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点气他没有听自己的话,不过黎湛还是很高兴,钱永胜能大摇大摆地走到屋外,证明周围没有埋伏其他人,或者周围的人已经被他解决了。
打开门让钱永胜进来,黎湛欣喜地将手中的枪交给他,拿著那东西指著自己的父亲,终究不是他的爱好。
“美琪呢”钱永胜问。
“在这里。”黎湛指了指麻袋,蹲下身想将何美琪抱出来。
突然,一阵剧痛袭向他的脑後。黎湛眼一花,随即倒地,闭目之前正看见父亲搭著钱永胜的肩膀。
黎衡嘴角带著笑,看了一眼昏过去的儿子,得意至极。钱永胜这步棋不过是下下之选,他并没想过会成功。不过现在看来,结果出乎意料的好。
“你想通了”他问。
钱永胜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著地上躺著的两人。黎湛倒下去的时候离何美琪很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额角,感觉像是一对同命鸳鸯,钱永胜被刺痛了,心上滴著血。
“接下来就是韩闯了,”没兴趣看钱永胜表演这种遗情恨爱的戏码,黎衡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将自己的儿子绑好,“你对引他上钩有几成把握”
“没把握。”
“什麽”
不理会黎衡的惊乍,钱永胜将何美琪从麻袋里拖出来,抱到了屋内的另一角,再用麻袋上的绳子将黎湛绑起来,安置在门边。
“韩闯一直对阿湛都很冷淡,我不认为他会为了他把自己的叔叔放一边。”
“是吗”黎衡不太赞同钱永胜的观点,他还记得儿子被韩昆追杀时是靠韩闯力保才得以脱身。如果没有感情,韩闯何必对他如此偏袒
“那你的意思,韩闯那边得另想办法了”
“你一起杀了他岂不更干净弄这麽多事出来,到时候只会更麻烦。”钱永胜有些讨厌黎衡那种一脸算计的表情。
黎衡轻轻一“哼”,对钱永胜的短浅十分不屑。虽然他对黎湛说接收韩家易如反掌,其实内里还是障碍重重。如果利用韩闯的话,事情就会顺利得多。“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的道理跟钱永胜这样少根筋的人是讲不通的。
被黎湛打伤的手下还在呻吟,黎衡不想耽搁,留下没受伤的那个,让他与钱永胜一起看守黎湛,自己则是匆匆离开。明天会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安排。
不多时,何美琪先一步清醒过来。抬眼看到的是黎湛低垂的头,以及钱永胜沈黑的眼。
“永胜你怎麽来了这阿湛怎麽了你”
何美琪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重重的耳光就抽在她的脸颊上,声音响亮。她被打懵了,难以置信地瞪著向她出手的男人。
钱永胜一言不发,握紧打痛的手掌。看著何美琪白皙的皮肤上由自己烙下的狰狞红痕,看著那纤细的脖颈上颤动不停的青色血管,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纠结起来,集体折磨著他。
如果不是黎衡告诉他,何美琪为了赢回黎湛,不惜以苦肉计相搏,他根本不会知道原来她对黎湛从来不曾死心。就算他体贴入微,就算他百般讨好,也抵不过黎湛一根小手指头。男人的自尊就这麽被无情地践踏了,踩得粉碎。
黎湛向他保证,不会为了韩闯而牺牲美琪,就像在说他和美琪仍有机会。这是另一个晴天霹雳,促使钱永胜狠心背叛。不,他并没有背叛,他只是在报复,报复这两个将他伤透的人。一个情人,一个兄弟,是他们背弃他在先,他不是傻子,岂能容忍
“为什麽”
打破何、钱对恃的声音来自黎湛。他刚刚清醒过来,完全想不明白,为什麽钱永胜会与父亲连成一气,为什麽他会伤害何美琪。他不相信,那个万分疼惜美琪的人,翻脸翻得如此之快。
“永胜,你疯啦”
比钱永胜更快一步出声,何美琪惊得满头冷汗。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直觉告诉她,她的秘密已经曝光了。理亏之下,她不能让黎湛看穿那些见不得人的小算盘,所以只能硬著头皮装傻充愣,瞎嚷起来以求堵住钱永胜的嘴。
