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他会用力抓着我的手的。
但是他只是拉着我的手臂,根本没有禁锢我行动的意思。我一挥手,就打了出去。
郑敖转过了脸。
他的眼睛里有很亮的东西,像是火焰,又像是冰棱,他甚至还自嘲地笑了笑,他说“你看,小朗,我们之间,本来就是应该直接动手的。”
他站起来的瞬间,我本能地往后退。
但是他的速度太快了,我还来不及转身,手臂就被抓住了。他抓着我的手臂往他的方向一拖,抓住我要推开他的右手,往我头顶一推,左手拧住我双手手腕,右手扣紧我下巴,整个人压了过来,把我按在挂着山水卷轴的墙壁上。
他的脸凑了过来。
他吻了我。
他的吻炽热得像火焰,根本不像是吻,而像是在掠夺,在确认自己的占有权。但是对于第一次接吻的我来说,仍然是异常剧烈的冲击,整个灵魂都像被抽空了。我睁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我根本找不到呼吸的间隙,感觉肺里的每一丝氧气都被夺走了,我昏昏沉沉地感觉嘴唇好像被啃破了,他有点太用力了。
我以为他至少会让我休息一下。
但是他的手伸进了我的衣服里。
他整个人都像在发烫,连喷在我锁骨上的呼吸都是炙热沉重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皮肤太凉了,衬衫好像被撕开了,有一粒扣子弹了出去,他好像咬了我一口,在胸前或是什么地方,我忽然觉得心脏一阵酥麻,整个人要垂死的鱼一样弹了起来。
“不要”我开始剧烈地推他“别这样,郑敖别咬我”
他似乎是笑了,又似乎还在生气。因为他还是固执地一路啃咬下去,我的裤子很快被扒了下来,我觉得下身很凉,本能地想蜷起来,但是下一刻,他的头埋在了我两腿之间。
我听见了自己的惨叫,抓紧了他的头发。
但他没有咬下去。
我分不清他在舔还是在吮吸,我整个人都在挣扎,却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轻飘飘地像在云端,我不知道世界上有这样的事,明明舒服得像躺在柔软的棉花中,却又让你本能地觉得羞耻,眼泪都快掉下来。
最后爬到顶端的时候,我想我应该是哭了。因为朦胧中他一直在细密地亲吻我的脸,安慰我说不要哭。
我打了他一巴掌,以为他会生气,会打我,但是他似乎采取了有点另类的惩罚方式,我虽然觉得心一直是悬着的,但并不觉得痛,而他一直在吻我,额头,眼睛,脸颊,唇角,偶尔好像在探索什么一样,吻着我的嘴唇,把舌头伸进来。
我有点想睡觉,他大概知道,然后把我抱到了床上。
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笑着说“小朗,不要睡”,睁开眼睛,看见他站在窗前,光裸着上身,他有很漂亮的肌肉线条,腰窄肩宽,灯光照在他身上,像镀上了一层蜜,他正在低头解着皮带。
“要睡觉了吗”我听见自己嗓子有点哑“我的睡衣呢。”
我身上的衣服都被脱了,我连忙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虽然男人上身不穿不算什么,但我的内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郑敖已经覆到我身上来了。
他俯身在我上方,他腰肢很结实,身上仍然穿着西裤,他的脊背线条十分好看,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他离我很近,身上的热度似乎传染到了我,有些头发垂下来,碰到我脸颊。我看着他眼睛,他深琥珀色眼睛中的情绪晦涩不明,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跟我说,但他只是低下头来,亲了我。
我偏了偏头,他亲到了我脸颊。
“郑敖,我”我伸手推他。
意识渐渐回笼,我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了。
他在亲我的脖颈,我手推在他肩膀上,大概是因为刚刚清醒过来的缘故,我的手有点使不上力。他皮肤光滑,肌肉像豹子,带着危险的意味。
被子被掀开了,他一面在我身上亲吻着,一面分开我的腿,整个人都挤进了我双腿之间,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我很熟悉的,荷尔蒙的味道。
在他和人一夜情之后、在那些陌生的男男女女离开后、在我叫醒他吃早餐的时候,会有的味道。
“放开我,郑敖。”我挣扎起来,他似乎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仍然在抬起我的腰,我整个人在往后缩,他把我拖了回去,腰挤进了我两腿之间,肌肤相贴,我清晰感觉到他下体的隆起。
我激烈地反抗起来。
