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珂挑了挑眉头，“为什么这么说我还以为这部小说还算是非常典型的新武侠派。”
“无关乎流派。”谭晔摇了摇头，“我是说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只是些粗浅的看法，你可别笑话我。”
“尽管说，终究是由你来演绎这个角色，你对人物理会也会影响整部电影的表达，何妨说出来大家参谋参谋。”卫珂颇感兴趣地看着谭晔。他非常欣赏谭晔，认为谭晔为人坦荡重义，在演戏方面颇有才能，却又十分虚心好学，社会上已经难得见到这样的人物了，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也许别的什么人评论他的人物，他会有些生气。因为他知道很多人根本就没有深入了解过他的小说，只是为了标新立异显得自己卓尔不群而随意胡扯。但谭晔跟那些人是不一样的，他的看法一定是斟酌了良久，才会与他探讨。
见卫珂没有不虞的意思，谭晔想了想，稍微组织了下语言，“我是觉得，曹瑾贻虽然被称为儒侠，但也太儒雅了，少了些江湖人的洒脱感。”
“比如举个例子。”
“就像他对温幼仪，就算是世家出身，家规严格，对心爱的女人如此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共乘一骑都不肯，哪里像以武乱禁，视礼教于无物的侠客，倒真的成了一个佩剑的书生，除非他并没有那么爱对方，才能时时刻刻克制自己的感情。”
卫珂神情戏谑地倾身向前，鼻子几乎要杵在谭晔脸上，“阿晔你真的没有谈过恋爱这感觉有些不对哟，你分明爱过什么人嘛，而且还爱得很深。”
谭晔没好气地推开对方，“我说正事呢，怎么又提这些。”
“当然是正事了。”卫珂笑着坐回椅子，“这正是我小说里最大的疏漏。”他伸出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一开始我创作这部小说的时候，温幼仪并不是女主角，她和曹瑾贻之间也没有任何超出于普通朋友之间的感情，实际上我也根本没想要写曹瑾贻的感情生活，但编剧认为没有爱情的武侠小说是不完整的，侠客、江湖、红颜三者缺一不可，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男人的浪漫，我和他争论了很久，最后不得不稍作修改。”
“你是说其实你并没有想让曹瑾贻爱上温幼仪那就能说通很多事了，否则曹瑾贻未免显得太过冷淡，一个男人如若对心爱的女人尚且能凉薄至此，也不大可能是个心怀天下的大侠客。”
“是的，因为当时我并不情愿，只能写出很生硬不自然的感情，我也跟石城兄提过这事，你演得时候一定要注意这一点。”不知道想到什么，卫珂笑得像只狐狸，“其实，我本来还担心你的感情戏，结果你并没有说实话嘛。”
“我哪有”谭晔想解释什么，却被意外打断了。
“阿晔。”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谭晔身后。谭晔惊讶地转身，看见了似乎许久不见得江辰皓。
明明只是十来天没怎么见面，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江辰皓没想到会在咖啡馆见到谭晔，他来这里接受一家杂志的采访，却偶然见到谭晔和一个年轻人坐在窗边的位置聊天。
他一开始以为他们只是朋友出来聊天，虽然谭晔不像能结交上这种一身书卷气的友人，但是他也没有想太多。
直到那人靠得如此接近，几乎要吻上谭晔。突然看到那一幕，他心底瞬间烧起一股无名火，他的脑子仿佛被钉锤用力地击打着，那咚咚的声响让他整个脑袋一阵阵发紧，似乎要炸裂开来。
那家伙是谁他怎么敢就在他要冲过去拉开谭晔的时候。“那不是卫珂吗和他坐在一起的年青人是谁，是他朋友吗长得好帅啊。”林琳的一句话瞬间湮灭了焚烧着他的地狱之火，如同一盆冰冷的水从头浇落，让他在大夏天里也禁不住一阵寒颤。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觊觎谭晔，他想到，就算有他又有什么资格干涉谭晔的交往江辰皓突兀地僵立当场，隔了片刻才举步过去，轻轻打了声招呼。
“皓子，你怎么在这”谭晔也没想到宿舍里都遇不到的人，会在这里碰上。一时间，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有些发酸，又有些闷气，却不知为何会如此。
“参加一个采访。”江辰皓笑了一下，他祈祷这个笑容不至于太不自然，否则谭晔一定会觉察他的反应过于奇怪。正好采访他的记者跟了过来，避免了他的尴尬，“这是林琳，电影星周刊的记者。”他介绍道，“这是谭晔，我朋友。”
“啊你就是传说中的张导演的另一个弟子你好啊。”年轻的女记者热情地伸手和谭晔握了握。然而谭晔却还想着江辰皓，江辰皓说他是朋友。如果是以前的话，他大约会挺高兴吧。如果他没有发现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该多好他就能坦然接受这个身份一个朋友。可他能奢求什么他和江辰皓只可能是朋友。
“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江辰皓问道，就算心里一再警告自己，他还是无法不在意谭晔身边的这个“亲密友人”。
“这位是卫珂，我上次在袁大作家举办的书会上认识的朋友，人家可是了不得的大作家，年纪轻轻就获得了青年文学金桂奖。”
“谬赞谬赞。”卫珂谦逊地笑着和江辰皓以及林琳握了握手，四人寒暄了几句又各自分开了。江辰皓努力控制自己的注意力不要往谭晔方向看，而谭晔亦然。
“你怎么有些心不在焉。”心思敏锐的卫珂发现了异样。谭晔心里一惊，险些露出惊色。“没什么。”他努力找一个借口搪塞了一下。
卫珂并不相信谭晔的胡扯，但他在琢磨别的事，“我和你那个师弟这次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怎么他似乎很讨厌我。”
“哈”谭晔的脑子没能转过弯来，这话题转变的方向他怎么有点搞不明白。
“就好像你没有看见他的眼神，就好像我抢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他恨不得杀了我一样。”
谭晔诧异地看着他，“你们见过你得罪过他但他不是那种记仇的人啊。”
“嗯”卫珂双手合十，陷入了思考中，“这会有很多可能。”他暗想，“每一种都很有意思。”
、无意间的试探，犹疑与渴望
谭晔莫名其妙地看着卫珂，不明白对方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在想什么。
而卫珂对自己观察到的结果十分震惊，他有些犹豫该不该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对方。虽然只是猜测，但卫珂对自己的观察力一向很有信心。所以，他十分清楚江辰皓看谭晔的眼神绝对有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江辰皓掩饰得很好，但眼角眉梢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情感那才是一个人最真实的想法。
“他似乎很喜欢你。”卫珂轻轻说道，这已经是最温和的暗示。
谭晔一怔，卫珂为什么突然说这么一句话他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难道他看出了自己对江辰皓怀有的心思谭晔心里一阵惶恐，他不自然地笑了笑，试图掩饰这一切，“那当然，我们是哥们啊。”他有些紧张地说道。
然而这种不自然的表情自然逃不出卫珂的眼睛，这事有点糟糕了，卫珂心想。本来他以为只是江辰皓单方面对谭晔有点什么，但谭晔的表现让卫珂心里沉了沉。
虽然现在社会对同性之间的关系不像过去那样古板，但演艺圈绝对不属于这个行列，暗地里玩玩可以，一旦被抬到明面上，对于一个演员的演艺生涯无疑是毁灭性的。
值得庆幸的是，就他的观察的结果来看，这两人虽然互有好感，却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感受。也许这只是一种朦胧的并不深刻的爱慕，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去。对于他们，至少是对于谭晔而言，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而他，现在他必须对此保持缄默，任何从旁的干扰都会导致结果的迥然不同，也许只是一句话，就会让整件事发展成最为糟糕的局面。
