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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情人/phonesex第8节

作者:桃白白 字数:19356 更新:2021-12-18 07:13:35

    “那”

    “我放弃了。”

    “喜欢为什么要放弃”

    “因为抓不住。”

    “那放弃了还喜欢”

    “喜欢。”

    外面天已经黑的透彻,餐厅里只有他们用餐的区域开着几章昏黄的灯,吧台的小哥放着抒情的外文歌曲,舒岩靠坐在椅子上,扭头看着墙上的那幅画,他说“放弃了,还是喜欢的。我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不去想他,我自己都拿不准,可是我想总会有那么一天就会突然淡忘了吧,我只需要等着那天来临。”

    安远说“那他如果回来找你呢”

    舒岩缓缓说“如果我还是一个人,他也还是一个人,如果我没有忘记喜欢他的这个事情,他也没有忘记,那,我们就在一起吧,凑合凑合,不去祸害别人了。”

    舒岩说“我分开以后反而可以有那么一点理解他了,原来放弃喜欢这件事情还真的挺难的,不过我只能理解他这么一点点,如果他真的再找我的话,我希望他能只喜欢我。”

    “听起挺渣的。”

    舒岩笑了,有点灿烂,他说“是啊,是有点,可是就这样,我还想他,是不是也挺傻的啊。”

    安心想说你不傻,傻的是我,不是你没抓住我,而是我没有抓住你。

    安远此时有一股冲动,他想现在就和舒岩说清楚,说自己就是他想的那个人,自己也同样想他,可是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他既没有打败风车也没有打败巨人,他不想舒岩和自己一起就那样静止在那副画上,不进不退,定格在晦暗里。

    舒岩配有更好的阳光。

    而自己能不能给

    安远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一下屏幕,又一次按掉。

    他想一点时间,就一点时间,我再积攒一点勇气,一蹴而就。

    而手机的屏幕又亮了起来。

    舒岩询问的看着安远。

    安远烦躁了起来,他拿起手机,按了关机键。

    他想和舒岩说一声对不起。

    但是此刻,一个女孩子站在了他们的桌前,她拿着手机,满脸怒气,她说

    “哥,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哥,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安远觉得头疼欲裂,脑子嗡嗡直响。

    他站起来和舒岩抱歉的一笑“不好意思,我先去处理一点事儿,马上回来。”

    舒岩马上说“你去吧,我没关系的,这个时间我正好研究一下酒单,等你来的时候再说。”

    安远勉强的笑了笑,然后转身对着表妹说“有什么事咱们出去谈。”

    表妹冷笑一声“出去我偏不,我就要在这里说。”

    安远的耐性已经在警戒线的边缘他说“胡闹,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不是给你撒泼的地方。”

    “我胡闹我撒泼安远啊安远,你既然话说到这里,那我不胡闹不撒泼不是就对不起你对我的定位了做什么生意,除了坐在这里的一位,哪里还有什么人”

    “这位美女话就不对了,怎么会没人呢,我活生生的站在这儿呢。”吧台的帅哥想是看清醒不对也跑了过来,他软声和安远的表妹说“美女,不要激动啊,有事情和老板好谈的呀,不要动气嘛”帅哥说话期间,安远已经穿过前厅向后厨的方向走了过去,安远的表妹瞪了帅哥一眼,就急忙追了过去。

    表妹追上安远,还是那句话“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安远叹口气说“你问这个有意思吗我为什么不接电话你不知道我发的短信里说的清清楚楚了。”

    “你以为一个短信就能打发我们”

    “我从不这样认为”安远轻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我能打发的了谁我谁也打发不了,你还不是找了过来,当然就算你不找过来,也会在我家等我吧。”

    “哥。”表妹的语气忽然轻柔了起来,她说“哥,我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和你张这个口的。你也知道,我来江州以后并不顺利,工作工作不可心,交个男朋友,又总是和我吵架,这样下去我就要完蛋了。你看你现在事业有成的,就帮我一下吧,我男朋友说那个项目真的很靠谱的,那些上面的领导也都有参与的,只要投入一点钱,每个月都有回报不说,年底还有分红,这名额都是内部才有的,要不是他有路子,轮都轮不到我们的。我之前也说哥你也可以参加进来,大家有钱一起赚的,可是你又死活不要,那么你不做的话,你就借一些钱给我们,我们会尽快还你的,很快的。”

