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风不解,抬头看他。
秦善低下头,凑在藏风耳边,轻声道。“你是——继续留在这里被当做牲畜一样圈养着,还是选择和我们一起去寻你师弟。找到他之后,可以任由你处置。”
藏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秦卫堂有这么好说话?
“去,还是不去。”秦善站起身,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望向藏风待他回答。
过了片刻,屋内响起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去!”
屋外的侍卫们都看到,半盏茶时间前,统领独自一人进屋,半盏茶之后,他是带了一个人出来。看着那个心有不甘,却还只能默默跟在统领身后的无名谷弟子。黑衣侍卫们都暗暗叫好,叫你装,再怎样也逃不过统领的手掌心吧。
“你跟着我。”秦善走过门口等着的大部队,走到一边属下,牵起马缰。
藏风看了看身后,还在整装的秦卫堂侍卫们。怎么,难道不是一起出发吗?
秦善看出了他的心思,对他指了指另一匹马。
“我们两人先行一步,他们稍后再去。”
为什么要选择和一个外人单独行动?藏风翻身上马,狐疑地看着身前的秦善。这个人,究竟是怎样想的,竟然会选择和自己独处,他就不怕我对他不利?
不,在这之前,他声称会在事后将颜漠北交还给无名谷,这就很可疑。
秦善会这么好心,帮别人做白工?
“驾——!”
一甩马缰,秦善已经骑着坐骑先行一步,藏风见状也只能抛出脑中诸多思绪,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路向东而行,向传说中的魔教总舵所在雁荡山而去。一路上,两人很少休息,有时候索性就是在野外随便寻个避风处就躺下了,天一亮,又快马加鞭而行。
这一路上,藏风见秦善衣食住行都是捡最方便的而用,唯独对待他那一匹坐骑倒是很细心,都是选的上好的饲料喂养。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全天下只有这一匹马愿意驮秦善,秦统领当然要悉心照料不可。
“等等!”又是一夜风餐露宿,藏风实在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赶路,我们两个,即使先到一步也无法得知魔教总部的具体位置吧。”
骑在前方的秦善放慢速度,回过头来看他。
“谁说是为了去魔教?”
“啊?”藏风不敢置信,敢情他们赶了这一路,难道不是去魔教?不对啊,看着方向的确是去雁荡山。
秦善又来了一句。“即使去雁荡山,也未必失去找颜漠北。”
说完,就不再理会藏风,自行赶路。
可怜的无名谷二弟子跟在秦统领身后,一路狼狈地急赶慢赶,终于在五日后,两人抵达了雁荡山下的小镇。
秦善一进镇,首先是找了家客栈安顿好自己的坐骑,随后对藏风道。
“我要离开一日,这几天你自己待在这里。”
“等一下。”看着人也不解释,说完就想走。藏风连忙喊住他。“你就不怕我跑了?或者抢先去魔教把颜漠北带走?”
秦善转过身来,眯起眸打量着他。
“如果你有这个本事。”
言罢,挥开衣袖即走,丝毫也不理会身后被气得无语的藏风。
可怜的二师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魔教总部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老实地待在镇内等秦善回来。
而话说秦善,他一路疾驰,只是为了在腊月廿八这天感到雁荡山脚下而已。
腊月廿八,是他师父的忌日。而他师父,就埋在这雁荡山的某处。
去镇上买了些酒,趁着月色,秦善一人独自上山。
在这大山深处寻找一块墓碑并不是简单的事情,但是对于年年都会来祭祀,并早已把墓地牢牢记在心中的秦善来说,这条路,实在是太过熟悉——熟悉得就像回家的路一样。
曾经,有师父在的地方对他来说就是家。而现在,师父化作黄土被埋在这深山野林,秦善也早已无家可归。
雁荡山地势复杂,高低不齐,即使是以秦善的功力,也是在两个时辰后才抵达目的地。
而当他到的时候,目前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人一袭暗红衣裳,肩宽体高,从背影看也十分不可令人小觑。
此时正是黎明时分,初生的日光划破山间浓雾,那人的身影也若隐若现,好似一缕幽魂。
秦善见怪不怪,拎着酒葫芦走到墓前。
打开,洒酒,一饮而尽。
而身旁的那人只是默默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直到秦善半依靠在墓碑,席地而坐的时候,他才出声。
“你来晚了。”
“俗事缠身。”秦善半阖着眼。“是你来早了。”
那人轻笑。“没办法,谁让我住的近,平日里也都是我来照看师父,而你却是一年才来一次。”
秦善睁开眼,看着身前人的笑颜。
“谁叫你把他埋在雁荡山?我可不能总往魔教的地盘跑。”
那人无辜道。“自己的师父,当然是要埋在自己地盘才安心。我可不想师父死后还遭人践踏,你说是吗,师兄?”
