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长,你可不能这么做!”苏湛急得脸发白,“这叫什么事!你怎么会直接想到那种地方去了!”
“不然,让我怎么办?”左海洋静静看着他们,“陈缌想起来是迟早的事,犰鸟这边,我相信也不会一直卡着。到时候只剩下我一个人……你们真的希望因为我,就因为我,让金子岳的诅咒成功吗?”
没人说话。
蓝沛放下筷子,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左海洋“如果金子岳的诅咒成功,那也是因为,议长您什么都不肯做。您以为自裁就能解脱?您是希望我们这么多人,从此活在强烈的内疚中,此生都不得摆脱吗?您自觉很无私,可这是无私吗?”
左海洋的脸色变得煞白,他没想到这样伤人的话,出自蓝沛之口。
他的心,疼得要裂开了。
沈霆很不安,他轻轻拉了一下蓝沛的胳膊,小声道“说话别那么难听。”
“我只是替其他人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话。”蓝沛静静望着左海洋,“议长,您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任由时间把您带到结束,然后再用一枚子弹打上句号。”
“蓝医生的意思是,指责我是个怯懦自私的人?”左海洋的声音,像在砂纸上摩擦那么难听。
“我没权力那么说。”蓝沛停住,他思忖了好半天,仍旧还是说,“这是个难题,要么您自私,要么我们自私,与其让您背负这个罪名,不如由我们共同来背负。”
蓝沛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了。
苏湛惴惴不安地问“蓝沛,你想怎么做?”
“让议长在这不到半年内结婚。”蓝沛毫不犹豫地说,“他自己不肯主动,那我们就来逼他——议长,总有一个人要做罪人,我,还有我们,不打算把这个名额出让给你。”
全场哗然!
左海洋把碗往前“当啷”一推,他霍然起身,一言不发离席而去。
他走了,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苏湛一脸埋怨对蓝沛说“你刚才说的都是些啥啊!把议长都气跑了!”
“气跑正好。”蓝沛淡淡道,“他走了,咱们才好商量正事。”
贺承乾也愕然,他从没见过蓝沛如此主动的挑事儿。
“你到底怎么想的?”他试探着问,“你这样……把关系都弄坏了。”
“维持虚假的友善关系,又有什么意思?”蓝沛淡然一笑。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议长救过我的命。承乾你明白吗?如果这种时候我再躲到一边保持沉默,眼看着议长最终一步步走到绝路上,那才是真正对不起他——他憎恶我,也比我们什么都不做,任由他选择死亡好。”
他这么赤诚的一番话,在座每个人都沉默下来。
“苏湛也说了,我们是一个联盟,任何一个人有困难,大家都得想办法帮他。议长自己是不行的。他没那个动力。”蓝沛继续道,“我们必须逼他,逼着他改变。”
“可你这也太不客气了……”
“你们始终客客气气、彬彬有礼,结果就是他鳏居快八年了,越来越暮气沉沉。”
苏湛哭笑不得“这种事是能逼的吗?”
“本来确实是不可以的。”蓝沛淡淡道,“但你们别忘了,只剩不到半年了。说难听点,这是你死我活的事。我不想小霆死,也不想自己死,那我就只好去逼一逼议长了呗。”
“……”
那天聚会结束,每个人都是带着一脸的不可思议离开,临走时苏湛还在嘟囔“这太不靠谱了!议长准保会发火的……换了是我,才不会答应做这种事!”
苏歆把他推进车里“好了老爸,行动还没开始呢,你就下结论,联盟不需要泼凉水的人!”
今天乔桐没来,苏歆开的是自己的车。等苏湛上了后座,他才慢条斯理发动引擎“院长先生是去我那儿,还是回去找你男人?”
“滚你妈的蛋!”苏湛粗鲁地骂了一句,“我去你那儿干什么?快二十五了,还单着,你爸为这事儿和我说了好几次了,你要是想让我们两个安心,就快点行动!”
苏歆笑嘻嘻道“好的好的,马上就安排相亲!”
苏湛一听,顿时得意地笑起来“天天笑话我只会相亲,我以为你手上一把追求者、要一个个挑呢。原来你小子也有今天!”
苏歆那张英俊的脸,像极了乔桐,肤色极白,五官俊秀,尤其鼻梁和嘴唇,像刻刀精雕细琢过,精致漂亮得像摆在名牌店里的奢侈品。又因为常年做模特,外形极有镜头感,这让他在普通人里面十分出挑。但他比乔桐更多一份英气,唯有这份英气,让他很像乔家的人。
虽然苏湛讨厌乔勋乔斌,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儿子脸上那种桀骜的英气,在乔斌脸上也曾经存在过。
“可不是么,相亲就是咱家祖传的宿命。”苏歆调侃道,“成败在此一举了!”
苏湛越听越起疑,他不由凑上前去“怎么叫个在此一举?”
“意思就是,以前一直没有机会勾搭人家,现在有人牵线,兴许能安排个相亲什么的……”
苏湛这才听明白了“这么说,你在暗恋人家?”
“嗯。”
这反应让苏湛觉得怪怪的,自小懂事起,这男孩子在苏湛心里就是个没正形的玩意儿,一天到晚嬉皮笑脸,你想从他嘴里敲打出一句正经话来,那比登天还难。
现在居然主动承认自己在暗恋别人,这可真稀罕。
“对方什么样?”苏湛更好奇。
苏歆开着车,眼睛盯着前面的路面,过了一会儿他才说“爸,我找啥样的你会坚决反对?”
这话听得苏湛心里有些异样,他不由道“你已经觉得我们会反对了?”
