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是没法洗了,左诚只能尽职尽责帮他把外套衬衣都脱下来,转身去浴室放热水拧毛巾。等他再回到床边时,一直安安静静的边以秋,突然梦呓般嘀咕了一句“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左诚反射性地回答“我没让你听我的啊。”
边以秋“王八蛋……”
左诚“……”
不知道是柯明轩的插手让阮成杰应接不暇,还是阮总没打算一下子把边以秋搞死,总之玖安暂时没有出现新的危机。
昊天投资持着玖安19的股份,就算华瑞把市面上所有流通股都买下来,也无法超过边以秋和昊天所拥有的股权,对玖安的经营再也不能造成威胁。
网络上所有的不利言论在每天层出不穷的各色新闻衬托之下渐渐淡出视线,股价也一点点回归到正常水准。
春节临近,寒流南下,风声夹着雪片在城市上空飞舞盘旋,玻璃上一层水雾凝成冰花,家家户户都开始贴福字挂春联,一派喜庆吉祥,穿着大衣裹着围巾走在街上,偶尔能听到一两声零落的炮竹声响。
左诚开着车往何叙家走,半路突然接到电话让他买瓶蒸鱼豉油。正好对面就有个超市,于是他直接把车停在路边,回头对边以秋说了声“老大你等我一下”,就推门下去了。
公司提前几天放了假,何大律师心血来潮要展示自己的厨艺。边以秋原本是没打算凑这个热闹的,但扛不住左诚眼巴巴地用那种十分期待放风的二哈眼神望着他——作为他的保镖,如果他不去,左诚自然也不能去。无言抗争了十分钟,边以秋不得不点头同意。
天气骤寒,行人稀少,风雪呼啸而过,视线里一片迷茫。
边以秋侧头一瞥,看到不远的地方站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穿着根本不保暖的棉大衣,佝偻着身形靠在避风的墙角。
他看着那一串串裹着糖浆迎着风雪的山楂果,回想着记忆里那唯一的一次酸甜味道,不由自主地下了车。
圆滚滚红艳艳的糖葫芦对他有着难以名状的吸引力,他掏出钱夹数了几张崭新的粉红钞票,十分土豪地说“我全要了。”
老人又惊又喜,还带着点不敢置信的忐忑。
“这个……吃不完要记得放冰箱,可以多吃几天。”
“好。”边以秋点头,“天冷,大爷你早点回家。”
老人颤颤巍巍地捏着钱连声道谢,边以秋就这么抱着几十根糖葫芦,滑稽地站在路口肆虐的风里。
两个六七岁的小孩从街道另一头跑过来,看着他手里的糖葫芦,问“多少钱一根?”
边以秋说“五块。”
小孩说“太贵了。”
边以秋说“那几块不贵?”
小孩说“我们学校门口都卖两块一根。”
边以秋说“两块不卖。”
小孩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要走,被另一个拽住了胳膊“五块就五块,小爷有钱。”
被拽住的小孩说“你是不是傻?有钱也不能上当啊。”
“你不是喜欢吃吗?”
“我现在不喜欢了。”
“……要不是你嚷着要吃糖葫芦,大冷天的谁要陪你出来。”
“可我现在就是不喜欢了,怎么着吧。”
“那我买了自己吃。”那小孩边说边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来,“两根。”
边以秋忍住笑“你不是说自己吃吗?自己能吃两根啊?”
小土豪特傲娇地说“吃不完我留着明天吃。”
前面那小孩又说话了“不许卖给他,丫正换牙呢。”
“又不是花你的钱,你管这么多。”
“我就管了,你听不听我的话?”
“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凭你喜欢我啊。”
原本看俩小孩斗嘴看得津津有味的边以秋突然脸色大变,转身就走。
“谁喜欢你啊——喂,卖糖葫芦的,你跑什么啊,你给我回来。”
边以秋听到这话还真回去了。
两个小孩见他人高马大走路虎虎生风的样子,都吓了一跳,不准买糖葫芦的小孩往前一步,特爷们儿地把有钱的小土豪护在了身后“你想干嘛!”
边以秋二话没说,一人递了根糖葫芦,又转身走了。
小土豪对着他的背影大吼“你还没收钱!”
