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海洋他们又是骇然又是好笑。
在大家的印象里,江昶是个言语上十分克制的人,虽然嘴毒,但从不骂人,这么多年,他一个脏字都没吐过,就算气得发疯,也不会骂脏话泄愤。
现在这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脸孔的男人,满嘴污言秽语,咒骂不休,都快被勒得要窒息了,还不肯停嘴。
贺承乾骑着墨团儿,一直飞到婴儿跟前,他刚想伸手去拽婴儿身上的藤蔓,就见藤蔓忽然像长了眼睛,齐刷刷向他飞过来!
墨团儿发出一声惨叫,它的一扇翅膀顷刻间就被藤蔓给爬上来了!
少了一只翅膀,墨团儿无法保持平衡,在空中翻了个狼狈的跟头,贺承乾差点从它背上摔下来!
“搞什么你!”贺承乾气坏了,然而墨团儿再不敢停留,顾不上呵斥,驮着贺承乾迅速飞离了杉树。
一落在地上,墨团儿就拼命扑棱那只沾着藤蔓的翅膀,左海洋和李善麟慌忙冲过来,拿匕首划断了那些藤蔓,这才把墨团儿的翅膀解救出来。
接下来,无论贺承乾怎么劝说,墨团儿竟是说什么都不肯再接近那棵杉树了。
“它们有了心理阴影。”李善麟说,“毕竟首领夫妇就是这么被缠住翅膀,活活摔死的。余下的天麟会牢牢记住首领的死因,避免重蹈覆辙。”
“但是那也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贺承乾急得脸色发白,“犰鸟快不行了,你们听,孩子也哭不出声儿了。”
沈霆却突然蹲下身,用胳膊搂住天麟阿橘的脖子“阿橘,咱们去!”
阿橘用力摇着头,蹄子直往后缩。
沈霆的胳膊又用了点力,他的眼睛坚定地盯着阿橘的眼睛“阿橘!不要躲!我知道你很勇敢!咱们不碰那些藤蔓,只要砍断它就行!”
贺承乾顿时醒悟,他也一把抓住墨团儿的鬃毛“再试试!墨团儿,咱们再试一把!有阿橘和咱们一起去,只要接住孩子,咱们就飞回来!”
这确实是个办法,一人负责斩断藤蔓,一人则负责接住摔下来的婴儿。
“如果孩子身上的藤蔓缠住天麟,怎么办?”苏湛问。
左海洋沉吟片刻,拿出一件军用薄膜扔给贺承乾“用这个。以最快速度裹住孩子,薄膜会裹得非常紧,藤蔓甚至没有空间生长——另外,启动密封程序,然后打开氧气。五分钟,足够咱们救人了。”
“那一个怎么办?”简南方指了指吊在树上的犰鸟。
那家伙已经被藤蔓给勒得半死不活、脸色发青了,可是他依然察觉到这伙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于是犰鸟松开右手,冲他们比划了一个下流的手势。
……众人扶额。
他都已经骂不出来了,还不肯放弃骂人。
“那边恐怕需要更多的人手。”左海洋谨慎地说,“一个人接不住他,而且我们也没法像裹婴儿那样,用薄膜裹住犰鸟。他身上的藤蔓太多,搞不好能绞杀一匹天麟。我建议这次所有人一块儿上。”
匆忙商议出的办法是,沈霆和贺承乾负责婴儿,其余人负责营救犰鸟。
接下来,大家各自劝说自己的天麟,按照李善麟的指点,他们诚心诚意地恳求天麟,请它们再试一次。
第一个起身的是墨团儿,有它带头,其余的天麟也一匹接着一匹站起身来,张开了翅膀。
大家都很感动,天麟们肯帮他们,是顶着强烈的恐惧,和自己的本能作战——要不是为了人类伙伴的要求,它们怎么可能冒这个风险、置首领夫妇的死亡教训于不顾呢?
就算是人类自己,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贺承乾跟沈霆俩人率先出发,朝着高悬的婴儿飞过去。其余人也在左海洋的带领下,飞到接近犰鸟的地方。
沈霆让阿橘飞到婴儿近旁,婴儿身上冒出的藤蔓细条,还在空中摆荡,仿佛试探着想再次攀上天麟的身体。
贺承乾则飞到婴儿的下方,严阵以待。
沈霆看准备妥当,他拔出匕首,照着藤蔓上方,狠狠一掷!
削铁如泥的匕首一刀斩断了藤蔓,婴儿发出细嫩的叫声,直直跌进下方贺承乾的怀中!
贺承乾眼疾手快,第一时间用军用薄膜裹住婴儿的身体!那些藤蔓被薄膜给压着,努力蠕动着却飞不出来,贺承乾这才松了口气。
同一时间,大杉树的另一边,简南方冲着犰鸟喊“松手!”
在犰鸟的下方,好几个人骑着飞翔的天麟,扯出一张军用安全网,藤蔓断裂,犰鸟从杉树上摔下来,重重跌进安全网里!
他那一下子非常沉,狠狠坠在网中,几个负责抓住网沿的人,差点没被他拽脱了手。
“成功了!”苏湛叫道,“大家赶紧往安全地带飞!”