    安远摇头,他说“我真的是没钱,没有骗你,你也知道江州的开销多大,我每个月还要还贷款,还要养着手底下的人,我还欠着银行好多钱呢,这餐厅运作起来的话,分分钟都是在烧钱,我哪有钱借给你呢再说了,你说的那是小数目吗你要是说借个几千,或者一两万的,我真的二话不说就给你,可是你借大几十万啊妹妹,我哪有那么多啊”

    表妹说“这话奇了,你有钱去高档场所消费,你没钱借我们谁信啊。”

    “我那都是应酬啊,走的公帐啊”

    “公司还不是你开的”

    安远见说不通,冷着脸就往前走,表妹步步紧跟,安远一边走一边说“我就这样说吧,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不要说我是真没钱,我就是有钱,我也不会借给你男朋友的。”

    “你怎么是借我男朋友呢你是借我啊。”

    安远说“借你你还的了你还不了谁还你爸你妈还是谁妹妹我不想说你,可是你自己看看,你说你工作不可心,那什么工作你可心呢我给你介绍的工作你没有一个满意的,不是嫌累就是嫌钱少,再说你那个男朋友,三天两头的住在我家里,他自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吗表妹,你来江州时间也不短了,你也上班,也知道周围人的情况,像你这样的学历来到这边,哪个不是底层做起啊何况你还不用负担吃住,你真的已经比那些外来的小姑娘强很多了还有你那个男朋友,他有正经工作吗我看他都没有怎么去上过班他靠什么过活呢你知道吗啊你不要和我说在家里炒股啊,这样的我劝你还是三思”

    说话间走到了餐厅后门的街道,安远停下了脚步。他掏出烟盒,发现里面没有一只烟,安远恼怒的把烟盒揉个稀烂,狠狠的丢进了垃圾桶。

    表妹倚靠在门上,冷笑着说“你拿烟盒出什么气,你不过是看我不顺眼罢了。呵,我早晓得你看不过我,看我占了你的房间,让你不能带男人回来鬼混嘛,是不是盯着我看做什么有胆做没胆认啊你房间里的画就那么摆着,你当我傻的啊上次我男朋友不过是接了你一个电话,你看你激动的样子,你以为谁不知道你那点事情你那个手机里的短信,诶呦,我看着都恶心的,我是给你面子啊哥哥,我才一直没有说,我叫你一声哥哥的啊,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呢你怎么对我这个妹妹的我们不过是想和你借一点点小钱,过后就会还给你的呀你看你现在开着公司又有餐厅的,你能混这么好你凭什么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看我是老家镇上来的,嫌我上不了台面是吧嫌我土学历又没有你高是吧你不想想你现在的一切怎么来的啊你当年要是和我一样留在镇子上你可能还不如我呢你是搞了个江州户口跑江州来读书你才抖起来的啊你现在翻脸不认人了你凭什么”

    “他凭他自己。”

    舒岩不知何时站在了表妹的身后。

    安远看着舒岩低声和自己的表妹说“美女,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安先生做到今天这步,靠的是辛苦啊。全江州有这么多人,有户口的不说千万总有百万吧,能做的稍微有点样子的能有几个呢仅仅是户口什么的,能有多大帮助听你刚刚说你们也都是镇上的,我也是的,我也是小城市来的,家境在我老家就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但是到了这个地方,真的什么都不算的。要想有点出息还不是要靠自己一点点的打拼当然,你和安先生的事情是你们家务事,我不好插嘴,我只是觉得安先生真的挺辛苦的,也很不容易。”

    表妹被舒岩一通抢白,显然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她说“你谁啊你凭什么管我们的事儿你和他什么关系啊哦我知道了,你们是那种关系吧,是不是”

    “闭嘴”安远大吼一声。

    可是表妹显然并不会让他如愿,表妹盯着舒岩打量一番,然后笑说“可是你不是画上的那个人啊怎么,表哥,你换情人了”

    “滚你马上给我滚我告诉你我不想打女人”安远的脖子都红了,拳头攥的紧紧的,他冲到表妹面前,被迎面来的舒岩拦了下来,舒岩小声说“别冲动啊安远,她是你表妹,你不要冲动。”