想到这里卫珂笑了笑，悄悄遮掩了心底的担忧，“你们的感情很不错嘛，通常优秀的年轻人之间很少有关系好的，竞争总是主流，特别你们还是同行。”
原来卫珂是这个意思，谭晔心里有些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他在期待什么他暗自责骂自己，难道他能奢望这话里还有其他暗示他自己这么不堪就算了，居然还奢求江辰皓对他也能有别的想法太荒谬，太可笑
谭晔勉强稳住心神，但他已经很难集中注意力，总是不自觉的思绪就滑到了别的方向。卫珂见他如此也不多说，又坐了一会，就邀着他起身离开了。
江辰皓总是有意无意地留意着谭晔的动向，见他离开，自己也有些坐不住。他想要拉住谭晔，想要问他这是要去哪里，但他有什么立场做这些事江辰皓心里头静不下来，采访也就更加敷衍。不过林琳也没在意这个，她也在想着别的事情，剩下的采访在一个敷衍一个不经心间草草了事。
江辰皓没有邀请琳琳吃饭，林琳也似乎有什么事急着回去，两人出了咖啡馆就各自分开了。江辰皓立马打车回到了宿舍，谭晔却不在宿舍里，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尘埃在光线中飞舞，小小的屋子显得空旷寂静，正如江辰皓此时的感受。
屋外的灯火透过窗户微微照亮了昏暗的室内，谭晔和卫珂吃完晚饭后回到宿舍，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一片黑沉沉的寂静。谭晔想到江辰皓接受完采访多半会请林琳吃晚饭，但是现在已经快十点了还不见回来，也许是去了酒吧。
正当他摸索着试图打开灯的时候，他看见了落地窗外小阳台上的身影。闪烁的万家灯火映衬着他挺立的背影，不知为何显得有丝孤独、有丝落寞。谭晔自觉古怪，他怎么会觉得江辰皓落寞。等到雁归客公映以后，这个男人就会成为今年最红的话题，那时他就会搬出去另找住处吧
“江辰皓。”谭晔推开玻璃门，看着依着栏杆抽烟的男人，青烟沿着修长的手指一路蔓延，像是精灵在夜空中舞蹈散开的裙裾。江辰皓躲藏在烟雾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谭晔突然觉得很焦躁，这种感觉说不清，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少了某种重要的东西，他却想不起那是什么。
“少抽点烟。”谭晔看了看江辰皓手里的烟灰缸，“对身体不好。”
江辰皓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谭晔，像是要把对方的身影深深地印在眼里，心里。
“你回来很久了吗”没有得到回答，谭晔皱了皱眉头，“为什么不开灯采访不顺利吗出什么事了你吃了晚饭没有”
江辰皓看着谭晔微微皱起的眉头，一种奇异的焦躁感捕获了他。他突然感到很痛苦，他想要怒吼，想要紧紧抓住对方质问他到底和那人去了哪里想要问对方到底对他是什么感觉，如果什么感觉都没有，又是为了什么如此关心他他不需要这种关心，他只想要远离谭晔，离得越远越好。
然而他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问，无法靠近，也无法离开。他只能借由这墨色一样的黑夜掩饰自己的疲惫和不堪。
“没有。”江辰皓轻轻笑了笑，摁灭了手中徐徐燃烧的烟草。
“没有什么”谭晔并没有因为江辰皓的“听话”放松下来。源于一种奇异的感知，谭晔觉得江辰皓似乎似乎很悲伤，虽然对方在微笑，但这微笑未免显得太寂寥。
“采访没有问题，没有吃饭。”江辰皓错身从谭晔身边走过。谭晔抬了抬手指，似乎想要拦下他，然而他终究什么也没做。“干嘛不吃饭一个人关着灯抽烟，你没有请林琳吃晚饭就算她有事，你好歹在外头吃点啥啊，冰箱里也有面条，自己下面也不会了”
“我本来想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江辰皓打开灯坐在沙发上，按开了电视。“我们好久没一起吃个饭了，最近忙得都见不上面。”江辰皓笑了笑，“每次回来你都睡了，起床的时候你又去了培训班。”
“我以为你会请林琳吃个晚饭。”李森曾告诉他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一般这种专访结束后，多半都会请记者吃个饭加深一下关系，在电影圈里混的，除了自己得有才华以外，人脉也是非常重要的资源。
“啊，林大美女很忙，有事回编辑部了。”这话半真半假，林琳大约是真有事，但他根本就没提出晚饭的邀请，他只想要立刻回宿舍，他希望谭晔在这里。
“我去下点面条吧，你最近有好好吃饭吗刚才怎么不跟我打电话，我以为你跟林琳有饭局，想到回来也没人，才邀请卫珂吃晚饭。”
“卫珂就是今天那位吧。”
“我不是跟你介绍过吗”谭晔正打开冰箱，听到这话不由得抬眼奇怪地看了一眼江辰皓。
“太匆忙，没有记住。”江辰皓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这可不太像江辰皓平时的作风，谭晔心想，他从来不是那种粗心大意的人。但谭晔没有多想，只是拿出一把细面，半颗姜和几根葱。“要鸡蛋吗”他抬头问道。
“煎蛋，半熟。”江辰皓还是懒在沙发上，一点也不肯动弹。
谭晔见不得他那副慵懒的样子，“没蒜泥了，过来剥点蒜。”
半晌江辰皓才起身来到厨房，从食品柜里拿出一头蒜。谭晔拿起锅子灌上水，打开炉灶放上锅，等江辰皓慢悠悠地剥点蒜皮，谭晔正细细地切开葱末。“蒜拿来。”见江辰皓剥好了大蒜，谭晔点头示意对方把东西拿过来。
江辰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故意那么做，他只是想把食材递给谭晔，却莫名其妙地握住了对方伸出来的手。
江辰皓和谭晔都有一瞬间无法动弹，虽然僵硬的理由多少有所差异，但他们心都在这不经意的一握间难抑悸动
江辰皓收回手，谭晔接过蒜瓣。他们都想问对方一个问题“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收回手”江辰皓想，“为什么任由我握住为什么不放手难道你对我并非只有我自己一头热”
谭晔同样也在想，“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握住我的手如果只是意外，为什么迟迟不放开难道你对我也有些别样的感觉就想卫珂说的，你喜欢我但不只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然而江辰皓没有问，谭晔也没有说。在他们看来，心底的话一旦问出口，得到的结果却不如自己希望的那样，那么他根本无法承受由此带来的结果。“谭晔会觉得他很恶心。”江辰皓想，“他会远远离开，再也不会靠近。”
“如果江辰皓只当他是朋友一旦说出口，他将多么厌恶他啊。”谭晔心想，“他们再也不可能成为朋友，连远远地看一眼也只能引来对方的厌恶。”
水开了，谭晔把面条放下去，轻轻地搅拌了一下。江辰皓离开厨房，走到餐桌旁准备开饭。他们刻意地遗忘了刚才发生的事，就像他们的手指从未接近过彼此。“太刻意了。”他们同时想到，“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跟我一样，有如此相似的反应难道他真的喜欢我吗我是不是可以哪怕只是暗示一下也好。”然而，他们只敢在心里这么想一想，除此以外什么也不敢做。
作者有话要说 像我这样日更的小天使哪里找哦，然而并没有几个小天使要跟我玩，但没关系，有一只是一只，都围过来，麦跑
、首映礼
江辰皓感觉自己身在梦中，一种奇异的感觉如藤蔓一般包裹着他，某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飞旋，他几乎要说服自己那并不是他的奢求。
“也许。”他想，“他们之间并不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也许，对方也爱着他”这甜蜜的想法蛊惑了他的思维，使得他无法继续谨慎应对。“这是不必要的。”他心里有个声音轻轻说道，“你应该让他知道你有多爱他。”江辰皓几乎要被说动了，如果不是还维持着最基本的理智，他一定会不顾一切。
