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良禽(朽“沐”良“秦”)
──《男人的另一半》番外篇ii
长形餐桌,六人晚宴。
高沐绷著一张脸,努力吞咽盘中的食物,动作快得像饥民。我发誓我没有半点讽刺他的意思,也没有夸大任何事实。事实上我很同情他,如果在我面前也有那麽几个拼命骚首弄姿的女人,估计我会失常得更加厉害。
“看什麽呢?鬼鬼祟祟的。”大约是我躲在柱子後面偷窥的行径过於明显,韩闯忍不住发出疑问。
我本想假装无事,可眼尖的他还是发现了高沐。
“他在干什麽?”韩闯问。
面对一个同我一样好奇心强胜并且没什麽口德的家夥,我实在不应该多说什麽。可是,这个人是韩闯,我怕死他不达目地决不罢休的性格了,所以……
“他在相亲。”
“相亲?”韩闯的脸上闪过爆笑的前奏。我後悔了,真不该告诉他这个。
“他年纪不小了,想找个女人结婚生子而已。”
“都什麽年月了?他还干这个?相亲……哈哈哈……”
我狠狠瞪了韩闯一眼,警告他不要太过分。像韩闯那样的男人是不会理解高沐这样的男人的。当然,我也不太能理解。通过传统的途径认识某个和自己条件相配的人,然後平平凡凡地过完一生,这样的方式不适合韩闯,也不适合我,却十分适合高沐。高沐是个好男人,温和、体贴、循规蹈矩,他一定能找到一个好女人组织一个幸福的小家庭。不过,看他现在对面坐的那三个,呃……我持保留态度。
“进去吧,有位置了。”苏沛走了过来,通知我们入座。
忘了说,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号,平安夜。我、苏沛、韩闯以及他们的某某和某某相约在这家西餐厅吃个晚饭。虽然我一直觉得兴师动众地过这麽个不属於自己的洋节有些好笑,可是回头想想能多个理由和朋友聚聚其实也不错,反正我向来热衷於吃喝玩乐。
因为没有事先预定位子,我们不得不在餐厅排队等候,没想到碰见前来相亲的高沐。高沐是我的室友,正确的说是我母亲派来监督我的“探子”,不过鉴於我所向披靡的个人魅力,他基本已经倒戈了。高沐上周就告诉我了他要相亲的事,不过今天我们撞在一起属纯巧合,虽然我一直很好奇老实巴交的他要怎麽追女人。
“高沐在那边,过去打个招呼吧。”
视力不佳的苏沛居然也发现了高沐,还热情万分地走过去打起了招呼,害我连躲起来的机会都有。
“真巧!”走到高沐面前,我傻兮兮地冲他挥了挥手。出人意料的,他竟没有半点尴尬,反而很大方地与我们寒暄起来。除了在看到韩闯时,稍稍有点别扭。
“你们也过来吃饭?”他问。
“听说这里的牛排很不错。”苏沛回答。
高沐的气质与苏沛很相近,长相也同属斯文型的,看起来真像两兄弟。我想我的潜意识里一定是极度偏好任何与苏沛相似的东西,所以当初才会欣然接受高沐这个室友。
“你们怎麽还站在这里?不打算吃饭了?”连宇乔的声音突然插了起来,仍然是一贯的强势。
对於这个极端自我的男人,我一直没什麽好感,真不明白苏沛为什麽会看上他?相比之下,韩闯的另一半──黎湛就要顺眼多了。虽然表面上冷淡了些,可是起码懂得什麽是礼貌……好吧,基本上,我觉得“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非常精辟,所以我才会看不出连宇乔与黎湛的好,而苏沛和韩闯却把他们当成眼中宝。
话转回来,五个男人中包括两对情侣以及一个单身汉。呵呵,难得高沐这样的异性恋者不把我们当怪物,还敢跟我住在一起,勇气可嘉。
“秦晓顺!”
“嗯?”
我顺著声音的方向抬头,才发现韩闯他们已经在二楼坐定。二楼是夹层式的设计,靠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一楼的大厅。我与高沐道过别,三步并做两步走上楼。刚坐稳,好奇宝宝韩闯逮到机会又开始发问。
“高沐真的是在相亲吗?怎麽一次有六个人?”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没理他。
意外地,向来沈默的黎湛居然答了上来“应该是六人晚宴,三男三女,选择面比较大,也不容易冷场。现在好像很流行这种相亲方式。”
韩闯一边点头,一边挑眉问道“你怎麽知道得这麽清楚?”