啪──
又一个耳光砸在何美琪的脸上,比第一个更狠。
“永胜”黎湛惊呼。
钱永胜冲他呸了一口,对何美琪吼道“我是疯了。明知道你惦著他还是把你当成宝,成天像只哈巴狗一样守著你”
牙齿磕在唇上,血丝溢出嘴角。钱永胜完全不带掩示的怨恨,夹著寒霜冰雪扑向在何美琪,让她好不害怕。
黎湛挣扎著想站起来,却受限於身上的捆绑,情急之下倒卧在地面。
“阿湛”何美琪心痛极了,不由一声惊呼。
这声音大大刺激了情绪波动不止的钱永胜,第三个耳光再次落了下来,紧接著是第四个
“阿湛阿湛你心里就只有黎湛,为了他什麽贱招都敢用,贱人”
“啊啊不要打了啊”
何美琪惨叫著,不断蜷缩身体回避钱永胜的毒打,可是无处可躲。
“住手,钱永胜住手”
黎湛想阻止,可是他一出声,钱永胜的手下得更重了。
“你给我闭嘴”被黎湛打过的打手突然走了过来,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踢在黎湛的肚子上。突如其来的重击让黎湛猝不及防,痛得他鼻子眼睛缩成一团。
“阿湛”心爱的人被打,何美琪叫得更加惨烈了。
“让你叫,我让你叫贱人”
“阿湛”
“住手钱永胜”
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麽长,打得眼红的钱永胜陡然清醒,踉跄两步,没了动静。
“打呀怎麽停了这女人敢给你戴个绿帽子,欠打” 又给了黎湛几脚,打手摩拳擦掌,明显有些亢奋。
钱永胜看了他一眼,暴喝道“滚”
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震到,打手悻悻地走到屋外。
黎湛睁开眼,看见何美琪肿胀变形的脸。青青紫紫的淤痕,早已遮去她的原貌,只留下乌黑的眸子,警惕地盯著钱永胜,犹如惊弓之鸟。
“为什麽”
“你想知道为什麽”钱永胜冷哼一声,嘴角扬起自嘲的微笑,“她为了让你离开韩闯,去求爸爸”
“不我没有,我没有”
“你有”指著何美琪,钱永胜失控地大叫“你有你去求黎衡,让他假装绑架你,然後骗取黎湛的同情,让他重新回到你的身边,你敢说你没有”
“没有,我没有”不能这样被揭穿,不能这样暴露出来何美琪疯狂地甩头,拼命反驳钱永胜。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被人抛弃了就拿我来当救生圈,现在看人回来了,就想甩了我。想得真美你以为像你这样的贱人,还会有人要你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
“你有何美琪,我当你是个宝,你偏把自己当垃圾,活该没人要黎衡是在利用你,你知不知道贱人,白痴”
“我没有,我没有,啊”
尖锐的叫声几乎划破黎湛的耳膜,却远不及钱永胜说的事实震撼。刹那间,一阵心凉。
“我没有,我没有” 何美琪把脸埋在地上,仍在尖叫。
由爱生恨的钱永胜再也没有半分疼惜,继续挖苦道“没有什麽不是你说黎湛根本就没喜欢过你吗不是你说他这麽多年都没碰你一下吗现在你上过我的床了,他更加不会要你他有洁癖的,从不碰别人碰过的女人不对,他是从来都没碰女人,哈哈他根本就是喜欢男人,你拿什麽跟韩闯比你从来就没有半点机会哈哈,你这个蠢女人烂货没有比你更贱的了”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何美琪的嗓子喊哑了,一声不如一声,听得黎湛头皮阵阵发麻,说“够了永胜”
“够什麽永远都不够你们这对狗男女”
“永胜这就是你对美琪的感情得不到手就要毁了她吗之前是谁担心我会为了韩闯牺牲掉她的钱永胜,你想逼死美琪吗”
就像要应验黎湛的话,何美琪的喊声越发神经质起来,反反复复只有一句“我没有”。
细看这个让他深爱的女人,钱永胜终究是软下心来,彷徨无措中,夺门而逃。看著他的背影,黎湛长长地吐了口气。
究竟是怎麽了黎湛躺在地上,想不明白。
何美琪仍在说胡话,黎湛没力气去管她,心里记挂著韩闯。
父亲将他关在这里,到底想做什麽昆叔明天去调解关虎和陈力,这其中有什麽阴谋钱永胜站到父亲的一边,现在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了。黎湛开始恨自己,没有将得到的消息如实告诉新叔。
