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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气老大 第2节

作者:咪了个喵 字数:6578 更新:2021-12-18 07:25:12

    白骥会紧绷着身体,忍受着任何折磨,直到晕过去。他的强韧远远超过杜文的想像,然而,身体的强壮却远低于他的估计。

    医生几次发出了病危通知书,又把白骥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毕竟,白骥受的都是外伤,杜文又很小心,每次医治都很及时,然而,人毕竟是肉做的,时间一长,自然也不行了。

    如今的白骥瘦得脱了形,躺在床上时,即使眼睛睁开,也空洞得如同木偶。杜文挖了他的一只眼角膜捐献了出去,半块肝,得了一张奖状,他把这东西挂在了白骥的床头,笑着说“幸好配型都对上了”。本来还想代他“捐”一个肾,但是那时候他已经不行了,这件“善举”不得不作罢。

    杜文以为他做这一切会很平静,然而,他仍然半夜从父母的惨叫声中惊醒,随即变本加厉的折磨白骥。没有人来追究他,黑道大佬们巴不得白骥消失,警察也抓不到证据,况且,根本没人报告白骥的失踪,白老夫人和白小弟还经常和他找来的“假白骥”视频通话,以为一切正常。

    白骥曾经的手下被他举报,进监狱的进监狱,散的散逃的逃,而他,则成了“曾经被黑社会压迫的可怜人”,就连警察都站在他这边。他的手上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甚至有着一份不小的事业,除了白骥的血曾经染红他的手。

    在他眼中,白骥的血不是血,只是毒药而已。

    有一个老警察,据说追踪了白骥多年,一直想找证据把这位黑道起家的大佬关进来。在知道白骥“失踪”后,曾经来拜访过杜文,临走时意味深长的道“小伙子,你觉得你很正义吗?”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问心无愧。”当时杜文这样答道。

    老警察沉默的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此后也没有再来打扰他。

    道上很快乱了起来,少了白骥,黑暗仍然存在却更加张狂。杜文感觉到了压力和冲击,他收缩了地盘,尽力和原本的黑道脱开关系,每天忙得团团转。他逐渐发现,即使是维持杜文那份守旧的底线也大为不易,有太多的诱惑,也有太多的无奈。

    在他最终决定关掉白骥的最后一家公司时,传来了白骥垂死的消息。

    这不稀奇了,医生几乎是三天两头发警告,杜文全都当作耳旁风。对他来说,白骥是心底的最后一线希望,不是生存,而是令他觉得人生是有意义的。他赶去安置白骥的别墅,一进房间,他就知道,这一次是真的不行了。

    自从他接管一切后,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安详的白骥,紧皱的眉头和扭曲的嘴唇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安宁。他走到床边,凝视着那张瘦削苍白的脸,心里却只有苦涩与不安。

    白骥要死了,那双永远笑着的眼睛不会再睁开。

    血仇得报,自身没有任何损失,小有薄产,前途光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杜文的心里像是空了一块,被人挖走了,空落落的。他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盯着仪器上缓慢的心跳,频率低得可怕,而且时快时慢。医生说是外伤并发多器官衰竭,即使想救也无可奈何,只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靠病人自身的意志力挺过去。

    意志力?这种东西杜文早就给白骥摧毁得一丁点不剩了,之所以还有这口气在,不过是因为白老夫人和白小弟罢了。如今,这口气也终于吊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醒来

    杜文沉默了会儿,突然说“你妈和你弟会来看你的。”

    以往,这句话足以让昏迷的白骥微微颤抖了一下,也许会睁开眼睛,露出祈求的目光。然而,这一次,白骥什么反应也没有,就这么躺着。

    杜文凑过去,在白骥缺了一半的耳边小声道“你想让他们看你的什么照片?你被人操成狗的样子还是失禁的片子?”

