摸了摸额头的破口,骂道“卑鄙!”
顾臻深以为然,二打一,小乌鸦真是太不要脸了。
“既然你不愿意配合,我只能直说了。”顾臻把梁振国的武器扔远,随后捡起方才掉落的纱布,扯下一段递给梁振国,自己则抵着椅背靠着,“我怀疑一年多前,原特一组五人全员牺牲的事故与你有关。”
梁振国用纱布捂住脑门,懒得再与他争辩“方靖,喊救护车,再不救治,麒麟真得废了。”
方靖深深看他一眼,低声对着蓝牙耳机那头说了几句话。
到这个时候,梁振国还是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顾臻差点都要信以为真了。
他叹了口气“孟友文申请调查麒麟任务时,我舅舅付雪原正好出差在外地。因为任务难度不高,他就把监督审批的权限授权给了你。
“除了孟友文一行五人,知晓任务内容的上层,就只有你一个人,梁叔。
“如果不记得了,当时还有两个后勤参与,可以帮你一起回忆回忆。”
“所以?你就认为是我害死了孟友文?”梁振国气笑了。
“这种事我能乱说么。”顾臻说,“为什么要在和麒麟正式碰面前除掉孟友文,而不是等他们见面以后一块解决?
“孟友文掌握的信息应该很有针对性,在他手里一文不值,但是到了麒麟手中却可能致命。如果被麒麟知晓后又被他逃走,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为了杜绝隐患,你才决定提前解决孟友文。
“这些一开始都只是猜测,直到方靖说出赵欣的身份,我才确认这一点。
“赵欣的同党肯定和她接洽过,并且麒麟也一定和那个人有过直接或者间接的联系。
“本来和朋友女儿叙旧,大方承认也没什么,但是你却千方百计想隐瞒,这就很让人怀疑了。
“所以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个和赵欣接洽的人,梁叔。”
“说来说去,都是猜测。”梁振国摇摇头,“顾臻,你这样办事太草率了。”
“草率吗?”顾臻突然侧头问小乌鸦,“我看侦探片里都是这么演的。”
小黑凤凰默默扭过了头。
“行吧。光靠猜测就不能乱说,我收回之前的话。”顾臻按住曾经被箭矢贯穿的腰,“那么梁叔你还是解释解释,半年前,在临美仓库,你为什么要对我射这一箭。”
梁振国显然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大吃一惊“顾臻,你在想什么,明明是李焱射的箭。”
“李焱?”顾臻皱起了眉头,“梁叔,当时临美仓库在场的,有二十几个实习生,后来又来了不少的增援。每个人都知道我是腰部中箭失血过多死了一回的。”
说到这里,顾臻顿了一下“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见过射箭者,我也因为不记得了,从来没向人提起过。
“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一箭是李焱射的?”
他不等梁振国开口,又说“我破阵时李焱已经被小乌鸦重伤,他朝我射过几箭后就昏迷了,最后致命的那一箭,是你射的,梁叔。
“当时你也在场。我都记起来了。”
“顾臻,”梁振国郑重说道,“我念你年纪小,和皓人也是朋友,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今天这番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你不要再继续胡说八道了。”
“那可不行。”顾臻说,“梁叔,当时你和李焱勾结,和钩蛇做交易引诱黑凤凰去送死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顾臻!你不要血口喷人!”梁振国好不容易稳定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我从来都不认识李焱,从来都不认识钩蛇!更不用说和他们有任何的勾结!银针上也不是钩蛇的毒液,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休眠针!”
顾臻没有接他的话,又说起毫不相干的事来“梁叔,我一直以来都挺敬重你的。愿意几十年如一日的在反狩联盟里工作,本身就很难做到。曾经在我眼里,你跟我舅舅一样,都是很值得钦佩的人。但你太让人失望了。如果梁皓人在这里,他也会失望的。”
“你特么到底想说什么?!”梁振国不耐烦道。
顾臻顿了顿,说“梁叔,你钥匙扣上的小老鼠挂件,丢了好多天了吧?”
梁振国脸色一变,下意识摸了钥匙扣的位置。
顾臻把玩着骨刀,回忆曾经和梁皓人闲聊,他讲的小时候的事“梁皓人去上小学的第一天,你给他配了一把家门的钥匙。
“钥匙扣上的挂坠是一只q版的米老鼠,梁皓人觉得太可爱了一点都不威风,死活都不肯用。你就拆下来挂在自己的钥匙扣上,一用就是十几年。”
“你说你从来没见过钩蛇,跟他毫无瓜葛。”顾臻说,“那你能解释一下,米老鼠挂坠为什么会出现在钩蛇家的地板上吗?”
“你说什么?!”梁振国指尖一颤。
“挂坠我捡到了。就是梁皓人、小朱还有钩蛇全都失踪的那天,在钩蛇的家里。”顾臻说,“我这人没什么脑子,加上记忆被封存,只是觉得很眼熟,一直没记起来。”
“其实我早前就见过的。当初为了进地脉,我和梁皓人偷你的手环,这只米老鼠就和手环一起挂在钥匙扣上,又旧款式又老,我印象很深刻。”
“现在挂坠就存在保险柜里,我相信送去检查,应该可以拿到很多信息。你说是不是,梁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顾臻问。
梁振国脸色变过数遍,最后又趋于正常,他想开口继续为自己辩解,又有些力不从心。想了想,最后轻叹一口气,丢开纱布,伸手去摸口袋。
“别乱动。”顾臻警告他,“我不想再和你动手了,没意思。”
“我抽根烟。”梁振国摸出打火机和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白色的烟圈冉冉飘起,在半空中散开不见。
“皓人应该跟你说过,他妈走得早。车祸,全责。
“他小时候是我一个人带。喂奶、换尿布、教走路、教说话。
“我不像你,有一个有钱的老爸,就算会里一分钱不发,也饿不死。
“我要买奶粉尿布,攒钱送他上学,支付每个月的房贷,还要偿还巨额的赔偿金。
“反狩联盟工资少,每个月的收入根本不够数。如果不这么做,我大概也没法把皓人养大。”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