☆、23见面
秦善望着墓碑,不说话。
站在他身后,穿着暗红衣裳的男子看着秦善的背影,轻轻走近几步。
“今年,你本来是不是不打算来了?”
秦善道。“即使今年不来,我往后也会来。”
“是吗?那为何偏偏今年不愿来?”
秦统领抬头看他。“因为有很多事。”
“很多事?”
“杀人的事。”秦善道了一句。
身后的男人却低声笑起来。“杀人的事,你哪一天不在做?我又哪一天没有做?”
“这一次不一样。”秦善道。
“为何?”
“不是我杀了他们,便是他们杀了我。”
秦善站起身来,扔开手中的酒葫芦。“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那你如果死了,以后便不会再来。刚才那句话岂不是骗我?”称秦善为师兄的男人如此道。
“我不会死。”
黎明已过,阳光肆虐地从林叶间洒落。秦善沐浴在一片朝阳中,一字一句道。
“我不会输,也不会死。”
他转身不再看身后的墓碑一眼,走下山。
而另一人只是看着秦善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言语。
藏风在山脚下等了很久,在天亮以后选了间茶馆走了进去。他想,在这里总能听到最新的消息,不至于无所事事地等秦善回来。然而这一趟茶馆之行却让他有点失望,或许是在雁荡山脚下,这里没有人敢大声议论魔教。
藏风听了半天,也无非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或者是江湖上其他的小道消息。不过在这之中倒也有值得一提的事情,万刃山庄庄主前几日闭关了,似乎是在输给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后打算好好锻造自己一番。
江湖上颇为热闹地议论着这件事,而清楚事情真相的藏风只是冷笑一声。
万成轩输给颜漠北?这两人有没有真的打一场还是另一回事。
藏风记得第一次在无名谷见到万成轩的时候,只有这个小子对颜漠北的恶作剧无动于衷。也只有他,对于之前还嬉皮笑脸,片刻后就翻脸不认人的颜漠北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自那以后,这两人就成了关系深厚的至交——最起码在外人看来是这么回事。
颜漠北的古怪脾气在谷内是出了名的。
他高兴的时候,可以对人非常好,把那人照顾的无微不至。而他不高兴的时候,却是谁都不理,堪比万成轩冷漠的性格。
最重要的一点是,谁都不知道颜漠北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会不开心。也许这个小子上一秒还在和你嬉笑,一眨眼又对你冷面相向。这种差别对待,对于正常人来说都会难以接受。
尤其是对于那些之前还被颜漠北捧在掌心,下一刻却被他不屑一顾的那些人来说,是很残酷的一件事。
藏风一直弄不清楚,颜漠北的喜怒究竟是以什么为转变,他一度认为世上没有谁能够真正了解这个家伙。
直到这次事件颜漠北出谷以后,才发现世上竟然还有那样一人,让颜漠北始终笑脸相迎,这难道不是最奇怪的事情吗?
担任了十多年的二师兄,藏风都没有享受过哪怕是一天都见到颜漠北好脸色的这种待遇。而某些人,却一直被颜漠北倒贴却还不自知。说藏风心里不吃味,怎么可能?
所以才会在和秦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出那句话来。
藏风现在想想,都觉得那时候自己太过激动了。
“看,那帮人是不是……”
茶馆内突然寂静了一下,随即响起阵阵窃窃私语。藏风被这种异常给惊动,回过神来。他抬头望去,这才发现了引起骚动的来源。
十几名服饰整齐的黑衣侍卫正聚在茶馆门口,翻身下马后,这些人向茶馆走来。
在这个特殊时刻,在这个特殊的地点,骤然看见许多名统一黑色服饰的侍卫,只会让人们联想到一种可能——秦卫堂。
“那些是秦卫堂的人吗?他们果然来这里了。”
藏风听见周边的人窃窃私语。
“敢这样和魔教较量的,也只有秦卫堂了吧,毕竟他们有朝廷在后支撑。”
“哪一个是秦善?”
“我觉得是右边带头的那个,一看就很有气势。”
“不会太年轻了吗?我觉得那个三十多岁的应该就是秦善。”
听着这些人没头绪地议论着,藏风心里好笑。这里面哪一个都不是秦善,正主早在天黑之前就上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