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个石油王子。”王野抚了抚下巴,“知道是什么毒吗”
我得查查,可能是某种动物的毒素吧,蝰蛇毒就能让血清变成这副鬼模样。但是被蛇咬死的尸体,就是一个大写的丑,你看他的样子,白白嫩嫩的,小沈还宝贝似的搂着呢。”
说到这里,王野和法医一同偷窥着沈修鹤。
“而且蛇毒也没办法把躯体里所有的血液都转化,一是没那么大剂量,二是还没等你转化完,人就死了,血液不流动也就无法扩散。可他,一滴干净的血都没有,五脏六腑也都乌漆麻黑的一团。”
王野叹了一声“怎么摊上这种案子”
“急救医生说,过会儿还有几个要送来我这儿剖了,你要不再等等”法医问。
“有这闲工夫,我还是先拷打拷打这个恋童癖。”王野说着,大步流星朝沈修鹤走去。
chater3白
王野在沈修鹤面前站定,才发现沈修鹤一直在哭,眼泪满脸纵横,可就是一点声响都没有,跟他的性格一样,总是安安静静不太爱说话,怎么看都不像个警察。
“修鹤,他是你什么人”
沈修鹤神情很恍惚,他说“我、我有点乱。”
“理一理。”
沈修鹤沉默良久,缓缓说道“我有个发小”
沈修鹤坐在圣心孤儿院一角,望着不远处阳光下的同伴。
这里是教会为无家可归的男孩子们设立的孤儿院,平日里在神父和嬷嬷们的照拂下,这里像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孤儿们来到这里以后,精神状态都变得很好,在这样的天气里,他们经常在空地上踢足球。
除了他。
正走神间,沈修鹤余光瞥见有阴影袭来,旋即感到脑袋一疼。球一弹一弹滚到一边,被砸中的他捂着脸,一脸呆滞地望着哄堂大笑的大家。
“愣着干什么快去捡啊”赵景奇冲他喊道。
沈修鹤“哦”了一声,笨拙地捡回了球,跑到他面前,害怕得不敢抬头。
“放下。”
沈修鹤吓得松手,球滚到了花坛边上。
下一秒,赵景奇揪住了他的衣领说“你怎么回事,故意跟我作对吗”
“不,不是的对不起。”沈修鹤红着脸道歉。
“那还不快去捡”
沈修鹤挣脱开赵景奇的钳制,跑到花坛边捡起球,再一次跑回他面前。刚想松手,赵景奇就托住了球的另一面“你笨手笨脚的,好好放下。”
说着,低头示意自己的脚下。
沈修鹤明知这是没有什么尊严的事,但还是乖乖地照做了,人群中响起更响亮的嘲笑声。
赵景奇异常得意,一把揽住了沈修鹤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往怀里带,说“你这个白毛妖怪,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啊。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是狗吗”
“我、我不是啊。”沈修鹤小声争辩,“我只是想跟你们一起玩。”
“一起”赵景奇冷笑,撩起他的下巴拍拍他的脸,“你把领养你的人全给克死了,我们允许你在这儿待下去,就已经很仁慈了,你还想得寸进尺”
沈修鹤垮下了肩膀,抿着嘴不言不语。
赵景奇捏着他的脸细细打量,突然改了主意道“也不是不可以。”
沈修鹤抬起脑袋,眼巴巴地望着他。
“这样吧,你让我们看看你身上,是不是所有毛都是白的。”
赵景奇带着一帮子人把沈修鹤堵进厕所里,命令道“脱。”
沈修鹤犹豫了一阵儿,乖乖地把裤子褪到了脚踝上。其他孩子夸张地笑着,赵景奇却觉得呼吸一滞。
阴暗的厕所里,天光从破旧的窗户中透过,照在哆哆嗦嗦的少年身上。十三岁的少年刚刚开始发育,四肢纤长又清瘦,可他白得可怕,连皮肤都仿佛在发光。
赵景奇咽了口唾沫。
“好了没有啊”沈修鹤涨红着脸,他虽然懵懂无知,却也隐约感觉到屈辱。
“等一下。”赵景奇命令道,“把衣服撩上去。”
沈修鹤糊里糊涂地问“啊”
赵景奇暴躁地说了句“少废话”,上前就把他推倒在地,撩起他的t恤摸到他胸口。
