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个爸爸 第16节

    昏暗的灯光下，饭桌上又摆满了我爱吃的菜，非常丰盛，两个爸爸依桌而坐，都在等我回来。以往我早扔下书包，笑着招呼“我回来了”或“今天吃啥？”但今天直奔厨房洗手，坐下来，埋头吃饭。什么话都没有。

    因小爸给我打招呼，没有理睬，那大爸颇为不满，准备教训我来着，但被小爸截住了，还反过来安慰相劝。这气氛开始就不好了。随后，他就讨好似的往我碗里夹菜，还干笑道“今天肯定是累了，多吃点，然后到澡堂子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当他再次给我夹菜时，我立即把饭碗移到一边，让他的筷子上的菜落了空。那小爸手臂悬在半空中，好半天才收回去，自我嘲解地又说了些话。

    大爸看不下去了，非常生气，质问我“你到底怎么回事？今天谁惹你了？回家就撒气？你知道你小爸做这一桌子菜多不容易吗？”我压抑着自己，尽量不和他正面交锋，支支吾吾，埋头吃饭。

    大爸大声喝斥“赶紧道歉！”

    小爸立即打断他，笑道“他又没犯什么错，道什么歉？算了，吃饭吧！”随后急忙转移话题，道“快吃，快吃，等会儿开奖了。”说着，给大爸碗里夹菜，自己也开吃了。大爸听到彩票，缓色许多，开始侃侃而谈。

    俩人把我当空气似的，眉来眼去，频频秋波。我看着他俩这般亲热劲儿，突然感觉一阵恶心，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但今天我越发看不下去了。他俩还是有说有笑，而且，那大爸还要夹菜给小爸，我看着他举起筷子就要往小爸碗里送了，就在这时，我终于忍不住大声抗议道“你们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这么恶心？”顿时，他俩瞪大眼睛，惘然无措，死寂半天。突然，大爸就手里的饭碗朝我砸过来，小爸一声大叫，亏我躲开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只见那里面的饭菜洒满一地，那只碗在地上旋转了半天才停下来。我一身冷汗，不敢喘气。

    大爸站起身来，瞪着血眼，就要抓我，叱咤道“你今天的死期到了！”他已气得面如土色，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小爸奋力拦住他，不让他上前，但见我坐在那里一丝不动，急得他嚷嚷道“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赶紧走啊！”

    我那天真得是不要命了，听到大爸说了那句话，心如死灰，深感绝望。干脆破罐破摔，誓死反抗，于是，我歇斯底里地朝着他们大声嚷嚷道“我受够了，受够了……有本事就杀了我！”同时，我使劲力气把那面前的桌子掀翻了，碗筷饭菜随着桌子的翻倒全部飞落出来，满屋都是容器破碎的响声，刺耳沉闷。更难以入耳的是，我们仨人的心，也都碎了。外人是听不到的，只有自己听得见！

    第七十七节

    大爸惊呆了，杵在那里红眼相对，一言不发。小爸一边哭一边俯下身捡地上的碎瓦片。我没有就此罢休，今天非得把这长久积攒下来的窝囊气全部发泄出来。

    我指着大爸，横道“你不是最讨厌虚伪作假的吗？为什么又要把人家苏丹阿姨扯进来掩人耳目？你不是最讨厌别人误会你是个娘们儿吗？现在用不着几天，天下就会知道你这个‘假娘们’了！到时候，我可要恭喜你！你放心，不会让你孤单的，也有我陪着你，咱仨一起都是‘假娘们儿’，以后没饭吃了，可以游街杂耍，供人们取乐还可以赚几个钱。谁叫我们是一屋子的人都是同性恋呢？”

    大爸颤声问道“安哥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话了？”他很紧张，全身发抖。

    我哭了出来，笑骂道“现在全世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我有两个爸爸，还都是同性恋。现在人人都怀疑我也是个假娘们儿！我讨厌你们，看到你们现在这般亲热样，我就反胃，我就恶心……”