    白骥仍旧这么躺着,无论杜文说什么都没有反应。他像是着了魔般一直说,从威胁说到他们相处的那几年。他们曾经像刚刚坠入爱河的少年般,大半夜跑去山顶上看星星,做一些傻事,许下一些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诺言。

    杜文的声音越来越低,白骥的心跳也越来越缓,越来越慢。终于,在一个不经意间停顿,嘀嘀声变成了一条长音。

    医护人员涌过来站在床边,都看着杜文。

    杜文没有动作,做梦般怔怔的盯着床上的人。医生护士们对视一眼,默契的什么也没问,拔下了维生系统。

    当床单覆盖上白骥的脸时,杜文才像是惊醒过来,坐直了身体,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几秒后,却又闭上了。几个早已等待多时的律师过来递交了白骥的遗嘱时,他才像是被烫般咆哮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中年律师缩了下脖子,结结巴巴的道“是白先生早先立下的遗嘱。”

    杜文深吸口气,冷静了下,道“什么时候?”

    “去年七月五号。”

    七月五号,杜文和白骥在一起三周年纪念日。复仇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整整花了五年,收割成果却只花了五个月。如今,他死死盯着这份遗嘱,道“为什么他所有的财产都给我?”

    “其实也没什么财产了。”律师讲完后,又小声补了一句,“遗嘱是白先生指定的,我们只是照章办事。”

    杜文抿着嘴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律师们如蒙大赦般逃出了病房。

    白骥所有的财产都被杜文折腾光了,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他揉着那份遗嘱,看着上面简洁的签名而怒气上涌你以为给我点钱,就可以消除一切?你以为我是贪你这点东西?你当我是什么人?

    更令他愤怒的是,在这地狱般的五个月中,白骥是有机会修改遗嘱的。后期,他看管得也不是那么严,道上、公司的事实在太多太繁杂,占去了他极大的精力,除了保证白骥逃不走外,其他也管不了那么多。看管白骥的还是陶立,见律师这种事也是愿意去办的。

    就这样,白骥就这么任由一切发展,最后沉默的投入死亡的怀抱。

    杜文其实心里清楚,白骥的精神到最后已经崩溃了。五个月严酷的折磨与侮辱,再刚强的人也挺不住,身体的痛苦与被撕裂的自尊给予了他沉重的打击,他不可能挺过去的。

    “救他。”杜文一把扯开盖住白骥的床单,指着那付瘦骨嶙峋的躯壳,对着医生咆哮,“救不活他,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医生们面面相觑了几秒,带着愤怒与不屑的展开了工作,所有人都在心底嘀咕着一句话心跳和呼吸停止一分钟以上,能救得活才真是见鬼。然而,一切仿佛是天意,当仪器上重新显示起不规律的嘀嘀声后,人们不约而同停止了几秒动作,以确定这不是幻觉。

    天意不可违。

    白骥陷入了长期昏迷中,医生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脑死亡了,检查结果是大脑还活着,身体却陷于缓慢的死亡之中。谁也没有努力救他,任何怀有怜悯之心的人都会觉得他最好的归宿就是死亡,那才是解脱。

    杜文不愿意,他选择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歇尽全力挽救白骥的性命。尽管医生不止一次说这只是徒劳,就算救回来也是个残疾,他仍然不愿意放弃。没有人敢在这件上劝阻他,白骥这个名字成了禁忌,只要有人提起,他就会双眼充血,像只发疯的野兽般恶狠狠的瞪过来,仿佛随时要吃人般。

    实际上,杜文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白骥。他找不到任何复仇的快乐,也没有解脱的快|感。有时候,夜深人静时,他会想起他们共处的时光,那些他明知道是谎言的甜言蜜语,再想起来,仍旧会给他带来一丝快乐和充实。

    他不由自主的会设想如果白骥不是白骥,他们现在会是怎样的光景?是不是能够像白骥所期待的那样,共同生活,白头到老?

    杜文变了,他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却无力也无心去阻止。原先的他憧憬的光明,如今却已经习惯了黑暗,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面对哭喊着求救的人,也可以冷漠的关上车门,看着保镖把那个想用一柄小水果刀杀他的孩子拖出去。他不关心那孩子的下场,甚至连一场噩梦也没有,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

    然后,有那么一天,他突然醒悟到他变成了白骥,冷酷、强大而又向往光明。他变成了别的孩子复仇的对像,尽管他努力改变着漆黑的污迹,就算做着正经的生意,所用的手段仍然无情而卑鄙,这些手段处于灰色地带,更加令人憎恨,最重要的,他的所作所为不再带有同情心。

    白骥的逝去,似乎把他的人性也一并带走了。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春天某个日子,他接到了手下的报告“杜少,您的哥哥找您。”

    哥哥这个词令杜文有一瞬间的恍惚,当他真的看见杜华那张嘻皮笑脸的面容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倾斜。

    “哥哥,这些年你去哪了!?”