    表妹看安远像是动了大气,心里也有点打鼓,但是嘴上却没示弱“你打啊,有本事你打啊,你长本事了,你连表妹都打我要去告诉阿姨,我去告诉你妈,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不,是你们俩恶心的同性恋”

    安远听得头都要爆炸了,要不是舒岩拦腰把他抱的死死的,他真的要冲上去打这个女人一顿,什么表妹,什么亲戚,都滚蛋,都滚蛋

    腰上的手臂把安远勒的生疼,安远的眼睛通红,每一块肌肉都鼓了起来,他脑子里像是被干扰的磁场,尖锐,刺耳,像一团滚乱了的毛线,没有头绪,纷乱如麻。

    可是还有人在抱住自己,他头抵在安远的胸腔,他说“别过去,别过去,安远,求你,别过去。”

    等舒岩松开安远的时候,表妹早已经不见踪影。

    安远松懈了全身绷紧的肌肉,瘫坐在沙发里,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他好想抽一支烟。

    舒岩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对面看着自己。

    他吓到了吧。

    安远想,舒岩见过这种阵势吗

    他记得电话里的舒岩透露的信息让人知道他是个乖宝宝,人生顺风顺水,没有过什么波澜。

    他一定是没经历过这种事情的。

    而今天这样的情景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却出现过无数次。

    而且也许,不,没有也许,是肯定的,还会继续存在于他的生命里,不能抹去。

    舒岩坐在安远的对面看着他。

    安远疲惫的样子让人心痛。

    舒岩对于几分钟前发生的一切还是没有一点真实感。

    但是自己酸痛的手臂,安远空洞的眼神,都诉说着一场战争。

    舒岩本来是在餐厅里乖乖等安远回来的。吧台的帅哥坐在舒岩的身边陪他聊天,可是外面的争吵声真的太大了,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让人难以忽略,于是他们都只能用尴尬的笑容来掩盖正在发生的事情。

    终于,舒岩还是坐不住了。

    女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却听不见安远的动静,舒岩有点担心。

    跟帅哥说去一下洗手间,帅哥踟蹰了一下说“要是看着实在不像话,就把我们老板带回来,他那个表妹,不是省油的灯,这也不是第一次来闹了,上一次是为了工作还是什么的,我是他员工,我过去不太好,还是麻烦你了舒先生。”

    舒岩点点头,就也往后面走去,刚走到后门,就听见女孩喊着“你能混的好凭什么。”

    后面的几句话听的舒岩气血都往上涌,而看安远就是双手插着裤袋,一直低着头,他眼看着红色从安远的手臂爬向脖颈,他知道安远一定气坏了,这种话,这个女孩子怎么说的出口。

    舒岩忍不住为安远讲了几句,女孩的脸算的上漂亮,可是讲出来的话却像刺刀,刀刀捅人要害。

    当女孩冷笑着问自己是不是安远的情人的时候,舒岩以为自己感受到了这世界上最大的恶意,但是他还是天真,真正的恶意还在后面等着他。

    他,他们,都是恶心的同性恋。

    那时候舒岩在紧紧的搂住安远,他怕他冲上去打人,但是他自己也忍不住想打这个女人。

    他想直面那女孩,告诉她我们是同性恋,但是我,我们,都不恶心。

    可是他只能抱住安远,直到这世界重回安静。

    此时舒岩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觉得自己一向不会安慰人,虽然a先生时常说舒岩总是安慰自己,可是舒岩知道自己并不会开解别人,因为他的鸡汤喝的不够多,关键时刻想倒都倒不出来。

    他想等着安远先说话,可是安远就像被抽掉了筋骨的龙,搁浅在了沙滩。

    舒岩第一次恨自己不会抽烟,也许此时递给安远一根烟,他会不会觉得舒服一些

    吧台的帅哥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店里只有他们的区域亮着灯,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偶尔能看见摇曳的灯光流转在黑暗里,那是来往的车辆发出来的光,他们来去匆匆,转瞬即逝。

    整个世界是安静的,除了淅沥的雨声。

    “下雨了。”安远说。

    “嗯,天气预报说接下来的好几天都还是下雨。”