父亲,为什麽会成了敌人的代名词
黎衡再次返回水库旁的旧屋时,已是次日。看著儿子躺在地上,狼狈的样子让他心上微微一抽。
“他就是你儿子”跟在黎衡身後的粗鲁男子正是关虎。
黎衡没有回答,只是蹲下身,将儿子摇醒。
被腹痛折腾了一夜,黎湛的反应有些迟缓,却在看见关虎之後迅速抖擞精神,横眉冷对。
“谁打你了”儿子衣上的鞋印让黎衡皱起了眉头。
“你们想干什麽”黎湛并不在乎自己,他只担心韩闯。
关虎讪讪一笑,抬手指向钱永胜,“你打电话给韩闯,告诉他要想黎湛活命,就马上到这里来。”
钱永胜怔了怔,转头看向黎衡。
黎衡站起身来,说“不用说得那麽严重,你就跟韩闯说,阿湛在调查关虎的时候被发现了,现在受了伤,躲在了这里。”
“别白费劲了,韩闯不会上当的。他可以因为你的一句话就陷害我,怎麽可能为了救我跑来涉险”黎湛努力保持镇定,不想让父亲与关虎看出他的紧张。他不能让别人利用自己来要挟韩闯
“有钱永胜的电话,他只会认为你受伤了,不会想到我们要抓他。”黎衡把握十足。
“他不会来的。”韩闯不会来的,他们之间什麽也不是,他不会来的黎湛不断安慰著自己,却又隐隐有些期盼。如果韩闯不顾一切地来了,那就代表他在他的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爱是自私的,没有人会甘心一味付出却没有结果,黎湛也不例外。
“他最好来救你,这样还能有条活路。不然,呵呵”关虎又笑了,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什麽意思”
黎湛挣扎著直起身,惊出一身冷汗。今天是关虎与陈力谈判的日子,韩昆作为中间人一定会出席,而韩闯肯定会与韩昆一起现在关虎人在这里,也就是说他根本没诚意参加谈判。联系前後的珠丝马迹,也就是说关虎打算将韩、陈两人一网打尽
“快打。”黎衡没有搭理儿子,只是催促钱永胜快点联络韩闯。
看著钱永胜拿出手机,黎湛终於忍不住嚷道“钱永胜你报复我是一码事,不要扯上韩唔”
打手拿著自己的外套捂住黎湛的嘴,堵上了他的声音。他仰著脖子,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发出“唔、唔”的声响,根本无法与韩闯说上一言半句。
电话接通,而後挂断,黎湛仿佛听到地狱传来的哭喊。
“很好,这里就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关虎扫了一眼黎家两父子,大摇大摆地离去。
黎衡再次蹲在儿子的面前,与他平视“你如果聪明,就不要对韩闯提我和关虎的事。要知道,我们现在要是想杀你们比捏死两只蚂蚁更容易。相反,只要你什麽也不说,我还是他的衡叔,你的父亲。明白吗”
“你要杀昆叔”黎湛面无表情地问道。
黎衡沈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韩闯既然肯来,你的感情也算没有白费。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把自己一心想要的东西拒之门外。”
是瞒著阿闯去做父亲的帮凶,还是干脆挑明一切,看著韩闯死在关虎的手里黎湛的脑子里就像有千面小鼓在敲打,混乱之中却该死的清晰。他没得选,保不住韩闯,一切都是白搭。
见儿子不再说话,黎湛知道自己的威胁已经起到效果,隧起身,带著钱永胜走出了旧屋。
黎湛闭上眼,痛苦凝结在他的眉间。
一个小时後,打手扛著五花大绑的韩闯走进来,粗鲁地扔在黎湛的身边。
“你没事吧”虽然身上多处是伤,韩闯还是第一时间问起黎湛的情况。
“对不起”除了这句,黎湛什麽也说不出来。
“少说这种废话。”
“对不起”
黎湛连声的对不起,听得韩闯十分不爽。就像是一个同你亲到不能再亲的人,突然改用敬语同你说话一样别扭。
“你还好吧”韩闯小心翼翼地问道。
钱永胜突然成了关虎的帮手,弄得韩闯措手不及。而他与黎湛称兄道弟多年,黎湛只怕更加难以接受。这麽一想,韩闯不由地安慰黎湛“人心隔肚皮,钱永胜的事你也别想太多,就当走路踩到屎好了。”
如此拙劣的比喻,听得黎湛哭笑不得。
“我没事。”感激地看了韩闯一眼,黎湛收起情绪,不想他再为自己担心。