少年的皮肤入手滑膩,肤如凝脂,激起了他强烈的施虐欲,他狠狠掐了一把。
沈修鹤看这阵仗就被吓破了胆,挣扎得厉害,可他又瘦又小,轻得像片羽毛,那点力道在16岁的赵景奇手里根本不够看。
“你放开放开我会告诉嬷嬷的”
“别听他瞎说,没人会信他的话,快按住”赵景奇抓住沈修鹤的双手道。
他在孤儿院里年纪最大,其他孩子都听他的,原本听说沈修鹤要告状还有点犹豫,此时按住他不停弹动的四肢,好玩似的去扒他的衣服,沈修鹤感觉到许多双手在他身上乱摸,吓得一口咬在赵景奇的手腕上。
赵景奇又惊又怒,反手就是一耳光,用力之大,将沈修鹤直接打懵。他掉着裤子淌着鼻血往前爬去只想找个角落躲起来,可赵景奇揪着他的满头白发逼迫他抬头道“还想跑”
说着又用力地揪他的头发。
沈修鹤吃痛道“你放手”
赵景奇却压着他不肯松手道“我说你长得那么好看,你做我的跟班,我就带着你玩,怎么样”
沈修鹤不太懂赵景奇的意思,但他被攥得疼,本能地反抗起来道“我不要我不要了”
“由不得你。”
这时,隔间打开了。
大家都不料厕所里还有其他人,都是一愣。赵景奇起身,收敛起调笑的神色,如临大敌地面对着来人,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你什么都没看到,那大家以后还能相安无事,否则的话”
这时有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脑袋,用力往墙壁一撞,墙壁直接被撞出蛛网状的裂纹。赵景奇软绵绵地滑下来,在墙壁这时有上留下一道血痕。
白煜抬眼,一扫众人道“滚。”
空无一人的厕所里,沈修鹤艰难地撑起身,发现白煜正蹲在他面前认真地盯着他瞧。
白煜是新来的孩子,明明只是14岁的少年,看上去却异常高大。听说以前把领养家庭的兄弟打到住院,整个孤儿院里没有人敢跟他说话,也没有人这样尝试过,所以他总是独来独往。
沈修鹤感到他的乱发被温柔地拨到耳后此时,白煜说了一句“果然,全是白色的。”
他红着脸系好了裤子。
“真漂亮。”白煜懒洋洋地笑起来。”
“不是值得骄傲的事和别人不一样。”沈修鹤把头发的污水拧干,“你刚才不应该这样做的,你会被孤立。”
“我们都是异类,你以为呢”白煜把玩着他的长发,“话说回来,谁想跟那种家伙混在一起”
沈修鹤脸上热热的。他年纪小,听别人骂他妖怪,不和他玩,还是会伤心,会眼巴巴地坐在一边羡慕着。现在他仿佛觉得白煜嘲笑的就是自己“哦,你在期待赵景奇那种混蛋吗”白煜一眼将他看穿了,可怜的小孩。”
“你不是小孩吗”沈修鹤反问。
白煜深深地凝视着他,然后把手递到他面前道“不,你可以当我是哥哥。”
沈修鹤一愣,心里忽然变得轻飘飘的,郑重其事地握住他的手“你只是小哥哥。”
“那你是什么”
“我叫沈。”
“哦,原来是小鸟。”白煜笑。
“修鹤修鹤”王野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沈修鹤终于回过神来道“啊”
“啊什么啊,你有个发小,然后呢”王野暴躁道,“说了一句愣老半天,你想急死谁”
“我有个发小,叫白煜,然后他死了。”沈修鹤无从说起,索性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故事。
“哈”
“有人杀了他,在15岁时。”沈修鹤红了眼圈,“十年了,犯人依旧在逃,我做警察就是想查清这桩陈年旧案。”
“所以你也看不惯有人对未成年人下手”王野脱下了自己的警帽,放在胸前,觉得自己终于慢慢开始了解这个沉默寡言的搭档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想杀白,白煜他明明,明明”
“那这个人呢这个少年。”王野问。
沈修鹤凝视着少年精致的面庞,说“他他长得很像白煜。”
