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煦抓过他的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支笔,在他掌心写了一串号码,丢下一句“这是我手机号”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个学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的魏思远也不能准确地每一件都清楚地记得了,尽管他曾经把那时候的每一天都写进了日记本里。
不过一个学期有多长,是不能用日子来计算的。
一个学期的长度,对于魏思远来说,就是哪怕他在后来一点也不再爱尹煦了,他也会因为在自己独身一人来到一个陌生国家的时候,尹煦曾给过他的足以铭记一生的照顾和温暖,而心怀感激,无从怨恨。
“思远。”
魏思远回过神来的时候,听见尹煦在房间里喊他,他把猫放在背后的沙发上,推开了尹煦的房门走进去。
尹煦向他伸出手臂,他很自然地靠了过去,被坐在位置上的尹煦揽住了腰,用额头蹭了蹭。
魏思远低头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尹煦,尹煦把两张琴谱放在他面前,对他说道,“思远,你来试试拉一下这个,我觉得中间的过渡还不够流畅,想听听到底是哪里不够。”
“好。”魏思远有点羞涩紧张地看了尹煦一眼,被他的笑容迷惑了,顺从地从尹煦的琴盒里取出他的小提琴,站在尹煦的旁边将他写下的旋律拉奏出来,一开始因为不好意思而略带青涩,到后来情绪投入缓慢悠扬的旋律就渐入佳境了。
整首曲子的前半部分有种怅然若失的意境,却又哀而不伤,好像一个人埋在心里无法言说又掩饰不住的心事,在平淡之处又峰回路转般地落了几个跌宕的颤音,到了后半部分急促起来,似乎隐忍已久的感情终于决了堤,淋漓尽致地流淌遍地,到了收尾的时候蓦然地又静了下去,一切成了定局便不再叫人踟蹰不前坐立难安。
尹煦看着魏思远的眼里慢慢流淌出欣赏的神情,唇边蔓延着笑意,在琴弦停止振动的时候起身揉了揉魏思远的脑袋,“很棒。思远再拉一段帕格尼尼给我听。”
魏思远得到了最喜欢崇拜的人的赞赏,心里顿时勇气倍增,又给他拉了一段帕格尼尼的二十四号随想曲,停顿了一下,笑了笑,又拉起了自己最喜欢的enunter。
“我好像现在才发觉,思远比十五岁的时候自己偷偷学enunter的时候帅了很多,那时候才到我下巴,样子也还没长开,又是个很漂亮的小孩,还喜欢跟在我身后,所以经常被我的同学问是不是我的女朋友。”
“不要说了。”魏思远不好意思地回避了尹煦的目光,转身把小提琴和琴弓放回盒子里,刚把琴盒放回原处,陡然间就被尹煦一把扛起来丢到了床上,俯身下来压着,像一只巨型的猫科动物控制着自己的猎物。
魏思远强忍着异常汹涌的羞涩去和尹煦视线对触了几秒钟,脸已经烫得和发烧了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他和尹煦的第一次,那也是尹煦的第一次,就是在这张床上,从这样的姿势加上很多句带着哭腔的“我喜欢你”开始,只不过那时候因为神经被酒精麻痹了,所以那种悸动没有现在那么感觉清晰而已。
他小声嘟哝了一句,“你不改你的曲子了吗?”
“改啊,先休息一下。”尹煦盯着他翕动的睫毛,“魏思远,你喜欢我吗?”
