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阅没注意到边宸的彷徨，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但对他而言，这些都是不具有实际意义的，他依然沉浸在那个伟大的实验当中，声音都透着虔诚“用生物电波的方式释放信息素，影响范围、穿透能力以及传播速度，都是气味所不能匹敌的，试想一下，高度威压的信息素和生物电波释放方式，二者结合起来，会诞生出一个怎样的完美的alha机体？！在军部看来，这是仅仅是一个出色的单兵，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在我看来，这简直是人种的革新！小宸，你也是从事科学研究的，你能明白这种遗传基因稳定下来的意义吧？”
边宸当然明白！
头狼培育计划从一开始的实验方法来看，就不是以制造国家兵器为目的。
不是简单粗暴的生化人，而是周期漫长的杂交培育，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就是，生化人可以快速生产，也可以快速销毁，没有遗传性，不会对人种造成任何影响。
而杂交种的遗传基因一旦稳定下来，则意味着一个亚种的形成，如此优越的亚种，经过几代的繁衍，优胜劣汰，物竞天择，取代现在的人种，是完全可能发生的事情！
十九号竟然是以这样的目的，被“培育”出来的！
杨锦阅称他为“亚当”，言下之意，就是寓意着，他很可能是新人种的祖先！
听起来是多么伟大的身份，可是十九号……十九号说他想留在福音公司，哪怕只是做一名保安，这是不是说明，十九号本人并不想成为什么先祖呢？！
他一年前捡到身受重伤的十九号，难道他是冒死从s逃出来的？
不对——这个项目是父母主持的，父母不是那种基因改造狂，绝对不会把十九号逼到以命相博的地步！
“杨叔叔，既然十九——蓝开是这么重要的——”边宸实在不愿意用“初代育种”这样的词来形容十九号，只能含糊过去“他怎么会被我捡到？”
杨锦阅那溢于言表的狂热慢慢收敛起来，边宸能感觉到，他身上释放出的充满负面情绪的信息素。
沉默了好一会儿，杨锦阅开口道“很遗憾，s级别失败了。”
“失败？”
“s级别定向选择的标准，是可以用生物电波释放威压强大的信息素的alha，按照这种需求，在胚胎技术的干预下，亲本的第一次育种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实验有一个好的开始，s101和s102都成功继承了生物电波释放与信息素强大这两种宝贵的特性……”杨锦阅露出痛惜不已的表情“可是他们的体制非常差，勉强活到六岁，就因为器官衰竭先后死亡了。”
不管是微生物杂交实验还是植物杂交实验，需求特性优秀，基本性状出现问题，这样的结果其实非常常见，然而，当这样的问题出现在人类身上，哪怕是身为科研人员的边宸，背后的汗毛也都竖了起来。
“于是在初次育种的六年后，亲本再次育种，生下了s103——”杨锦阅的眉毛皱了起来，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失望“但是这次试验又失败了，s103虽然体魄强健，信息素的威压却没有达到预期，最关键的信息素释放方法，也没有继承。”
“你的意思是……”
“s103其实是淘汰种！”
听到这儿，边宸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突然掉了下来。他也说不好自己的感觉，到底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从科研人员的角度来说，他希望父母的研究能有一个好的结果，但从私人感情的角度来说，他不愿意十九号真的成为一只小白鼠！
“你之前说，淘汰种都通过福利机构，被普通家庭收养了，那么蓝开也是吗？”
“s103是个例外，他虽然不符合定向选择的需要，但母本提出了亲自养育的要求，直到他六岁时，亲本意外死亡，作为s级别仅剩的实验成果，他还是被s留了下来。”
“蓝开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且不说他们经过千挑万选，体魄强健，就说这么重要的实验体，一定是精心养护着，怎么会意外死亡？
杨锦阅狠狠道“父本用水果刀刺杀了母本，然后吞枪自杀。”