    “我讨厌下雨。”安远低沉的声音伴着雨声就像是回到了去年秋天那些夜晚,很多天,也都是下着雨,舒岩躺在床上,听a先生给他讲各种各样有趣的事情,或者做爱。安先生的声音和他真的很像,很像很像,可是此时的这种氛围,舒岩从未在电话里体会过压抑,颓废,茫然。

    “江州一到春天就开始下雨,这雨总不待停,到处都是湿的,冷,阴冷,偶尔有一天见到太阳,都像是偷来的。我从到这里的那一天起就不习惯这种气候,到现在也有十来年了,可是还是讨厌下雨。”

    安远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舒岩很想阻止,因为那咖啡已经冰冷,可是安远的样子像是毫不在意,他说“我不是这里的人,我家和你一样,在北方,更远一点,我高三之前都是在家那边生活。那里很穷,很闭塞,小城镇,人也不多,马路上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我们都是认识的,比如林立,他就是我的同学。”

    安远说起这个的时候脸上才微微有了点表情,他说“真的,挺小的一个地方,几条街道而已,随便窜窜就走遍了,可是那时候开心啊,少年不识愁滋味嘛。一直到高二的暑假,我爸妈说要把我送来江州。”

    安远看着舒岩,突然笑了“我看起来像不像江州人我的江州话讲的地不地道我真的学了很久呢。”

    “跟你讲,我爸是知青,当初就在插队的时候和我妈结婚了。我妈是当地人,等可以回城的时候,要求是单身才行,那时候好多离婚,孽债你看过吧就是讲这个的啊。我爸算是不错的,没有走,就留在了我们那里,后来就有了我。江州出了政策,说我这样的孩子如果江州本地有房子可以接收户口的话就能落户回去。爸爸求了爷爷奶奶,爷爷奶奶求了叔叔,叔叔没办法,住的也是老人的房子,就答应接我回去。可是这样我妈那边的亲戚觉得便宜了我啊,就商量着说把表妹和我报成双胞胎,一起回去。天真吧她们很天真的,她们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解决不了的,真的解决不了就再来一遍,在她们眼里全国的王法都和村委会差不多吧不过当然不行了,就不说国家查不查你,我叔也不会答应啊,平白无故的户口上就要多一个人不算,现在还想要多两个户口是什么,户口是钱啊,是拆迁的平米,是补助啊,多一个人就要和你分的啊,我爸当时都签了协议说以后他们无论是分房子还是分钱什么的,我那份都要拿出来给他们,叔叔才同意的。”

    “总之在大人们眼里,他们为了我,费劲了心思,得罪光了所有亲戚,才让这些人都同意我来江州,拥有一个江州户口,并且在江州参加高考,他们都同意了,就是没有人问我同意不同意”

    舒岩看安远笑着说出这些话,他觉得很难过。他从未体会过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他以为这些东西只会出现在各种论坛里,八卦中,他知道这些的存在,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如此接近。

    安远眼光如何的看着他,继续说“我和堂弟住在一起,他对我不太友好,不过也是,本来就是一个极小的房间,又要分出一半来给外人住,换谁也不会态度太好。爷爷奶奶虽然待我不错,但是你知道的,无论是他们对于我,还是我对于他们,都是一年,或者几年才见一次的人,猛然看见还是觉得亲切的,但是时间久了,就显出生疏。我学习开始也不太跟得上,所幸父母还是耗尽钱财的供我画画,这样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画室里面,不用总是看人脸色。”

    舒岩坐在那里听着这些,觉得胸口堵得慌,喘不过气来。

    他皱着眉头低头看着冰冷的咖啡,舒岩也想端起来喝一口,不知道能不能稍微舒缓一下心中的郁结。这时,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听见安远温柔的说“别这样,你的表情像是要哭了。”

    这话以前安远也和自己说过,在自己参加了第一次品酒会却狼狈而出的时候,他送自己回到了宿舍,下车前,他也是说自己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也许自己真的没有那么强壮吧如果安远说的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么样

    舒岩没法想象。

    舒岩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说一句“总会过去的,睡一觉起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安远疲惫的笑着,然后摇摇头“这才哪到哪,不会过去的,这才是开始。”