谭晔发现无论自己身处何地，江辰皓总是跟在他的身边，这和之前同处一室却怎么也遇不到的情况大不相同。“为什么”谭晔想，“自从那次无意间的交握之后，江辰皓的态度就很奇怪，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还是他想得太多”谭晔陷入了纠结中难以自拔。
时间就在两人暧昧的彼此试探间和幻想间悄然而去，天华大道的宝城影院大门外特设的采访区，早已塞满了各路记者以及他们短炮的设备。红地毯上来往的都是华国电影圈最富盛名的导演、编剧以及演员。
当张齐带着一众电影主创甫一亮相，无数炫目的闪光灯将黄昏照耀成黎明。这是雁归客的首映礼，对于宁城的普通人而言，一场公映却是不输于电影节的盛事。张齐作为华国电影圈最为知名和颇具权威的导演，他的电影首映礼，从来不缺各色光彩夺目的名流将首映礼妆点得熠熠生辉。
袁琦雯双眼放光地注视着江辰皓，合体的定制西装将这男人华丽的气质衬托得格外优雅，稍长的头发精心梳理用发胶固定在脑后，露出让人心醉的美貌。这个男人，真是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都那么精致完美，让人心动不已。
即使被这个的男人无情地拒绝，袁琦雯的心里也无法生起半点怒火，她早已对他迷恋成痴。袁琦雯暗自握了握手指，虽然不明白江辰皓为什么拒绝她的专访，但这一次她一定会更谨慎，她将不会提到任何让江辰皓不满的话题，这一定能重新赢得他的好感。
到时，他一定会愿意接受她的专访。天啊，能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袁琦雯感觉自己像颗冰激淋，正在盛夏的日光中缓缓融化。
谭晔虽然也是剧组成员，但他只是一个打杂的，自然无缘红地毯。不过身为张导的弟子，肯定不会缺少一张入场卷。此时他衣着整齐地坐在江辰皓不远处，一眼就看见了对方的背影。江辰皓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却在影院昏暗的光线下，于人群中准确地找到了谭晔的身影。
江辰皓对他微微一笑，谭晔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他只觉得眼前落下一片广袤的星空。那个人的笑容竟如此美丽，让人心生涟漪。
灯光渐暗，荧幕亮起，一幕幕嬉笑怒骂次第上演。人们还在猜测辗转流连于众多红颜中的风流少侠到底情归何处，却不想镜头一转，泸水上那抹娇艳的玉色就此香消玉殒，徒留一声叹息。
秦逸云怔怔地看着怀中逐渐冰凉的女人，他颤抖的手指轻轻触摸那逐渐失色的面庞，他不敢相信这具停止呼吸的躯体就是何玉倾他还没有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心里深藏的那句话，他所深爱的女人竟然就这样离他而去。
一向对任何事任何人都能做到游刃有余的秦逸云，惝恍地看着怀中的女人。他曾想他曾想如此亲昵地拥住她柔软的身体，他曾想与她月下窃语心中蜜意。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秦逸云怒嚎着跪倒在地，痛苦的眼泪打湿了何玉倾染血的衣襟。再也没有半分的逍遥，再也不见半分的洒脱。这不是游戏红尘的江湖侠少，这只是一个痛失所爱的可怜男人。
谭晔听见周围传来悄悄抽泣的声音，秦逸云的悲恸显然打动了不少人。谭晔还记得江辰皓为了演出这一幕史上罕有的ng了无数次，却始终无法表现出对何玉倾无言的爱，无法表现出失去爱人的惊惶和悲怆。
然而某一天，非常突然的，所有的情感都像是放开闸门的河水，自然地倾泻而下。缠绵的爱与天崩地裂的苦痛，如同真实发生过。江辰皓化身为失去爱人的秦逸云，在爱人冰冷的躯壳旁，被仇恨所紧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谭晔忍不住暗自揣测。“是什么让江辰皓突然醒悟过来。”心底那颗荆棘悄悄骚动着，“到底是谁让江辰皓懂得了这份无法言说的眷恋会会是我吗”谭晔忍不住暗自希冀。。
不管谭晔如何心思百转，电影的剧情终于发展到。秦逸云甩掉了一路的追杀，终将血书带给惠王。当初先王为保住尚且年少的惠王，假意将他贬斥边疆，这才保住了皇家最后一点血脉。惠王知悉先王之死与朝廷之乱，不禁痛哭于塌下。
血书所载梁稼如何陷害忠良，还记录了他通敌卖国，竟想割地十三城，换得北疆夷族助他登基为王。北疆夷族性情残暴嗜血，若十三城真割让于他，城中之民必遭屠戮奴役。一方面是国家危亡，一方面是爱人之仇，秦逸云毅然决定暗潜俪宫刺杀梁稼。
风萧萧兮，秦逸云一人一马，千里单骑来到王都旁被梁稼所占的别宫俪宫。俪宫重重守卫，竟比王城皇宫更加戒备森严。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不可不谓铜墙铁壁。然而秦逸云师出世外高人禺公，武艺卓然，竟躲过重兵把守的前庭来到梁稼休憩的宫室外。
梁稼正拥着美人酣睡，然而这看似宁静的卧榻旁却暗藏众多高手保护。秦逸云与一众高手恶战，终于刺梁于剑下。然而他身负重伤难以逃脱，终遭万箭穿心而死。
如此惨烈的死法，让影院里的观众再一次忍不住痛哭出声。谭晔看着荧幕上那具被鲜血染透的躯体，也禁不住一阵阵心悸。虽然拍摄这一幕的时候他也在场，但从拍摄现场观看和荧幕上的再现完全是两回事。这凝重和压抑的气氛，那惨白的面孔上微微扬起的微笑。谭晔竟感到胸口传来一阵刺痛感。
白日微曦，黎明的光辉映衬着秦逸云孤绝的身影，电影也走到了完结。灯光亮起，大幕拉下。然而观众却深陷于情绪中难以自拔。
突然有人开始鼓掌，于是擂动的掌声响彻整个观众席。谭晔知道，张导成功了，江辰皓也成功了。这部电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人们的话题中心，而江辰皓也将成为今年最红的男艺人，一跃成为一线明星里的中流砥柱。
江辰皓也在认真地看着自己这么多年来，再度正式登上大荧幕的作品。但他并不是以一个演员的身份来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而是以一个导演的角度来学习张导的拍摄手法。
这部电影的镜头运用了大量的跟拍和推拉，切换迅速果断，让镜头表现显得极富韵律感。至于用长镜头来表现刺梁一幕，绝对是张导惯用的打斗拍摄手法。最后秦逸云壮烈牺牲的镜头缓缓拉开，定格在金乌初升，黎明时分群鸟翻飞的刹那，充满了象征意义。
江辰皓觉得这次的拍摄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他满足地看着荧幕上上演的悲欢离合，感到距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至于表演方面，他对自己最满意的无疑是秦逸云与何玉倾死别的那一幕。
秦逸云对何玉倾的思慕，原本暗藏于心里的眷恋，都表现得很到位。这得益于一个人，江辰皓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谭晔，对方正全神贯注地观看电影，不曾发现他的注视。就在片场的时候，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偷偷窥视着谭晔，才能演出秦逸云对何玉倾的爱。在难于对所爱之人开口这一点上，他和秦逸云何其相似。
电影结束后惯例的主创采访，许多记者都问及江辰皓如此真切地表现出秦逸云的爱情，是否他在生活中也有这样的对象。江辰皓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记者身后的谭晔，除了谭晔无人注意到这个眼神。
谭晔的心瞬间鼓动如雷，“江辰皓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看我一眼难道真如我所想，那个让他体会到秦逸云对何玉倾的感情的人真的是我不这绝不可能，这只是我的胡思乱想，这种非份的宵想，绝不可能是真的”
然而一旦有这种想法，谭晔就再难平静下来，他痛苦于自己的挣扎，于是他无法继续留下来参加记者会后的晚宴。他必须离开，否则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向江辰皓问出那个可笑的问题，那个会导致他们再不相见的问题。
