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敬酒不吃吃罚酒,阮君烈动了怒,用皮靴重重踩住他。
皮靴下晕开一小片血渍。
叶鸿生一时忍不住,唤了一声“子然”。
阮君烈这才抬起脚,后退两步,命令道“用刑。让他说。”
刑讯室开始拷打。
阮君烈走出去,愉快的点一根烟。
叶鸿生跟在他后面,顺便把门关上,把血腥味关住。
一个传令兵跑来,将最新的电报拿来,交给叶鸿生。
叶鸿生请示阮君烈。
阮君烈随手批一下。
叶鸿生准备去回电报,顺便想办法交付情报。
叶鸿生从来不知道刘团长是党内同志,他们都是单线联系,也不晓得会牵连到谁。
叶鸿生正要离开,阮君烈突然把他叫住。
阳光灿烂,照着附近的草坪上。
阮君烈说“太阳好,我想去骑马。”
叶鸿生滞住脚步,应道“长官,我回过电报,马上来。”
阮君烈兴致起来,扯住他,将文件交给士兵,转脸对叶鸿生说“你不用管这些小事。我想骑马,你一起来。”
叶鸿生无计可施,跟他走向一片绵密的草场。
草地上布满了蒲公英黄色的小花和绒球。
阳光照着草上,能闻到一阵干燥的青草香。
阮君烈抚摸一匹棕色的骏马,对叶鸿生说“你想给他求情?”
叶鸿生说“你要杀他全家?”
阮君烈只是对他笑,没说话。
叶鸿生上前,帮他牵住两匹马,一起往平坦的地方去。
两人走到跑道上,阮君烈跨上马背,牵住缰绳,让马慢慢的迈步。
阮君烈对叶鸿生笑道“你心肠真软。”
叶鸿生抬头看他,黑眸带着点悲意,说“他有那么大的过错?之前的情谊都不算了?”
阮君烈这才收起笑容,肃穆起来,看他一会。
阮君烈说“他可是奸细,通敌叛党,自己一点也不念旧情。我为什么要轻饶他?会留下坏榜样!”
阮君烈决心杀一儆百。
叶鸿生目光黯淡下来,勉强笑一下“他为国家打过硬仗。再说,他的家人不是奸细。”
阮君烈凝神看着他,目光流转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鸿生立在马前,心中忐忑,望着他。
过了好一会,阮君烈松口说“好吧。宾卿,你真是重情义。我也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如果他交代,我就按照牺牲论处,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不牵连他的家人。”
叶鸿生心中一阵悸动,急忙向他深深行礼。
阮君烈勒住缰绳,对他笑道“你还不上马?”
叶鸿生牵过一匹马,翻身上去,与他一起顺着跑道前行。
阮君烈扬起鞭子,击一下马臀。
马儿迈动细长的腿,顺着跑道快速奔跑,一直跑到木料搭建的障碍物面前,敏捷地跳了过去。
阮君烈骑着马,一连跳过三个桩。
他扯住缰绳,回头看。
叶鸿生夹紧马腹,像飞一样的跟上来,几个起落,便轻盈地落下来。
叶鸿生追到他面前,对他笑,说“长官,不错呀。”
阮君烈露出雪白的口齿,发出快活的笑声。
叶鸿生看着他,阳光洒在绿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叶鸿生忍不住想起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阮君烈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们也在跑马场上。
阮君烈年纪还小,才十七八岁。
叶鸿生年纪也不大,刚刚参军不久。他本来是师范学校的学生,后来投笔从戎,穿上军装。
在一次战斗中,叶鸿生受到阮公的赏识。
叶鸿生家中穷困,没有爹,不幸又死了娘。阮公拿出一笔钱,让他安葬母亲,再给他一点钱,给妹妹办嫁妆。
叶鸿生很感激他。端午的时候,叶鸿生就备上礼物,上门拜谢。
阮公带着叶鸿生,在家中转悠。
阮家很大,占了一个山头,有茶园,田地和跑马场。
阮公站在马场边上,指着上面的一些骏马,夸耀自己的爱马。
叶鸿生放眼看去,上面果然有些好马,摸样神骏。
除了马,场上还有一个人。他骑在一匹白马上,御马飞奔,跑得很快,像一团云彩。
这人骑术好,白马俯低身子,稳稳地驮着他。
阮公指着他,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小儿子。瞧瞧,是不是很神气?”
