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一
结束了修电缆的工程,韩建国返回了村里。这次他收获了不少经验,再过两年打算给村里家家户户都接上点灯,这样的工程还需要再参加几次,积累些经验。
忙了半个月一直没回来,韩建国才知道自己有多想江流。到了村东口才三点多,他没进院,直接去了小学校。孩子们早就放学回家了,学校里安静得很。韩建国推开唯一一间教室的门,闻到了一股烟味。
江流正坐在第一排的桌子上,背朝着门,脚下一地的烟头。如果光闻味道,还以为是孙建新那个老烟枪,可那背影清清楚楚是江流。
韩建国怀里还揣着从兵团带回来的饼干,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四下无人,韩建国忍不住从背后抱住江流。他闭上眼睛,就半个月,想死了。
惊得指尖的烟都掉到地上,这熟悉的香皂味,他清楚来人是谁,迟疑了一下,还是挣扎开跳下桌子。
这突如其来的疏远让韩建国不解,还没开口问,就又有人进来了。
“东子哥,你回来啦。”玉珍怯生生地说,“我爹叫你到家里去吃饭。”
江流专注地收拾着讲台上的课本,头都没抬。韩建国直到离开学校,都没能和他有个眼神交流。
傍晚,韩建国去男宿那边找孙建新,向他了解了自己不在这段时间,村里的情况。
老三刚刚和小芳领了证,春耕也圆满完成了,正是个得意的时候,就忍不住吹嘘“都挺好的啊!在我的带领下,在人手不够的情况下,春耕圆满完成,不信你明天可以下地看看。”
“江流呢?”韩建国追问。
“江流?江流好得很啊!干活积极主动,还主动要求喂猪,就是还是不怎么说话,闷头干活。”
“烟是你给的吧?”
老三听了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有啥的啊?老爷们心里有事儿抽颗烟怎么了?你这刚回来还什么都知道啊?”
韩建国不说话,抢过他的烟,点上一根。
“我说,他也二十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你想太多了吧?”
“我就是,怕他再出点什么事儿。”
孙建新仰头躺在地上“这大山里头呆着,与世隔绝的,能出什么事儿?”
这话让韩建国有点心虚,赶紧转移话题“你跟小芳还打算各自住宿舍啊?”
“我也不想啊,可哪儿就这么快盖起房子来了?不是你和江流,田寡妇一死,就双宿双飞了……”
肚子冷不防地挨了一拳,孙建新“哎呦”了一声“你打我干嘛!”
“你别胡说八道!”其实韩建国虚心的很,被“双宿双飞”那四个字吓得心里直哆嗦,冷静了一下又正色道,“你以后少提田寡妇,尤其不要当着江流的面开这种玩笑!”
老三心想韩建国这人护起人来还真不得了,怎么没见他护着那个姑娘呢?
“我回去了。”想起下午江流冷淡的态度,韩建国就待不住了。
“等会儿,我还有事儿和你说!”孙建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明天吧!你就没什么正事儿!”
孙建新想说,玉珍跟小芳哭诉,韩建国对她很冷淡,让她感觉委屈。也对,这少女的心思的确不是什么值得说的正经事,兴许过两年就淡忘了。
自己热了土豆当晚饭,江流剥了皮咬了一口,味同嚼蜡,放下半个土豆就出门了。
最近他常出村去溪流边,山间的水声让他心情舒畅。之前韩建国在这里拿走了他的手抄诗集,至今也没还给他。
想起下午在教室里的拥抱,江流感觉有点冷。他穿得不多,春天里山间水边只会更凉爽。他仰面躺在草甸子上看星星,想起了除夕那夜的疯狂。
喝点酒就成了发哔的驴,江流嘲笑自己没出息,不过两人都向对方撒过酒疯了,扯平了。
一直在地里和课堂上忙碌着,江流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而缺氧让他挣扎着醒来。他朦胧地睁开眼睛,韩建国的脸近在眼前。
江流喜欢一个人在有水的地方待着,韩建国太清楚了,一下子就找到了人,继续了下午那个拥抱。
这一次,没有酒精,没有命悬一线,韩建国只是因为许久没有见到江流了,思念让他情难自控。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味地拥抱哔哔眼前的人,在这个野外无人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太关心江流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孙建新都看出来了。江流像个宝藏,要一点点地去挖掘,不要因为他的冷淡寡言就疏远,其实他是个热心肠,还一肚子的学问,让人怎么不喜欢?