江辰皓一边接受记者采访，注意力却时时关注着谭晔。他见谭晔离开会场，心脏瞬间沉了下来。刚才谭晔明明发现了他的目光，为何还要离开难道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还是所有的猜想都是他的自作多情江辰皓感到自己沉入了深深的水底，几近窒息。
、偶遇
电影公映后，江辰皓果然如众人所想，一时风头无两。各种片约、活动、代言纷至沓来。就算江辰皓推掉了其中的大多数，但出于各种理由，有些活动还是推脱不掉，这让他无法经常呆在谭晔身边。对于他而言这未必不是好事，即使他无比渴望靠近谭晔，但他也需要一点时间和距离来理清自己这团如乱麻一般纷乱的感情发展。
没有工作的时候，谭晔继续维持着从训练班到宿舍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唯一不同的是，当他行走在大街上，扑面而来的都是江辰皓伫立于海报和巨幅广告屏幕里的身影。
不能说他没有一点羡慕，明明都是张导的弟子，一个大红大紫，一个却默默无闻如果说是刚进电影圈那会，也许他不会在意这些事，但时过境迁，站到了不同的山顶自然渴望着不同的风景。
就像他最开始决定跟随张导演，确实是为了找两个糊口的小钱，但在这个圈子呆久了，很多想法也就改变了。他想得不再是养家糊口这种简单的问题，现在，他渴望成名，渴望成为一个能够留下记忆，直到多年以后还会被人津津乐道的出色的演员。
“谭晔”一个惊喜的声音在谭晔身后响起，他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淡蓝色长裙的女孩子在冲他挥手。一开始谭晔没有想起这姑娘是谁，直到对方走近后，才认出她是上回在蓝鸟咖啡遇到的电影星周刊的记者林琳。
“林小姐。”谭晔没想到会在大街上碰到林琳，也是意外的很。他友好地和对方握了握手，随意寒暄了几句。
“叫什么林小姐。”林琳显得很热情，“这么见外干嘛，以后大家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就不能交个朋友吗”
“好啊。”和这种开朗直爽的女孩子交流，谭晔也没那么腼腆了，“既然大家是朋友，叫我阿晔好了。”
见谭晔这么好相处，林琳自然很高兴，从善如流地招呼了一声，“阿晔你这是要去公司吗”
“去培训班咯。”其实培训班现在也只是让他练练基础而已，去不去倒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只是呆在宿舍也只能东想西想，不如找点事情来做。“你今天休息吗买这么多东西。”看林琳大包小包，一副压压马路买买买的架势，多半是没有上班。
“对啊，今天我休息，本来跟一个朋友一起出来玩的，结果她半路把我甩了，东西都丢给我提，是不是好讨厌”
“哈哈，这些东西可够沉的，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休息一会。”
“好啊。”
谭晔帮着林琳提着一大堆衣服化妆品，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屋，要了间私密性还可以的隔间。等到袅绕的咖啡香充斥着小小的隔间时，无论是林琳还是谭晔都放松下来。
舒服地喝下一大口拿铁，林琳看着窗外江辰皓的巨幅广告，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虽然早就想到江辰皓不是池中之物，但也没料到仅仅一部电影，他就能红到这个地步，即使在张导的诸多弟子中，这样的速度也是前无古人。”
“这是他的实力所在，加上导演和剧本都这样出色，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雁归客必然能横扫今年的宁城电影节。”谭晔又忍不住想起先前拍得那部恶评如潮的短片，同样的导演，也是优秀的编剧，却偏偏同人不同命。想到这个，谭晔意兴阑珊地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颇为沮丧。
林琳看出了谭晔的失落，便开口安慰道“你也不必担心，明年说不定你会比江辰皓更红哦。”
“怎么可能”知道这是林琳的安慰话，谭晔只是笑了笑。
“怎么不可能问剑难道比雁归客差问剑虽然是这几年才出的新书，但已经连续两年蝉联畅销书榜冠军，在年轻读者群里的知名度一点不比雁归客少，编剧袁石城又是卫珂的老朋友，剧本上自然没的说，而且这次导演由张导和李森联合执导，阵容方面一点不比雁归客差，你还怕不能红”林琳挑了挑眉头，不相信谭晔是这么自轻的人。
“诶问剑不是由张导执导吗我记得森哥还在拍他自己的片子啊。”
“你竟然不知道”林琳惊讶地看着谭晔，“没人跟你说李森剧组出了事吗”
“这几天我都呆在宿舍和培训班，还没跟张导他们联系。”
“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林琳摇了摇头，“你也太宅了，跟社会都脱节了，说来你家森哥也是无妄之灾，都是那个林泽，我就没见过这么烂的男人。”
“怎么”谭晔已经多次听人提到林泽，说是张导曾经最得意弟子，也是一线男星里的大咖，但张导和李森都没怎么提到这个人，似乎不愿多谈。
“你知道那男人上回在片场殴打苏青吧。”林琳又喝了一口咖啡，她原本觉得林泽和苏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也说不得什么。但这一次只能说林泽这种贱人，要不是胎投得好，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谭晔自然知道苏青，也是挺有名的女演员，看起来柔柔弱弱惹人怜爱。她和林泽交往的事，圈里圈外都不是什么秘密。而林泽对苏青动辄打骂的事，圈外人不知道，圈里却人尽皆知。“森哥那部剧的女主就是苏青吧，出了什么事林泽又去片场闹了”
“这一回林泽害得李森整部戏都黄了，女主都没了你说黄不黄。”
“什么”谭晔吃惊地看着林琳。
“上回林泽在片场当众动了手，苏青再怎么逆来顺受也跟他掰了，但林泽不想放人，这大少爷多半是没被女人甩过，苏青跟着他时没见到他多稀罕，甩了他吧他又受不了，带着刀子到片场，非说人家在外面勾搭男人，给他带绿帽子。”
“他真得动了刀子苏青伤得重吗”谭晔想不到林泽居然干了这样的事，一个大男人，也太不像话了。
“被划破了脸，也不是很严重，好好护理，应该不会留下疤痕，但脸上有伤自然没法拍戏了，李森被闹了这一场，又没了女主角，投资商撤了资，电影自然拍不下去。”
“他竟然划伤了女孩子的脸简直无法无天。”谭晔知道林泽家世不凡，但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完全视法律为无物。“苏青没有告他吗”
“告他你可知道林家在政经界有多少影响，当然了，远不如你们家邵老板，如果苏青是星艺的一线红星，又和邵老板夫妇关系不错，说不定还能让林泽在看守所里呆上几个月，可惜天程娱乐虽然也有一定实力，却没有足够的背景，所以只要林泽还是林淮锦的儿子，怎么告都没用。”
林琳叹了口气，“一旦苏青真的去告了，林家有的是办法让她在华国电影圈混不下去，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至少还有一笔不菲的赔偿款，不过听说她的新追求者里有个医生的家世也挺好，怪不得林淮锦要把林泽送出国让他避风头，那家伙走了也好，圈里少了许多糟心事。”
谭晔摇了摇头，在这个圈子里呆得越久，越能看见许多让人无可奈何的事。“可惜了森哥这部电影，我听说他们说这个剧本非常好，要是由森哥来拍，本来是有望冲击今年的宁城电影节的，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结果”
“这事也不好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嘛。”林琳耸了耸肩，“如果李森还在拍他那部电影，就不可能和张导一起执导问剑了，而且今年有张导的雁归客珠玉在前，李森的戏未必有什么大作为，现在他能执导问剑，明年的宁城电影节能少得了他所以阿晔，你可得好好演啊，问剑可是明年的重头戏，多少人都盯着呢。
“哎呀，说得我好有压力，要是搞砸了，不晓得森哥会不会掐死我。”谭晔笑嘻嘻地喝了一口咖啡，心里其实还真有些没底。问剑的小说他已经看过了，这个男主角不好把握。曹瑾贻跟他完全是两种人，没有一点点相似之处不说，许多行为方式根本背道而驰。
