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还活着?”
对,你不可能还活着!我看着你死的!
“我确实死了,”凰竹说,毫无开玩笑的意思。
玉青璃难掩心虚,兴许是太恐惧了,现在倒毫无畏惧了“你不过是想让我愧疚罢了,呵呵,你想错了,凰竹,我杀过很多人,你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你们都该死,挡我路的都该死!我就是恨你们,讨厌你们!”
“说起来,玉青璃,你嫉恨我是应该的,因为即便我不要,也有人将东西双手奉上,即使是我不求,也有人会护我助我。而你呢,你用尽心机,再怎么降低姿态,也只是得到一些我施舍过你的。”
这些话,无疑撕开了玉青璃心口上最丑陋的疤,他怨毒不已,也不再伪装什么清纯善良,只恨不得一口口将凰竹撕碎了“你住口!呵,我是恶毒又怎么样,熊猫,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可那又如何?我是恨你,可我也觉得你恶心,再怎么摆出清高的样子,你也不过是冥神养的一只宠物,别人看到的,也只是你这张脸而已,以色侍人,你也不比我能傲到哪里去!”
凰竹倒是面色平淡“脸?你跟那些人一样烦。”
“呵呵呵呵,死胖子,你能被我杀死一次,两次,也绝对会有第三次!我一定会杀了你!将你千刀万剐,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你说漏了一个,毁容。”
玉青璃一怔。
“所以我说你可怜。你以为你自己什么都知道,暗自掌握着一切,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卑贱者终究是卑贱者,无论你做什么,都是愚不可及。你看,现在是艳阳高照,不符合我报仇的意境。”凰竹招来乌云,顿时乌云密布,将汨罗山笼罩在阴暗暗的光线里,空气也湿润起来,“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了。”
“你想干什么?”
凰竹笑得动人“你放心,你刚才的要求我都会满足你。”他逼近玉青璃,手里拿的,俨然是那把曾经在自己身上捅了无数刀的匕首。冥神行鹿知给的匕首,怎么会是凡间数年就锈钝的刀能比的。即使在水里沉寂多年,现在取出来,仍旧如新。
玉青璃是怎么嚎叫怎么求饶怎么痛骂的,凰竹已经记不清了,直到玉青璃被自己砍得血肉模糊,鲜血从他的喉咙里喷涌出来,玉青璃不甘的怒瞪着凰竹,整个人已经是个血人,他抽搐了几下,终归沉寂。
仇人死了,仇报了。
不痛快!一点都不痛快!
这像是把自己死时的场面又完全演绎了一遍,这揭开了玉青璃的疤,也揭开了凰竹自己的疤。丑陋的,恶心的。
凰竹坐在尸体旁边,良久,才无声的哭出来,泪水混着雨水,滴落到沾满鲜血的手上。本以为仇人死了,他会活得轻松。可是猛然间,凰竹才想起来,他身边,已经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了。
如今孑然一身,才真的感受到内心的荒凉。
从轻轻的抽噎,到最后的放声大哭。凰竹都快忘了自己何时这么好好的宣泄过了,好累,报仇很累,恨也累,不恨也累。
雨还在下,冲刷着身上的污浊,可眼中仍旧污浊不堪。
‘滴答,滴答’
冰凉的水滴顺着竹叶,渗入墨色的长袍。
凰竹抬起头,他看着那个在循声而来,在雨中不占滴水的高大男人,脆弱才顺着泪一齐涌出来。凰竹的声音颤抖着“爹爹”
如果行鹿知刚才只是一种强烈的预感,可此刻心绞一般的痛,和那声‘爹爹’。他才有些惊疑不定,面前的场景确实血腥了一点,可是他看到的,只有凰竹,只有心疼。对,就是心疼“熊猫?”
“爹爹!”