“美琪有跟我提过,她最近也参加了一次。”
看著黎湛如此镇定地回应韩闯醋意横飞的问题,让我不禁为他捏一把冷汗。据我所知,那个“美琪”一直被韩闯当成“情敌”的不二人选,黎湛好死不死要去踩那颗地雷,只怕会被韩“小人”报复得很惨。
遗憾的是,我没能看到那令人期待的“翻脸”场面。不知道什麽原因,原本还在吃飞醋的韩闯突然一下变得笑意盈盈,还露骨地与黎湛“眉来眼去”,看得我一身鸡皮疙瘩。没多久我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原来黎湛早就在桌子底下握住了韩闯的手,有效地安抚过了。
再看坐在对面的苏沛与连宇乔,举手投足都保持著情侣间特有的默契。突然间,我被孤独感团团围住,有些不爽。所以说逢年过节,单身的就不该和成双成对的一起行动,白白受了刺激。无聊地别过脸,视线扫过楼下高沐那桌,正见他抬头,我微笑著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高沐也笑了,不过很快又投入到他的相亲宴会中。我没在意,因为我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高沐隔壁那桌。那桌的男人冲我扬了扬酒杯,显然把我刚才的动作当成了对他的示意。
好戏上场了,谁说我孤独来著?
找个借口甩开那两对只记得卿卿我我的家夥,我顺著那人的示意走出了餐厅。站在街边,看他体贴地将与他同行的女士送上出租车,然後向我走过来。
“arry x’as”他说。
他的声音很低,却又平滑如瓷器,让我产生一种莫名的好感。不过我没有回应他的开场白,只对他淡淡地笑了笑。我十分清楚自己的笑容有几级杀伤力,所以,当他眼中闪过心动的光芒时,我并不感到意外。
“街口拐角有家影院,现在过去正好赶上开场。”他又说。
看电影?我愣了愣。一般情况下,这种约会都是直奔主题,如此迂回的我还真是第一次遇上。看了看满街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再看看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我鬼使神差地点了头。我通常对玩伴的要求很高,能看上眼的不多,所以觉得错过他有点可惜,虽然我并不喜欢与一夜情对象有过多交流。
“现在还能买到票吗?”我记得在这种大家都赶著出来hay的节日,影院通常都会爆满。
“我有票。”他突然地揽住我的肩膀,推著我向前走。
这种勾肩搭背的感觉很奇怪,自从我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之後,就再也没在公共场合做出这样的举动。虽然嘴上说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其实心里还是有些虚的。离经叛道这种事做起来并不总是那麽理直气壮。反观他似乎也不是很自然,不过与我不同,倒像是怕我会突然逃跑,所以要将我控制在他的力量范围之内。
“是什麽电影?”居然事先买了两张票,不是被人放鸽子临时拉我来凑数吧?後面那个问题我没问,反正过了今晚就不会再有交集,说这些没营养的话只会让自己觉得不痛快。对於我来说,他不也一样是个临时拉过来打发无聊时间的人麽?
“《金刚》,主角是一只大猩猩。”他一边说一边看了我一眼,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票是公司当福利发的,没见到你以前我都没想起它。”
“我让你想起了那只大猩猩?”我笑。
“听说那只猩猩很可爱。”他很从容,虽然是应对我的玩笑,但是表现得十分诚恳,感觉就像是在直接夸赞我。
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我别过脸,不再看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因为某人的一句话而暗自欢喜,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眼见苏沛与韩闯找到了心灵的归属,我也是有些期盼的,这个人会是我的另一半吗?
对一个认识不到半小时的人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白痴啊你!我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甩掉了脑子里的神经念头。
走进影院,电影已经开场。领位员打著电筒将我们带进去,我明显感觉到周围打量的目光。两个男人在圣诞节相约出来看电影很奇怪吗?他似乎也察觉了,不过仍然表现得十分坦然。无形中,让我对他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
喜欢男人的男人们大多躲在隐蔽的夹缝中,为了迎合别人的目光勉强隐藏自己的本性。我鄙视这种心态,却又对大环境深感无奈。在这种阴暗的背景之下,想在阳光里与同伴牵手同行是一种奢侈,久而久之演变成爱上一个人是一种奢侈,接下来与爱人相知相守就成了更大的奢侈……除了游戏人间,我还能做什麽?
银幕上,剧情慢慢铺陈,主角们上了船、入了岛却仍然没有遇上大猩猩。我开始觉得乏味,却只能耐著性子观看,碰到琐碎的笑料时随著众人呵呵傻笑两声。
“猩猩马上就出现了。”他在我的耳边低语,隐约透著笑意。
这人是蛔虫吗?我转头看他。我们挨得很近,近得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影片里女主角被擒後,土著将她送上了祭台,我身边的男人十分热情地加以解释“美女是野兽的祭品。”
湿润温暖的气流划过我的耳边,若有似无地加速血液的循环。我笑,说“我不喜欢美女。”
“里面目前还没出现美男,那你看我好了。”他回答。
还以为不会再碰上像韩闯那样明明是厚脸皮却招人喜欢的家夥了,我不禁笑歪了嘴角,勉强正经地说“那只猩猩不比美男差。”
闻言,他立刻凑到我面前,紧张地说“你喜欢人兽?这不好吧!”
