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越是用力抱何奈,胸口的伤口就越疼,像是警告一般一直提醒着孙悔,你如果还让他置身危险之中,那么根本没有资格留下他。
何奈还在窃喜徐歆的这招竟然效果这么惊人,他贴着孙悔的胸口,听着孙悔的心跳仿佛这一刻他们的心跳渐渐同步了一样。何奈正甜蜜地想从孙悔怀里抽出手来回抱他,却没想到孙悔竟突然放开了他,还把他从腿上拉了下来,让他坐在沙发上。
不等何奈开口,孙悔一脸严肃地先说道“我们暂时分开一阵子吧。”
一瞬间有如一个晴天霹雳直劈何奈的眉心,打得他连心都颤抖起来“为、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是!不是你的错,是我……”孙悔难受地说“我和你母亲联系过了,明天你先搬回去住一阵子。今晚上你先在卧室睡吧,我、在客厅。明天收拾好了东西,我送你去你母亲家……”
“我不去!”何奈的眉头皱得死紧,手也因为极度压抑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我哪里都不去!从前有什么都是我的错,我今天就改!你别赶我走好不好?你别不要我……”
“不是、不是要赶你走,不是……”孙悔突然说不出话来了。何奈这样努力忍着眼泪的样子,让孙悔的心像是在滴血,他拼命忍着去抱住他的冲动。何奈只是习惯了他们在一起而已,也许何霄说得对,如果何奈能和其他人一样娶个女人做妻子生活会更好。不用受人冷眼,可以大大方方地和妻子一起手牵手地走,可以生儿育女……
孙悔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压住了自己的双手,至少现在这样的他没有权利让何奈和他一起冒着危险,不把从前的事都了了,他就没有任何资格拥有何奈。
孙悔双手握着自己的膝盖,几乎要把髌骨抠出来了似地。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最近我一直在想,你对我……不,是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也许……有更好的选择,那么……那么我绝不会成为你的阻碍……我们各自冷静一段时间,如果还能在一起……”
孙悔艰难地说着,可是这些话在何奈听来却是绝情的分手,像是孙悔终于发现他自己其实并不喜欢他。
也许他终究发现他还是喜欢方伦吧……
“我知道了。”何奈再也听不下去孙悔的话,他猛地打断了他的话,低着头撇开脸不敢去看孙悔,声音有些抖,“我还是现在就走吧,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孙悔一听,脸色就变了,苍白得连嘴唇都失了颜色,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何奈站起来,孙悔才虚弱地叫出了声“何奈……”
“再见。”何奈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跑。什么东西他都不要了,在这个房间多待一秒都令他觉得窒息。
孙悔难受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别的感觉,踢到了桌脚不觉得疼,撞翻了花架也毫无知觉,跌跌撞撞地终于在门口截住了何奈,他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却不敢去抱他,他怕抱住了他就再也没有残余的决心来放开他了。
何奈低着头,挣了半天也挣不开,可挣不开也一直挣扎,但却一直咬着唇不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说出令孙悔为难的话。
“别走……现在时间太晚了,明、明天……我送你。”
半晌,何奈才阴沉地吐出三个字“放开我。”
“不放,除非你答应我明天再走。”孙悔坚决道,“算我求你……”
“你还想怎样!”突然何奈狠狠一用力,挣开了一只手,却因为太过用力砸在了墙上,重重的一声闷响像是砸在孙悔的心上。
“我……”
“孙悔,你放手……”何奈的声音忽然竟带着哭腔。
孙悔吓得真的松了手,何奈低着头还是不看他,绕过他慢慢地往门走。孙悔从心脏深处传来一种万蚁咬噬的感觉,又疼又麻,一直嘛到了指尖。他无力地哀求道“求你了……”
就这么一句,何奈忽然顿住了脚步,他的眼睛模糊了。
孙悔、孙悔啊,你既然不要我了为什么还要假装担心我,既然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对我温柔。你这样残忍的温柔,为什么我还是舍不得离开;这样寒冷的温暖,为什么我还是甘之如饴……
“好……”
看到何奈停下了脚步,孙悔稍稍松了口气,努力逼出平静的语气说道“……水已经热了,洗了澡早点休息吧。”
何奈扭头逃跑一般快步走到卧房前,直到了房门口,才忽然停下了脚步,轻声问道“明天我有白班,我能下班以后再走吗?”
