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仞回神,正值酒意上涌,随口道“在座不止我一人练剑,更不止一把名剑。”
他手腕微动,银光一闪,长剑怆然出鞘,直剑原上求、傅克己“我一个人舞剑有什么意思?请二位共舞!”
傅克己蹙眉,拔剑出鞘。
原上求直到今日才结束面壁惩罚,xi,ng情却丝毫未变,看着顾雪绛冷笑“我们三人舞剑有什么意思?请湖主弹琴!”
徐冉被四句‘意思’绕晕,对林渡之低声道“他们可真有意思……”
话音未落,琴声乍起,如银瓶破裂,激荡人心。同一时刻三道剑光冲天。
“风云会,钩陈羽卫……”合着顾雪绛琴音,原下索开腔唱道“流庆远,芝兰秀发,折桂争先。占盛一门,文武更双全……”
只见程千仞身前桌案飞起,凌空翻转,佳肴美酒泼洒,众人忙不迭起身四散。
青雨剑后发先至,程千仞立在原地,手中剑芒暴涨,两剑相遇,桌案轰然炸裂。
案上一截红烛落在他剑上,明明灭灭。
他剑尖一挑,剑锋刺向原上求,红烛袭傅克己面门,使之来势一滞。
随即点栏杆,踏枝头,飞掠至开阔湖面。其余两人紧追其后。
他们三人不用真元,单以剑招剑势交手。原上求与傅克己亦未联手,三人各自为战,全凭心意合击或游斗。
明月烟火,琴音歌声,剑影缭乱。
“‘夜雨谈兵,春风说剑’,《开宴》这般弹唱,竟有金戈铁马之声。”
已去藏书楼躲清静的几人,牌局未开,先听见观湖楼上铮铮琴音。
胡先生凭窗远眺,夜幕中一朵朵烟花盛放凋零,色彩变幻,湖面人影起落,剑光纵横。
“或许百年之后,南渊学院犹在,藏书楼也在。却再难有这样群星璀璨的盛会,睥睨天下的豪情。”
观湖楼露台,众人聚在栏杆边,沉浸于琴歌剑影,心潮澎湃。
徐冉回身找鹿,却见邱北拉着人在y影角落说话。
“折桂宴结束我就要走了,这四个锦囊是空间法器,里面各装有二十张传讯符、神行符、雷音符……”
程府四人中,邱北最亲近表面冷漠的林渡之。因为对方似乎天生心灵手巧,雕刻东西、侍弄花草都有灵气。在他简单的价值观里,干活认真的一定不是坏人。
徐冉喝遍邱氏毒ji汤,心中警铃大作“你打算卖自己做的符箓给我们?”强买强卖吗?
邱北转头认真纠正她“是白送。你们没钱。”
徐冉气得发抖“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多有钱!!”别想拐我们家的鹿。
程千仞一战成名,南渊四傻一赌翻身,确实富裕,只是不如北澜四杰有钱。
邱北不与她争辩,把锦囊塞进她手里。
“斩金断玉,天下至刚。你与人比斗时,贴一张神行符,以符箓提升速度,武脉也能好受一点。”
徐冉突然语塞“谢,谢了。”
第二日北澜车队启程,南央落了今冬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早。
铅灰色的天空浓云密布,细碎的雪粒落地即化,小毛驴滴滴答答踩在青石板泥水上。
经州府安排好的南央城民众,撑着颜色艳丽的纸伞,夹道欢送车队。
南北两院学生们道别,是没有依依不舍,泪雨凝噎这种戏码的,少年人尚不知离愁别苦,最多说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浩荡车队入城时,南渊四傻如临大敌,头顶一帘秋雨,站在程千仞家破旧屋顶。顾雪绛拿一本‘闲话皇都’指点江山。
今日,他们在飞凤楼临窗雅间吃涮锅,推开窗户,视野正好,居高临下地俯瞰长街。
铜锅下烧着无烟银丝炭,汤底咕噜噜滚泡,香气浓郁。
林渡之感叹“以后还会遇见他们吗?”
