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叹息了一声,转过身去,继续向门口走。看着陈宇落寞的背影,凯文觉得陈宇好可怜,本来专心专意履行向导的职责,到头来还是让别人当成了轻薄的对象。爸爸也真是可恶,为什么非要让陈宇抛头露面,把他推到危险的悬崖?
凯文突然紧走几步,赶上去后就抓起陈宇的手腕,把他往校园里拉。
“干什么?!”
“我带你去校长室,找那个老肥猪算账!”
“算……算什么账啊?放开!”
凯文还不知道,账都已经算好了,装着千元现金的信封,就在他陈宇的书包里。
“还有我爸,我倒要问问他,谁才是下贱的东西!”
“啊……”陈宇很意外,更觉得心寒,原来校长这样称呼过他吗?
“呃……陈宇,你……你别介意,我老爸他……”凯文本来感到愧疚于陈宇,可是一提到老爸,他就愤慨起来,“那个老顽固,他就会埋汰人!他可讨厌了,你别理他!”
听到凯文这样评价自己的父亲,陈宇开始明白,为什么凯校长会在他离开校长室的时候,说出那样的话。
“再拜托你一件事,”凯校长把装着钱的信封塞进他的衣袋,然后贴着他的耳边说,“请你以后不要再勾引凯文,离我儿子远点儿!”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深陷在被视奸的余悸里,他只想赶快逃离,也就没有仔细琢磨凯校长的用意。现在回想起来,一定是凯文为了自己,不止一次地忤逆过校长。
他怎么可以成为凯文和父亲之间的梗呢?
“嗨,瞧你说的,哪儿有那么严重!”陈宇强颜欢笑起来,语气也尽可能地无所谓,“叶先生只不过……只不过是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是我心太重了。”
“你别骗我了,你才不是小气的人!”
“我没骗你,真的只是几句不好听的,你难道还怀疑叶先生对我……对我动手动脚吗?”陈宇强迫着自己翘起嘴角。
“这……”
“再说,你爸爸还在呢,怎么可能会发生那种事?你爸可是个……可是个很正派的人呢!叶先生说了我几句,他还……他还替我辩解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说过从来不会骗你,你也说过会永远相信我的啊!”
凯文看着陈宇,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15章 欲加之罪(六)
叶明真点起一根雪茄,坐在红木办公室后的老板椅上,神经质地抚摸着桌面,还时不时把脸贴上去夸张地闻嗅。
“怎……怎么样啊,叶兄,那个陈宇,您……您满意吗?”凯庆洋站在叶明真对面,双手放在衣服下摆处相互揉搓着,满脸的忐忑不安。
可是叶明真不置可否,仍然专注在红木桌面上。
“那小子是瘦了点儿,可是肌肉线条多好看啊!皮肤也滑,您也试过了,手感不错吧?”
叶明真上翻着眼皮瞪了他一眼。
“呃……,您不会是嫌弃他的伤疤吧?是……是有点儿美中不足。”
叶明真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兴奋的事,嘴角露出一丝淫笑。
“婊子养的,还他妈的装清高!他性子是烈了点儿,不过……这样您□□起来,才……才过瘾啊,对吧叶兄?”
叶明真像是忍无可忍了似的摊开了手,重重地落在桌面上,凯庆洋不禁向后仰了仰身。而叶明真转瞬又变得笑容可掬,说话时那认真而陶醉的表情,就像是在卢浮宫里评判一件艺术品。
“看到那种眼神了吗?”
“啊?”凯庆洋愕然。
“那种……明明很恐惧,却又假装坚强的眼神……”叶明真把目光投向了窗外,迷离的眼神,陶醉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一片赏心悦目的风景,“还有,蒙受着耻辱,又倔强地不肯屈服,所以,本来极为敏感的身体,却要禁锢着欲望的那种……那种……”叶明真突然想不出合适的词来,眼看就要丢脸,他惊慌地睁大了眼。
“煎熬?”凯庆洋谦卑地追问。
“对!煎熬!”
凯庆洋忐忑的心终于放回了原处,叶明真的那番表情和言语,分明就是出于对陈宇的钟情,甚至是迷恋。
“那,您的意思是?”
叶明真又乜斜着凯庆洋,像是在怪罪他明知故问。
“今天说好的只验货,不上身,所以,老夫不怪你安排不周。不过,等到正经办事儿那一天,你可得给我担待着点儿!”叶明真用夹着雪茄的右手,在红木上扣击了几下。
“是是是,您就放心吧!”
“啊,真的好想看到他……被我压在身下……哭成泪人儿的样子啊……”叶明真的眼睛又迷离了起来。
“呃……那么,叶兄,我现在就安排?”
叶明真把雪茄竖起来,在凯庆洋的面前摇晃了几下。
“正如凯老弟你所言,小美人儿性子真够倔的,他可不是那种能让我们随便的人哪。”
“他现在不是也是了!”凯庆洋阴险地冷笑着,他在暗示叶明真,将近四个月打造出来的陈宇的坏名声,就是备今时今日所用。
“非也非也!”叶明真气得从椅子上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走到凯庆洋面前,抬起头紧盯着他的眼睛,喝道,“你刚才没看到他怎么踹我的吗?”
“……”
“他就是只小野猫!你要是不把他逼到绝境里,他就会一直反抗!到时候谁都不舒服!”
“绝境……”
“造几句谣就能让他自轻自贱了?”