“……”边宸的双手紧紧的抓着床单，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s级别的父本是一名军人，母本是一名科研人员，他们虽然先后生育了三个孩子，但两人并不是情侣关系，三个孩子都是用试管婴儿的方式孕育，问题就出在母本亲自养育s103上——”杨锦阅的语气中，包含着懊恼与轻蔑“父本偶尔会去探望s103，一来二去，父本对母本产生了感情，但母本不接受，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最终结果却是，这俩个优秀的，难以找到替代品的亲本死亡了！”
“蓝开……看到了吗？”
“s103是唯一的目击者，但具体细节他不愿意说。”
边宸的眼前，出现了年仅六岁的十九号，站在一片血泊中的画面……他突然觉得小腹一阵抽痛，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他那个时候已经六岁了，对父母的死亡有记忆，又是珍贵的s级别唯一成果，基地不可能把他送走，再说我们还对s103抱有希望，也许随着他的生长发育，一些隐性基因能慢慢的显露出来……”杨锦阅一边说，一边整理衣服，袖口的扣子系上又解开，反复几次，终于不耐烦了“可是直到他的生理机能发育成熟，计划需要的基因也没有任何被激活的迹象。于是十一年前，头狼培育计划被正式叫停，所有的研究资料封存，其他级别的初代种，alha进入军队系统，oa则销毁档案隐姓埋名，s103也应征入伍，在特种部队服役。”
十一年前……不就是他在照片里发现十九号，以及随后发生林小鹿事件的时间点？！
边宸满心疑惑，但是并没有表露出来，只针对眼下的状况询问“项目既然被叫停，事情已经结束了，那我父母被扣押是怎么回事？”
杨锦阅突然笑了一下，和他一贯的标准式微笑不同，那是个短暂到稍纵即逝，即使是面对面，不注意看也会忽略的笑，但是这一年以来，边宸通过与十九号的接触，已经习惯了观察别人脸上的微表情，因此这个笑容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因为事隔这么久，s103的能力，居然被激活了！”杨锦阅面露忧色“事实上，项目虽然叫停，但是有一小股野心势力，一直没有死心，s103自身也是，他并不甘心以一个普通军人的身份生活下去，在这十年里，他一直在想方设法激活自己的基因，并和这些野心份子一起寻找优秀的oa作为母本，打算重新开始头狼培育计划！”
“你的意思是，我是他们选中的母本？”边宸双手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腹部。
“是的……”杨锦阅的视线也移到边宸的肚子上，关切道“啊，小宸，你的伤口裂开了，衣服上都是血，叔叔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房间里备着医疗箱，杨锦阅拿出双氧水和纱布，目光热切的盯着边宸。
边宸深吸一口气，配合着撩起了宽松的上衣。
他的腹部紧实平坦，除了缠着一圈绷带，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边宸心理清楚，他的身体极有可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杨锦阅说他昏睡了三天，如果这三天，没有人喂给他事后药的话，现在，他肚子里住了一个小生命的可能性是100。当然，发情期的oa被alha卡结，受孕率也只是无限接近100而已，但他自己知道，他和十九号，不是一次，而是连续两次！
渗血的纱布被解开，露出可怖的伤口，边宸低下头看了看“蓝开……野心份子为什么选中我？”
“头狼培育计划的重点在alha身上，a级别里，初代培育的oa的资料都被销毁，根本找不到了。所以，野心份子另作选择……”杨锦阅重新为边宸缠上绷带，手指有意无意的划过他的小腹，叹道“说起这世界上最优秀的oa，小宸，你当之无愧啊！”
边宸垂下眼帘，声音透露着紧张“我父母就是被那些人控制了？”
“是的，野心份子控制了s基地，扣押了你的父母，我们现在无法与你父母取得联系，但所有的重要资料，只有你父母知道存储在哪里，所以他们没有生命危险，你可以放心。”包扎完，杨锦阅双手握着边宸的肩膀，恳切道“s103的潜能被激活后，他已经和控制基地的野心份子联系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在他们之前拿到激发了s103潜能的药剂，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和他们谈判，救出你父母——小宸，你会帮叔叔的，对吧？”