叶鸿生知道,阮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学医去了,他就指着小儿子领兵打仗,疼爱得很。
叶鸿生忙点头。
阮公喊一声,对远处招手。
阮君烈看见父亲,扯住马,向他们跑过来,跑到跟前,一纵身,下了马,喊一声父亲。
阮公向他介绍叶鸿生,叫他喊“叶兄”。
阮君烈老大不耐烦,说“他是谁啊?送礼的人这么多,难不成,我还要一个一个见?”
阮君烈穿着衬衫与马裤,捋着袖子,样子十分飒爽。他长得像他父亲,相貌端正,正不愉快地抿紧薄唇。他的鼻子长得很挺,鼻尖微微往下佝,显得有点冷酷。一双眼睛里写满自负,兀自闪着光,不客气地瞧着叶鸿生。
叶鸿生心跳加快,忽然感觉到阳光过强,晒得人头晕目眩。
叶鸿生轻轻舔了一下嘴唇。
阮公心情很好,被儿子一闹,有点不高兴,说“他是第九军的旅长,能干得很。你今天见过他,不就认识了吗?”
阮君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自己整理衣袖。
阮公见儿子还是这个调调,转过脸,对叶鸿生说“你有没有看见那匹青色的马?去把它牵出来。”
阮君烈听见,不快道“玉逍遥还没驯好,我都没骑过呢!”
阮公挥手,叫他收声,让叶鸿生去牵马。
叶鸿生去将青马牵出来。
只见这匹马身条细长,通身没有杂毛,肌肉紧实,蹄子很有力地踏在地上,不安分地喷着响鼻。
叶鸿生要给它套上笼头。
阮君烈抱着手,在旁边凉凉地说“玉逍遥脾气烈,别被踢死了。”
叶鸿生套了半天,果然套不上。
阮君烈正要笑他,冷不防见叶鸿生跳上马背,姿态矫健异常。
玉逍遥发觉后,发了狂似的摇头摆尾,尥蹶子。
叶鸿生牢牢捉着它,伏在它背上,没有被甩下来。
玉逍遥撒开蹄子,跑向草场,在上面又是好一阵挣扎跳跃,看得人惊心动魄。跑着跑着,它终于平复下来,用正常的速度溜达了半圈。
叶鸿生跳下来,给它套上笼头,然后又翻身上马。
叶鸿生骑着玉逍遥,风驰电掣,一路跳过栏杆,谷堆,小溪,跳过所有障碍物,像一片青色的流云,飘到他们父子面前。
阮君烈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一时说不出话。
叶鸿生喘息着,跳下马。
阮公拍拍手,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看到没有?”
阮君烈扭过脸,不看他们俩。
阮公上前一步,拍拍叶鸿生的肩膀,高调地说“他不仅会骑马,还学过擒拿术,比武的时候是第一名。他不像你,大字不识几个!他读过诗书,学问也很好。我要送他去留洋,回来就是文武双全的人才!”
阮君烈暴起青筋,立刻转过脸,恨到“我大字不识几个?不是你让我骑马玩枪的嘛!”
叶鸿生尴尬地笑着,说“长官过誉了。”
叶鸿生不是一个爱表现的人,那天不知道为何,突然冲动起来,表现了一把,被他们父子两个互相卯着劲,卯上了。
阮公下定决心□一下儿子,自顾自跟叶鸿生说话。
阮公对叶鸿生说“玉逍遥就送给你,你好好骑着!”
阮君烈急起来“什么?你不是送给我的吗?”
阮公瞥他一眼,无情道“你又骑不了。”
阮君烈瞪着他父亲,好像遭到晴天霹雳一样,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半响说不出话。他粗喘着,狠狠剐了叶鸿生一眼,摔了马鞭,转身走掉。
叶鸿生心中急得不行,一叠声对阮公说“长官,这样不好,马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