“靠”王野翻了个白眼,“就因为长得像吗”
“15岁的白煜就是长这个样子的”沈修鹤有口难辩,“就是以前没那么好看罢了。但是反正他就是白煜。”
“你不能有奶就是娘啊,做人要讲道理。白煜去世十年了,你非得说人家爬起来爬起来就算了,还又死一回,你不要太过分而且就算他当年没有死,现在也断然不会是15岁时的模样。”
“所以我说我有点乱。”
沈修鹤盯了少年胸前的y形缝合线半晌,才穿上外套出门。
“你去哪儿啊”王野在他身后喊道。
“圣心孤儿院。”
“案子呢”
“我不要管了”
“靠”王野大骂一声,瞥了眼身边的尸体,“都是你把他惯成这样来祸害我”
chater4鸟
沈修鹤来到圣心孤儿院的时候,穆先生正挽着裤腿蹲在篱笆边莳花。自十年之前白煜遇害伊始,孤儿院就变得门庭冷落,现在是穆先生一人在勉力支撑。见到小时候的住处变得陈旧与破败,沈修鹤心里涌出许多往事。
穆先生哟了一声“大忙人今天有空啊。”
沈修鹤把手里的零食交到他手里,说“给孩子们带的。”
孤儿院里规矩多,小朋友们每次分到他的零食都很开心。
穆先生笑着放在一边,说“今天来得这样晚,孩子们都睡了。是有什么事吗”
“我见到了白煜。”
穆先生愣住了。
“嗯应该说是很像白煜的人。”
穆先生松了口气道“修鹤,白煜已经不在了,你比谁都清楚。”
沈修鹤沉默良久,淡笑了一声“只是有时候你没有办法接受有些人就这么消失了,永远都不再回来。我始终都觉得他还在我身边,在某个角落。”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凄楚,神情却悠远。
穆先生低声道“你只是太想念他了。”
“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关于那个穿黑色长袍的男人,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我清楚地记得我跑过走廊的时候见到他站在门边上,就是这个角落,”他走到记忆里的地点,用脚尖点了两下地面,手上还拿着一张弓或者弩之类的东西。他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像是教堂的人。”
穆先生摇摇头说“那天晚上没有出门的神父。”
“那白煜的死因呢是被射死的吗”
“十年之前没有那么专业的诊断。”穆先生捡起地上的花洒,“我只听说白煜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断气了,医生想给他输血都来不及。”
沈修鹤无能为力地垂下了手。
“但他应该没有严重的外伤,不然也就不会被判定为自杀。”
“我以为那是你们的把戏。”
“不,教堂还没有那么手腕通天,况且孩子自杀对孤儿院的名誉损伤更大。”穆先生苦笑道,“医生是真的找不到创口。”
沈修鹤皱起了眉头说“可是您说他输血都来不及,没有创口怎么会大出”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没有说下去。
“怎么了”
“白煜的情况,和我手头上的一起案子一样”沈修鹤蓦然抬起了头,拔腿就走,“对不起啊穆先生,我下次再来”
沈修鹤一坐上车就给王野打电话“我发小当年好像也是这么死的。”
“失血过多,找不到创伤。”
“创伤找到了。”王野在急诊室外徘徊,“在脖子上的大动脉处,有两个小洞,很小很小,跟小指甲盖差不多。”
“脖子上两大小洞就能大出血”沈修鹤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照常理来说,飙血了我会拿手堵一下啊。”
“看来在大出血以前他们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太奇怪了,把人放倒之后往脖颈上扎洞可既然同一事发现场都有斩首甚至焚尸发生,为什么不全是这样”