“当然！”放下衣服，边宸扶着床，双脚落地，缓缓的站了起来。
杨锦阅双眼放光“那么，那种药——”
“杨叔叔，我想见见蓝开，可以吗？”
第六章
从内部看，s临时基地是一栋竖起来的蛋形建筑，共四层，中间是一通到顶的天井，三座电梯呈等边三角分布，四层金属护栏连接起电梯门，每层护栏上都站着数名持枪的武装人员。
整栋建筑里没有一扇窗户，楼顶以及每一层的照明系统都是多边反射灯，营造了出手术室一般的无影效果。
边宸之前住的房间在三层，乘坐电梯来到一层，电梯门打开，看到天井正中央那个圆柱型的玻璃罩时，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杨锦阅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别怕，他看不到外面。”
“啊……那就好！”边宸的喉结上下滑动，用力的点了点头。
眼前是个直径五米左右，高三米左右的双层玻璃圆柱体，里面摆放着心电监护仪等设备，十九号裸着上半身，半坐半躺在一张试验床上，四肢被金属环固定着，布满伤口的肌肤上贴满了电极贴片，忠实记录着他的各项生理数值。
走到玻璃罩前，边宸低下头，看着外面贴着的标签，上面写着编号和抓捕时间，就像是动物园里的珍惜物种展示一样。
咚咚！
杨锦阅抬手在玻璃罩上敲了敲，用动物园向导的口吻介绍道“最新科技，外面是扛强压防弹玻璃，里面是纳米份子屏蔽罩，反射性极强，光线声波都无法穿透，更重要的是，可以屏蔽s103的生物电波，虽然他的威压还没有到达他的父本那样能制造无人区的地步，但他的信息素浓度的峰值一直在增强，不得不防！”
玻璃罩旁边有一排液晶显示器，前面坐着两个电脑操作员和两个研究人员，记录着十九号的血压、呼吸、心跳和信息素浓度。从数值上看，十九号的生理状况还算稳定，但高清监控镜头拍摄的画面显示，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边宸盯着液晶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那三个绑匪呢？他们可能录到了我……的视频！”
“放心，s103的同伙已经被解决掉了！”
“同伙？”边宸挑眉，露出诧异的神色“他们和蓝开是一伙的？”
“这场绑架，就是那伙野心份子策划的。”杨锦阅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那三个人的确是给你寄威胁信的alha激进份子，可是他们敢付诸行动，却是在野心势力的煽动之下，先迫使你进入发情期，s103再去救你，用这种方式，骗取你的信任，趁机标记你——”
边宸垂下眼帘，重复了一遍重点内容“蓝开策划了这起绑架，是为了……标记我？”
“是啊！幸好叔叔及时把你救了回来，不然，你还蒙在谷里，没准就会感激他，心甘情愿成为他们的实验母体！”
“谢谢杨叔叔，我真的没想到……”边宸将视线调转回玻璃罩的方向，望着躺在冰冷的试验床上，一动不动的十九号，缓缓道“我一年前捡到了他，他假装失忆留在了我的公司，我虽然怀疑过他的目的，但因为他帮我研制出了福音3号，所以我很感激他，还在他的要求下，为他研制了alha细胞增强剂——”
“对，就是那种药！”杨锦阅激动起来，双手扣住边宸的肩膀，双眼放光，整个人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狂热“s的科研人员努力了那么多年，用了很多方法都没做到，结果你却做到了，快把剩下的药剂和资料都给叔叔！”
“可以是可以，只是……alha细胞增强剂是我私下在实验室里合成的，提纯难度很大，只剩下两剂，我存放在办公室的保险箱里，资料也在我公司的电脑里，我回去拿给你吧！”
“那些野心份子一定在你公司附近监视着，你露面太危险了，叔叔派人去拿！”杨锦阅一招手，立刻有一小队武装人员集结。
边宸皱起眉，为难道“他们这样，会吓坏我的同事——”
“我们晚上行动，叔叔保证，一定不会惊扰你的同事。”杨锦阅接过下属递过来的特殊仪器“我知道福音公司的安保系统非常完善，为了最大程度的避免对你公司的破坏，叔叔需要复制你的虹膜和指纹，需要用到的密码，都告诉叔叔吧！”