“可、可以,当然可以!”孙悔忙答道,“我送你……”
“不用。”何奈决绝地说完,进屋重重关上了门。门刚刚关上,他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自从发誓再也不哭了之后他真的再没哭过,没有什么是渡不过去的,哭没有任何意义更没有用,可是……眼泪却像是洪水一样怎么都抑制不住。
孙悔不要他了……
小的时候他躲在旧车间里哭是因为饿、因为害怕、因为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可是现在哭却是因为疼,不是身体上的疼,而是心,比身体疼上百倍千倍,而且越来越疼,疼得让他几乎想扒开胸膛来把心挖出来丢掉,只要不再这么疼就好了……
孙悔久久站在卧房外,何奈进去之后再也没有出来,他整个人就像被变成了石头,站着动也没动。何奈恨他了吧?现在他和她还没到那一步,他本应该帮他的,他却让他没了退路。他不能保护他,他没有信心能让他一辈子幸福,他想放他走,却反倒伤害了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得窗外的路上已经没了行人,久得连天上的月亮都已经睡去了。孙悔听到房里许久都没有声音,才敢轻手轻脚地悄悄进去。
何奈又缩成了一团,不仅枕巾、连他脸旁的床单都被他哭湿了,他不安地皱着眉,又换了个姿势,但仍旧抱着自己的腿缩成一团。孙悔本以为已经疼得麻木的心又揪了起来,他伸手轻轻地抱着何奈,想帮他挪个干的地方,结果何奈忽然死死抱住他又哭了起来,孙悔低头一看,却发现何奈并没有醒来。
“孙悔……”何奈哭着叫道。
“我在这里,乖,睡吧。”孙悔轻轻地躺到床上,把何奈抱在怀里。
何奈在睡梦中听到了孙悔的声音,像是终于安了心,靠着他的胸口,呼吸渐渐沉稳了下来。但他的手仍旧抱得很紧,生怕孙悔丢下他似地。
车祸的时候,孙悔撞断了一根肋骨,今天虽然出院了,但伤口还没有痊愈,现在何奈正好压在他的伤口上,可是他却不愿挪开何奈,疼痛的感觉让他感觉仿佛何奈确实是舍不得他的,也许对他也有动心吧……
因为伤势,孙悔忍了又忍却还是压抑不住一连串地低声咳了起来,何奈皱了皱眉竟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稍稍往旁边挪了一点,让开了孙悔的伤口。
孙悔忽然眼眶一湿,何奈,你等等我好不好?不要更喜欢别人好不好?等我把麻烦处理了就去接你好不好……
第五十七章 父子相认反成仇
孙悔抱着何奈一夜无眠,直到早上他才轻轻抚着何奈的背让他松了手,自己这个样子不能让他看到,再等等……等危险过去了就把一切都告诉他,如果还来得及就求他回来……
如果他有了更好的归宿……
孙悔轻轻地关上房门,看着窗外的晨光透过窗帘照进客厅,胸口的地方又疼了起来。
今天何奈就要走了,孙悔又是难过又是自责,他精心地准备好早餐。刚打算去叫何奈,他的手机却在这时候震了起来,他一看那号码就皱起了眉头,拿着手机进了小书房。
电话不长,却让孙悔紧张起来,那人已经开始着急了,恐怕就在最近就要动手了。孙悔挂了电话,把商量好的计划又想了一遍,等他意识到应该叫何奈起床的时候,出来却发现何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桌上的早餐也一点没动过。
孙悔连忙拨何奈的电话可是他手机的铃声却在卧室里响了起来,孙悔一路狂奔到车站,没见到人,他又急急忙忙跑道了地铁站,还在楼梯上他就看见何奈在人群的最前面已经挤进了车厢里。
孙悔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从楼梯上跳了下来,可是他追到地铁门前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了,他只有一边叫着何奈的名字一边企图在那个拥挤的车厢里找到他。然而,他连何奈的衣角都没有看到,更没有人回应他,而且只凭那一瞬间的侧影他甚至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何奈。最终,他也只能看着地铁缓缓地开离了,终于消失在隧道的黑暗中。
其实追上了又能怎样,孙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拼命,只是想见他,特别特别想和他待在一起,哪怕只是几分钟……
何奈拖着步子从地铁站里走出来,精神都有些恍惚了。还好他迅速就走了,如果再听下去,说不定自己又会突然哭起来。眼睛都已经肿了,再哭,那就没法见人了。
‘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你那边呢?’