“李森掐不掐死你我不知道，但是演砸了，卫珂必定会掐死你，这可是他的获奖之作，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你要是给他搞砸了，他可不会放过你，我可跟你说了哟，宁愿得罪李森那只笑面狐狸，也千万别得罪卫大作家。”林琳撑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瞅着谭晔。
“感觉没法演了。”谭晔装作万分苦恼地皱着眉头。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噗嗤一声笑了场。
“你放心啦。”林琳哈哈一笑，“你可是张导最看重的弟子，有什么他会不教你你只要把握个七八分，他就能拍出十分的样子，这部电影可不同那部实验性质的短片，有张导和李森坐镇，你还怕个什么，等到电影大卖，一定要答应我的专访哦。”
“好说好说，倘若大卖。”谭晔笑道，“别说专访，到时候必然请你去汇香楼搓一顿。”
“哈，那就说定了”
、问剑开机
半年之后问剑剧组成立，这部电影的卡司一点也不输给雁归客，张齐和李森的联合执导，更是让这部剧占领了各大杂志报纸的头版头条。
谭晔紧张地搓了一下冰凉的手指，没有亲身经历过发布会这种大阵仗，让他有些紧张。突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江辰皓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别担心。”低沉的嗓音滑过了谭晔的耳廓。
“江辰皓。”谭晔侧过头，感受着指尖的温暖，这触感如此柔软，让人觉得宁静、安稳。谭晔放松下来，却又忍不住猜测江辰皓的意图。这动作太暧昧、太亲昵，跨越了某种被禁止的区域，这会是某种暗示吗谭晔怔怔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指，既没有抽离，也没有回握。
江辰皓注意到谭晔的神情，他低头看着两人紧贴的手指。一开始他这么做，并没有试图暗示什么，或者有别的心思，仅仅是因为谭晔看起来很紧张。出于想要安抚他的心思，他没有考虑到这个动作是不是越矩，只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
然而，谭晔却没有躲开，他只是安静地任由自己轻轻握住他的手。这是否意味着什么江辰皓忍不住猜测，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单纯。也许他们可以可以在现在的基础上再发生点别的什么，那大约并非他自己的妄想。江辰皓偷偷抬眼看了看谭晔，谭晔神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工作人员的招呼声打碎了两人之间如同奶油一般缓慢流动的暧昧，谭晔迅速抽回手转身前往会场，徒留江辰皓静悄悄地伫立于阴影中，目光幽深地看着谭晔消失的身影。
谭晔握了握手指，平静心绪，把指尖萦绕的那一点点犹疑的暧昧抛在脑后。电影发布会进行的很顺利，也许是星艺上层打过招呼，无人提及谭晔去年那部失利的表现。记者的提问中规中矩，谭晔的回答可圈可点，他亲和的态度赢得了不少记者的好感，想必之后的报道当能尽如人意。
然而采访也好怎样也好，电影好不好看还得落在真章上。这次问剑拿到的投资也不小，准备的各路演员也都是大卡司级别的。原本邵老板对这么短的时间里再度启用谭晔心存怀疑，张大导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一回邵夫人却站到了张导一边，力挺启用谭晔。
“这孩子是我亲自签下来的。”李馨兰轻轻依着沙发，别的女人如此作态只会显得轻佻风尘，由邵太太来做却显得优雅恬然。这个女人能站到现在这个位置，当有非常人之能，比如看人的眼光。
“当时他虽然有些腼腆，却一点都不慌张，谈话之间对答如流，当时我就想啊，这小伙子定然是个人物，何况这样的皮相，不说万里挑一也是难得一见，既然迟早要大红大紫，何必还藏着掖着，早一天大放光芒，对公司也大有好处。”
“可谭晔跟江辰皓不同，江辰皓有的是经验，我才放心他主演雁归客，但谭晔呢”邵老板摇了摇头，“他的经验太少，演技你们也晓得那部双生的评价，夫人，不是我不信任你的眼光，我觉得这孩子再好，也应该循序渐进，先出演几部重要配角，再演主角不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吗”
“我倒觉得大可不必。”张齐抽了口烟斗，既然有人支持自己，他的态度也就缓和了不少。“谭晔在双生里的表现其实也不像那些人写得那样差，而况他现在大有长进，出演这部戏我看很合适，何况他还是作者钦点的主演，有什么理由不用他”
“可”邵老板按了按眉头，对着手上的企划书始终有些犹豫，这一个字签下去就是几千万的资金，到底能不能赚回成本这种没底的投资可不是他惯常会做的。
张齐作为邵老板合作多年的老友自然晓得对方在担心什么，“你怕什么你担心谭晔还不信任我吗哪怕这孩子只能演出六七分的感觉，我和李森也能让片子拍出个十成十，多的不说，三倍于投资还是拿得下的。”
“何况星艺现在的境况，也需要尽快捧出几个拿得出手的一线小生，谭晔这孩子是有这个资本的。”李馨兰又再接再厉地敲了敲边鼓。
出于对张齐的信任，以及自家夫人的坚持，邵老板纠结再三还是被说服了。拍摄日程很快就交到了谭晔手里，他只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有工作，也没敢跟母亲说主演了部电影，就带着行李跟江辰皓一起赶往拍摄地点。
和谭晔在雁归客剧组打杂不同，这回的江辰皓是正正经经的执行导演，会直接参与到电影的拍摄工作中。剧组的成员刚开始见到江辰皓出现在剧组里的时候都很诧异，像他这种靠着新片一步蹿红的大明星，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出席各种活动增加曝光来稳固地位吗怎么眼巴巴地跑来剧组里担任执行导演。
对于星艺而言，本来应该趁着江辰皓走红想方设法地大捞一笔，但张齐早就通过气，这一点邵老板也是首肯了的，他的经纪人也就只好放任他自行其是了。
谭晔这次依然被安排跟江辰皓合住一间宿舍，谭晔心里并不愿意。有一些事让他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他需要一些空间独处，至少是远离那个让他头脑晕眩的男人，现在这个安排却让他无处可逃。对方几次三番暧昧的表示，已经透露了太多信息。谭晔一方面为此欣喜不已，另一方面却又胆战心惊。
他终于想起这是一段不寻常的情感，不仅仅事关他和江辰皓。对于两个人各自的家庭而言，至少是对于他的母亲和舅舅而言，这将造成多大的冲击和痛苦，根本无需细想都已经非常明了。
于是心喜成为了惊惶，他怎么会陷入这个境地啊，谭晔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泥沼中，被苦恼的藤蔓紧紧缠绕。如果这一切只是他的一点不可与人言的小心思，他就能永远地把它深藏进心底，没有谁能察觉。
可江辰皓怎么敢同他一样谭晔怨怼地想，如果他不曾发现江辰皓对他也有一点别样的情愫，他可能会有一些痛苦，然而这种痛苦并不深刻，终将随时间的流逝而淡忘。现在他发现真的存在这样的可能之后，明明并不深刻感情，却因为这种诱惑蠢蠢欲动，反而让他更加痛苦，谭晔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
作为他自己，他当然不想放开那让个让他心生爱慕的男人，无论遇见多少男男女女都无法像江辰皓一样带给自己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但作为人子，不让母亲伤心，不让家人难过才是他应该做的。原本他为了家人可以牺牲掉一切，为何现在却迟疑了
江辰皓见谭晔神色疏离，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安排。他心里沉了沉，不明白对方这是怎么了。谭晔的心思，他隐隐约约还是能够感觉到的。如果说谭晔对他没有感情，那一天，他就不可能任由自己握着他的手。他能肯定，他对于谭晔的爱慕绝非只是一头热，可谭晔为什么露出一副不想跟他同处一室的样子
然而繁重的拍摄日程让他无法多想，身为执行导演，他不得不时常在两个片场来来回回。这让他找不到机会和态度日渐冷淡的谭晔谈一谈。