喜欢?对!喜欢!他喜欢江流,喜欢的不得了!看不得他难受,看不得他深陷危险,分别让他明白了这个人在心里的重量。
他想和他在一起,就像孙建新和吴小芳一样,那应该是爱情。
江流有点蒙圈,东北话那个蒙圈,可能是还没醒过来,还在梦里。
他推开身上这个人,结束了一个令人哔息的哔,大口大口地呼吸,本能地后撤身体,韩建国又扑上来。他摸着这张半个月没见的脸,哔哔的气息喷在自己的手心,眼里是满是哀伤的ke求。他情不自禁地吻上韩建国宽宽的额头,不带任何哔哔地拥抱这个火炉一样热的身体,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回来啦。”
欢迎回家。这句话,本该下午就对他说的。
(未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二十二
着急烧热水,韩建国差点把房子点了。江流还算清醒,躺在炕上听着叮叮咣咣的声音,有气无力地提醒他“别着急,我没事。”
韩建国冷静下来,终于恢复理智,我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啊!
小心地清洗了伤处,有抹了一点治外伤的药膏,这才吹了灯躺下。江流躺不下,开始时趴着睡,觉得憋得慌又侧过身。韩建国看他跟烙饼似得翻来翻去,忍不住说“我抱着你睡吧,不让你翻身。”可他从后头一抱着,这次事故的罪魁祸首又正好抵在江流的gu间。
“不睡了。”江流烦躁地坐起身,牵动了伤处,忍不住“嘶”了一声。这下好了,躺也躺不下,坐也坐不下了。
哭笑不得的递过去一个枕头,江流这才靠着墙缓慢地坐下了。
黑暗中,沉默的良久,韩建国哑着嗓子开口“对不起。”
咀嚼着这句道歉的含义,江流摇了摇头“不怪你。”
当然不怪他。当时自己并没有推开他,还伸了手抱他。两个人同时发春,就没有谁对不起谁。
酝酿了一会,韩建国鼓起勇气“江流,我……”
斜靠着墙,江流睡着了,他累了。
叹了口气,韩建国过去坐到他身边让他靠着,又扯过被子盖在他肩头,却看见刚刚拿开的枕头底下,是田嫂的那把木梳,上头还缠着红头绳。
他低头看看熟睡的人,又偏头看向黑暗的虚空,叹息地自语道“江流,我喜欢你啊!”
身边熟睡的人,睫毛抖了一下。
“其实,我本来不叫‘韩建国’的。阴历生日还在49年,我爷爷一高兴,就把名字改成建国了。”
清晨,两人醒来,靠在一起闲话。江流有点发热,估计是昨晚折腾的,韩建国把他裹进棉被搂着,不时贴一下额头试试温度。
“那你以前叫什么?”
“韩东,东方的东,很简单一个名字。现在老三还叫我东子,那不是小名,其实是大名。”
江流这下知道为啥兵团为啥有那么多“建国”了,这名听着志向远大,可一旦重了名都分不清谁是谁。王建国李建国的好几个,一叫“建国”五六个人都回头。
韩东,这名字多好,简简单单的,什么建国啊援朝啊国强啊听着就累。
“韩东。”他试着叫了一下,“我以后就这么叫你了。”
这简单的名字让江流呼唤地清脆悦耳,韩建国没想到他这么简单就接受了这个名字。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他问道“你爸妈当时怎么想的,给你起这个名字。”
“《西游记》看过吗?”
“看过啊!”