“还有更邪门的。”王野压低声音道,“那两个洞,是人类的牙印。”
沈修鹤吓得紧急刹车,避开了迎面而来的一辆大卡,差点没栽到田间地里去。
“创伤是牙印,体内的血液都被掏空了,现场也没有看到血,这是吸血鬼啊修鹤我觉得我们要是破了这个案子就能火,能升职”王野兴高采烈道。
沈修鹤呵斥他“大半夜的你别吓唬我。”说着往窗外看了一眼。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公路上除了暗弱的路灯外漆黑一片。沈修鹤忍不住松了松领带。
“我不骗你,我跟你讲解一下,嫌疑犯是吸血鬼,这个假设完全是讲得通的,信我”王野在电话另一头说得眉飞色舞脑洞大开,“这件案子中,其实有三方势力。被斩首且烧死的那两个,肯定就是吸血鬼,吸血鬼就得那么杀,我看过暮光之城,我知道那是部烂片你别去看然后其他人就全都是被豢养的人畜,都是给吸血鬼吸血的。有些被吸光血死了,有些还没来得及所以失血昏迷,没有什么好说的。但偏偏,来了另外一个人,把那两个吸血鬼全给杀了那个人就是你的发小。你发小肯定是个吸血鬼你看,他十年之前被吸血鬼吸干了,大家都以为他死了,但是他经过初拥变成了个吸血鬼,所以十年之后依旧童颜,哦不,容颜未改。
沈修鹤打了个寒噤,却不得不反驳道“改了,变漂亮了。”
“人变成吸血鬼都会变漂亮的,人家是种族天赋,不懂别瞎讲。”
“我还是不懂。”沈修鹤有点懵圈,“什么吸血鬼什么初拥我是共产党员我信仰马克思唯物主义。”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想象力都没有”王野痛心疾首道。
“你行了,好好查案子去。”沈修鹤重新发动车。
“我靠我不敢去你家那个就在太平间躺着,他要是爬起来怎么办”
沈修鹤隔着手机都能看见王野一蹦三尺高的怂样,他问“那你想怎么样啊”
“有一个最快的办法,可以验证我的推理是正确的。”
沈修鹤想要挂电话,他不以为然道“你就瞎扯。”
“刨坟刨他的坟坟里没人,太平间里那个就是你发小,没跑了”王野赶在他挂断前大声嚷嚷。
沈修鹤简直要晕过去了,他说“你太平间都不敢去,你要我刨坟”
“刨出一抔枯骨就是你发小,什么都没刨出来你们就破镜重圆了你刨不了吃亏刨不了上当,你为什么不刨呢”
十分钟后,龙山公墓。
沈修鹤站在白煜的坟前,他往自己手心里吐了口唾沫,举起了十字镐。
“你在这里做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白煜的声音,沈修鹤像受了惊吓的兔子,转过身摇了摇头道“没有。”
庭院里传来生日快乐歌,沈修鹤攥着拳头,很明显是想藏起什么。
白煜并不戳穿他,径自把蛋糕摆在桌子上,沈修鹤的眼睛瞪圆了。白煜莞尔,拆下泡沫包装,将蜡烛插在奶油上。上头用红色的果酱写着祝小鸟十四岁生日快乐。
沈修鹤先是一愣,而后流露出委屈的模样,丟下手里的彩色米粒扑到白煜怀里道“赵景奇说在你的饭里放耗子药,就会叫大家一起给我过生日我没有做。”
白煜亲了亲他的额发道“我知道。”
沈修鹤停止了哭泣,抬起了头道“诶”
“赵景奇找我麻烦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怕我,又无可奈何。”白煜淡笑了一声,就着他的手分蛋糕。
沈修鹤微微使力道“你知道他找我吗”
“知道啊。”白煜凝神望着蛋糕上血一样的字,“因为小鸟是唯一一个可以伤到我的人。”
“我没有做。”沈修鹤再次重复。
白煜沉默地摸摸他的脑袋。
“你其实不相信我对吗”沈修鹤放开了刀,想从他怀里挣脱,“我不要吃了。”
“不论小鸟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会给小鸟买蛋糕,因为那是你想要的。”白煜的怀抱收紧了,“小鸟想跟其他孩子一样,过个普普通通的生日,和我还是和其他人一起吹熄蜡烛,都会很开心。”