谭晔也并不好过，即使他努力地想要抽离掉自己的私人情感，全身心地投入拍摄中，然而想归想，做到却很难。一方面因为自己与江辰皓之间的事备受煎熬，另一方面拍摄的难度越来越大，大量的内心戏让谭晔有些吃不消。他的状态很糟，频频ng，张导骂了他无数回，却始终没有多大改善。片场议论纷纷，不少剧组的工作人员或公开或私下，都在质疑谭晔是否足够专业，是否能够撑得起这部戏。
谭晔知道再这样下去，张导和卫珂对他的信任都将发生动摇，而他自己也将失去继续拍下去的勇气。他独自坐在房间的沙发上，任由指尖的烟灰一点点散落。江辰皓早上去了另一个拍摄场地，空荡荡的床已经被整理地整整齐齐，雪白的床单没有一点皱褶，早已没了那人的温度。
他必须做个决断，谭晔想，他必须将自己禁锢在边境线的这一侧，不能再任由自己的心肆无忌惮这种感情本身就是如此的不堪，不合常理，不应该存在他怎能任由它操纵自己堕落到这个地步太荒唐了，这一切都太荒唐了谭晔的眼神黑沉得就像黎明前的黑暗，看不到一丝微光，而他的心就在这寒冷的黑暗中逐渐封冻。
次日天明，谭晔再度来到片场，今天他要重新拍摄聚英山庄曹瑾贻现身，保下蒙冤受屈的曲裴尘。
张齐一大早起来就有些头痛，谭晔最近的表现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简直是一塌糊涂。这孩子不应该这样啊，他也闹不明白谭晔发生了什么，镜头表现得比一个对演戏一窍不通的普通人更生涩。
这时他看见谭晔化好妆走了过来，张齐心里微微咦了一声。谭晔今天这感觉不大一样啊，他的步履不轻不重，不急不缓，行走间万物都显得那么恬静悠然。“就是这个感觉”张齐心里暗喜。
起先那会也不晓得这孩子经历了什么，整个人周身都围绕着一股焦躁不安的气氛。然而现在，这种气氛荡然无存，谭晔似乎放下了什么，终于沉静下来，成功地融入了曹瑾贻这个角色中。
张齐松开了紧皱的眉头，一开始他还在担心今天的拍摄又是无用功，现在他彻底放了心，感觉今天的拍摄定然会很顺利。
他高兴地让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拿来一柄山水扇，“阿晔。”他招手将谭晔唤了过来，又给他增加了一些动作，“等下你就拿着这把扇子从树林后出现，这扇子你就这样轻轻地扇一扇，就照着我现在这个动作，要显得从容自如。”
、男主角的心意
谭晔终于进入了拍摄状态，剧组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他出色的表现重新赢得了大家对他的信任。“像谭晔这种一部大片都没有参演过的新人，就能有现在这样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前段时间多半是太紧张，还没有适应。”江辰皓听到灯光师们闲暇聊天的时候谈到了谭晔。
“我也是这样想的。”灯光师小张接嘴道，“不过我是觉得张导捧他太急了些，不是说谭晔没这个实力，但如果有更多的表演经验，他可能就没那么紧张，也比较容易进入状态。”
“他们上头自有自己的考量，但我猜邵老板能同意在这部片子里启用谭晔，还是跟星艺最近的当红小生青黄不接有关。”另一个灯光师老陈说道。
“几位兄弟，这话是怎么个说法”江辰皓忍不住插了一嘴，每每遇到跟谭晔有关的话题，他就无法维持淡然的态度。本来这种闲话家常他一般是听听就算了，这一回却忍不住开了口。
几个灯光师跟江辰皓打了声招呼，“这事其实圈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小张接着说道，“星艺的当红小生赵文烈已经三十多岁了，也到了必须考虑转型的时候，至于林泽就不说了，闹出那摊子事，星艺早就跟他解了约，还有一个吴启，最近几年成天文艺片来文艺片去，他爹吴伟铭是星艺的大股东，当初他跟星艺签的约条件宽松得不行，无人能约束他，虽然得奖无数，业界评价很高，但不拍商业大片，群众基础也就差了一些。”
老陈点了点头，“虽说星艺还有四大天后，五小花旦，少几个当红小生也动摇不了它娱乐圈老大的位子，但作为业界龙头，却拿不出当红的一线小生，说出去都惹人笑话，多半也是为了这个才急着捧你们，你现在有这样的名气，星艺上层也算松了半口气，倘若谭晔也能出头，那么你们两个就是星艺未来的当家台柱。”
“前段时间我还觉得张导看走了眼，找了个徒有皮相的绣花枕头，现在看来不愧是张伯乐，怪不得人家是大导演，我就是小灯光师。”小张瞧了一眼正在跟谭晔说戏的张导，满眼都是彻头彻尾的佩服。
谭晔今天的戏是曹瑾贻和温幼仪的对手戏，他身着一身玄青暗花锦袍，披着狐皮斗篷，一席墨色，显得身姿格外挺拔，如悬崖青松，傲然而立。轻雪小楼，暗香梅花。玉笛声声，恰似柔情百转。
伊人轻轻挑起垂帘，半面红妆，巧笑倩兮。曹瑾贻抬起头，深情地注视着斜倚闺阁的美丽女郎，“小阁明窗半掩门，看书作睡正昏昏，无端却被梅花闹，特地吹香破梦魂。”片片红梅夹杂着点点落雪，拂过曹瑾贻的帽翎，留下一片落白。“幼仪”他轻轻唤着爱人的名字，每一个字都显得温情脉脉。
“停停停”张齐皱着眉头叫了ng，谭晔这一段时间的表现都很不错，没想到跟江辰皓一样，都在感情戏上出了问题。他跟江辰皓情况不同的是，不是谭晔表现得不够深情，反而是太深情不符合曹瑾贻这个人物的性格，显得表演的痕迹过重。
“阿晔，你不能够这样来表达曹瑾贻对温幼仪的爱啊。”张齐摸了摸额头。“太露骨了”
“但在原著里曹瑾贻对温幼仪感情描写得并不明显，显得这段感情很奇怪。”谭晔疑惑地拿过剧本，为什么张导总认为他的表演不对。“如果不表现得露骨些，怎么能够看得出曹瑾贻对温幼仪情深似海。”
“文字表达能和真实表演相提并论吗早跟你说过了，不要完全照着剧本来，你得自己思考”张齐抓过谭晔手里的剧本丢到一边，“你想想看啊，曹瑾贻这个人的性格如何他是不是一个非常克己的人他的情绪从来都没有太激烈的变化，总是显得平静、从容，不动如山。”
“所以。”张齐又说道“他对温幼仪虽然深情，但他深知情深不寿的道理，所以他一直克制着这种情感的表露，和秦逸云那种爱在心里口难开的表现不同，他愿意开口，但这种表达一定要温和克制。”
“温和、克制”谭晔摇了摇头，“到底达到怎样的程度才算温和克制”他皱着眉头怎么都想不明白，“既要温和克制，又要清楚明白我搞不懂了。”
“你怎么这样都明白不了。”张齐急了，“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会怎么表现”
“我”谭晔诧异地指了指自己，“我的话”他沉吟了片刻，“大概会为愿意他做饭，照顾他的起居，要么出门喝点小酒，或者一整天什么都不干，只是单纯地窝在家里聊聊天看看电视。”谭晔笑了一下，他知道心里那颗被埋葬的荆棘动了动。是了，它从未真正消失，即使他努力地压制它，但它任然在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张齐古怪地瞪着谭晔，他以为谭晔会是那种更热情的情人，就像大多数小年轻一样，拥有更强烈的感情，习惯激烈的分手和复合。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他和所爱的人相处的方式很平和，他的感情表达也不过分外露，而是生活中潜移默化的体现出来的。“细水长流，恩这感觉就对了嘛。”
“哈”张齐说得谭晔一头雾水。“什么感觉就对了”
“你怎么和你女朋友相处，你就怎么表现曹瑾贻和温幼仪相处。”张齐拍了拍谭晔的肩头，吩咐大家准备一下马上开工。
“我没有女朋友的。”谭晔嚅嗫了一句，反正片场是张导说了算，既然张导让这么演，他就这么演呗。
同样的小楼，一样的梅花，白雪飘洒，曹瑾贻缓缓独行。不知是偶然路过还是刻意停留，他见这院中梅花开的娇艳，忍不住停下脚步。
“小阁明窗半掩门，看书作睡正昏昏无端却被梅花闹，特地吹香破梦魂。”曹瑾贻兴致所来，浅吟一首古人诗赋，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这笑竟似春风，仿佛融化了这天地间的萧寒。
这时隐隐有笛声传来，曹瑾贻奇异地四下打量，不知这笛声从何而来，他寻声而去，却见梅林深处伫立着一栋小楼，楼上有玉人吹笛，笛声缠绵婉转，如泣如诉。
曹瑾贻低下头，向后退了半步，怕唐突了伊人雅兴。温幼仪却放下手中玉笛，浅浅轻笑，柔声唤道“曹郞。”曹静怡见此方才抬头，温和有礼地说道，“这梅花今日开得却好，幼仪也来赏梅吗”