魏思远答,“我喜欢你。”
尹煦对他不假思索的答案很满意,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颊,笑容有点意味深长,“你在脸红什么?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魏思远说的是实话。
“我想跟你……”尹煦恶意地拖长声音,伸手去够床头,把一部iad放在魏思远的胸口,笑着从他身上起来,“看电影。”
魏思远自己揉了揉烫得有点发痛的耳朵,从床上撑起身来盘着腿,点开尹煦说想看的电影开始缓存,尹煦把床头的小灯开了,把房间的大灯关上,坐在他的身旁,把枕头竖起来靠着背后。
电影的片头还没放完,尹煦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的时候,魏思远把电影暂停了,卧室立即安静了下去,他隐约能听见电话里面的是女生的声音。
尹煦给他做了一个“等我一下”的口型,从床上下来了,往阳台的方向走去,和电话里的人说着,“我以为你没收到我的微信,是啊维也纳金色大厅,我没有啊,我在家,也不算忙吧,你呢……”
魏思远坐在原处等这个一下等了十五分钟,尹煦还没有从阳台回来的意思,时而说话时而开怀大笑,似乎还说得挺兴奋的。
于是魏思远从尹煦的衣柜里找了一套睡衣出来,又很自觉地翻出一条他用过的毛巾,到浴室里面洗澡去了。
他洗头洗澡加吹头发,磨磨蹭蹭了足有二十分钟,可是出来的时候尹煦依然还是在讲电话。
魏思远无聊的很,把他给蛋卷做的小玩具从柜子里找出来了,是一个毛线球绑在一根细棍子上的东西,然后他用这个玩具把蛋卷引到了卧室里,蛋卷还跳了上床在尹煦的被褥上扑来扑去和他玩毛线球。
尹煦听到房间里的魏思远的低笑和蛋卷在床上扑腾的声音,视线被吸引了过来。
他在阳台上举着手机,通话时间长了便有些谈意阑珊了,他不耐烦的时候就会开始不想说话,如果是对亲近的人他会直接挂电话,但是对于陌生人他则多少留点情面,只是很敷衍地笑,然后分神去做其他事情,比如骚扰魏思远。
尹煦走到床边的时候,把魏思远手里的猫玩具抢了过来随手丢在了地上,魏思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抱着蛋卷坐在床上和蛋卷一起好奇地仰头看着他,连懵然的表情都一模一样,然后就连人带猫被推倒了。
尹煦的耳朵还听着电话里的人和他兴致勃勃地说着她闺蜜说表演系那边有个女生好像被包养了,而且还是个结了婚的男明星,演过之前那个什么什么。
尹煦平时不太爱看电视,那个男明星还是演过的电视剧他一个也不认识,只能敷衍地呵呵着说“……是嘛”,然后把魏思远拢在身下单手撑着床做俯卧撑,俯下来的时候就用嘴唇无声地贴魏思远的唇一下,然后又撑起身来。
魏思远忍不住笑,但是又被他吓出了冷汗,他也不是不相信尹煦的体力,但要是他撑不住了压了下来,他的猫就要被压成猫饼了,所以想推开他,但是尹煦还是不容抗拒地再次压下来了,又亲了他一下。
尹煦连续做了五六个能顺便亲到魏思远的单手俯卧撑,气息才开始有了点不稳,对面的人好奇地问道,“你在干什么?怎么……声音突然有点喘?”
“我在抓猫。”尹煦张嘴就扯了个谎,反正有没有说实话别人也不知道,蛋卷湛蓝色的大眼睛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抬爪就是三巴掌,“好了,现在换我被猫抓了。”
“原来我们已经聊了一个小时了,时间很晚了,我要睡了,你去和你的猫玩吧。”对面的人终于愿意放过他,“晚安,下个星期见。”
尹煦挂了电话就扔开,起身坐在床上,把蛋卷从魏思远怀里抱过来,对它说,“蛋卷,你也该睡觉了,和爸爸说晚安。”
蛋卷说“喵。”
魏思远勾了它的下巴一下,“晚安。”
“关你什么事,我说的是我。”尹煦笑着瞪了魏思远一眼,提着蛋卷的胳肢窝把它提过去亲魏思远一下,“你顶多算妈妈。”
第3章 第3章
星期天的晚上,魏思远又留在了尹煦的家里,洗完澡以后开始给他收拾行李箱。
尹煦趴在床上一边打游戏一边和他说话,“等你大四或者毕业以后有空了我再带你去,不止去维也纳,还去欧洲其他国家,我们可以去半年,在每个城市待几个星期或者一个月,时间那么长就不怕带着蛋卷了。”
魏思远蹲在地上把他黑色的高领毛衣叠好收进去,又把他的毛呢大衣放在上面,抬头对他笑,笑得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有种天然纯净不加修饰的少年气息,“好啊。”
等魏思远把行李箱收拾好放在客厅的时候,尹煦又去打电话了,他倒了一杯热茶回到房间里,自己一个人看上次缓存完还没看的电影。
电影还没放够一半尹煦就回来了,他在外面站久了浑身冷冰冰的,贴过来抱着魏思远的时候觉得魏思远身上特别暖,还把手伸进了他衣服了,看着他被冷得颤抖了一下的模样哈哈大笑,“思远真可爱。”
魏思远把放在床头柜面上的放得入口温度正合适的热茶给他,“说了那么久,口水都要干了吧。”
“没有,我没怎么说,都在听别人说。”尹煦喝了一口就不喝了,把杯子放回魏思远手里,魏思远一口气把他剩下的茶喝完了。
尹煦搂着魏思远,觉得他的腰上的肌肤特别细腻,忍不住又摸了几下,然后说,“你明天记得叫我起床,国际航班要提早两个小时check。”
魏思远的腰特别敏感,被他这么摸就痒得一直笑着动来动去,气息不稳地问道,“那你明天想吃什么早餐?牛肉乌冬好吗?”