边以秋背对着俩小家伙挥了挥手,也没回答,高大挺拔的背影很快就钻进了车里。
第三十三章
边以秋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儿,被俩童言无忌的小孩吓得魂飞魄散落荒而逃,砰地一声关上车门,隔绝了外头所有的声音,才觉得一颗心落回了原处。等稍微平静下来之后,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走掉,他应该把那个得意洋洋说“凭你喜欢我”的小兔崽子拎起来狠狠揍一顿屁股,让他以后说话做事不要这么嚣张不要这么理所当然。
因为喜欢你,所以要听话?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事了。
腊月二十八,梅夫人差人送了一堆年礼到月麓山庄,顺便带话让边以秋早点回去陪她吃年夜饭,并嘱咐一定要带上时叔。理由是,人多,热闹。
时叔自从离开煦园,还从来没有回去过。边以秋直觉他不愿回到那个地方,正要委婉回绝,时叔倒先答应了。态度恭敬,言语温和,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到了年三十那天,还特地穿了新做的正装,很有点英式管家的派头,荣光满面,精神焕发,一眼看上去,仿佛年轻了好几岁,身姿都挺拔了不少。
给梅夫人的年礼头天已经派人送到了煦园,连厨艺精湛的秦婶都一并借出。梅夫人打电话来说还是小秋体贴懂事,秦婶那道桂花糯米藕她已经谗了大半年,再好的酒店大厨,也做不出来那个味儿。
梅夫人心情好,连带着给下人的红包都大了些。单独给边以秋准备的那个,尤其厚实。
年夜饭做了十道菜,寓意平安喜乐,十全十美。边以秋每样都尝了点,还陪着梅夫人喝了几杯酒。
梅夫人是典型的江南美女,年轻的时候温婉秀丽,老了也是相当优雅端庄,四十多岁,愣是活出了六十岁的恬静淡然。
饭后例行守岁,不能免俗的开着电视看春晚,年长的佣人陪着梅夫人开了牌桌,左诚带着几个小孩在院子里点花放炮,吵吵嚷嚷热闹得很。
时叔吃过饭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奇怪的是梅夫人连问都没问一声,仿佛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
边以秋吃撑了不想打牌,懒洋洋地歪在沙发上,对梅夫人说“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一边说一边犯贱剥了颗利是糖放进嘴里,甜得嗓子眼发齁,忍了又忍才没吐出来,狠狠嚼碎就着白水咽下去了。
梅夫人利落码好牌,回头笑他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利是糖就是买来摆个样子,没有人会吃。
边以秋笑笑没接话,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喜欢吃甜。大概是小时候吃的苦太多,所以对甜这种滋味儿就格外向往和执着。
春晚看到一半,收到陆霄发来的微信,简简单单六个字“秋哥,春节快乐。”
边以秋心里想着快乐个屁,无聊死了,手上却啪啪打字回了条消息过去“哥快乐得不得了。你在干嘛呢?”
陆霄很快回复道“跟楚奕在美院放烟花呢。”
边老大顿时觉得自己问那话就是没事找虐,有心想回一句“秀恩爱死得快”,又觉得大过年的这话要是被楚奕听到,绝对又给自己树一劲敌。
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发红包,然而边老大觉得最高只能200块实在不符合他土豪的人设,于是红包改成了转账,数字很吉利,9999。
陆霄那边过了两分钟才显示接收,之后发了三个字过来“这么多?”
边以秋说“哥的心你不要,就只能给钱了。”
陆霄“你的心还在我这儿呢?”
边以秋“可不是么,想收都收不回来。”
陆霄“已截图。”
边以秋“???”
陆霄“已转发。”
边以秋“???”
陆霄“发给柯明轩了。”
边以秋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还没等他回复,陆霄又发过来一条“边以秋,小心你的腿。”
“我操!”这人要是陆霄就有鬼了,“楚奕,你他妈有病吧!”
拿着陆霄手机的楚总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是啊,我的病只有陆霄能治。你再惦记他试试。”
刚把消息发出去,陆霄就从洗手间跑了出来“冷死了,我们回去吧——你笑什么?”
楚总关掉手机屏幕,不再理会那头抓狂的边老大,搂着陆小帅哥对着他脑门儿亲了一口“有你在身边,我高兴。”
陆霄嘿嘿傻笑两声,跟他一起往门口走。
“边以秋给我回消息了吗?”
“没有。”
可怜的边老大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都石沉大海再也没有收到回复,而且他不知道的是陆霄连看一眼那些消息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腹黑的楚总删掉了。
梅夫人趁着洗牌的空隙瞧了一眼不太淡定的边以秋,问他怎么了,边以秋说没事。
“你要是有事就先走,不用陪着我们守岁。”
“真没事。”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焦躁什么,先不说楚奕是否真的把这种无聊的消息发给了柯明轩,就算真的发了又能怎么样?他跟柯明轩现在连炮友都不是了,自己的心在谁身上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可笑。
虽然想是这么想,边以秋还是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的腿,后知后觉地开始有点担心哪天自己走在路上会再次被人打闷棍——反正柯大少爷干这种事娴熟得很,背后下黑手比他这个混黑帮的还经验丰富吶。
快十二点的时候,左诚在外头喊他“老大,出来点新年第一炮。”
边以秋晃晃悠悠走到花园,牌桌上的几位打完最后一圈也跟着出来了。
院子里灯笼高挂,红梅傲雪,丝丝冷香里浮动着若有似无的硝烟味道。
客厅墙壁上沉重的挂钟发出“当——”一声悠长回响,鞭炮声紧跟着就噼里啪啦炸了起来,震撼的音效绵延不绝响彻云霄,大人小孩都捂着耳朵喜上眉梢,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扯着嗓子互相拜年说吉祥话,无非是平平安安,红红火火,大吉大利,如意顺遂一类,说的人不用费脑子,听的人是也都当了真,图个美满和乐高高兴兴。
手机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消息一条接一条就没断过,叶蓁何叙老孟,梁予杜琛于犇……手指往下滑,意外看到梁子岳的名字出现在一堆未读消息之中。
边以秋十分惊讶,他还以为得罪了阮成杰,那帮官二代已经将他列入拒绝往来户了呢,没想到还有人在这个时候记得他。
他点开梁子岳的消息,没有任何言语,只有一个视频。白白嫩嫩的一个小丫头穿着十分喜庆的大红色小棉袄,戴着毛茸茸的小绵羊帽子,对着镜头,奶声奶气地说“秋秋叔叔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啾啾哒~~ua~~~”
胖乎乎的小爪子放在嘴边朝他做了个飞吻,萌得边以秋心都化了,立刻发了个大大的红包——没办法,除了这个他真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他就是这么个俗人啊。
梁子岳很快回了消息过来“我这算不算利用女儿敛财受贿啊?”
边以秋想起梁子岳的官职,一下子就乐了“别自己招黑,这是给孩子的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