“别碰我”我使劲把手腕往回拖,整个人挣扎着往后退,我听见我的声音,我几乎是在尖叫着,像濒死的动物一样,我努力想逃离开,我似乎踢到了他,我几乎失去了理智,挥舞着手臂想赶走他,我的手指似乎抓到了他的脸,我碰到了温热的液体。
他闷哼了一声,然而还是抓住了我手腕,用自己的体重把我压住,擒拿技里有很多会造成伤害,他有点投鼠忌器,我的手打到了床头灯,他握住了我的手。
“小朗,别怕”他轻声在我耳边说话,似乎带着一点痛楚,又似乎是我错觉“别怕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会伤到自己的,放松,小朗”
我渐渐平静下来,也许是挣扎得累了,我有点脱力地躺在床上,把脸侧在枕头上,我不想看见他的脸。
他等到我终于安静下来,才起身用被子把我裹住,然后站在地上,背对着我把衣服穿上。
他把房间的窗帘拉上,把灯关上,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我听见他叫管家送饭进来,管家惊叫了一声,我听见类似“受伤”之类的词语,他冷冷地叫管家闭嘴。
我蜷在被子里,身上仍然在一阵阵地发冷。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只不过是性而已,苏律师说,成年人都会有这个需求,这是和爱分开的。我知道,我也在渐渐理解,我甚至一直在劝我自己说这是个人选择,郑敖没有伤害谁,这是他自己的态度,外人无权干涉。
但我厌恶这种感觉。
我讨厌单纯的性,生理的发泄,我最厌恶的,是他像对待他那些床伴一样对待我。感觉来了,各取所需,爽完就各自散开,穿上衣服,像动物披上人皮,又是陌生人。
有时候,他晚上和我睡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会觉察到,尤其是他抱我抱得很紧,总会碰到。
我以为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就像我有时候早上起来也会这样,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不知道他对我也是一样的。
我知道他并不爱我。我甚至不在他愿意上床的那种人里面,他长得太好看了,床伴至少都要接近这个水平。
我以为他对我是朋友的依赖。
结果他也想和我上床,单纯肉体发泄,不带一点感情。
我觉得恶心。
时间还很早,我渐渐觉得饿,管家亲自送了饭进来,目不斜视,他走的时候大概会踩到我的衬衫。
他是怎样看待我
是不是跟我以前看待郑敖的那些床伴一样
太可笑了。
我一直以为他们都知道郑敖对我没有兴趣,只是习惯了我的陪伴,现在的所谓囚禁,也不过是霸道和自私而已。
但看管家这副毫不惊讶的样子,看他发现王娴靠在我身上之后朝郑敖打报告的速度,看他对我的态度。
郑偃,他,叶素素,李貅
他们大概以为我跟郑敖早就上过床了,李貅当初问郑敖,说“这算妾呢算偷呢”实在是再真实不过的写照。
他马上就要和叶素素订婚了,他还想和我上床。等到他真的结了婚,我还被关在这里,哪天他兴致来了,和我上了床。
这不就是妾么
我四岁开始读书,从孤儿院读到李家,我小时候,奶奶照着爷爷留下来的书教我仁义礼智信,说男子汉大丈夫,要坦坦荡荡,不许欺负女孩子,要尊老爱幼,以后成家立业。
最后我落到这步田地
我不想再想了,疲倦地缩进被子里,用手掌盖住了脸。
我闻见了我手指上的血腥味,我知道他流血了。
他跟我说,我们之间本来就是应该动手的。
我想,我们之间,或许终究是躲不开流血的。
53珍珠
郑敖晚上没有回来睡,他大概也知道我不想跟他一起睡了。
我很疲倦,没失眠,只是一直睡得不安稳,觉得冷,做了一晚上支离破碎的梦,第二天早上醒来,天还是黑的,窗外刮着风,冷得让人不想起床。
我穿了衣服,自己慢腾腾爬起床,房间里这么黑,外面却已经亮了一片灯。郑敖向来养尊处优,睡觉不能见一点光,郑家人也都惯着他。佣人们在饭厅里穿梭着摆放桌椅,把剪来的花插在花瓶里,一个个动作轻得像猫。门外还是黑的,廊下亮着灯,我想时间还很早。
管家看见我,怔了一怔“许先生早。”
我对他恭敬态度后藏着的东西已经有所领教,朝他点了点头。
“许先生不睡了”他带着点揣测地问我“先生的早餐还在准备,我让厨房准备两份吧。”
“郑敖昨晚睡在哪”我问他。
他态度很平静“先生睡在书房。”
我偏头看,昨晚打碎的梅瓶已经无影无踪,那个位置上摆上了一盆水仙,花苞上带着露珠,佣人们正在摆早餐,目不斜视,似乎对我们的交谈充耳不闻。
我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这个地方。
如果我被关上十年二十年,他们大概也会是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恭敬地叫我许先生。就算是在叶素素进门之后,他们也仍然是这样,眼观鼻鼻观心,像完全没有思想的机器人。这个地方看起来这样舒适,这样温暖,但是它是个囚笼,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郑敖为我准备的狱卒。