是了,这是他的熊猫,他忘了的但是却仍想记起的熊猫。父子两人才拥在一起,视彼此为唯一。凰竹投向行鹿知的怀里,一如当初熊猫在五彩雄鹿的膝下,这里只有他们相互依偎。
“爹爹,我好累。”
“乖,爹爹在,累了就回来,有爹爹陪你。别哭,爹爹心疼。”行鹿知以为圆满了,他能明白,自己此刻心里的满足感,是圆满了。看见凰竹疯了般的杀人,然后大哭,那种痛苦和茫然,行鹿知心里的痛不少分毫,现在将他搂在怀里,才方得踏实。可是在下一刻,怀里却落了个空。怀里的少年正以控诉的眼神仇视着自己。行鹿知怔住了,这不对,这不对,儿子难道不应该激动和自己重逢吗。
“回来?”凰竹面露讥讽,“你最后还不是把我忘了。骗子。”
乌云随着凰竹的离去而消散。行鹿知怔在原地,心痛难忍。对,他忘了,不管他现在多后悔,多心痛,都改变不了自己选择遗忘的事实。望着凰竹离开的方向,行鹿知颓然。
该死!行鹿知暗骂自己,既然儿子还在,他为什么还要去生来地。现在糟了,儿子分明是不肯原谅自己。这可怎么办?行鹿知焦躁不安,现下看着自己地盘上的这具无名尸体更闹心了,挥挥手,尸体便被蓝色幽火少了个干净。
不如去问问织梦神,他对于讨好男人有一套。行鹿知这么打算着,也不去在意最近那个叫什么少城的新神最近老找自己麻烦的事情。为父报仇?这就好笑了,他爸哪个神来着?忘了,总之就是一个子孙多的能组成一个小国家的,若真的是个个来为父报仇,行鹿知直接屠城得了。恐怕那个家伙自己都不在意自己有多少儿子。也就这个新神拿自己当回事,拿着报仇的幌子来找自己打架罢了。果然年轻,我们神打架,何时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不对不对,现下,儿子最重要。
行鹿知马上起身去寻织梦神。留下一地满是破绽的凶案现场。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少城会误认为玉青璃是行鹿知杀的。因为烧毁玉青璃尸体的蓝色冥火,只有行鹿知有。于是乎,少城便又多了一个必杀冥神的正义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哎,真的不能这么隔很久再写,我现在自己都觉得写得不知所云了。
第28章 chater 28
凰竹觉得玄武是可以指引自己的,是一盏灯,一叶舟,纵使大雾,也能前行。可是即便是明白一些道理,宽心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玄武带凰竹去了生来地,那个传说中神的重生之地。
神和普通人不一样,普通人,就算是修士,寿命也不过百年千年,可神的寿命是没有终点的,所以他们有时候,就不是想着如何去合理利用自己的时间,而是,如何打发时间。他们打发时间的事情很多,有的是游历世界,有的是化作凡人,返璞归真,也有的,是醉心自己的修炼,炼器练武,当然,你可以理解为是一些收集癖,整理癖。
无数的人,无数的事,点点滴滴,周而复始,到最后,记忆倒成了他们最残酷的事情。越活,越不想活。这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记忆多了,便成了一种负累,最痛苦的是,也忘不了。
生来地,便应运而生。
这是一个夺走记忆的地方,而且,是不可逆转的。当他们感到承受不住时,觉得忘记也许才能活下去。按理来说,行鹿知取出记忆的时间并没有那么早,他多是四千年左右来一次,可是这一次,才短短两千年。
因为他只有忘记才能活下去。凰竹又看到了行鹿知取出记忆前给自己留的竹简。
行鹿知以为熊猫死了。想要忘记熊猫,可是又不想忘,所以才写了下来。只是在和熊猫重逢的时候,才有那种明明熟悉却什么都不记得感觉。
凰竹就住在空浮,玄武那里,星罗门还在封闭状态,他自然是无处可去,最后也就只能想到玄武这里。每日也没什么可干的,为玄武泡一壶茶,然后就着玄武给的功法修炼。没有了目标,凰竹好像又回到了原来那种无所事事的样子,但是总归是没事干,也就只好拿修炼来打发时间。行鹿知时常来,当然,是冲着凰竹的。
有时候带着花,有时候带着灵笋,有时候,还是用灵笋片制成的‘花’,他就像是在哄一个生气的情人,穷尽心思的想要讨好。这反倒让凰竹更加恼火,他的样子,就像是在说,这是个很小的事情,凰竹只是任性了,哄哄就好了。