“看过还不知道?唐三藏的乳名就叫江流儿。”
韩东不解“怎么扯到那儿去了?”
“我爸当时正在回国的船上,手边只有西游记一本书,就定了这个名了。”江流想了想又说,“那时候我都两岁了。”
他那学哲学的爹一向如此,拿着《西游记》给长到两岁都没见过的儿子起名字,旁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他总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看破红尘,什么事儿惊动不了他。传到江流这儿,云淡风轻都没了,直接变面瘫。
“这也太随意了,”韩建国又问,“你以后要是成了个和尚怎么办?”
“不咋办,挺好的。”
其实韩东还有很多话想问,比如爸爸为什么会在船上,从何处回国,为什么两岁才起名字。可看样子,江流并不想多说,韩建国也就没再问。
忙过秋收,基本就是等着过年了。学校已经放假,江流同往常一样生着炉火猫在炕上看书。韩东给他讨来的书越来越多了,都快放了半炕了,幸好炕足够大,夜里两个人也可以搂着睡,不然都放不下了。
因为被冻过,所以一到冬天江流是能不出去就不出去。韩建国去食堂打来了饭菜,后头还跟着老三和小芳两口子。今天是冬至,四个人准备坐在一处吃顿饺子。
食堂的菜温着,四人分工开始包饺子。为了不让大家饿着,不糟蹋粮食,江流只负责烧水,小芳手快,一会就擀出了一打皮,老三紧着包。馅儿韩东下午已经活好了,猪肉白菜的,现在也跟着孙建新一起包。
一个人在厨房烧水太没意思了,江流也进了屋,也想擀皮,小芳耐心地教他,韩东只好接替他到厨房看着火。不一会儿,江流兴冲冲地举着一个椭圆形的饺子皮过来问他如何。韩东哭笑不得“你说怎么样?”
江流一开始还有点不高兴,后来也觉得不好意思,脸都红了“这可是我第一次擀皮。”
在水汽弥漫的厨房,江流的笑容显得特别朦胧。可这个笑容一直到很久之后,韩建国都能回忆起来,甚至都能回忆起里面的味道。
辛苦了一年,大家坐在一处喝酒吃饺子,犒劳自己。韩东和老三聊着村里的事,什么开会交粮,修路电缆。江流听不懂也插不进去话,一直埋头吃。他是来了双清山才喜欢上饺子的,以前没感觉,现在觉得这东西真是方便,一口咬下去把面菜肉都吃了。
小芳看他吃得急,笑着劝到“没人跟你抢,慢慢吃,别噎着。”
江流是饿过肚子的,所以吃饭总是很急,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抹抹嘴。韩东也看过来,看他嘴上还有东西,就抬手帮他擦,擦干净了就放心了,很自然地抓起江流的手握着,转头跟孙建新继续聊。
这一切老三和小芳都看在眼里,其实老三已经有点感觉了。除了之前韩东对江流特别上心,刚刚煮饺子的时候,江流也称呼的不是“韩建国”,而是“韩东”。
韩东本人不喜欢“建国”这个名字,可这名字听上去根红苗正啊。比较亲密度朋友私下里叫他“东子”,他也爱听,可要让别人知道他这些小心思,给扣顶帽子什么的可不得了。
所以当老三听到江流都直接叫“韩东”了,再看那相互间交流的眼神和态度,觉得这俩人应该算得上是亲密无间了。
江流向来不胜酒力,直接醉倒了。韩东给他盖好被子,就到外屋找老三继续聊。
小芳在洗完,俩人在灶台边烤火。
“你们俩相处的不错。”老三扬扬下巴,指指里屋。
韩东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回答“还好。”
“什么叫‘还好’啊?”老三想了想,又低声问,“他不惦记田寡妇了?”
这是韩东最不想触碰,却又无法回避的问题。今天喝的酒不至于让他神志不清,可他却以此为借口给自己壮胆,老三是铁哥们,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多希望他能惦记我啊!”
老三没懂“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