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涣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的时候,雷劈似的赶紧从墙边跑了。
这下他呆在这公寓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觉得不对,明明公寓每天都打扫,可好像处处都被邵峋的气味占据了,他坐过的沙发、站过的地方、用过的水龙头,以及客房里那张他睡过一次的床……
程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赶忙又从公寓里跑了出来,他想着自己一定是被邵峋那畜生撩拨的次数太多了,撩得他自己都犯了毛病,想着或许与和蔼温柔的齐院长、纯真可爱的小朋友们多相处一下就能去去身上这些被传染的基佬病。
可惜,这病大概是没治了。
因为他看着两个小朋友蹲一起玩泥巴的时候,竟然又异想天开地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他和邵峋也早就认识,虽然没有那么早,但也算竹马吧?
竹马个屁!
程涣立刻自我否定地把乱七八糟的从脑子里丢出去,可还有很多东西是丢不出去的,比如记忆,比如那双被齐院长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玄关的蓝色兔耳朵拖鞋。
齐院长不知哪里来的认知错觉,明明只见过一面,却在心目中将邵峋的身影上勾勒出了优秀精英的轮廓,程涣留在这边住了几天,她就逮着机会边边角角搜刮地问。
“你们怎么认识的。”
“哦,原来是老同学,老同学好啊,同学情谊最值得好好珍藏了。”
“他以前上学的时候成绩好吗?”
“啊,我也猜他成绩很好,一看就是成绩很好的孩子。”
“你们感情怎么样?”
“哎,小涣你不要又不耐烦了,什么叫做没感情,既然是老同学,总有感情的。”
“打架,为什么打架?”
“呸!人家成绩那么好,怎么会挑你的事儿找你麻烦,是不是你先惹人家的?你不要以为我现在老了记忆力不好了啊,当年高中三年,你们学校教务处我可没少去!”
……
程涣差点被烦死。
然后,他竟然又看到齐院长把那双兔耳拖鞋当着他的面规规整整地摆在了玄关口,明明穿过这双拖鞋的男人不过才来过两次而已,如今那拖鞋摆在门口最显眼的地方,就好像随时恭候邵大佬驾临似的。
程涣每每进出门,都被那双拖鞋扎到眼,外加心里有鬼,如今连一双拖鞋都不能坦然面对了,悄悄收起来几次,又被齐院长翻了出来放好。
还戴着老花镜跑到厨房,拍着不锈钢的灶台台面,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不许收!听到没?”
程涣拎着酱油瓶,葱花调料油烟中惊讶地调头看这老太太,无语道“为什么不能收。”
老太太“因为我说不许收!”
程涣搁下瓶子,嘴硬道“我的房子。”
老太太接任孤儿院院长这样的职务,劳累了这么多年,背生生压弯了些,但此刻叉腰瞪眼,竟然不输气势“我的家!”
程涣惨败。
尔后那兔耳拖鞋继续霸占玄关,程涣为了让自己心里舒坦些,默默绕路,每天爬窗,老小有样学样,门不好好走跟着爬,被齐院长逮到,大的小的挨个训了一遍。
程峋觉得很无辜,眨巴着大眼睛昂着脖子可怜巴巴看程涣“哥哥。”
程涣本想揉揉脑袋,但低头一瞧小崽子那张邵家人的面盘,当即触了电似的,手僵在半空。
他默默地想,老小他也得绕路走了。
终于,一周后,赵勉哭着打来电话“涣哥,程总,公司还靠您老人家撑着呢,咱们能稍微恢复一丢丢工作吗?”
