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玺的确非常喜欢原璟坤,但她骨子里仍旧依赖龚熙诺,龚熙诺在她心中的地位不可替代,不可动摇。
龚玺的回答让原璟坤意识到一个一直被他有意或是无意忽视掉的现实。
龚玺不是他的孩子,是杨艺清的骨肉,是龚熙诺唯一深爱的他的生亲骨肉!
原璟坤苦笑,他怎么这么傻呢,他怎么这么天真呢,龚熙诺或许会痛快地答应分手,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他带走龚玺的!
因为她与杨艺清有着无法阻断的血缘关系!
即使原璟坤对龚玺付出再多的爱,都无法改变这一现实。
他不忍心面对龚玺天真疑惑的表情,紧紧地搂着她,把视线转移到远处的枯树“爸爸哪儿不会去,就守着媛媛。”
一路上,龚熙诺根本静不下心来思考,他急于见到原璟坤。
莫名的心慌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害怕三年前的分离会再次上演,他害怕会再一次失去原璟坤。
龚熙诺下车后长驱直入,芹嫂出去采买,别墅里除了他疾行的脚步之外,四周听不到一点动静。
二楼的卧室房门紧闭,龚熙诺握住门把,轻轻地转动一下,门“吱”地一声裂开一条缝隙,慢慢地推开,干净整齐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龚熙诺的心瞬间沉下去,这般景象更加验证他的猜想,他下意识地转过身,正碰上对于他意外出现而感到惊讶的原璟坤。
正午的阳光在房间里收缩得只剩下窗台上一条细细的亮条,整个屋子反而显得暗淡无光,把背光而站的龚熙诺衬得眉目不清,原璟坤还是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焦灼和急躁。
他们之间的距离,长短不过数尺;他们之间的空气,已被暖日凝结;他们之间的目光,经过了短促的交流,很快地激起彼此心中压抑的喘息。
如此近的距离,对方眼角眉梢的憔悴一览无余,令他们为彼此心疼和自责不已。
龚熙诺长舒一口始终憋着的气,上前一步,首先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声音空洞得似乎远离了躯壳,缺乏生命力的脸色愈发地显示出他的病弱不堪。
原璟坤刹那间明白龚熙诺出现的原因,他知道了孩子没了的事,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地跑来质问。
你不是不喜欢孩子吗?
你不是最爱杨艺清吗?
原璟坤恨恨地盯着他,倔强地选择沉默相对。
龚熙诺见他不回答,怔怔地注视他,这种对持的局面,使龚熙诺更为不安。他靠近原璟坤,呼吸拂面而过,压制着喘息“为什么不告诉我?”
原璟坤不知该如何解释孩子的事,事到如今,他仍然固执地认为这件事全是他的错。
歉疚、愤怒、伤怀齐齐涌上心头,除了茫然无措,他找不到合适的话语,甚至连表情都变得僵硬。
“为什么不告诉我?”龚熙诺的声音有点变调,变了调的声音让原璟坤听出来什么是男人的哭泣。
原璟坤没等龚熙诺的话全部说完便转过头朝大门口走去,但他还是从龚熙诺将落未落的话音中,听出竭力遮掩却掩不住的哽咽。
龚熙诺见他要走,拽住他的胳膊,本打算就势拉他入怀。谁料想,原璟坤非要挣脱掉他的手,使劲地抽出胳膊。
龚熙诺禁锢在他小臂的手添上几分力道,转到他身前,顺手关上房门,锁住唯一的出口。
原璟坤的另一只手玩命地掰开钳住他的手,绕过他的身体,伸手去开门。
两人现在的身体都不是处于最佳的状态,可毕竟有底子,互不相让。
打架这种事,不怕你强我弱,或是我强你弱,就怕势均力敌,那必定要一番纠缠。
龚熙诺揽住他的腰,强行扭过他的身体,抵住房门,抓住他的手腕,左脚与他的右脚相依,左腿与他的右腿贴在一起,企图固定住他。
龚熙诺的强势恰巧是他魅力的表现,这是一种主动的占有。
比如他们在茶室的初次见面,第一次亲密的接触;再如他与发放高利贷的人发生冲突时,龚熙诺为他解围,当时的龚熙诺无心恋战,护着他进退自如;其实自那次事件后,原璟坤已经对龚熙诺产生了微妙的感情,不过种种繁杂的事情让他忽略掉内心的变化。
短暂的停歇,龚熙诺皱着眉,眼神发出疑问你要去哪儿?