噗哧──
我终於忍不住笑出声来,立刻引来了周遭观众的白眼。他马上用食指压住自己的嘴唇,示意我禁声。银幕上折射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映出他迷人却又带点顽皮的表情,我突然觉得心头有一块地方陷落了。
我们没能把电影看完,大猩猩为了营救美女而与恐龙展开恶斗的时候,他拉著我的手,将我带出了影院。
他很强势,而我天生缺乏控制欲,当我们默契十足地滚到他家的床单上时,双方都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他吻著我的头发,我将双腿缠在他的腰上,呼吸因为彼此变得紊乱。喜欢看他费尽心思取悦我的样子。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锺情?
我来不及细想,就与他一起攀上情欲的巅峰,恍惚间,听见他说爱我。不是幻觉,即使我的精力不太集中,也能确定那不是幻觉。
若是平时,我会一笑置之。但这次,我却不知道要如何回应。爱这个字包含太多太多的内容,我从来不曾说出口,甚至在听到它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退避三舍。可眼前这个人……
“吓著你了?”大概是我呆滞得过於明显,他有些尴尬。
摇头还是点头?我不知道。
“其实……”他为我整理了一下头发,动作是那样自然,然後他说“我觉得已经认识你很久了,你身上有一种独特的东西……很吸引我。”
他的语速很慢,就像是怕我听不清楚。而我,却已经开始浑身僵硬。在今天以前,我从来不会把这种话当真,但现在我竟然有些期待,期待他能说出些什麽海誓山盟来。我这段时间一定是被刺激过度了,成天看到韩闯他们在眼前恩恩爱爱果然有害身心健康。
“浴室在哪儿?我想洗个澡。”我推开他,下了床。
他也跟著下了床,将我带到浴室里,在为我关门的时候郑重地说了句“我是认真的,希望能跟你在一起。你好好考虑一下,洗完了就答复我。”
他的表白一如我现在赤裸的身体,没有遮蔽,坦坦荡荡。不等我回答,他就关上了门,留我一人傻傻地站在浴室中。
不经意发现浴镜中的自己正在笑著,竟是源自内心的喜悦。褪去情欲的外衣,还原本质的自己,我原来依然憧憬爱情。也许,过去的抗拒只是为了等待今日的时机,是时候经营一份感情了,在我对它仍然有渴望的时候。
仔细地将身体清洗干净,我离开了水汽氤氲的浴室。门外微凉的空气激起身体本能的反应,我抱紧双臂,双眼对上他充满期待的视线。我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微笑地看著他。渐渐的,就像一种传染,微笑也在他嘴角扩散开来。
看著他走向我,一步步,带著新的生活靠近我。我的心情激动起来,他的步伐却被一阵门铃声截断。
“我去看看。”他依依不舍地说。
我点点头,趁机拿起手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大冬天的,只挂条毛巾在身上可是很容易感冒的。可是,没等我擦两下,他又匆匆跑了回来,一把抓住我的双肩说“帮个忙,先躲一下!”
“什麽?”
我还没搞清状况,就见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我的衣服塞到我手里,然後将我强行推入落地衣橱中。
宽大的衣橱站进一个人是绰绰有余,可被人推进来却不是一件舒心的事情。我刚想问他为什麽,没想到他连衣橱门也给关上了。黑暗瞬间掌管了我的视线,衣橱里各式衣服的不同面料贴上我的皮肤,纷杂的质感顿时变得清晰异常。
“搞什麽鬼!”我被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刚想推门,他却再度将门打开,同时把床上的床单塞了进来。
“我一个朋友来了,你在这里躲一下,我把他打发走你再出来。”他焦急地说著,说完还不忘吻了吻我的嘴角。
衣橱门再次关上,我拿著两人刚刚还在上面翻云覆雨的床单傻傻地站在里面,感觉就像偷情时遭遇正牌夫人捉奸的黑市情人。衣橱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他们在高声谈笑,而我却像只过街老鼠,躲藏在见不到阳光的地方。
沾满情事味道的床单隐隐散发著恶臭,我闭著眼,努力压制胃里翻江捣海的感觉。身体越来越凉,有水滴从头发上滴落,沿著脊背一直寒进心里。我机械地拿起挂在身边衣服,西服、衬衣或其他的什麽,缓慢地擦去那些水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锺,他终於打开了柜门。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朋友会突然过来。”他拉著我的手臂将我牵出衣柜,一脸歉意。
虽然接触的时候很温暖,我还是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的手。
“不早了,我该走了。”
“就走?”他有些吃惊。
“不走你还能再来一次?”我笑了,不用镜子我也知道这笑容有多僵硬。
他有些尴尬,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
“为什麽要生气?”我一边穿衣服,一边若无其事地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