“那您的意思是?”
“哎呀老凯子啊!教育人的人啊!怎么就那么不通人情呢?找他的软肋,从他最在乎的下手啊!”
“我……我……”
“我别告诉我还不知道小美人儿最在乎什么!我可提醒你,他反正不在乎自己的命!你都能看出来,他绝对是舍生取义的主儿!”
“是是是……”凯庆洋心里掂量,难不成陈宇最在乎的是他儿子凯文?那怎么得了?
叶明真终于看腻了凯庆洋的鼻孔,他又踱步到落地窗前,喝道“还有,我改主意了。”
“改……”凯庆洋心头一紧,惊慌失措,“叶兄,您都验过货了,就别改了!”
“放你妈的屁!”叶明真转过身来,对着凯庆洋咬牙切齿,“我他妈的没看见过好的也就罢了,见识过了再放了,我他妈的不成性无能了?我六十了,也不比你差!”
“不是……您这就说远了,我四十五,不过我还不如您呢!”凯庆洋的心又落回了原处,叶明真所谓的“改主意”,并不是“改人”的意思。
“您说的改主意是?”
“我这次,一、分、钱、都、不、出!”叶明真一字一顿地说。
“您开玩笑吧!他……他再下贱,也不可能白玩儿啊!”
“就是因为他不下贱,我们才不能出钱。”
“嗯?愿闻其详啊!”凯庆洋心里暗骂这是他妈的哪门子道理,又不是两情相悦,哪儿有人会让你白睡?可是他的脸上仍摆出一副悉听教诲的模样。
叶明真很吃恭维这一套,他摸了摸胸前的大肚子,几个大步走回老板椅,坐下来继续说道“如果是庸脂俗粉,街桃巷柳,你完事儿了给他点儿钱,他就认为自己也就值这点儿钱,事情也就结束了。可是这个小宝贝儿啊……麻烦啦!”
“他怎么会麻烦呢?现在您要是出门就说他刚才色诱您,我保证谁都信啊!”
“对!就是这招儿!”
“啊……什、什么招儿?”
“光是流言可不行!”金丝边眼镜后面的眼睛又眯缝了起来,因为阴险的面部表情而拧巴在一起的皱纹里,像是渗满了罪恶的毒素,“我们要搞出一个事实,证明他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公用男娼!”
“为……为什么?”
“这孩子单纯得要命,他不是那种轻易就让我们随便的人,等事后他一定会要死要活地找咱们算账,把我们告上法庭都不算新鲜!可是你想想……”叶明真故意不再说下去,狞笑着看着凯庆洋。
“如果是一个公用男娼,就算他再要死要活,也没人相信他了!”凯庆洋的表情就像是参透了一项迷局。
“对啊!所以我们说什么都不能给钱,一分都不能——给了就是他的证据!他会向法官说,我们强迫他了之后,用钱来弥补他。所以,不能逞他的威风!”
真是个恶毒的老狐狸!凯庆洋想不到叶明真这么狠,他在心里用他的知识储备中所能搜索到的所有脏话骂了叶明真一遍,就又识相地恭维起来。
“可是叶先生,您刚才已经给了他一千块,怎么办?”
“这就是我比你高明的地方!”
高明你妈逼!凯庆洋又在心里骂了一句。
“小美人儿他哪里需要什么封口费啊!他肯定不会把刚才的事招摇出去,他脸皮儿薄嘛!你以为我给他钱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制造一个他色诱我的‘事实’啊!”
“事……实?”
“老凯子,我都提醒你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要是再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趁早,把你儿子叫来吧,这样最简单了。”
一听到“儿子”这两个字,凯庆洋的面部就突然紧张起来,他看着叶明真悠悠然抽着雪茄,烟雾间的讪笑就像是一种最致命的威胁。一瞬间他的脸上闪现出一种杀之后快的愤然,但是他马上又识相地眉开眼笑。
“哎呀,叶兄,您真是老谋深算、目光高远哪!我儿子……我儿子哪儿配得上伺候您老人家呀!还是让那个小贱人的祖坟冒青烟去吧!”
两个男人又相知相惜般地大笑起来。
第16章 无尽的梦魇(一)
“凯文,回去上课吧!”
凯文永远也不会忘记,在那个寒冷的冬季午后,淡淡的阳光下,陈宇只为他一个人绽现的清澈目光,和温柔的微笑。他如果能早些知道,陈宇的心里在承受着多么不堪的恐惧,他就会紧紧地抱住他,带他逃离早已布下的厄运的轨迹。
“我才不回去呢,我陪着你!”
他知道陈宇是在撒谎,校长办公室里发生的事,绝对不像陈宇轻描淡写的那样简单。他虽然也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再往坏处想,也不会想象到父亲能做出那么恶毒的事。
两个人就这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凯文能陪在身边,陈宇在心底里默默地感激,有凯文在,他就不至于深陷在一个人的胡思乱想里。
可是凯文带给他的美好,必须在今天结束,不能再这样肩并肩地共赴了,因为陈宇的前途,已经布满了混沌的迷雾,魔鬼已经在迷雾中隐现出了模糊的轮廓。他预感到自己逃不掉,所以他必须一个人走,他要把跟随着他的凯文,推回他的光明大道上去。
“凯文!”
沉默良久的陈宇突然叫了一声,语气里竟透露着让人意外的焦虑。
“你怎么了?”凯文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我想送你一件礼物!”
“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