“随便,吃你也行。”尹煦一低头,就闻到了魏思远脖子上那种小孩子一样软软的奶香味,“你闻起来就挺好吃的。”
“我要睡了。”魏思远的脸瞬间又红透了,对他这种没分寸的话采取不搭理的态度,然后倒在床上裹着被子一声不吭地装傻,把背留给尹煦。
他感觉到尹煦关了灯掀开被子在他背后躺下来,没过多久就呼吸缓慢均匀地睡熟了,他又悄悄把身子转回来,轻轻地往被窝下面缩了缩,把脑袋靠在尹煦的肩膀上。
魏思远怕自己第二天醒不过来会耽误尹煦的登机时间,所以整个晚上都紧张得没睡好,差不多半个小时就会自然醒一次,醒了很多次以后他就把熟睡得安稳的尹煦喊起来了。
尹煦早上刚起来的时候有点起床气,面无表情而且眼神看上去凶巴巴的,也不和魏思远说话,不过魏思远知道他的脾气就是这样,早就习惯了,所以什么都不说地把他要换的衣服放在床边,然后就出去给他做早饭泡咖啡了。
尹煦吃完早饭就收到父亲的电话说车过来接了,魏思远抱着蛋卷把他送到了家门口,他回过头来叮嘱了一句,“别在外面乱跑,跑丢了我可没办法赶回来把你找回来。”
魏思远莞尔一笑,“我们家蛋卷才不会呢。”
“我说的是你,思远。”尹煦伸手捏了他的脸一把,想凑过去亲他柔软的嘴唇一下,不过觉得这样的场景怪别扭的,他和魏思远又不是情侣,没必要吻别吧,所以又犹豫了,这个时候电梯到了,他干脆拉着行李就离开,“我走了。”
尹煦下了楼以后把行李放在车后尾箱,然后上车了,父亲家的车是七人座的商务车,家里有司机负责把他们送去机场。
母亲坐在第二排的窗边,父亲坐在中间,看见尹煦拉开车门的时候不自觉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你不是带思远去吗?”
“思远走不开,要在家里帮我照顾猫。”尹煦说,“我找了另外一个朋友去,顺路把人接一下吗?”
母亲转过脸来,笑了笑问他,“女朋友?”
尹煦淡淡一笑,说不出来有没有情绪,“暂时还只是女生朋友而已,爸爸也认识的,李教授的学生,是我们学校乐团的大提琴首席。”
“哦,梁文颖是吗?”父亲听他这么一说就反应过来了,“这样也好,都是我们学校的得意门生,她跟着我们这边,李教授又可以多带一个学生了,免得他选择困难症。”
尹煦和家人接到了梁文颖之后就直接往机场去了,取了登机牌以后就过海关了,坐在登机口外面等候的时候,尹煦和梁文颖坐在一边聊天,清早的阳光微微发烫,照在椅背上。
“我昨天差点就失眠了,半夜一点钟才睡着的,你看我今天都有黑眼圈了。”
尹煦很认真地定神看了她一眼,对视了几秒,然后勾着唇角说,“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啊,和平时一样漂亮。”
梁文颖听他这样说,心里忍不住有点小鹿乱撞,微笑着转开视线,“对了,你不是说还有很多人吗,怎么现在只有我和你?”
“我从李教授那边把你抢过来了啊。”尹煦答道,“他那边已经带了四个学生,我爸这边说可以带三个人,所以我就把我爸这边的名额给你了。和我一起去有什么不满意吗?”