    说话间,安远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安远拿起来给舒岩看了下,屏幕上“妈妈”两个字。

    安远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接通了电话。

    舒岩有点尴尬,不知道是否需要回避,而安远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我知道她会和你说的,她每次不都是第一时间就要闹到全世界都知道吗”

    “我是,她没说谎,我就是。”

    “我知道,妈妈,我又让你们抬不起头了。”

    舒岩听着安远的答话,他想得到对面是如何的暴风骤雨。

    “妈妈,你别叫了,我真的知道我让你们丢人了,让你们抬不起头。我从小就知道的。”

    “我不愿意去江州让你们抬不起头。”

    “我对表弟还嘴让你们抬不起头。”

    “叔叔给你们说我这人不好相处让你们抬不起头。”

    “我跟不上学习功课让你们抬不起起头。”

    “我不肯考江州的大学让你们抬不起头。”

    “我毕业不愿意留在江州让你们抬不起头。”

    “我不肯让亲戚像流水一样一波波的来让你们抬不起头。”

    “我是个同性恋,也让你们抬不起头。”

    “妈妈。”

    舒岩看见安远抬头看着自己,目光似乎温柔

    “妈妈,我也想,抬起头啊”

    安远拿着手机,表情平静,他温柔的看着舒岩的眼。

    母亲依旧在电话里咆哮,安远和往常一样,耳朵里听着,脑子却在想别的事情。

    因为母亲只是想要“顺从”而已,只要最后你答应了她说的一切事情,那么你就可以得到短时间的安宁和平静。

    其实在父母拒绝他报考家乡以外的学校时他就已经不再尝试和他们沟通自己的意念了,因为他们不在乎。不过他们会用最恳切的话语,千万个理由,还有一点威胁,一点苦楚,让你相信,他们是为了你好,他们为你付出了全世界,而你如果不去照他们的安排做,那么你就替他们得罪了全世界。

    可是今天,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舒岩,安远觉得也许,也许他可以试着和母亲讲一下道理,虽然讲过无数次,再或者,试着拒绝,虽然也拒绝过无数次,但是他还是想再试试。

    因为舒岩离自己那么近,近到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因为舒岩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安,这些不安都是为了自己。

    安远甚至有那么一点享受舒岩那明显不安的情绪他在担心自己,他在怜惜自己,但是安远也为此感到难过,自己不仅不能保护喜欢的人,还要喜欢的人来记挂自己。

    他如此的无用,他也早就知道他无用。

    可就是这一次,安远想电话那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对面的这人还看着自己。

    不仅仅是不安,安远希望自己还能让体会到快乐,体会温暖,体会到满足,就像电话里的那个自己,让对方迷恋。

    想成为电话里的我。

    安远想。

    电话那头的母亲对安远的无动于衷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她愤怒的挂了电话。

    安远知道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又一个开始。

    但是也许这次,会不一样吧。

    走出柜子,就不想再走回去,尤其是有人在外面等你。

    安远放下电话,看见舒岩欲言又止的样子,安远笑了一下,他说“吓到你了吧”

    舒岩说“没,没有,好吧,是有一点点。”

    安远说“对不起。”

    舒岩摇头“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呢,你又没有错,没错的时候不用说对不起。”

    安远低头微笑,自己说过的话,舒岩记得很清楚,可是他们俩谁都做的不好。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让你害怕了对不起,让你看见如此没用的我,对不起。

    很多话,说不出口,只能用这三个字代替。

    安远想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换掉这三个字

    其实问题是出在我身上吧。

    许平川的电话给这个嘈杂的晚餐画上了句号。舒岩起身告辞,安远说“我送你回去吧。”

    舒岩指指自己的嘴巴,他轻声说“不行,咱们都喝酒了。”

    舒岩嘴唇很薄,颜色很淡,看着很嫩,安远有点心猿意马。

    他忽然想妈妈我真的改不了了,我天生就是个同性恋,我看见这个人就会心跳。

    最后舒岩还是自己叫车走了,安远也打车回了自己的家。

    当然,如果那也算自己家的话。

    进到家门果然是如台风过境一般。

    表妹不在,想是找她的男朋友去寻找温暖了吧。她只有这时候才能想起自己的骨气,用少住几晚来摆足”不食嗟来之食“的架势。当然后面还是会强势回归的,因为错的永远不是她,她又何须躲闪站在自我道德最高点的人是永远不会输的。