‘好,明天我就去你那里。’
又想起早上不小心听到的孙悔的话,何奈心里又是一阵刺痛,怪不得孙悔这么怕他听到他的电话,原来他和人家早就约好了,原来他早就和人家在一起了。什么去外地会诊,原来都是骗人的……
何奈正伤心,忽然一个人气势汹汹地从公司大门口走了出来,一不小心撞到了何奈的肩,何奈正抬脚上楼梯被撞得退了两步才站稳。
抬头一看,眼前的人特别眼熟,不等何奈想起来,那人竟突然抬手重重扇了何奈一耳光,怒道“你丢尽了我的脸,真是什么样的妈养出什么样的儿子!我就不该对你抱有期望,你要是不和那个男的断了从今往后就别任我这个爹!”
“你说什么?”何奈被打得头昏眼花,这才忽然想起这张脸来,是方保尚啊。
方保尚已经颜面尽失,这一会儿也不嫌丢人,指着大楼里吼道“听说你升职了,我有事来找徐总特地想祝贺你。可是你呢!竟然找了个男人包养,还弄得满城皆知!你简直和你妈一样不要脸,道德败坏!”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道德败坏?你当年把未成年少女的肚子搞大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道德败坏?!你当年把我们丢掉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道德败坏?!”何奈本就心情不好,如今新仇旧恨一起爆发了出来。
方保尚一听何奈抖出他从前的破事,更是气上加气“胡说八道!小奈,我好歹是你爸,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你……”
“谁说你是我爸的?!”何奈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方奈早在二十年前就饿死在巷口的垃圾堆里了!我是何奈,不是方奈,你也别叫我‘小奈’,我和你根本就不认识!”
何奈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方保尚气得连肝疼的老毛病都又犯了,“你以为你是凭自己的本事找到的工作?你以为你是凭自己才当了副科长?!就你那点能耐!还不都是靠着我!我看到你来参加面试,给你打好了招呼人家才会破格录用你。而且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你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当上副科长!”
何奈恍然大悟为什么公司出事那时当班人中只有他没有被开除,也明白了为什么徐美纱自从接受了公司的事务后会突然性情大变,对他好起来。原来还是因为方保尚。
“那我还给你!你给的东西我一样都不要!”何奈一把扯下衣服上别着的胸卡,狠狠砸到方保尚的身上。
“你以为你不要工作就没要我的东西了吗?!你妈这些年,隔一阵子就来我这里要钱,你吃的用的所有都是我给的!”方保尚气得肝都要爆了,指着何奈的手都抖了起来。
何奈不屑地哼了一声,厌恶道“那都是何霄跟你要的!我早就从家里搬出来了,你的一毛钱我都没用过!你今天打我一耳光,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只是从今往后,你要是再不小心碰到我,麻烦不要再找我麻烦,更不要在自以为是地帮我什么。我们非亲非故、根本就不认识。你的帮助我不需要!”