程千仞道“天地浩大,不见为好。再见不知是敌是友。”
徐冉点头“也对。”
顾雪绛给林鹿夹菜。
初雪天,宜送别,宜远行,诸事皆宜,最宜吃涮锅。
天气越来越冷,意味着年终大考临近,南渊学子陷入紧张焦躁地复习中。
期间程千仞应南山后院教习先生邀请,又去做了两场演讲,鼓舞士气,振奋人心,效果很好。
他日常行走于程府、学院之间,早已习惯被人群围观注目,行止坦荡,却依然能察觉来自暗处的目光盯着他,准确地说,盯着他的剑。
双院斗法落下帷幕,神鬼辟易引动的风雨,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s《开宴》唱词出自张抡的《满庭芳?寿杨殿帅》、‘夜雨谈兵 春风说剑’是吕碧城的名句。
第79章 家书抵万金
南央第二场雪后, 程府烧起地龙, 主人们换上繁复的冬装。
只涮rou不算神仙日子,徐冉已与文思街所有住户熟络了, 练刀之余, 便请邻居们来自家花园打雪仗。
于是路人常见一众美人出入程府, 明镜阁、醉红楼、软玉斋,各花各美。莺歌燕语, 恣意嬉笑声飘出院墙, 引人浮想艳羡。
“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顾二决定挽救一下程千仞的名声,吓唬罪魁祸首“下月年终大考, 你的刀术主课没问题, 但‘军事理论基础’这门副课很危险, 你再不用功,今年能过才见鬼。”
徐冉有点慌“那怎么办,我不想重修一年。”
“好说,雪球放下, 这是我为你写的学习计划, 从现在到考试, 每天来鹿鸣苑一趟,我和林鹿出题考校你。来,书拿好。”
徐冉快哭了“换个地方行吗。”
顾二慈爱微笑“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
林医师近期在为顾雪绛温养新生武脉,每日熬三次汤药。鹿鸣苑脉脉花香被浓郁药草苦味取代,也只有林顾二人受得了。
今年冬季格外寒冷, 安国大运河冰封十里,云桂山脉大雪压山,南央城中往来商旅减少一半,城阙与大道愈显宽阔空荡。
北风正紧,程千仞冒雪来到学院,路上遇见打招呼的学生,他便点头回礼。
“程师兄好。”
“程师兄早。”
年终大考压力下,就连春波台也少了许多拥炉赏雪、梅边吹笛的闲人。琅琅读书声飘出各学舍,诸生一派勤苦之象。
藏书楼难得热闹,一楼挤满借书看书,临时抱佛脚的学生们。
越往上越冷清,四层后空无一人,程千仞拾阶而上,寂静中只有老旧楼梯吱呀作响。
这座南方最高建筑,他来过千万次,今天才算真正感受到它的高度。
漫长楼梯尽头,不似传说中挂满南渊历代先贤挂像,或有复杂ji,ng密的机关运转。布置简单清雅,普通客厅有的它都有。
虽未设地龙、暖炉,阵法庇护却使之冬暖夏凉,窗外朔风白雪仿佛另一个世界。
“有点失望吗?”
背后忽有人发问,程千仞回身行礼“胡先生。”
“这不是顶层,楼上才是南央阵法中枢,有空间阵法遮掩,你现在看不到。以后或许有机会……”
胡副院长身着单薄春衫,还是初见时的书生打扮。神色温和,眉间却有淡淡倦意,正坐在案前斟茶“坐。”
程千仞依言入座“先生气色不大好。出什么事了吗?”
胡先生摆摆手“方才起了一卦,有些累。”
程千仞接过茶盏,等对方先开口。
自神鬼辟易现于人前,学院替他承担各方压力。胡先生不知作何考虑,十分沉得住气,直到现在才召他谈话。
“我能看看你的剑吗?”
程千仞解剑置于案上“先生请。”
宝剑出鞘三寸,寒光乍现。
胡易知捧剑端详“人们说它万般不详,还不是为它抢破头。”
神鬼辟易本就凶煞极盛,持剑者易遭反噬。上一任剑主又死在徒弟宁复还手上,使它恶名更甚。
“你怕吗?”
程千仞摇头“怕它?当然不怕。怕外面的人?怕有何用。”
胡先生闻言笑笑,收剑回鞘,递还程千仞“今天找你来,却不是为它。”他自袖间取出一封信,“有东西转交给你。”
熟悉至极的字迹,猝不及防撞入眼帘。程千仞一时愣怔。
胡易知叹了口气“你们通信没问题,让我转交也可以,发传讯符不好吗?”
“空间通道突然开启,我和院判还以为,朝辞宫发来什么重要消息,圣上驾崩了?魔族大军打进白雪关了?结果呢?给你的家书!”
他见程千仞魂游天外一般无甚反应,更觉胸中憋气
“年轻人,你这真是‘家书抵万金’啊。”
程千仞被训得跟孙子一样“抱、抱歉。”
他接过写有‘程千仞亲启’的信封,不由呼吸急促,心情忐忑。
逐流寄信来,会说什么?解释上次的事吗?那样的话,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信纸展开,四个大字跃然纸上——
‘往事已了’。
逐流的字迹,落款写着朝歌阙。
程千仞脑中轰鸣一声。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