    安远知道,输的是自己。

    可是不包括这一次。

    客厅上自己最喜欢的那张长毛地毯已经被红酒染色了,想是洗不掉了。

    安远面色平静的打开了自己的酒柜,里面放着自己买的一些葡萄酒,还有当初宋知非送的一些,清点了一下数目,果然少了几只,当然也包括宋知非的那些。

    安远放了十年,就以这样的方式,被结束了。

    走到自己的卧室,里面那副没画完的人像果然已经是残破了。

    他想表妹好大的火气,这算是破釜沉舟吗

    他抚摸着画上的划痕,这曾是他最后一幅画。

    但是其实应该不算最后一幅吧,他后来又画了餐厅的墙绘向日葵田里孤独的唐吉坷德,他想战胜风车。

    不,不是风车,是巨人。

    安远摸着这幅宋知非的人像画,他想,要战胜的是自己。

    安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一室狼藉,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

    曾想保护的珍惜的那些东西,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安远看着脚下的地毯,上面的酒红色已经晕染开来和白色的地毯交融在了在一起,他曾经多么迷恋深夜坐在上面给那个人打电话的感觉。现在电话没有了,地毯也不在了,但是还好,那个人还在。

    他说喜欢啊。

    安远弯腰摸着柔软的长毛,轻轻说

    “舒岩。”

    表妹回来的时间比预想的要早。

    她在转天中午就气势汹汹的回到了安远家,她完全无视又一次变的整洁的环境,好像她离开的时候就是如此一般。

    她说“我要搬走我不想和你这样的同性恋住在一起。”

    安远点点头说“好。”

    表妹说“你就不觉得羞耻吗”

    安远诧异“你都不觉得羞耻,我羞耻什么”

    “我有什么好羞耻的安远你是什么态度你这样是变态你知道吗有病”

    安远依然点点头“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感谢你曾经知道但是一直隐忍没说的住在这里,真是委屈你了。现在你终于不用忍辱负重的和变态住在一起,我恭喜你。你的行李我给收拾好了放在客房门口了,你直接拿走就可以。”

    “你动我东西安远你居然不经过我同意动我的东西谁给你的权利拿我东西的你在江州这么多年就学会了这些吗”

    安远气的笑起来“所以因为你没有在江州这么多年你就可以随便乱动我的东西了呗是不是表妹,我现在叫你一声表妹真的只是因为我们那层淡的不能再淡的血缘关系,你真的需要我提醒你吗你来的时候就是带了个旅行包来的,你一直吃我的住我的,还有你那狗屁的男朋友,你们那些所谓的东西只有你的衣柜和你的床头柜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你当然现在可以进去检查一下,但是我告诉你,你不能带走我,我的家里,任何一样东西,因为这是我的家,检查完了以后,麻烦你和你的男朋友,你们都一起麻溜的滚出去”

    表妹气的浑身发抖,她指着安远说“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怕给叔叔阿姨丢人吗安远,你真的可以了,你占尽了便宜,现在却这样对我们哈,我以为你这么多年多少变好了一点,至少看着人模狗样了起来,结果到头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随心所欲胡作非为。”

    安远坐在地毯上看着表妹的因气愤而扭曲的脸,他内心难得的舒畅,已经是多少年没有这个感觉了在表妹来之后在来江州之后在懂得只有听话才会得到安静之后安远已经记不清了,他甚至记不清表妹嘴里的“以前”和“随心所欲胡作非为”是什么时候什么感觉,但是现在还不晚。

    不晚吧只要肯开始,就不算晚吧

    安远笑着和表妹说“我丢谁的人也不会丢你的,别瞎操心,我占谁的便宜也没占你的,你也不用寒心,至于我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以后什么样,你也不用管,本来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你管好你自己和你男朋友就成了。”

    表妹愤然的去拿了行李,她挺着胸膛拉着行李箱抬着高傲的头,她站在玄关俯视坐在客厅的安远,她说“安远,你让我恶心。”

    安远点头,他说“知道了,你说过好几次了。”