“没有其他人,他们都觉得我是妖怪。”沈修鹤争辩。
“做掉我就能取悦他们呢”
沈修鹤反身搂住了他的腰,藏起了眼中的羡慕道“他们才没什么好。”
“我只有一个人,他们却有很多。”
“只要白煜。”
白煜低笑了一声,哼起了生日快乐歌,沈修鹤贴着他的心脏,觉得楼下的喧嚣忽然就远了。
沈修鹤抱着怀中的白煜,摸出手机打电话给王野“这次你错了。”
“不可能棺材一定是空的”
“他在我怀里。”沈修鹤闭上了眼睛。
月光下,一滴眼泪滴落在枯骨上,是肋骨的位置。
“我不信,我要验他的dna”王野在电话另一端撒泼。
“你够了”
沈修鹤挂掉了电话丢在一边,在墓碑前抱着怀中的枯骨哭泣。直到王野带着法医赶到时,他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
“喂”王野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啊”
“不要再打扰我们了求求你不要再”沈修鹤的情绪崩溃得一塌糊涂。
“修鹤”王野拽住了他的胳膊,“他回来不是更好吗为什么不敢试一试,相信我也相信他呢”
沈修鹤颤抖着哭泣道“你提了什么不正经的建议呀我连他的棺材板都挖破了”
“他是被人一锄头敲死的吗”一旁的法医问道。
“啊”沈修鹤这才发现王野还带了一个人。
法医蹲下身摸了摸头盖骨“此人死于颅骨碎裂。”又看了眼骨盆道“成年女性。”
沈修鹤一下子甩开了怀中的枯骨,愣了两秒钟后,又撑着地面往后退去,打了个寒噤。王野大笑起来,笑得不能自已“我真是个天才一眼就看穿了偷天换日我说什么来着,你发小还活着,就在太平间底下,还是个吸血鬼你们见面一定要请我吃饭。”
沈修鹤此时再是不信,也不得不承认这其中有些蹊跷。
王野把他搀起来往车里走去,说“你不信我,没事,回去咱们给他验个dna,就能水落石出。”
chater5斗
三人开车回医院。
“有个问题,基因库里可能没有他从前的dna。”准备下车的时候法医突然说道,“十年前就没了的人,我没有办法找到对比dna去验证他的身份。”
“这根本不是个事儿,修鹤身上肯定有白煜的毛发。”王野解开安全带下车。
沈修鹤很烦躁道“你这人”
“住口就说有没有”王野打断了他的话,回头拿手指着他。
沈修鹤不再看他,生无可恋地抱着臂坐在副驾驶上,不言不语。
“果然有啧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变态”
这时候,医院的方向传来一声尖叫。沈修鹤和王野对视一眼,拔枪朝医院奔去。
跑进医院大厅,王野拽住逃跑的护士,问“发生什么事了”
“警察同志,有恐怖分子闯进来了”护士颤抖着说。
“哦,那他吸血吗”王野看上去异常兴奋。
护士一愣,突然喊“这个警察有精神病啊”
她尖叫着跑走了。
沈修鹤瞪他一眼,王野一脸无辜,两人逆着人流朝太平间赶去。刚跑下楼梯,暗处就飞来几束箭支,“噗噗噗”钉在墙上,走廊上传来激烈打斗的声音。王野赶紧缩回脑袋“我靠,竟然用弩什么年代了”
沈修鹤跟他并排躲着,总想探头看个究竟。王野抬手拦住他,让他乖乖贴墙站好“不是你家那位。他是吸血鬼,很厉害的,根本用不着这些冷的热的,咬一口就能要人命。”
“那会是谁会不会是来杀他的呀”沈修鹤不知不觉就接受了王野的设定。
“你当我百度啊,什么都知道说好一起查案的,成天就会问那会是谁 这怎么了,tea在哪里”王野没好气道。
沈修鹤被他说得没脾气了。
就在这时,太平间里传出巨大的碰撞声,沈修鹤再也按捺不住,冲到了走廊上,就看见一名穿黑色舍兰尼长袍的男人从太平间里直直飞出来,重重地撞到墙上,然后和他的同伴滚落成一堆,手上掉落一柄银色的十字弩。
沈修鹤突然就想起了那个晚上。
雨夜,雷电,孤儿院,站在墙边的高大男人,恍如要和黑暗融为一体。