    大爸立即自责道“对不起，安哥拉，我没想到会这样……”

    我打断他，哭道“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没用。我活了这么大，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侮辱，你知道今天老实学生都怎么笑话我的吗？你用一个‘对不起’就可以了？你怎么不出去试试看？我一直就想不明白，天下那么多女人你为什么不要，偏偏要一个男人跟你生活在一起？人家不把我们当成妖怪才怪啊！”

    小爸一直不敢说话，因为他生怕大爸会像小时候那次为了我而把他踢到一边去，但他听到我这个话就忍不住了，小声回应道“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我和你大爸……”

    果然，那大爸突然转过身去，凶神恶煞，呵斥他“你给我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我接过话头，道“不要在我面前做戏，小时候我就见识过了。你俩吵来吵去还能把自己变成喜欢女人不成？如果你顾及我的感受，从一开始就不该给我找个男人做我的第二个爸爸。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笑话了！”说完，不听他们说下去，径自冲进屋里，把门反锁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我虽然一时口快，得到发泄了，但是我的心情比刚才更加沉重，我知道大爸为了我从来都会义无反顾，这次，看见我这么伤心，真担心他非要把小爸踢了不可。

    第七十八节

    果不其然，我在这里就听到外面东西摔倒的声音，顿时汗毛竖立。一会儿，就听见小爸呜呜大哭。

    大爸嚷嚷道“你要哭到外面哭去！”

    小爸道“你怎么每次都对我这样？你不忍心伤害安哥拉，难道我就该死，随意让你发愤吗？”

    大爸道“你不用再说那么多废话。我早就不想这样了！不是因为安哥拉，也不是因为同性恋什么的。我只是讨厌你这个人，我越来越后悔跟你在一起了！”

    小爸道“你想说什么？”

    大爸毫不心软，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说我后悔跟你在一起，我就知道不会有好结果的，今天报应来了！”

    小爸哭得伤心欲绝，但不死心，问道“如果我是女人，你会爱我吗？或者说，没有安哥拉，没有家人，没有世俗，没有同性恋让你觉得难堪的话，你还会不会这样对我？”

    大爸没有迟疑，大声咧咧道“没有这么多如果，有如果的话，我不会做同性恋！！！”声音喊得很高，像是说给我听得。随后他开始支支吾吾，搜集理由，只听他结舌道“第一你太注重自己的外表，自恋程度无人可及。第二爱穿、爱面子，爱虚荣，爱攀比，看见帅哥走不动道。第三你是我见过最能逛街的男生，居然一口气可以从早上逛到晚上，谁有这个本事？第四太自以为是，什么都以你为中心，别人必须顺从你、迁就你，否则，早被你一声令下拖出去砍了n次头了。第五你太能花钱，我根本养不起你！第六……”

    小爸大声制止，哭道“够了，求你不要再说了……”后来就听不到小爸说话了，只有哭的声音。

    后来，苏丹、阿曼阿姨闻声赶来，看见他俩在吵架，不免又扯又劝，那苏丹阿姨说“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吵架，我看你们也是和不下去了！”接着，小爸就把放在我家里的日常用品清理出来，一阵摔摔打打的声音轰隆刺耳，随后，没有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回到对面自己家住去了。

    第七十九节

    苏丹、阿曼阿姨轮番劝慰小爸，尽管口干舌燥，但也于事无补。这回，小爸是真得伤透了心，带着行李到他妈家疗伤去了。剩下的苏丹、阿曼阿姨看着小爸和大爸今天的局面，不禁联想道了自己的将来，又暗暗哀叹一回。随后，找大爸深谈了一次，无非是建议跟小爸重归于好、坚持下去的话。不提。