    “安远,昨天那个人,他知道你喜欢别人吗”

    安远冷眼看着她“关你什么事再说我和他只是朋友。”

    “安远,我看不起你。”

    “谢谢你,我不需要你看的起。”

    “呵呵。”表妹冷笑两声“安远你会后悔的。”

    安远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看着站在一边的表妹,他说“也许吧,但是我现在我不后悔,慢走,不送。”

    舒岩回到宿舍的时候照旧就他一个人,他躺在床上回想晚上的一幕一幕,觉得恰恰是太过真实了吧以至于想起来依然没有什么真实感。

    他不能肯定安远是不是a先生,但是安远让他想到a先生。

    安远看自己的眼神很温柔,舒岩想a先生如果看见自己,是否也如此温柔。

    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刻,在他最狼狈的时刻。

    会不会一样的温柔。

    舒岩还在回味的时候,许平川已经开门进来,他看见躺在床上的舒岩第一句话就是“李林有没有为难你”

    “这话怎么说”舒岩坐起来看着许平川小心翼翼的坐在自己的床沿上满脸赔笑。

    “那个,是这样的,昨天半夜吧,在酒吧喝酒的时候,李林呢,嗯,跟我摊牌了,说挺喜欢我的,想和我试试”

    “哦”舒岩眯起眼盯着许平川“那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并且痛斥了他身为同性恋还去骗姑娘的卑鄙行为最后为了断了念想就说我有男朋友了”

    “哦”舒岩明白了,他指着自己的脸看着许平川。

    许平川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舒岩的感觉像是日了狗,不,被狗日了,也不是,总之,就是那种。

    他说“许平川,你知道吗今天李林恨不得把我卖给他老师。”

    “他老师也是同”

    “有老婆有孩子的那种。”

    “无耻啊”

    “我也不觉得你比他们强哪去。你非扯上我干嘛你知不知道对于我来说你们都是我老板啊你知不知道我这样很难办啊许平川,你的脑子都用来一夜情了吗”

    许平川严肃的说“我那不叫一夜情,叫试婚。”

    舒岩气的只摇头,他说“你叫我怎么面对李林我还怎么去上班”

    许平川耸耸肩膀“你以后也不用面对他了,他退股了,今天晚上才谈完。”

    舒岩说“他退股了那你怎么办接下去酒庄怎么办我是不是要失业了”

    许平川拍拍舒岩肩膀安慰道“放宽心,你忘记我是个富二代了吗这点小事我搞的定,再说我实在搞不定的话,你还可以和我去福建卖茶叶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是被你叫来江州学习怎么当个品酒师,不是要去福建学习怎么当个茶艺师的。”舒岩郁闷的说。

    “没事。”许平川站起来叉着腰大手一挥“烟酒茶糖不分家嘛,什么师不师的,大不了,咱们改开超市,连锁那种,就照着沃尔玛家乐福再不济也华润万家的标准来”

    舒岩一听这个话头就知道许平川多半是喝多了,大学时代时候就这样,许平川一有烦心事就喝多,喝多了就开始倚马千言。

    舒岩认命的去给许平川泡茶,他知道这位大爷一说起来就要到后半夜了,还是准备点茶在旁边给他随时润喉咙吧。

    在厨房等着水开的时候,舒岩收到了两条短信。

    一条是是宋知非发来的,说他明天就出差回来了,想约他后天见一面,有东西给他。

    还有一条安远发过来的,问他到家没有。

    舒岩先回复了宋知非,答应了他见面的要求,俩人约在了上课的那栋别墅也就是宋知非所在的公司。

    但愿不要碰上李林和冯易,舒岩想。

    而安远的信息,舒岩想了一下,就只回了到家了。三个字。

    安远又发来了一条

    后天有时间吗

    有啊。

    那我请你吃饭,顺便不麻烦的话,请你陪我买点东西。

    好的。

    那我什么时候去酒庄接你

    我那天正好休息,我去找你吧,下午可以吗2点我们可以吃晚饭,或者早点,吃午饭也可以。

    下午吧,我请你吃晚饭。

    好。

    舒岩发完短信,看着烧着的水壶发呆。

    忽然他想起来自己和宋知非约的也是后天。

    舒岩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宋知非发了一条信息

    突然记起后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只能改天了

    第十三章 扣

    舒岩刚出小区门口就看见了安远的车停在路边,安远正倚靠在车上抽烟。

    安远夹着烟冲着舒岩挥挥手,舒岩小跑过去笑着站在了安远面前,他说“不是说我去找你吗你怎么来了。”