“没有啊。”梁文颖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会带魏思远呢,你和他关系这么好,他又是你父亲的学生。”
“魏思远跟李教授那边的学生不熟,也不是校乐团的,跟其他人都不认识,带着他也不好玩啊。而且难得这么多人一起出来玩,如果为了不冷落他忽略了其他朋友就没什么意思了,玩得不尽兴。”
“也是,不过他比我们小一届,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航班登机的广播在候机大厅响起来了,尹煦把大衣的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准备关机,看见魏思远刚发过来的消息,登机了吗?尹煦动手回了两个字,现在。
魏思远又回覆道,你到了那边再找我吧。我刚刚查了天气,维也纳那边今晚温度要降到零下了,你的围巾我放在行李箱中间,你打开就看见了。好,我关机了,你自己乖乖的。
从他们的城市飞往维也纳要差不多一整天的时间,魏思远还没等到尹煦的消息,整天有点心不在焉,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
他好不容易才把第一天熬过去,第二天开始焦躁得寝食难安,第三天就已经精神恍惚了。
他这天早上下午都有课,下课了之后和几个朋友去吃饭,回寝室拿点东西,立即就被几个室友逮住不让走了。
他的室友郑珩是今天生日的,晚上准备找一大堆朋友通宵开趴,问魏思远来不来,魏思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我要去尹煦家里照顾猫。”
郑珩从魏思远口中听见“尹煦”这两个字就皱眉,而且觉得自己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一只猫,心里非常不服气,“那只猫又不是你的,你养得再认真也跟你没关系啊,而且猫也不怎么粘人,吃饱了就睡,你少陪它一两个小时也不会怎么样。我允许你迟到早退,你就来坐一下,我一年就一次生日,请你吃饭你也不来,这么不给面子。”
魏思远的表情很为难,在心里权衡了一阵,勉强地答应,“只能坐一个小时啊。”
于是魏思远下午下课了以后就回尹煦家了,给猫铲了屎换上了猫粮和水,稍微收拾了一下尹煦家里又准备出门了。
室友的生日趴吵吵嚷嚷的,唱歌的玩骰盅的吃东西聊天玩游戏的,魏思远勉强地融入了一会儿,又兴致索然地自己跑到边上看手机等尹煦的消息了,不断地刷新微信,朋友圈,微博,可是什么消息也没有。
郑珩巡场了一圈才找到他,给他装了一大盘食物,拿着饮料坐在他旁边,“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情愿。”
魏思远塞了一个香肠八爪鱼到嘴里,被他这么一说,心里忽然一阵愧疚,低头抿了一口酸甜可口带点微辣后劲的饮料,“不好意思,我其实不是不情愿,我是在等尹煦的消息,他去维也纳了。”
郑珩有点无奈地轻笑,笑得挺不屑的,目光静静地注视了魏思远一会儿,“你还在喜欢尹煦吗?”
魏思远很不解地反问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他?”说完之后又自顾自地摇摇头,“你不会明白的。”
“我是不明白,你这么喜欢他,喜欢到几乎人尽皆知的地步,他也还是不带你去维也纳啊。”
魏思远顿了顿,很坚定地为尹煦辩解道,“他想带我去的,只是猫没人照顾,他没办法而已。”
郑珩会意地点头,转而又问了一句,“那他不能带你去是没办法,带别人去也是没办法吗?”
魏思远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语气立即就冷了下去,“他不能带我去,所以才找别的朋友,这不是很正常吗?”
“很正常吗?”郑珩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你觉得正常就正常吧。”
他说着,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划开锁屏打开微信,点了梁文颖的朋友圈翻了翻,递到魏思远面前,魏思远和梁文颖不太熟,也没有加她的微信,自然是看不到她的朋友圈的。
照片里的维也纳,天空是粉红色的,落日浓郁的光线从遥远的地平线映在云底,金色大厅外面的灯光刚刚亮起来,穿着香槟粉色礼服裙化着精致妆容的梁文颖挽着穿着黑色正装的尹煦的手臂在雄伟辉煌的音乐厅前合影,她空着的手捧着一小束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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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思远的目光停在郑珩的屏幕上移不开了,直到屏幕在他眼前自己暗了下去。
“尹煦没发朋友圈。”
“他可能发了,分组可见而已,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