刚好程涣最近也在这边过够了绕拖鞋绕老小的日子,同意了,可走的时候,从玄关过,却捎带上了那双蓝色的兔耳朵拖鞋。
放公寓吧,刚好缺双拖鞋,程涣如是在心里道。
开车回a市的途中,路标距离的提示越小,程涣心中却有什么跟着越发清晰起来。
“不就是搞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车子随着这句自言自语,没入收费站缓缓前行的车流中。
第36章
程涣带着一颗明朗的心态回到a市, 还没回公寓休息片刻,就被赵勉叫回了公司。
“什么通告这么急?”程涣推开赵勉办公室门。
赵大经理正坐在他新买的办公桌后喝茶,赶忙压下茶杯,站了起来,迎出来“不是通告,是一个品牌方主办的慈善晚会,举行了好几年了, 每年都会请当红的艺人, 去年孙羽、安若思都有去的那个, 今年也邀请了咱们。”
程涣习惯性地随口问“出场费多少?”
赵勉一哽“兄弟,慈善晚会,没让咱们捐钱就不错了,什么出场费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程涣果然没怎么在意听赵勉的话, 越过他,走到桌前, 按了内线,找到张小承, 让他去把楼下车里的行李箱拖回去, 顿了顿,不忘提醒道“旁边还有一个袋子,别忘了。”
张小承在电话里问“什么袋子,装什么的?”
程涣“一双拖鞋。”
张小承“哦。噢?哦……好。”
内线在张小承一唱三叹中挂断,程涣这才转身“vovo的慈善晚会是吧?我要是没记错, 举办日期就是明天晚上,主办方现在邀请我?”
赵勉也纳闷“对啊,我也奇怪啊,差点以为是骗子,后来那边才告诉我,说是这次慈善晚会的竞拍赞助商指明了叫你去。”
程涣混圈多年,因为不爱应酬只爱赚钱,认识的老板基本没有,算来算去,能购上竞拍赞助商这个资格的,大概好像,也只有star了?
难道是徐星?
但赵勉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这次慈善竞拍的赞助商有个人也有公司、工作室这种,vovo那边不明说,我还真不知道到底是谁。这次赞助商我也替你扒拉过了,的确有合作过认识的,但好像没好到点名要你参加这种。”
就像当年被邀请去电视台试镜《南城往事》一样,这次程涣也没有顾虑那么多,既然有这个机会,自然要把握住。
衣服、造型和主办方联系等等琐事全部交给赵勉,程涣用手机接收了赵勉转发他的的嘉宾出席事项之后,转身便要走。
被赵勉叫住“哎哎,我的哥,你这又要去哪儿?”
这追问不过顺了个风在程涣耳边飘过罢了,他埋头专注地发微信,注意类全在自己发的字句上。
程涣“在哪儿?”
邵峋那边大约没有开会,很快回复了过来“有点事,外面见个人。”
程涣“晚上来我公寓吃饭。”
这么斩钉截铁的邀请受到了被邀约方的质疑,毕竟‘来我这边吃饭’这种话程涣可从未对任何人提过,倒贴喜字的邵峋也没有。
邵峋“有事?”
发完这条消息,邵峋下车,抬眼,看到邵家那从前总威严得近乎刻板的白色大理石门砖上,被贴上了粉白相间的爱心气球。
果然还是养女孩儿更好,可以贴粉色的气球。
邵峋挑挑眉,暂时没有再去看手机,带着以后都不能贴粉气球的遗憾心情朝大门那边迈了过去,鼻腔里还叹了口气,俨然有一种严父气恼自家儿子拖后腿的幽怨感。
今天是西西十岁生日。
西西小丫头今年十岁,是邵峻早年资助的一个聋哑女孩儿,本来只是资助,结果没有经济能力的父母见残疾的女儿有人养了,不知安了什么样被狗啃过的心,竟然把小孩儿一丢,直接跑了。
邵峻当时把小女孩儿安排寄住在一个朋友家里,后来才被邵嶙接了回来,邵峋曾经见过那小丫头,很可爱很乖巧,嗯,应该是要比程峋乖的。
哎,程峋那不知道帮爹哄妈的小崽子。
邵峋在踏进大门之前第二次怨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小。
可刚进门,没来得及在满厅的粉色蕾丝手工花中第三次发出感叹,一个粉色的球扑了过来,一把搂住了邵峋的腰。
低头一看,赫然正是今天的小公主。
邵峋虽然很久没有回过邵家,但其实还是有抽空去西西的学校看她,算一算,两人最多也就一个多月没见到。
小姑娘见到邵峋就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紧紧拽着邵峋的手。
邵峋不打手语,只看着小姑娘,缓缓启唇,尽量将唇形与发音契合“生日快乐啊宝贝儿,叔叔上个月就把礼物送给你了,”摊手,“所以今天什么都没有哦。”
西西看懂了,却还是笑,摇头。
邵峋弯下腰,平视西西,轻轻碰了下小姑娘的脑袋“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能觉得没关系,以后遇到不送你礼物的男孩儿千万踹得远远的,一定要找叔叔这种每次见你都送礼物的男孩儿,知道吗?”