原璟坤避开他的目光,用可以自由活动的手推开龚熙诺,右脚却被他的左脚绊住,掌握不好重心,身体前倾,朝着地板扑过去。
龚熙诺见他要摔倒,眼疾手快地拖住他的腰,可惜他的力气有限,不但没扶住原璟坤,相反却被他带倒。
两人一前一后重重地摔在地板上,这一下都摔得不轻。
原璟坤按住因震动而引起疼痛的小腹;龚熙诺怕砸着他,可又来不及用手一撑,只好翻过身体,狠狠地仰躺下去,心肺受到极大的冲击,止不住地狂咳。
两人耳尖地听到对方细碎的极力遏制的呻|吟声,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彼此,眼神中的关心和担忧超出任何话语。
龚熙诺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撑着地板,侧过身位于原璟坤之上,哑着声音,还是那句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在乎!”原璟坤瞪着他,艰难地开启双唇,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像是强调给龚熙诺听,又像是提醒他自己。
雾一般的阳光投射在两人之间,散漫成一道朦胧的屏障,发亮的雾状使他们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为什么不告诉我?”龚熙诺在原璟坤说话时垂下眼睑,盯着他一张一阖的嘴唇,薄薄的白色覆盖一向红润的唇瓣,他的声音略微发抖。
“你不在乎!”一样的答案,一样的语气,不同的是原璟坤的目光移到龚熙诺脸上时吓了一大跳,因为他无比清楚地看到有两行夺眶而出的热泪顺着龚熙诺的脸扑簌簌地滚下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句话问得不像前几次那么流畅,断断续续中夹着呜咽的杂音,此刻的龚熙诺除却机械地重复发问,空白的大脑想不出任何话语。
“你不在乎!”原璟坤的泪水轰地一声奔涌而出,软下来的语气令这句话丧失原本应有的态度和意义。
龚熙诺一连问了六遍“为什么不告诉我”,事实上他在心里反复问了无数遍。
假如当初他稍微细心一些,稍微在意一些,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他这么爱原璟坤,爱到都不知该怎么去爱才算爱,怎么到头来让他变得遍体鳞伤呢?
怎么让他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呢?
怎么让他可以独自承受悲伤难过呢?
怎么能够瞒着他这么大的事呢?
龚熙诺拿开原璟坤放在小腹处的手,头贴在曾经孕育过孩子的地方,封锁不住的泪水浸湿原璟坤的毛衫,此时此刻的他无法控制情绪,毫无生息的哭泣是最好的发泄方式。
久违的痛彻心扉再一次袭上心间,与多年前失去至亲有所不同,这一次龚熙诺觉得自己太过于残忍,他差不多可以算是间接地害死他的亲生骨肉。
这份自责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一生铭记,如同烙印,难以抹去。
原璟坤,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我怎么会不期盼呢?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想要孩子的心情,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你再受苦和冒险了。
我不能自私的仅为血脉相承而不顾你的安危。
原璟坤,你明白我的心吗?
龚熙诺的心里默念着,从通红的双眼里涌出的滴滴泪水打湿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地抖动着,他亲吻了一下原璟坤的小腹,咸涩的味道顺着嘴角滑到喉关,淌进心里。
宝贝,不管你在哪里,记住,爸爸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支持!
第65章 chater 65
出海归来正巧赶上事情圆满解决的周英俊带着宋叶阳交代的任务前来探望龚熙诺,进了病房一点都不客气地拉过椅子,屁股重重地砸在上面,坐到他身边。
“哎,我这才出去几天啊,想我想的都想病了啊,至于吗?”周英俊的脸堆满他自以为正经的笑调侃道,每当有人说他这是坏笑时,他都告诉人家他笑起来就这样,天生的。
龚熙诺早已习惯他爱开玩笑的个性,礼尚往来地揶揄他“看病人也不带束花,你这是什么态度?”
“哟,还敢挑我的理!你算哪门子的病人啊!你们怎么回事啊,闹得这么僵,这么凶,这么严重!”周英俊挑眉,言归正传,进入主题。“得了,什么孩子还会有的,病总会好的,这废话我就不说了!道理你都明白,不用我教!”