    “我在附近办事,顺路。”

    舒岩坐到副驾驶,发现安远盯着自己,他想了想,系好了安全带,安远才回过头去发动车子。

    俩人照例开始了沉默。舒岩其实想问问安远表妹的事情怎么样了,但是又不知道是否合适开口,他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突然鬼使神差的给安远发了一条短信

    你表妹的事情怎么样了

    发完以后舒岩很紧张,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发短信给安远,明明人就在身边坐着。

    舒岩开始祈祷安远不要看见这条短信,至少现在不要看见,否则他会尴尬而死。

    可惜偏偏车子遇到了红灯停了下来。

    安远放在车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舒岩扭过头看着窗外。

    安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有点诧异,然后他看向舒岩,发现舒岩只留给自己一个后脑勺,从脖子到耳根都是一片粉红。

    他哼笑了一声,舒岩更不敢扭头过来。

    舒岩死死的盯着窗外,他想安远既然已经看见了,至少应该说点什么吧嘲笑自己几句也好啊,就这样诡异的沉默着让舒岩更感觉无地自容。

    窗外的景色开始缓缓的动了起来,舒岩扭的脖子都酸了。

    这时,舒岩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有电话进来。

    舒岩想太好了,这也算是缓解了现在的尴尬氛围吧。

    他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

    安先生

    舒岩回头看着安远,他依旧面无表情的开车,只是耳朵上戴了蓝牙耳机。

    手机还在震动。

    舒岩按下接通,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他说“喂安先生你搞什么鬼。”

    “你给我发短信又是搞什么鬼呢”

    舒岩看着安远直视前方的侧脸带着一点笑,于是舒岩也笑了“我不好意思问。”

    “那我也不好意思回答。”

    “不好意思回答你给我打什么电话。”

    “哎呀,虽然不好意思,但是还是想跟你说说啊,谁让你发现我的秘密了呢。”

    舒岩笑的开心“不怕我说出去影响你的婚恋市场”

    “求你让我说吧,我难得硬气一回。”

    “好吧,你说吧,我听着。”

    “表妹已经离开我家了,去追求她的幸福生活了。”

    “那算是个好消息,那你家里呢”

    “毫无消息。打电话过去没人接,我也就没再打了,先就这样吧,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也就只能如此了。我真的,太累了。这么多年,我很累,现在我都要快30了,我不想这样累一辈子,但是我觉得这种事情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吧,以后应该还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我现在真的累了。”

    “那你现在要带我去哪”

    “你怎么现在才想起问这个问题”

    “因为你带我去哪儿都可以,我无所谓,我只是随便问个问题,好挂电话。”

    安远听的哈哈大笑,他摁掉了通话键,转头看着还举着手机的舒岩,他依然很温柔,声音很低沉,他说“舒岩,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舒岩也弯着嘴角收起了手机,他说“记得把我卖给长的帅点的,起码要按照你们店里吧台小哥的标准。”

    安远皱起眉头,他说“你喜欢那种吗那种,嗯,奶油小生”

    舒岩点点头“他那种类型,男女通杀。”

    安远的眉拧成了川字“看来要找个理由开除他了。”

    舒岩说“你这是嫉妒人家长得帅,公报私仇。”

    安远点点头“你说的对,我就是嫉妒,不过不是因为他长的帅。”

    舒岩笑着没有理会这句话,他说“你还没回答我带我去哪呢。”

    安远说“去轻纺市场,我的地毯被红酒弄脏了,我准备换一块,你陪我去买吧。”

    舒岩说“等等,为什么是轻纺市场不是你们这种,这种富一代,又是设计师什么的,用的东西不都应该是意大利啊法国啊什么的进口的吗”

    安远听了笑的大声,他伸手扒拉了一下舒岩的头发“我还不够大款,不能因为买个地毯就带你去意大利和法国陪我,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去趟轻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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