西西露出了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才有的天真烂漫的笑。
邵峋一摊手,一个粉色的凯蒂猫橡皮泥赫然出现在西西视线中——上次见面,西西没有完成老师布置的橡皮泥作业,邵峋承诺送她一个。
真男人说话就要算话,邵峋一向自诩男人的爷们儿,自然不会忘记带。
当然了,这个时候也凸显出有个全能助理的好处,贴心温柔什么都会做,连橡皮泥作业都手到擒来。
西西见到橡皮泥捏的凯蒂猫露出了惊喜地神态,原地蹦了好几下,小心翼翼把凯蒂猫从邵峋掌心取了下来,拖在手里,然后朝着小朋友们的方向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邵峋看着西西离开的小身影,缓缓直起腰,心里却感叹,哎,果然还是养女娃贴心,多么纯真的笑容。
参加一个儿童生日趴而已,把自己生生造出了为人父的遗憾,邵峋觉得自己也蛮不容易的,目光一抬,这才发现这屋子里大半的人他其实都不怎么认识。
这里头大概多是西西朋友同学的家人,剩下的,大约都是邵氏的。
邵峋既不在集团工作,也久不回邵家,如今邵氏认识他的并不多,但既然二十多年前就挂了邵家三公子的名头,自然不是白挂了,很快邵峋就被人从人堆里扒拉了出来。
那些人不明邵家内斗的真相,还以为在外工作的邵峋与在内扛大旗的邵嶙是强强联手的兄弟,既然难得回来,自然需要联络一下弟兄情谊,纷纷主动抬手指二楼。
邵峋目光冲书房的方向扫了眼,特别好脾气地笑了笑“刚好,我也有事要找他。”
邵峋施施然上了二楼,而书房的门是半敞开的,邵嶙以一种等人的姿态静默地站在屋子中央,偏着头,似乎在出神地想什么事。
邵峋直接进去,把门阖上。
邵嶙回神,冷峻的面孔没有半分意外地朝向了门口进来的邵峋,这两位斗了几年,从来都是直奔主题,都不想浪费彼此宝贵的时间。
邵嶙先开了口“你要怎么样,才能让我把邵峻的儿子接回来。”
邵峋走向沙发,坐了下去“这不可能。”
邵嶙“因为收养人是程涣?”
邵峋并不意外邵嶙知道程涣,有些事情想打听很容易,而邵嶙打探程涣也没有惹恼他,因为如今看邵嶙就像看一只被锁在笼子里獠牙嘶吼的狮子,再凶猛又能如何?
邵峋好整以暇,不紧不慢道“你既然知道程涣,那我劝你再多查点东西。”
邵嶙始终站着,看向邵峋“那个孤儿院是吗,几年前那块地,我记得。”
邵峋哼了声,冷嘲地笑了一下,看着邵嶙“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你当年为了地逼得孤儿院搬址,程涣因此负债累累,邵峻的儿子却偏偏被那边收养了,你如今想接回来,怎么接,拿什么接,要不用你当年拿的那块地?”
邵嶙面色阴冷“所以我说了,怎么样你才肯?”
邵峋看着邵嶙,面色忽然冷了下去,原来他说了这么多都是白说的,邵嶙始终以为只要他点头就可以把老小接回来,他根本没把程涣、没把当年那些事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