温幼仪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未婚夫，素净的面颊上飞起一抹霞红，恰似一点胭脂染就。她柔柔地答道，“正是今日我于阁中忽闻暗香悠悠，便知这院中梅花开得正好，才使了人布置了梅园中的小楼，想必郎君也是寻香而来，可怎的不添加些许炭火就出来了这雪也急了，不如上楼饮一杯暖茶，等雪小了再回去罢。”
曹瑾贻迟疑了一下，见温幼仪身后跟着丫头仆从，也就领了对方的好意，缓步登上小楼。温幼仪虽然是他的未婚妻，但两人毕竟还未成亲，曹瑾贻也不好太逾越，只是远远寻了个花墩坐下。温幼仪使了婢女奉上一杯热茶，曹瑾贻接过细细地饮了一口。
一时之间，两人无话而坐，各有心思。温幼仪侧着身子看着楼外雪中傲梅，她心里有事，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踟蹰再三才道，“近来听闻郎君不日将赴独孤勤三年之约，请请千万珍重。”她似是忍不住胸中翻腾的离别之苦，终于回过头抬起颤动的眼睑，眸中水光涟涟，“我，我等你回来。”
曹瑾贻站起身向前走了半步，手抬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半晌却又放下，“嗯。”他微微勾起唇角，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高兴。“幼仪宽心，我一定会尽快回来。”
张齐点了点头，总算过了这一条，“这个感觉把握得还凑合，只不过最后那点吧，感觉还是有些太外露。”
“我觉得还可以。”江辰皓站在张齐身旁，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颌，“虽然曹瑾贻是个非常克制的人，但心爱的女人已经如此直白地表露了对他的爱慕，只要是个男人都会难抑欣喜之情，何况曹瑾贻虽然克制，却并非喜怒不行于色的人。”
“对啊。”准备去休息一会的陆馨正好听到他们的讨论，顺口插了一句。“温幼仪这种大家闺秀已经如此大胆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情，如果曹瑾贻一点动容都没有，她一定会非常失望，也会质疑这个男人是否真的爱她，见到曹瑾贻现在的表现，她才能真切地肯定她的感情绝非枉费，所以当所有人都说曹瑾贻已经身死，她却固执的一直等下去，因为她坚信深爱的自己的曹瑾贻绝对不会辜负她的等待。”
“馨姐说得太对了，我就是这样考虑的。”谭晔稍微收拾了一下也走了过来，刚好听见陆馨的话。他没想到这次竟然能跟陆馨合作，本来最初定下的女演员另有其人，但对方在开机前发现怀孕两个月不太适合拍摄武侠片。当时能选的女演员很有限，这种拥有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气质的一线女演员并没有那么多，这个时候大多数也有了档期。
张导原本还想在二三线的演员里找找，但陆馨听说了这事，就推掉了一部正在考虑的戏，接下了问剑。张齐一开始并不想用她，她在雁归客已经出演过女主角，在同一种类型的戏里出现太频繁，对陆馨并没有好处。但陆馨坚持，他也找不到更好的选择，只能同意。
张齐见三人沆瀣一气，也只好妥协了，“你们觉得好就好吧，反正现在看电影的也不是我们这些老头子咯。”
等张导去休息，江辰皓安排事情走掉之后，陆馨拉着谭晔走到休息区。“上部戏里我就见过你，当时还想着这么帅气的小哥，谁找来打杂竟不安排个角色，谁曾想你是张导的弟子，果然是张伯乐相中的，一看就是大红大紫的面相。”
“咳，这个”谭晔摸了摸脖子低着头，笑得有些腼腆。其实他有些走神，并没怎么听明白陆馨的话。因为江辰皓临走时的眼神，似有深意的笑容，都让他的心里升起些许不安那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哎呀，你怎么这么害羞啊，江辰皓跟我说得可不是这样。”
“江辰皓”这个名字让谭晔一惊，刷的一下抬起头，“他，他有提过我”感觉自己表现得太突兀，他又急忙补救了一下，“我是说馨姐跟江辰皓很熟吗”
“算熟吧。”陆馨点了点头，“他经常提起你，说你这人挺不错，很照顾他。”
“这这样啊”
见谭晔不知道在想什么，陆馨耸了耸肩走开了，“真是太奇怪了。”陆馨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她想到开机前跟江辰皓提起谭晔的样子，“两个人都古古怪怪的。”
、荒唐的爱
谭晔忙了一整天，下了工准备回酒店。“阿晔。”江辰皓突然喊住他，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搭在他肩头上，“等下一起去吃个晚饭。”
谭晔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害怕江辰皓发觉他的不自然，赶忙拍掉对方的手，“不用了。”他说道，“我有些累，我想回去休息。”
“那我给你带宵夜。”江辰皓并没有因为谭晔态度冷淡而放弃，“你想吃什么”
谭晔不知道江辰皓想干什么，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殷勤谭晔暗骂自己，他本不应该为此欣喜，但他他心里其实并不排斥对方的殷勤。可这是不行的不应该的他得振作起来，他不是已经下定决心做个决断了吗为何为何他的心却不受管束“不用了，我太累不想吃东西。”
“不吃东西怎么行。”江辰皓不肯放弃地劝说道。他的嗓音太低沉了，潮湿的就像那个夏夜，交握的指尖，怦然的悸动，这一切都让谭晔难以自持。“明天你还有几场重要的打戏，没有体力可不行。”江辰皓说道，那手指又覆上谭晔的臂膀，不轻不重，黏腻着不肯离去。
“随便”谭晔简直不敢确认自己现在的表情，他只想立刻逃离，逃得远远的。他是如此不堪地沉浸于这蜂蜜一般香甜的诱惑中，放任那丑陋的情感在心口蔓延生长。
他本应该坚定地拒绝，然而他只能僵硬当场无法动弹。他感到碰触他的手指就像火焰，一团熊熊燃烧的炭火，灼烧着他的臂膀，炙热的火舌舔舐着他的心。
他的坚持在动摇，他的世界在崩塌。“为什么”谭晔心底一阵冷笑，为什么不在最初他还天真的什么都没有意识的时候接近他，哪怕只是一点点好感，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投入其中，哪怕未来身陷地狱被所有的人唾弃，他也不会有半分后悔。
来不及了，谭晔暗自叹息，他不可能为了这个男人放弃自己的家人。这是一道异常简单的选择题，而他只会写下正确的答案。“皓子。”谭晔转过身，一脸疲惫地直视江辰皓，“随便买一点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谭晔疲惫的面孔让江辰皓一阵揪心，而他失去神采的双眼更是让江辰皓不自觉地放开了手。江辰皓感到很难过，他并不想逼迫谭晔，他只是觉得谭晔对他也是有感觉的。为何现在会是这个样子为何谭晔要拒绝他的靠近然而他什么都不能问，只能任由谭晔转身离去。
是夜，江辰皓回到旅馆。谭晔半躺在床上看电视，“回来了。”他打了声招呼。江辰皓嗯了一声拎出一个塑料袋，“我带了些排骨汤和炒饭，你晚上没有吃东西吧”
“好啊，刚才睡了一会才起来，本来想出去吃点小面的，不过你说要带宵夜回来，我也懒得跑着一趟了。”谭晔态度自然地跳下床，走到沙发边打开食盒，“汤有点冷了，不过还能吃。”
江辰皓站在一旁看着他吃吃喝喝，谭晔的态度太自然了，自然的怪异。仿佛之前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他就像是忘记了之前的一切，回到了友好的状态中。友好是啊，就像一个普通朋友一样，没有任何暧昧萦绕其间。
“站着干嘛，坐啊。”谭晔拍了拍身边的空沙发。江辰皓依言坐了，目光无神的盯着电视上来来往往的人影。谭晔的态度，让他刚才在门外的忐忑和犹豫几乎成了一个笑话。其实他很早就回到了酒店，却因为不知如何面对谭晔，只敢在房间门外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要不是汤变凉了，他也许会就这么走上一整晚。
“好吃，这家外卖挺不错。”谭晔收拾好食盒拿去丢在了垃圾桶里，“你也累了吧，去洗个澡，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很多活要干。”他说道，顺手取了柜子里的浴袍递给江辰皓。
江辰皓却没有接，反而一把抓住谭晔的手腕。“你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已经不可能了，当我听到你说的那些话”