“不过话说回来,你看人的水平还真是有待提高。”手肘挣著地止,挣扎著爬坐起来,与黎湛并肩靠在墙边,韩闯却又忍不住数落他“亏你那时候还要我相信钱永胜,现在好了,两个人都被他卖了。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
前一秒还是好言好语,後一秒就变成了批评教育,黎湛挑挑眉,暗叹自己怎麽会忘了韩闯这阴晴不定的性子。
“是我太大意了,下次一定注意。”
“光注意有个屁用重点是要动脑子,别跟个老好人一样,别人说什麽就是什麽。亲眼看到的东西不见得就是真的,这句话还是你跟我说的,现在还给你,好好给我记著。”
“知道了,你说得对。”
面对黎湛过於恭顺的态度,韩闯突然有些不自在,不由瞄了他两眼,狐疑地问道“你不服气”
“没有。”黎湛貌似诚恳,可微弯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强忍的笑意。
“笑什麽笑,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知道。不过我被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早就习惯了。只是这次连累到你,”深深地看了一眼韩闯,黎湛出奇不意地在他的唇边印下一吻,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韩闯被这突如其来的深情镇住了,久久不能回神,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还有谁骗过你。”话刚出口,他就差点没咬下自己的舌头来。骗过黎湛的除了钱永胜就属韩闯了,而且还骗过不止一次。不明白自己怎麽会问出这样的蠢问题,韩闯顿时面红耳赤。
看著他尴尬的样子,黎湛再也憋不住了,笑得肚子一阵阵抽痛。
“有什麽好笑的”
从小到大没被人这麽嘲笑过,韩闯心里气不过,却又占不到理,只能自己怄自己。
“不笑,不笑。你跟他不同,我是心甘情愿被你骗的,呵呵”黎湛努力收住笑容,可惜效果不彰。
“谁要你心甘情愿了没见过你这麽蠢的”
气头上的韩闯还在骂著,黎湛却突然将头靠在他的颈边。笑声消失了,屋内顿时半点声音也没有。黎湛就这麽靠著,感觉像满身疲惫的人终於找到了休憩的港湾。
怎麽了韩闯很想问,却始终没有开口。
黎湛一直是沈默的,虽然不显强悍,但也从不软弱。可是,现在靠在他颈边的这个人,为什麽如此脆弱他是黎湛吗黎湛怎麽了
“关虎根本没想过要与陈力和解。他处心积虑要昆叔当调解人,只怕是另有目的。现在他们把你骗过来,只怕是想对昆叔动手。”
“他想利用我敲诈我叔叔”
黎湛不能说出父亲的阴谋,他宁可变成父亲的帮凶也不愿看韩闯死於非命。只是,如果韩闯发现了其中的真相,如果昆叔真有什麽不测,韩闯会不会黎湛不敢想,他是如此的胆小,根本不敢想象未知的将来。如果他和韩闯真有将来的话
“不清楚,总之不是好事。”
说到正题,韩闯立刻严肃起来,笃定地说“叔叔不会让他得逞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黎湛问“你来的时候有没有通知新叔”
“没有。”韩闯摇头。他并不想让李新知道他与黎湛的事,即使这看起来像欲盖弥彰。
闻言,黎湛不由叹了一口气,失望地说“看来我们是没有後援了。”
“那怎麽办不能在这里干等,一定要逃出去才行”韩闯感到莫名的焦虑,不是被绑後的恐惧感,而是黎湛灰心丧气的神情让他十分不安。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就是心里慌慌的,忐忑不已。
“我们当然要逃,不过现在不是时候,至少等到天黑以後再说。”黎湛并不知道父亲具体的计划,也就想不出什麽应对之策。何况钱永胜就带著人就守在屋子外面,他们要从何逃起
“这会儿叔叔差不多见到陈力了,希望不要出事才好。”韩闯闭上眼,似乎预感到什麽,渐渐皱起了眉头。
“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不要恨我。”黎湛的声音像是闷在罐子里,听不真切。
韩闯睁开眼,心中的疑虑越扩越大。
“为什麽要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