可是,不!这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凰竹可以理解行鹿知选择忘记的事情,也许能证明,他确实重视过自己。可是结果呢,他终究还是选择忘了。这不是任性,而是失望。所以这让凰竹始终无法原谅。
“就算是痛苦的渡过以后的日子,我也不会忘记,因为那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未见过。我真的,不想在看到你。”就如同,即使我现在真的难过,真的想过去死,可是绝对不会忘记,不会忘记喵喵,也不会忘记阳苏,更不会,忘记曾经在汨罗山短暂的时光。
这才是凰竹活下去的真实感。玄武说是他太年轻,也许是吧,有一天他会改变,但那是在千年万年后,也有可能,真到了那个时候,才能真的原谅。
行鹿知站在原地,看着凰竹离开的方向,良久,卷一地秋叶离去。
‘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这无异于是行鹿知漫长的岁月里,最残忍的酷刑。
听闻,少城封神,也听闻,少城封神后的第一件事,是向冥神宣战,杀父之仇与杀妻之恨,以及在封神路上冥神对他的所有刁难和嘲讽,一桩桩,一件件。更听闻,冥神应战了。
空浮上有一汪泉,凰竹觉得神奇,他趴在池边,水面晕开,竟是行鹿知与少城之间的肃杀。凰竹微微一怔,只见水面里,行鹿知依旧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仿佛世间都不在眼里,他轻蔑地看着少城,而少城,也褪去了当初的青涩,整个人棱角深刻了,气势逼人。
“是我杀了玉青璃。”
玄武背手而立“是不是,已然不重要,他即求死,那便是有千万个理由。”
他想死,便让他死好了。总归,眼不见心不烦。凰竹没由得愤怒,心里也不似水面那般的平静。
这场神与神之间的生死之战,巧合的是,一个一心求死,一个,一心求胜,他们都不需要理由。行鹿知即使是输了,其风骨仍旧俊得让人嫉妒,浑身是伤,他的周围一片黑暗,也不失一点傲气。行鹿知节节败退,他笑了,不得不承认,少城在修炼上确实有天赋,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有这么大的作为。
这些年行鹿知确实对少城多了一点点关注,谁让,他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有希望成为对手的人。
少城举起长剑,双手握起,剑尖,直指行鹿知的胸膛。而他嘴角带血,双眸半睁半合,笑得张狂无所畏惧。这或许才是少城愤怒的根源,因为这个人,比他傲慢,比他嚣张,比他有实力。
可是现在,这个人败在了自己的手下。
“冥神!去死吧!”
“住手!”
凰竹飞身而来,携一身的竹香,绿枝刺向少城,挡开长剑,生生将毫无预料的少城震出十几米远。凰竹收回连心枝,这还是当初六儿送给他的,果然不似凡物,他站在行鹿知身前,态度已经很明显他要保行鹿知。
“小竹?”少城惊喜多余方才失手的愤怒,“你没事?我还以为你被困在秘境里,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办法救你。”
四周一片焦土。行鹿知本来,已经准备好死了,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滴入身下的焦土。我的儿子,因为失去你,活着也便无用了。我堵对了,我用我这条命,来堵你的原谅,你终究还是来了。
“少城,我从未喜欢过你,一直都是你自己脑补过多。再者,玉青璃是我杀的。我和玉青璃早在你之前就结下了仇,我跟他之间,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你以为,当初我为什么被困在秘境里出不来,有一半原因,都是因为他。”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或者,都能承受真相。凰竹能平淡的说出真相,可少城却未必能平静的接受,他陷入了爱与恨的一种纠结,在两个人面前生生纠结的面目狰狞,像是陷入了心魔一般,嘴里喊着不可能,身上各种气息混杂暴戾,似乎下一刻就要失控。
凰竹被他的表现弄得神色怪异,启唇“你若要为他报仇,找我便是。不要为难我爹爹。”
“冥神,是你的父亲?”
“对。”
“不可能!小竹!你一定是被他控制了!”