“小心”背后传来王野的大吼。
沈修鹤感到脑袋钝痛,眼前的一切都放慢。他缓缓跪倒,身后袭击他的人与王野交上了手,而在走廊的尽头,有人步出了太平间。
雪白的皮肤,纤细的脚踝,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修长双腿。
沈修鹤听见自己的心跳在鼓胀,呼吸变得悠远。他想抬头,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摔倒在地他越走越近了。
沈修鹤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头顶。
血色随即漫漶了他的视野。
那年春天白煜被领养了,这让大家都很意外。连嬷嬷都觉得他年纪大了,又不合群,然而那户人家偏巧需要一名年纪大点的男孩子充当哥哥的角色,照顾家里娇惯的小少爷。于是那半个月里,白煜都被羡慕嫉妒的眼神包裹着。
“小鸟最近忧心忡忡。”白煜拿着梳子梳理着沈修鹤的白色长发时,这样笑着说。
“没有啊,我很替你高兴。”沈修鹤慌张道。
“是吗”白煜引着他转过身,自己松松垮垮地撑着床面,“你不让我走,我就不走。”
“这怎么可以你很快就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不让你走”沈修鹤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不敢看他的眼睛。
“做正常人,就这么重要吗”白煜轻声问。
沈修鹤答不出来。
“如果他们想要领养的是小鸟,小鸟会离开我吗”
“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是个妖怪。”沈修鹤抓起发梢展示给他看。
白煜淡笑着点点头。
于是沈修鹤就眼看着他坐上汽车离开。
在那一刻,他感到终于无法再掩饰下去了。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剩下我一个为什么要有其他的弟弟这些盘亘在心头的想法搅乱了他的思绪,让他不管不顾地追着汽车大叫起来“白煜”
嬷嬷追了上去“修鹤”
“白煜”他追不上,大哭起来。
然而白煜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那之后的几天,沈修鹤都忘记自己是怎么过的了。他一会儿想着从前白煜对自己怎样好,一会儿惶恐没有白煜以后怎么办,一会儿又想起白煜走时云淡风轻的样子,难过得眼泪湿了又干。他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圣心孤儿院,在周围游荡着不敢回去,第五天的时候,突然就看到白煜站在街对面,依旧穿着走时那一身,手里提着个塑料袋,脸上有些瘀伤。
沈修鹤哭得脑子都傻了,就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跑,也不知道靠近。
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会对他好,也知道这个人会离开,就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应不应该靠近他,享有一时的温暖。
绿灯亮了,白煜过街,走到他面前。
“这几天都没有回去吗”
沈修鹤听到他的声音,觉得很委屈。
白煜撑开塑料袋,向他展示里面的零食“吃一点吧。”
“你怎么回来了”沈修鹤抹了抹眼睛,不肯拿他的零食。
白煜牵起他的手塞进口袋里,转身就走。
“我不要跟你走”沈修鹤犯倔道。
“你还想怎么样呢”白煜平静道,“你明知道我放不下你,就作践自己要挟我回来。我回来了,又与我怄气。”