提起孩子,龚熙诺的神情掠过一抹暗淡,但他很快恢复常态。
“有一点,我必须得说!这可是我们家领导特地吩咐我,务必转达给你的!不要认为璟坤娘家没人,不许再欺负人家了,再发现你对人家不好,可随时把人带走啊!”
周英俊把宋叶阳颇为委婉的原话进行提炼加工成现在具有恐吓的威胁,他和龚熙诺多年的交情,不必刻意强调语气措辞。
周英俊絮絮叨叨这么多话,龚熙诺都没回应,甚为无奈地长嚎“祖宗,您能说句话吗,给个反应!”接着总结。“真的,除了原璟坤,真的,没人能跟你过到一块儿去。”
龚熙诺刚要说话,原璟坤提着保温壶推门进来,见到周英俊有些惊讶“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宋怎么没来?”
周英俊站起来和他打招呼“昨天回来的。叶阳在公司呢。”
周英俊和原璟坤之间的客气如同龚熙诺和宋叶阳之间的客气。
原璟坤把保温壶放在支在病床尾部的架子上,笑笑“你们这夫妻店开得不错嘛。”
“羡慕啊,你和熙诺也开个呗!听熙诺说你画画儿挺好的,不如就开个画廊!”周英俊半真半假地提议道。
“算了吧,我可没那商业头脑,到时候肯定赔钱。”原璟坤低着头应道,把保温壶盖打开,摆好瓷碗和小勺。
周英俊闻着香味儿凑过来,不锈钢的壶里装满浓稠的白汤,色彩诱人,卖相挺好“哟,是璟坤做的吧,手艺不错啊!有排骨,莲藕,这是什么,枸杞吧,啧啧,爱心汤!这汤肯定大补,是吧,熙诺?”说着望向龚熙诺,挤眉弄眼。
龚熙诺手扶额,表情不算自然地点下头“你尝尝吧。”
周英俊好似就等这句话,自己动手盛满一碗,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小口,汤汁滑过辨别味觉的舌头,流进胃腔。
周英俊使劲地咽下这口味道奇特的大补汤,终于明白龚熙诺的表情为什么古怪了。
望着满满一碗的汤,周英俊真想抽自己个嘴巴,干嘛非要盛这么多?
“不好喝吗?”原璟坤见周英俊微微皱眉,迟迟没再继续喝汤,征求他的意见。
龚熙诺每次可都是喝光所有的汤,味道不会太差吧。
“不是,不是,挺好的,太烫,凉凉,凉凉再喝!”周英俊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他,不敢说实话,转脸求助于龚熙诺,毕竟这汤太难以下咽。
龚熙诺一副你自作自受我爱莫能助的神情,恨得周英俊直磨牙,最后一扬脖强喝下去,他以他四十几年的人格担保,这是他有生以来喝过的最难喝的汤。
原璟坤熬粥煲汤都严格按照书上的步骤去做,心血来潮的话还会自行篡改其中的小内容,添加或者删减一些食材,不过每次他做完,都不先尝尝味道,自信十足地直接拿来给龚熙诺喝。
周英俊觉得龚熙诺真可怜,临走时趁原璟坤不注意,俯在他耳边,感叹“受苦了!”
等周英俊走后,龚熙诺照例喝光汤,原璟坤还是问好喝吗,他还是答好喝。
船运公司的事务不能无人照看,再说自打周英俊和宋叶阳在一起后,公司的大部分业务都由宋叶阳负责,周英俊最多做些跑跑道的工作。
周末,原璟坤会带龚玺来医院,宋叶阳过来的时候,父女俩正坐在花园里,龚熙诺握着龚玺的小手在画板上有一笔没一笔地涂鸦,不像和原璟坤在一起那么认真。
“我看熙诺好很多了啊,气色不错,是不是快出院了?”宋叶阳在病房里遇到原璟坤,两人来到花园,没打搅他们,站在远处交谈。
“凑合吧,精神好很多,但是胃口不好,吃得很少。”龚熙诺的胃口问题困扰着原璟坤。“再住几天吧,不着急出院。”
“那他问他父亲的事儿了吗?”宋叶阳望着龚熙诺的身影,忍不住地问起这件事,不知原璟坤打算如何解决。
“没。”原璟坤烦恼地踢了踢脚下的假草。“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他说,我怕他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