    且说小爸伤痕累累，再次回到了妈妈家里。打开门，母亲正好在那昔日的灯光下，批改作业。此刻此景，和前几年因大爸结婚而伤心回来抱着母亲哭成一团的光景如出一辙，抚今追昔，物是人非，不禁感慨万千，心想，自认识东帝汶以来，总是患得患失，忽悲忽喜，每次回家都是体无完肤。想到这，再度泪下，随即喊了一声“妈！”他妈迎上去，见儿子脸色不好，急切地问他出什么事了？小爸话没说就放声哭了出来，方道“妈，我好痛！”她妈一听，眼泪冲了出来，抱着她儿子，道“儿子，男子汉要顶天地，不要稍微不顺心，就感到无助绝望。你要知道，妈妈永远在这里等你回家！”母子俩抱紧一起，哭了一回。

    两人坐了下来，他妈才问是不是和阿曼吵架了。那小爸又撒个谎搪塞了过去。接着，他妈忽然想起一件事，马上欢愉起来。笑道“儿子，我今天在学校听到一件稀奇事。”

    小爸心一紧，问道“啥事？”

    虽说他妈不是在我校任教，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又都是同行，关于那个恶作剧恐怕也略有所闻。

    果然，他妈笑道“我今天一个同事说，有个学校出了件奇事，我可总算开眼界了。那里面有个学生，他一家人只有男的，没有女的。我同事解释说，原来都是什么‘同性恋’，今天他当妈，明天他当爹的，还说那个同学八成也变态，或童年有阴影，搞得像什么似的，哈哈……没把我笑死！那学生还当场要和那个暴露他身份的同学打架呢，人家老师过来阻止，他还把人家老师骂得狗血淋头。啧……由此看来，这个同学的素质太有问题了。这都是他那两个同性恋爸爸给耽误的，真是祸害不浅呀！这孩子不能再让他们带下去了，否则，迟早要出事！”后又警告小爸“儿子，以后一旦遇到这样的人，可千万躲得远远的，这种人，我呸，这不叫人，像这种社会上的人渣，啥事儿都干得出来，莫说喜欢一个男人对于他们来说小菜一碟，就是乱伦胡来那也是经常有的事儿，咱惹不起，躲得起！”

    小爸终于打断了她，吼道“妈，不要说了！”

    他妈斥责道“我这是对你好，让你小心注意。不要上当了。啊?”

    小爸央道“我知道了，妈！”忽然小爸又道“妈，我和阿曼打算要孩子了。你不要担心……”话没说完，他妈立即扑在他身上，喜极而泣，道“儿子，妈妈的眼睛都快望穿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老天有眼，可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后来，大爸在服刑的日子里。我曾问小爸恨我不？小爸摇头说，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甚至，我对你始终带着一种歉疚，因为我占有了你的爸爸，却给不了你有家的幸福。如果这是一场悲剧，那么你是这个悲剧最大的受害者。我哭了。很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但我唯一能表达的却是搂着他的脖颈无力地哭泣……

    第八十节

    且说那事过后，我还是顺利回校了，主要是班主任从中调节和劝导。同时，他还当众宣布这是一个恶作剧，禁止以此拿来开玩笑。而且，那年新学期的文艺晚会还是推荐我登台表演。我厚着脸皮接了下来，不仅是为了整日愁眉不展的大爸，还是为了肯定恨我入骨的小爸。其实，当天我就后悔自己不该说那些话，自责不已。后来立陶宛也批评了我一顿。我俩一致决定，要撮合他他俩重归于好。

    表演的前一天，我来到了发廊，找到了小爸。把他请到一边，诚恳地说了一声对不起。希望他原谅。而他含泪带笑，说了无所谓，倒安慰我起来。临走之时，我告诉他明天学校表演的事，有我登台上演，请一定要过来观看。

    他沉吟片刻，问我“那你大爸去吗？”

    我笑道“你希望他去吗？”他笑着摇头否定了。

    我道“他去不去，你也要一定去！”无话。

    与此同时，立陶宛负责邀约大爸，话题也是差不多，不过，他也同样问起了小爸要不要去的话。立陶宛笑道“他去不去，你也要一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