“我说了什么”谭晔打断他，“放手”他愠怒地瞪着江辰皓，努力地挣脱对方的挟制，但江辰皓不肯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握住谭晔的手腕，甚至勒出了深红的痕迹。
“我听到你说的一切，你说你会为了你爱的人做饭，照顾他的起居，偶尔去喝点小酒，或者一整天什么也不做，只是窝家沙发上看电视聊天。”江辰皓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说了这一切，现在，你要我怎么想”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以为我说的是你”谭晔闭上了眼睛，心里的荆棘张牙舞爪地挥舞着带刺的藤蔓。
“是我们阿晔，你也是爱我的，就像我也”
“不我不爱你我亲口说过什么吗我承诺过任何话吗没有不管你以为你听到了什么，那都是你自己的胡思乱想。”谭晔不愿意听到江辰皓的话，一旦听到那几个字，他心底那颗焦躁不安的荆棘将再也难以控制。
“是我胡思乱想”江辰皓苦笑了一下，“我也希望这一切只是我的胡思乱想，但谭晔，你的话和你的行动不一致，为什么你为我做了这一切之后，却还能说出你不爱我”
“我只当你是个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会每天晚上为我准备宵夜，关心我吃没吃东西，亲手给我做饭，在意我的身体健不健康，还会因为我太累，给我准备洗澡水阿晔，情人也不过如此”江辰皓不明白谭晔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他明明是爱着他的。“即使你否认，但你的心不会欺骗我。”
“江辰皓你他妈疯了吗”谭晔猛地推开江辰皓，力气之大，连他自己也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就算我承认又能怎样有意义吗”他直视着江辰皓的眼睛，“你没有想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相爱”欣喜于谭晔终于肯直面他们之间的关系，江辰皓一步上前紧紧抓住谭晔的肩膀，他的目光描摹着谭晔坚毅的轮廓，没有人能像谭晔一样，让他的心不再属于自己。“阿晔它意味着我们可以在一起。”
“所以我说你疯了，这么荒唐的事情你也想得出来。”谭晔讥讽地笑了笑，“在一起你和我江辰皓你是脑子里只剩下豆渣吗你觉得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担心这件事会影响你的事业我考虑过了，我们可以暂时隐瞒这件事，以后我们可以去国外，去欧洲。”江辰皓也曾担心过他和谭晔之间的关系会对他们的事业造成影响，但未来和爱情，两样他都不想放弃。他们会找到办法，哪怕必须偷偷摸摸，小心翼翼，但这一切是值得的。
谭晔叹了口气，“原来你也有思考过，我还以为你已经只剩下满脑子的粉红色，但是”谭晔摇了摇头，“事业只是一方面，至少它对于我来说不是不可以放弃的，只有我的家人，没有什么比我的家人更重要，无论因为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我都不可能放弃我的家人。”
“皓子，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会怎么看待我们”谭晔挣脱开江辰皓的禁锢，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他想抽一根烟，但他清楚烟草帮不了他。
“如果你是女人，或者我是，事情就简单得多了，不管你的家人怎么看，至少我的母亲和姐姐一定会支持我们。”谭晔把脸深深滴埋进了手掌里，他从未想过爱一个人会带来如此多的痛苦，“你觉得很难接受，我也一样，皓子，我也很痛苦，可我别无选择。”
“你有一个大家族，富有高贵，来自真正的上流社会，也许亲情在你看来不是那么不可以割舍，但我不行。”谭晔抬起头，他明亮的眼眸中只剩下悲伤，“我的母亲和我的姐姐只有我了，我不可能为了你抛弃她们。”
“但是”江辰皓没来由的一阵慌乱，他知道谭晔说的是事实，可他能控制自己的心吗如果能，他绝不希望陷入这样窘困的境地。“也许阿姨她们她们能够接受我们”
江辰皓知道这句话有多么孱弱无力，对于这个社会而言，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在大多数人看来依旧惊世骇俗。娱乐圈里也许存在不少同志，但没人敢出柜，它至始至终都是种禁忌。即使开放如他的父母，也不一定能够坦然接受。
谭晔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江辰皓，你这话你自己都无法相信吧。”他轻叹了一声，“我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不是遇到张导进了这个圈子，也许我已经结婚了，甚至可能已经有了第一个孩子。”
“我的母亲一直都希望我能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温柔勤快的妻子，一个或者两个淘气可爱的孩子，她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两个男人之间的荒唐事”
“这并不荒唐并不”江辰皓痛苦地闭上眼睛，什么时候爱成了荒唐和不可接受的，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阿晔，你现在还能去组建一个男人和女人的家庭吗当你的心里还有我的时候，你会爱你的妻子吗”他走到谭晔身旁，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手下的发茬，它们比最初那段时间长了不少。“你已经无法恢复到当初的生活了，我也一样。”
“我可以，你也可以。”谭晔抓住了江辰皓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有着异常柔软的皮肤，干燥的，令人眷恋的。“时间会消磨掉一切，即使是爱。”
“不，它只会让爱不断地发酵，更加醇厚，更加让人难以忘怀。”江辰皓转身推开门，落寞的身影深深地映在了谭晔的眼中。
、酒吧的骚乱
江辰皓和谭晔似乎恢复了过去的生活，他们依旧住在同一间客房里，在片场也照常工作，丝毫看不出那天晚上的事带来的影响。
可是他们已经不再交流，任何时候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本来是谭晔想要的生活，他不希望再跟江辰皓发生任何纠葛。可有时候人的想法和真正渴望的东西并不一致。他觉得自己像条被丢弃在岸边的鱼，看着粼粼湖水，几近窒息。
而江辰皓，他总是在谭晔休息以后才会回到酒店，他越来越难以跟对方共处一室。装作一切都不曾发生，大家还是好朋友太令人难堪了。
下了工又不想回酒店的时候，他就会随便找个酒吧喝一杯，吵闹的音乐，闪烁的灯光，群魔乱舞的肉体，被酒精控制的大脑无人能发现他是谁，正适合用来独自舔舐伤口。
“阿晔，你这段时间怎么了老是一收工就跑出来喝酒，整个人都憔悴了，到底出了什么事”陆馨早在几天前就发现江辰皓的精神状态不对，虽然他伪装的很好，也没有影响工作。但陆馨是谁她可是看着江辰皓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这小子哪一点难受了，她看他多眨一下眼睛都能瞧出端倪。
“没大事。”江辰皓摇了摇头，不想多谈，这点破事有什么好劳烦陆馨的。倒不是不能跟她说，他知道陆馨不会瞧不起自己，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但说了又有什么用两个人之间的事，陆馨也帮不了他，只能让一向很照顾他的馨姐徒增烦恼。
陆馨看着杯中金黄的液体，她轻笑着晃了晃酒杯，“你小子别是失恋了吧。”
“你怎么”江辰皓猛地侧过头，惊讶地看着陆馨，难道馨姐察觉到了他和谭晔的事这怎么可能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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