我转过了身“等他走了,再叫我出来。”
上午我找到一本费曼的中译本,在书房看,我早餐只喝了一碗汤,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寒,总觉得胃有点不舒服。
我是听见外面有声音,才出来看的。
我先听见的是管家的声音,他的语气很恭敬,但是很明显的,恭敬里是十分坚定的拒绝态度“就算是王先生来,这个书房也是不让进的。”
“这个书房里根本没有重要资料,”王娴的声音已经气得发抖“我知道许朗就在里面,你们有什么资格关着他,他又不是你们的犯人”
她性格还是太绵软了点,没有这种出身特有的骨子里的骄矜,做不出不管不顾横冲直撞这种出格的事。换了叶素素,别说被一个管家气得发抖,只怕管家先要被她吓出心脏病来。别的不说,光是当初踹开书房门的那一脚,就很有侠女风范。
我推了推门,管家没有锁门。
王娴一看见我就跑了过来,外面这样冷,她仍然是昨天那个穿法,换了身冬裙,墨蓝色,衬衫领,头发不知道是用什么弄卷了扎起来,很有青春的感觉。
管家双手搭在一起,态度十分微妙地朝我点了点头“许先生,外面冷,先生走之前吩咐了不能让你着凉,你还是在书房里休息吧,有事情叫我就是。”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连书房都不能出了”我反问他。
我爸是个很温和的人,李家的气氛不比郑家,人多,光是李祝融父亲那一辈就有三四房,勾心斗角得很,李祝融虽然搬出来住,佣人却都是李家带出来的,有时候嘴脸非常难看。我爸从来不跟他们计较,都是李祝融知道后狠狠收拾了他们。
我却做不到和他一样淡定。
大概我骨子里没有那种温和从容,也大概是因为我温和过,但是却没有李祝融这样的人在后面撑腰,所以只能自己来当这个恶人。不过这样想想也好,我当了李祝融,就能保护更多像我爸那样的人。
比如王娴。
管家大概也想不到我会这样针锋相对,态度还有点转换不过来“我只是觉得这种天气,让许先生安心在房里看书比较好。”
“那也轮不到你来决定我能不能见谁。”我懒得和他打太极“你要是闲得慌,想毛遂自荐当我的牢头,就让郑敖亲自来告诉我。不然就安心做你自己的事”
大概我的话实在太凶,管家一副受到侮辱的样子,嘴唇发着抖,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说了句“我去看看厨房准备的点心”有点踉跄地走掉了。
其实我并不想这样斥责一个老人家,尤其是他当初还以为我和郑敖分手了,在我衣袋里给我塞了点打车的钱。
但这世界就是这样,并不是所有的针锋相对背后都是深仇大恨,没有那么多一眼就能看出的孰是孰非。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立场冲突,是各自都觉得自己有道理的价值观的对立。
也许在管家看来,我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还是个不受重视的养子,凭我自己也许永远无法过上现在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侈生活,男人和男人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事,郑敖能这样迁就我,养着我,已经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还背着郑敖招三惹四,他有义务站出来阻止我,对大家都好。
所以我根本没办法跟他解释,为了让他不影响到旁人,我只能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
还好王娴没有被吓到。
她穿得这样薄,我赶紧把她带到房间里来,两个人坐在壁炉前面说话。
我原来以为她不会今天就过来,小女孩子脸皮薄,昨天在我面前哭了一场,大概好几天都不好意思见我。
“今天不上学吗”我问她。
其实她以后应该也是要出国读书的,和叶素素一样,高三下学期一开学,去哪个大学都联系好了,学校都不用去了。但王娴大概是自己喜欢读书,还照常去上课。
“我跟老师请了假。”她低着头,轻轻说了一声。
我看她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也没有再多问,拿了一本书给她看“这本外国故事集很有意思,大概是哪个大师随手翻译的,风格很特别。”
她安静地接过去看,她的头发很软,大概也是脾气很好的人,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坐着看了一会书。
她看完几个故事,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忽然问道“你受伤了吗”
“没有啊。”我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