“我才没有这样。”沈修鹤又要哭,“我是自己难受才不回去的,赵景奇要欺负我。”
白煜不与他争辩,拉着他走进一家发廊,将他推上了理发台。“给我弟弟染个发,再把头发剪短。”
“染发想用什么药水我们这里有80、180、280的还有”
“用最好的。”白煜打断了理发师的话。
沈修鹤趁他不注意想要溜走,他忍不住问白煜“太贵了,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我有钱,你别管。”白煜下意识地摸了把脸上的瘀伤。
那天沈修鹤特别高兴。白煜回来了,他吃了有史以来最满足的一顿垃圾食品,还从镜子里看见了黑发的小男孩,他觉得他终于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快活地在回孤儿院的路上笑闹。白煜却没有多少笑意,看着他的时候,眼神还有些吓人。
沈修鹤感觉到有什么事情会发生,所以当被白煜拽着胳膊掼在墙上的时候,他也没有太惊讶。
“做个普通人就这么重要吗让你高兴成这样”白煜问他。
沈修鹤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他反问道“难道白煜你不想跟其他孩一样,一生下来就有人疼么你不想跟其他小孩一样,有朋友可以聊天玩耍”
沈修鹤羡慕地触碰了他的额发说“我因为头发的缘故,从小被人当作妖怪,从来不晓得爸爸妈妈是谁。在孤儿院里也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我一直是没人是要的小孩,我很羡慕大家。如果有机会的话,当然想变得和大家一样。白煜你不是这样想的吗你就不应该和我待在一起,这样大家都会不喜欢你。”
“我一辈子,都不会和大家一样,我是异类。”白煜在他耳边低语,热气喷在他的脖颈上,我想要的,和普通人不一样。”
“为什么”
白煜沉默半晌,轻声道“等你再大一点,我会告诉你。那时候我会”
沈修鹤笨笨的,不太懂。
白煜摸了摸他的额头“小鸟,我对你是不一样的。”
“什么”沈修鹤追问。
白煜凝视着他,不说话,伸手拥抱了一下沈修鹤。
初夏的傍晚,无人的弄堂里,少年们相互依靠,相互疗伤。
那天他们回孤儿院的时候,嬷嬷找得都快疯了。他们一个丢了四五天,一个刚被领养就因为偷东西被踢出家门,回来的时候却手牵着手,跟没事人一样。
“修鹤的头发怎么了”嬷嬷惊奇道。
“染了。总有人因为头发嘲笑他。”白煜宠溺地摊开手掌,露出一截尾发,那是他在理发店剪下的,“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嘲笑你了。”
“我也不在乎。”沈修鹤温和地笑起来,背着手紧攥着白煜给他的尾发。
那是,叫作友情的东西。
沈修鹤从病床上醒来时,法医正坐在一边削苹果。沈修鹤吓了一跳,法医尴尬地笑道“别担心,这里不是太平间,你还活着,我只是被王野叫来陪床。”
沈修鹤晕晕乎乎地想要拔掉点滴,却被法医拦下道“你脑袋都开花了,別逞强。”
沈修鹤感到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他怎么样了”
“唔,如果你问你那发小的话他走了。没有人目击到他,但王野说他感到有东西从头顶飞过。还有,你胸口佩戴的他的头发,和我从他身上采集的毛发dna吻合,百分百可以确定他们是同一个人。”法医矜持害羞地笑起来,“我验证了吸血鬼的存在,我要得诺贝尔奖了。”
沈修鹤咳嗽了两声,问“那群人是谁拿银十字弩的黑衣人。”
“他们有配十字架,王野觉得他们是教堂的猎人。”法医吞吞吐吐道。
“什么”
“吸血鬼猎人。”法医做了一次深呼吸,“我不太清楚,我是个医学工作者,比较喜欢看科幻小说。”
“那王野现在去哪里了”
“教堂。”
王野吹着口哨走进了教堂。
神父迎接了他“需要告解吗,警察先生”