“你这个不孝子!不孝子!!”方保尚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方伯伯别生气、别生气,何奈说的也都是气话。何奈,你别意气用事,方伯伯也是为了你好。”送方保尚出来的徐美纱往旁边使了个眼色,小晴忙把地上的胸卡捡了起来,赶紧走过去递给何奈。
何奈不肯接,对徐美纱礼貌地说“谢谢徐经理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今天早上我就会把辞职书交到人事科。”
“何奈,别冲动啊。”小晴拉拉何奈的袖子,好意劝道。
方保尚看何奈决绝,忽然又软了下来道“等等,小奈,千错万错都是爸爸的错。从前爸爸对不起你,你不认我也可以,别辞职好吗?好好工作,和你妈好好过。”
何奈看都不看方保尚一眼也懒得再多说,只是对小晴笑了笑,转身就进了公司大门。
方保尚失了脸面,可是比起丢人他突然发现何奈不认他的时候他更难过,他突然后悔起来,不管何奈做了什么事,毕竟还是他的儿子。他小的时候那么可爱,可是因为怕影响仕途,他狠心抛弃了他。
何霄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以为是她又胡闹吓唬他,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丢下小奈走了,而小奈还那么小……
正是因为他对小奈的愧疚,何霄每次找上门来要钱,方保尚都给。她要多少,他就是借钱也要凑够了给,因此他和不少地方都有‘联系’。而也是因为愧疚,他一直不敢来见小奈,幸好何霄每次要到钱后会凭着高兴给他几张小奈的照片,他就一直看着照片想象小奈现在的样子。
直到前几天听说小奈当上了副科长,方保尚忽然觉得是时候父子相认了,可是谁知到今天一来,却看到公司里不仅宣传栏,甚至到处都有传单,他的儿子竟然被一个男人包养了。他一下子被怒气冲昏了头……
‘方奈早在二十年前就饿死在巷口的垃圾堆里了!’
方保尚坐在专车里,忽然老泪纵横,他忽然对司机说“停下,我们去市立医院。”
何奈站在宣传栏前面,嘴唇都要咬出血来了,因为刚刚在公司门口一闹。徐美纱下令让人把东西全部收拾了,不许任何人再提这个事,而这事的始作俑者江天也被愤怒的徐震天叫走了。
宣传栏里的照片何奈在别人来收拾之前抢先收走了,这些照片都是前些日子孙悔在家时候有人偷拍的,怪不得那天徐美纱带他参加聚会江天会说要叫他好看。
这些照片有的是他们一起走进大楼,有的是公司旁边的小巷里他从孙悔的车上下来,而有一张竟是在停车场孙悔抱着他。
他和孙悔都不喜欢照相,就算出去也因为只有两个人,大多是照的单人照。这样亲密的照片,这是唯一的一张了吧……
那阵子他夜班很多,两个人常常错开了时间,那天孙悔送他去上班,刚走到车旁边,孙悔就突然抱住了他,说是好多天都没抱着睡,都睡不安稳,所以要抱着好好感受一下。
虽然照片模糊不清,可是何奈记得那时候他笑了,笑了很久很久,幸福得希望能就这么抱到天荒地老……
可是这才连一个月都不到,他们就分手了。没有他,孙悔可以抱着他真正喜欢的人入睡;可是没有孙悔,他如何去习惯只有自己一个人。
何奈把辞职信交到了人事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的办公桌,抱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保卫科长在他走后才抬头看了门口一眼,何奈对他一直是个威胁,如今走了他才安了心,所以虽然很同情他,不过心里其实还蛮开心的。
整个公司的人看到何奈走时都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窃窃私语,只有同是保安的李明在门口站岗看到了事情的经过,他倒是诚心地劝了何奈几句。可是何奈执意要走,他也只有祝他好运了。
走出了公司,半天何奈才发现他竟然又走到了从前和孙悔约定好接他的小巷口。何奈看着箱子插在箱子侧边的照片,喉头又哽咽了。
何奈自嘲地笑了一声,如果是以前爆了出来不论说得多难听,他都可以忍,可却偏偏在他和孙悔分了手之后,这实在太讽刺了。
突然身后有车发出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声音停了下来,何奈本没有注意,可是远处突然传来何霄的惊叫“小奈!!小心!”
何奈刚转身还没看清怎么回事,突然一块手帕捂在他鼻子上,同时两个人一人架住他把他拖上了面包车里。
何奈吸进了迷药,手脚无力,手一松箱子就掉在了地上,东西散落了开来。何奈挣扎着却看不清他们的照片掉在了哪里,很快意识就模糊了。他完全昏迷前最后听到的声音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兴奋地打电话汇报“老大,得手了!”
第五十八章 危急关头见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