“我就随口问问标准呗。”苏歆笑道,“当然我也可以啥都不说,到时候直接搬人家那儿去——问一问你们的意见,是我表示尊重。”
苏湛无奈道“我没啥反对的,只一条,人品不要太差。那种公认的人品恶劣的家伙,你别往我面前带。除此之外我都无所谓。”
“那么,我做魂奴,你也无所谓吗?”
苏湛这下吃惊了!
“你给人做魂奴?!为什么?”
苏歆沉默好半天,这才一笑“人家灵魂力比我高呗,高挺多的。”
苏湛有点明白了“难怪你说追人家追不上,灵魂力比你还高,那确实太出色了。我无所谓,如果是那么出色的人,你做魂奴没什么不好的。我估计你爸也不会反对。”
苏歆一听这话,顿时轻松起来“那就没问题了!”
苏湛不放心起来,又问“长得好看吗?”
苏歆哈哈一笑“不是说了只关心人品吗?”
“傻小子!我是担心你找个丑八怪啊!”
“放心放心!比你好看。”
苏湛更加郁闷“比我更难看的,也很难找了吧……”
离开贺承乾家的时候,蓝沛和沈霆说,让他先回去,自己还有点事。
“干吗?”沈霆问。
“我要去找左海洋谈谈。”蓝沛说,“事情既然是我给揽下的,就得我自己去处理。”
沈霆颇具深意地看了蓝沛一眼“祝你好运。”
蓝沛拦了一辆无人出租,直奔左海洋家。到了地方,他站在院子外头按门铃。
好半天,左海洋才在那边打开可视门铃。
“蓝医生?”他非常惊讶,“怎么这个点过来?”
“想和议长您谈谈。”蓝沛说。
左海洋那边的声音沉默了两秒,才道“我觉得没什么可谈的。”
那语气竟是不打算开门让蓝沛进来。
“我认为很有商谈的必要。”蓝沛坚持道,“议长请开门,你今天不让我进去,我是不会离开的。”
屋里,左海洋似乎被蓝沛这种死皮赖脸的精神给震撼住了!
他默默无声打开了院门。
蓝沛曾在他这儿住过一个礼拜,此刻更是轻车熟路,径自大摇大摆穿过庭院,进来客厅。
左海洋一见蓝沛来,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只淡淡说了句“请坐。”
蓝沛早有心理准备,他也不介意,熟客似的往沙发上一坐,又抬头笑道“议长,有茶喝吗?今晚的菜有点咸,这都怪承乾他们,一个个那么重口……”
左海洋有点惊异地看着他,终于点点头“稍等。”
“哦对了,议长,我要红茶!”
不多时,左海洋端着一杯茶回来,将茶杯放在蓝沛面前。然后他在蓝沛对面坐下来。
“说吧,来干什么?”
蓝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道“我代表贺承乾他们,来向议长通报我们今天会议的结果。关于给议长安排相亲的事情。”
左海洋一听,冷笑道“我人都不在场,你们就全安排好了?如果我说我不答应,怎么办?”
“议长您必须答应。”蓝沛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看着他,“如果您自己有所行动,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但是现在,大半年过去了,议长您什么也没做……”
“那又怎么样?”左海洋冷笑,他觉得心里冷极了,“所以你们就来逼我结婚?你们真觉得这么做有用?”
“总得努力一下的。”蓝沛淡淡地说,“希望议长您别总是以死相拼,您不是小孩子了,说话做事不能太任性。”
左海洋气得不行,他猛然站起身来“太晚了,我想休息。蓝医生您请吧。”
蓝沛像是完全没听见他的逐客令,他稳稳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您都还没有听我说完方案。”
左海洋冷冷一笑,坐下来。
“好吧,那就说说你们今天商量的结果。”他的目光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让我听听你们打算怎么折腾我。”
“相亲对象,由我们给您找,来源不限,我们几个会发动亲友同事帮忙,在和您见面之前,我们会先过一道,挑出条件优越的。”蓝沛像作报告一样,一本正经道,“如果相亲结束,您不满意,那就换下一个。但是您要告诉我们为什么不满意,这样我们也可以有的放矢,不断改进挑选范围。”
左海洋点了点头“我爸过世已经二十年了,没想到,如今又来了一群主动上门给我当爹的。”
蓝沛没有尴尬,却淡淡笑起来“议长,您别把话说得如此狭隘。我们是一个团体,我们必须互相帮助——这话还是第一次会议时,您亲口说的呢。”
“我说的是互相帮助,而不是彼此胁迫。”左海洋冷冷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蓝沛仿佛是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这才缓缓道“如果您抵死不从,非要选择自裁,我们也没什么办法。我不知道承乾他们怎么想,至于我,只会憎恶您,继而根本不愿再想起您。”
这句话,像把刀一样插在左海洋心里!
“我蓝沛的人生,到现在才刚刚过去一半,就已经经历过一次重要之人的自杀了。那个人的死给我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我想,议长您不会不清楚,他死的时候,曾经和江昶说,他走投无路了,除了自杀,再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只有死才对得起所有人——议长,您听着是不是觉得耳熟?您心里,是不是在想着一模一样的话?如果现在您告诉我,您也要来这一套,那我除了愤怒和憎恶,再不会对您有更好的想法。”
一番话,说得左海洋面如死灰!
“我不希望您走绝路,我也不希望我们大家遭遇灭顶之灾,您不肯行动,那就让我们逼着您行动。”蓝沛看着左海洋,“相亲也许是个很可笑的选择,但是现在,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左海洋的脸颊有些僵硬,手臂机械地撑在沙发里,眼神也渗出几分苍老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