    “就是在东南亚那里混了混。”杜华满不在乎的道,“倒是你现在混得不错嘛,听说你把白骥那个混蛋整垮了?哈哈,干的好,不愧是我弟!”

    杜文想说的有很多,出口的却是严厉的指责“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你知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

    “爸妈都死了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放的火!”

    杜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死了就死了呗,老不死整天唧唧歪歪的烦人。我又不是有意的,谁知道火起那么快啊!”

    杜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想到杜华的病,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哥,你得去治病。”

    “什么病?”

    杜文观察了一下杜华的表情,谨慎的道“你有精神分裂症……”

    “啊?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病?”

    “我在你抽屉里看见的诊断书,爸妈说的。”

    杜华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之后猛然笑了出来,拍着大腿道“什么精神分裂症啊,假的,我找人办的假证!老头子老太总是唠叨我怎么回来了,我又不好对他们说是被白骥那混蛋赶回去的,多丢脸!我就找人办了个证,说是遗传性精神病,这下他们才消停。这证好用啊,杀人都不犯法。唉,我说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女人,给哥找个……”

    后面的话杜文都没听见,他木然的坐在那儿,倾听世界破碎的声音。他所信仰的、追求的、渴望的,通通都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孤独。

    白骥觉得自己是死了,死了很久很久,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是,他很奇怪为什么还能意识到这一点,死掉的人会知道自己死了吗?

    好奇怪,可是,并不难受。

    他像是浮在温暖的水中,浮浮沉沉,时不时出现在海面,看着太阳在薄薄的海面上晃动破碎。他忍不住会想像自己是在一座小岛,身边陪伴着心爱的人,养一条狗,可能还有一个孩子。

    与别人估计的不同,这五个月以来发生的事他都记得特别清楚。每一次、每一项,都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想忘也忘不了。那些痛楚、屈辱、折磨,都令他的精神更加强大,直到崩溃的那一刻。

    之后,似乎什么都无所谓了。他的灵魂仿佛抽离体外,看着别人折磨这具属于他的躯壳。无悲无喜,也没有高兴或者悲伤。他这么看着看着,直到那具明亮的光束出现。那一刻,他脑中所想的却是老子明明不信基督教的啊,为什么不是佛教或者黑白无常?

    就像现在,白骥盯着眼前明亮的太阳,十分不解。他听见模糊的声音,还有抚摸的手,时隐时现。下一秒,太阳破碎了,他看见一张陌生的脸,角度有些诡异扭曲,毕竟他只有半边视野。他看见这个人手中挥舞着一个圆柱体,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那是个手电筒。

    “从脑波看是清醒了。”声音很飘渺,白骥记得似乎有次杜文和他玩“耳光游戏”,把耳朵打出血了,也不知道耳膜还保不保得住,“这反应也正常,慢慢来吧,能有条命就不错了。”

    白骥的感觉非常迟钝,整个世界像是在放慢动作,每一个东西都支离破碎了,一点一点的拼凑起来。当那张熟悉的脸闯入他的视野中时,凄厉的叫声在内心响起,然而,他就这么木然的望着对方,毫无反应。他挣扎了太多次,也被击溃了太多次,现在,他学了会平静的面对一切。

    杜文看见的是一桩如同木偶的白骥,宽大病号服里的骨头架子,仅剩的一只眼中只有空洞和麻木。医生说目前的情况还不太好,瞳孔时不时会无法收缩,要注意见光的时长。虽然也知道不太可能,他仍然抱着一丝希望,“也许清醒后,白骥还会冲着我大骂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能会当场哭出来也说不定。

    然而,白骥没有骂人,他也没有哭。他们就这么木然的对视着,他甚至不能肯定白骥是真的“看”见了他,就算看见了,也未必知道他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思维

    “白骥。”他尽量轻柔的抚摸着白骥的脸庞,“白爷,是我,小杜。”

    随着杜文的说话,白骥的面容毫无变化,监视器却很快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白骥的脑袋耷拉了下来,像是坏掉的木偶般倒进他的怀里,那双眼睛仍旧呆滞的睁着,身体的情况却很快濒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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