她抿了抿唇,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这里”
我狐疑地摸了摸脖子,不痛也不痒,没有伤口,正在找能够当镜子用的东西,她已经低头打开了她自己的,默不作声地递了一面镜子来。
小巧的圆镜面上,我的脖子右侧有一大片深红的痕迹,比蚊子咬的要大一点,透着一点紫,说是淤痕,又不痛不痒,我对着镜子研究了许久,用指甲掐了掐,也没发现什么线索。
“大概是过敏性紫癜吧,”我皱着眉头,猜测道“但我好像没有感觉什么不对劲啊”然而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脑中忽然闪过了昨天郑敖在饭厅里对我做的事。
我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那一瞬间,我的脸都快烧起来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脸红,只是一股热气冲上了脑门,我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王娴仍然平静地看着我,她的眼睛清澈乌黑,坦荡无尘。
“我,”我结巴了一下,然后连忙把那面镜子还给了她,控制不住地用手挡了挡自己的脖子“我回头问问郑家的医生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做贼心虚,我总觉得王娴已经看穿了,总之我已经不敢和她对视了。
她总算不再看我,然后把镜子收了起来,继续看自己的书。
我其实已经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只想快点找个理由离开,找件高领衣服穿上,在房间里躲一天,连午饭都不要出来吃了。只要想到我刚才顶着满脖子的这种东西义正言辞地跟管家吵架,我就恨不能摔两件东西发泄一下。
只能希望管家是个正经保守的老人家,不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个,”我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坐不住了,和王娴说道“你今天有要问的功课吗”
王娴安静地摇了摇头,她的态度越发让我心里没底了。
“那今天就这样吧,”我搭讪着站了起来“我等会还有点事,我们明天再说吧,这本书你喜欢可以带回去看。”
她站了起来,默默地把那本书收进。
“我明天不能过来了,”她低着头说“我要陪素素去试她订婚的衣服,是私人订制的,已经做好了。”
“哦。”我心里抽紧了一下。
她忽然抬起头来。
“听说郑敖也要过去,”她说“明天不仅要试衣服,还有很多订婚礼的细节要两边商量一下,叶家的长辈是希望在郑家办。”
“哦,是吗。”我竭力装作若无其事。
她不再说话了,却又站着没动。
我也不好就这样走,也站着等。书房里插的是红玫瑰,红得发黑,和紫檀家具的色调很搭,香味浓且暗。墙上的自鸣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她忽然问了句“昨天郑敖打了你吗”
“没有啊,”我隐约猜到“为什么这么问。”
“这里的消息传得很快的,”她说“我们两家住得近,佣人也会私下传些消息。”
我有点想笑,又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凉。我一直说郑敖生在荆棘丛,长在荆棘丛,却从来没有切身体会这意思。现在才稍微有了点体会。
“他没有打我,只是一些小争执而已。”我不想让她担心,跟她解释“郑敖的性格有点霸道,不太讲道理的,你看他把我关在这里就知道了。但他也只是关着我,没有虐待我什么,你不用担心。毕竟我和我爸也是李家人”
王娴“哦”了一声。
话都说清楚了,她也不再问了,把背上,走出门去,我也拿了两本书,准备回去看。
我照例送她到门口,再远我也送不了。雪都化了,郑家道旁种的是名贵的藏红花,浅蓝深红,开在草地上,十分好看,她走在前面,背着,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的背影有点悲伤。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回过头来。
周围没有人,我不知道是什么事,连忙快走两步跟上去“怎么了。”
她抬头看着我,我这才惊讶地发现她眼睛里已经是满满的眼泪,她张了张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了下来。我有点惊慌失措,连忙在口袋里翻纸巾
她哭着跟我说“许朗,你和我结婚吧。”
54长辈
我怔住了。
“怎么突然这样说”我笑着问她,又怕这态度被她误会为取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