“够了。”行鹿知一声怒喝,他突然暴起,一掌挥开扑上来的少城,他是很瞧不上少城的,看看现在,他这个样子,就像是个毫无形象可言的泼妇,哪有一点男子的样子,行鹿知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家的宝贝儿子,轻蔑的嘲讽,“凰竹就是和本尊闹了一阵脾气,从未将你放在眼里过,你也不必难以抉择了,本来也没你什么事儿。小竹怎么可是你能叫的。”
现实就是那么的不公平,你摸爬滚打,拼尽一切,能付出的都付出了,能经受的也都经受了,你以为,可以了,你成功了,到头来,却还是别人生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甚至更卑微,你就是玩笑。少城被秒杀了,被行鹿知,他被废了神格,四肢残废,可谓凄惨。
万念俱灰。最后,还要看着他最恨的人和最爱的人幸福的走上一个美满的结局。而自己失败的原因,仅仅是那句‘小竹’。
老男人的嫉妒之心和占有欲。
凰竹楼主行鹿知的脖子,将自己整个塞到他的怀里,一如当年,小熊猫最爱依偎在那五彩雄鹿的怀里。那年,凰竹离开汨罗山,去开始了他的另一个生活,现在,他倦了,泪了,回来了。
忘了,就忘了吧,只要你还在原地等我。
“爹爹,我回来了。”
这场神的争夺就这样结束了,神界都明白,少城那个新神,根本不是行鹿知的对手,这就是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你只能祈祷猫尽快失去耐心。至于外界的版本,那就很多了,虽然结局都是冥神的胜利和少城的失败,但是过程就可谓曲折。
“话说那宇神可真是威武不凡,神力通天,他手上的那把剑,就是当年的第一神器‘邪日’,要说那冥神啊,平日嚣张霸道,十恶不赦,冷血无情,刚一见宇神就吓得腿软了。宇神大喝一声‘冥神你拿命来!’邪日正要此种其要害,不料那冥神突然将宇神的爱人退了出来,挡在宇神的剑前威胁宇神”
茶馆里说书那是说的一个声情并茂,好像亲眼看到似的。
酒楼里的看官都听得出神。丝毫不知道在二楼,那神战的当事人,就在那儿听着呢。行鹿知脸都听绿了,要是平日里,他也不在意这些自娱自乐的凡人,可是现在,儿子可在呢,他就有些怒了“这些个凡人,怎地就胡说八道呢,我不敌少城那个怂货?我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生不如死。”
“你又不是不知道传说只能信一半。”凰竹倒听得津津有味,筷子夹了一根细竹笋,酸溜溜的味道,让他爱得不行。行鹿知看着儿子小嘴巴一张一合的,别提心多痒痒了,儿子多可爱啊,不管是兽形还是人形,都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
正了正神色“不行,我得下去让那些凡人知道知道,神的形象哪能是他们诋毁的。”
“你可站住!谁说好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使用神力。我们现在是凡人,爹爹你也收收你的臭脾气。”
“好好,全听儿子的。”儿奴一脸幸福,也不下去了。
自那战之后,凰竹和行鹿知便隐居了,他们先回了汨罗山,可是问题来了,凰竹自从做了人,对于食物的要求也高了,口味也愈发挑剔,但是凰竹不会做饭,而行鹿知上万年也白活了,他也不会做饭。他们只好大隐隐于世,在人间当了一对富人家的家主和少主。
在人间久了,行鹿知外形俊美,又是个有钱的人,家里只有一子,城里的姑娘们多是对他一见倾心,就想着嫁给这样的男子,也因为明里的暗里的,总有些姑娘们就来他们附近转悠转悠,又或是叫了自家父亲或是请了媒人三天两头来说媒。
凰竹见了,还总是言语上调笑行鹿知“反正我们一时半会儿也不离开人界,爹爹你不如就多娶几个老婆。”他不急,行鹿知可急了,“宝贝儿子你都不生气吗,我都快被这些人给烦死了。”
“我干嘛要生气,要是后妈赶对我不好,我大不了就把她们赶走。”
行鹿知笑嘻嘻贴着自己儿子软乎乎的背“对对,都赶走,那些女人那里比得上我的宝贝儿子。”
那之后行鹿知就不再见那些人,就算有人来了,也是打发下人去赶走。好了,是没人来找行鹿知说媒了,可是来给凰竹说媒的人又接踵而至,而且其中竟有不少都还是男人。行鹿知知道后勃然大怒,总之,那阵城里戒严了,听说了妖怪出没,不少公子姑娘都被吓得得了失心疯。
这件事凰竹自然是不知道的,要是知道了,也不会让行鹿知这么为所欲为。
夜里,行鹿知悄咪咪又爬上了凰竹的床,下人都知道家主和少主时常是睡一屋的,但是知道是知道,也不敢多猜想多嘴出去说什么。
凰竹睡得晕乎乎的,感觉靠过来一个滚烫的身躯,皱皱眉,翻了个身继续睡。
行鹿知搂着儿子,小心翼翼的,忍不住问“儿子,宝贝儿子,宝贝,给爹爹当媳妇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