“不不不,你们的人扣在局子里,涉嫌扰乱公共治安。”王野扫视一周,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你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今天晚上没有教职人员出门,更别提扰乱公共治安。”神父和蔼地说。
“他们穿黑色舍兰尼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手持银色十字弩你知道机械类弓箭因为强杀伤力都需要公安备案的吗擅自装备国家严格管制物品,信不信我现在就抓你去坐牢。”王野眼神一厉。
神父失笑“我们所有教职人员都在宗教处登记过,你可以按照表格一个一个去,你说的那些人,跟我们教堂半点关系都没有。”
“是吗想不到你们也挺了解法律法规。”
“以备不时之需。”神父微笑道。
“老狐狸”王野咬牙切齿,“我说你们,是在抓一个吸血鬼吧”
神父愣了一下道“警察先生,您说什么”
“我说吸血鬼,vaire”
“哦这不属于我们神学的范畴,是都市传说。”神父笑道。
王野什么都没问出来,怏怏地走了,他告诉神父“如果被我知道那些猎人跟你的教堂有关系,我饶不了你。”
目送王野远去以后,穆先生自黑暗中缓缓踱出。
“越闹越大了。”神父的表情变得严肃,“警察也卷进了事件中。”
“请不必担心。我们猎人在端起十字弩的那天就发过血誓,不会把我们的工作向普通人透露,我相信年轻一辈不会让我们失望。”穆先生这样说道。
“我不担心这个。我比较担的是,当所有猎人都被关押在警察局里的时候,我们教区有什么实力对抗皇族。”
“皇族”穆先生蹙起了长眉,“谁”
神父缓缓走上圣坛“半个月前,我收到罗马教廷的密信,密信中说,拉文纳亲王即将亲临s城,完成对其长子的狩猎。”
“拉文纳亲王”穆先生重复着这个称号,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皇族是吸血鬼与人类的混血,拥有比寻常吸血鬼更为强大的力量。因为像人类一样通过母体繁衍,他们遵循自然界的普遍规律头胎长子比其他孩子更强大。但是,吸血鬼是不死的,繁衍出强大的后代对父辈来说是一种威胁,所以,吸血鬼皇族有异常野蛮的风俗杀死头胎长子。
“拉文纳亲王是血族七亲王之一,站在权力顶峰的男人。25年前,他在s城留下了子嗣。过后他才惊觉这个致命错误,可是他已经无法从人类当中找出他的长子。皇族在血统苏醒之前与常人殊无二致,只是很偶然的机会才会展现血族的本性。”
穆先生呆怔道“难道那个孩子最近苏醒了”
“是的,”神父凝视着面前的圣母升天圣像,“拉文纳亲王感应到了。血族之间的血缘是非常强烈的羁绊。”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我的刀还没有老。”穆先生低吼。
神父示意他闭嘴“如果亲王只是来杀另一个吸血鬼,那对我们有什么害处呢”
“你在说什么”穆先生难以置信。
“我已经锁定了那位年轻的皇子。”神父瞥他一眼,“让我惊奇的是他是一个猎人。穆先生,你不准备向我解释一下吗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在圣心孤儿院,你做了什么”
穆先生的嘴唇开始发抖。
一辆宾利慕尚缓缓驶进教堂,修长的长腿跨下车门,优雅从容的脚步声从远而近。
“十年前,你放走了年轻的皇族,瞒而不报,而后你因为良心不安退出了猎人组织,却一直和他一起单干,s城的吸血鬼因此被赶尽杀绝。皇族和教廷之间微妙的和平差点被你给毁了。”
脚步声近到无法忽略。
神父转身,微微鞠了个躬,对身着黑色斗篷的英俊贵族道“亲王驾到,有失远迎,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