边宸稍作犹豫，配合的点了点头“进门的密码比较简单，但我电脑的密码很复杂，是程序解码，我给你们写一个解码的编程口令，你们存在u盘里，到时候插到我办公室的电脑上，可以自动解锁。”
计算机编程是边宸大学时的辅修科目，他很快写好了一窜解锁指令，电脑操作员检查了一下，对杨锦阅点了点头。
杨锦阅双手用力了按了按边宸的肩膀“我们今晚就行动，等好消息吧！”
边宸看了一眼，电脑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一刻，他迟疑道“杨叔叔，药剂和资料拿到以后，可以不要急着销毁吗？”
杨锦阅挑起一侧的眉毛“哦？”
“杨叔叔，你也是科研人员，你明白耗费心血研制出一种神奇的东西，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它被毁灭的感觉吧！”
杨锦阅点了点头，甚至露出了一点感同身受的心痛。
边宸目光恳切道“只要不落到野心份子手里，alha细胞增强剂还是有存在的价值的，临床试验我只试过蓝开，也许用在其他alha身上，可以取得相当正面的效果——”
“小宸说的有道理，那毕竟是你的一番心血，叔叔一定会尊重你的意见！”
杨锦阅说完，就想安排人送边宸回房间，可是边宸却跑到研究员身后，和他们讨论起十九号脑电波的变化曲线与信息素浓度之间的联系。
两位研究员略有迟疑，回头看了杨锦阅一眼，边宸也扭过头，解释道“这种生物电波释放的方式我也有过一些研究，不过我的研究方向和你们有很大差别，例如这里，你们只记录alha信息素的威压强度，而我们观测十九号……蓝开的信息素浓度水平时，却是以它对oos的研究人员不是alha就是beta，即使是计划中培育的oa细胞的影响角度来研究问题，也许正是因为你们反其道而行之，才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俩人就遗传基因的问题交流起来，谈得尽兴，杨锦阅不仅没有再驱赶边宸，甚至把很多资料调出来给他看，边宸也从不一样的角度提出看法，最后杨锦阅长长一叹。
“如果你一早就加入s，也许头狼培育计划就不会失败了。”
“我现在加入也不晚啊！”
杨锦阅眯起眼睛“嗯？”
边宸认真的解释“我的意思是，头狼培育计划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只要不被野心份子利用，重新开启也不是不行，不是吗？”
“叔叔很欣赏你这种想法，相信你父母知道，也会很高兴的！”杨锦阅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
晚上九点多，五个武装人员从基地二层坐直升飞机离开，闸门一开一合，露出一条像是山体开凿的通道。直到凌晨五点，直升飞机回到基地，也带来了杨锦阅殷殷期盼的东西。
熬了一夜，杨锦阅眼底有血丝，整个人却很精神，他打开恒温箱，盯着那两管蓝色药剂，声音颤抖“就是这个？”
边宸点了点头。
接过u盘，杨锦阅在往端口插的时候，手甚至有一点颤抖，打开文件，有效成分的提取方式、药物配比和合成步骤的资料都很详尽，但临床却是一片空白。
边宸解释道“我只在蓝开身上做过试验，还没来得及记录。”
杨锦阅花了几个小时，将全部的资料研究了一遍，这种药物的有效成分提取条件和提纯方法都非常复杂，并不是简单的一两天就能复刻出来的，甚至有一些原料是很难搞到的，临时基地并没有，边宸表示这种药物他从未想过批量生产，所以福音公司也没有。
能验证药物的效果，证明边宸没有骗他的，只剩下那两管针剂了。
又确认了一遍十九号的生理状况和信息素水平，双层门分别打开，两名科研人员进入玻璃柱体，一直处于迷茫状态的十九号陡然睁大了眼睛，看到科研人员手持的蓝色针剂，他露出惊讶的表情，身体剧烈挣动起来，可是他的四肢都被铐住，根本无法动弹。
科研人员在操作台上按了几下，束缚着十九号的实验椅开始翻转，将十九号摆成侧躺的姿势，背后的金属板分开露出一条缝隙，方便脊髓注射。
一切准备就绪，科研人员迈步上前，可是接近十九号到一米左右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捂住头，更有一个直接跪倒在地上。
“上校！”扩音器里传来科研人员的痛苦的呻吟“信息素浓度太强……我们没办法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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