然而就在这时,那棵杉树的树杈忽如洒了一盆墨,顷刻间变得无比浓密茂盛!它们交错着纠结着,变成了一个深绿色的大罩子!
硕大无朋的罩子像一口从天而降的锅,将这伙人牢牢扣在了里面!
第43章 第章
一时间,惨叫声,怒骂声,天麟的恢恢鸣叫声,混成震耳欲聋的嘈杂,从树冠上落下来的是藤蔓,还有无数蹭蹭冒出来的绿叶,它们飞快编织成了一个笼子,将这伙人连同天麟兜在一起,落在了地上。
那原本连成一片的食虫草,顷刻间升高,像一只只巨手,接住了大笼子,将它放在地上,然后仿佛演员谢幕,它们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纷纷退去,地底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藤蔓编织成的那个笼子,裹着这一大群人,轰隆隆往地底的洞穴深处滚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左海洋从眩晕中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围的地上,全都是晕倒不醒的人,天麟们有的挣扎着站起来,也有的试了两次,还是撑不住,噗通倒在地上。
左海洋忍着天旋地转,他晃悠着站起身来四处打量,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地穴里。地穴不明亮,只有他们头顶,有一个很小的洞口,天光从那洞口里照进来,这是唯一的光源。
左海洋跌跌撞撞走到贺承乾跟前,用力推了推他“承乾?醒醒!喂!你们都醒醒!”
他的声音惊醒了不少人,他们支撑着坐起身来,不少人摔得七荤八素的,一脸搞不清状况的样子。
左海洋又走到那个孩子跟前,他抱起孩子,打开军用薄膜,又用力扯断孩子身上残留的藤蔓。
孩子缓过劲来,嗓音细细地哭了起来“妈……妈妈……”
是个女孩儿,身上是粉红的小褂,头上还有俩小辫儿。左海洋心里一阵难过,又庆幸不已这就是他们找了一路的小媚,蔡锦和岑倩的孩子。
贺承乾此刻也醒过来,他跌绊着走到犰鸟跟前,那个倒霉蛋依然被裹在军用网里,用了几次力气也没能钻出来。
“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给老子罩上这么一张破渔网!”他喃喃地骂,“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贺承乾一边替他解开打了结的安全网,一边黑着锅底一样的脸,恨恨道“闭嘴吧你!”
左海洋抱着小媚,他头也不回,淡淡道“那个缺德带冒烟的就是我。怎么,有意见?”
犰鸟看看左海洋,他笑起来“哦,原来是议长大人。您别生气,咱们也算是老交情了。”
左海洋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更淡“和我有交情的是阿昶,我和阁下应该是互不相识的。”
“怎么能说互不相识呢?”犰鸟笑了笑,“您真的不记得我了?上次我见到议长,您才五岁,把辣椒末放进您父亲的茶杯里,害得他咳了一个晚上。”
左海洋如坠梦中!
“你怎么知道那件事?!”
“……而且我还看见,陆离总统把您糖果匣子里的糖果全部倒进了马桶。”犰鸟摸了摸鼻子,他抬头又看了看头顶的小小洞口,“当时我是什么身份来着?依稀记得是中央银行的一个干部。时间太久远,我记不清那个人的名字了。”
所有人望着犰鸟,震惊无比!
犰鸟又看看其他人,他点了点头“苏湛,简南方,哦,还有蓝沛……旁边这是你儿子吗?长得真像沈枞。”
蓝沛呆了呆,这才回过神“沈霆是我的魂主。”
犰鸟做了个鬼脸“这关系可够乱的。”
贺承乾冷冷道“先别急着套近乎!犰鸟,阿昶呢?”
犰鸟冷笑“你还好意思问我?要不是因为你!老子现在已经把罪魁给揪出来了!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丁点儿!老子都赶到这儿来了,还差一步就能找到罪魁的老巢!可是阿昶不放心你,他非要出来,我说不行,你一出来就会被发现,马上就会被那些坏树杈们给逮住!可是他不依,他生怕你死了,贺承乾,他连续两次冒出来,深夜去找你,就是为了给你续命!”
贺承乾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上次他刚从你的帐篷里出来,就被树杈给盯上了,我还没来得及冒出来,树杈们就把阿昶给抓走了。”犰鸟翻了个白眼,“等我再从这个身体里醒过来,就是你们刚刚看见的样子。”
左海洋抱着孩子,他平静地说“这不是承乾的错。”
犰鸟懒懒打了个哈欠“谁的错都无所谓了。反正现在咱们全都被关起来了。”
本来趴在左海洋怀里的小媚,这时看见了犰鸟,她忽然拧着小身子,探出手去,啊啊的叫,那意思是不要左海洋抱,她要犰鸟。
“给我吧。”犰鸟支撑着爬起来,伸手抱过小媚。
“哒哒……”小媚搂住犰鸟的脖子,牙牙学语。
“都教了你这么多遍了,怎么还是记不住?”犰鸟叹了口气,“我不叫哒哒,我叫犰鸟。”
“哒哒……”
“好吧,叫叔叔,叔——叔。”
贺承乾在一边没好气道“你一把年纪了,我叫你叔叔都绰绰有余。让一个短你三辈儿的娃娃喊你叔叔?”
“那好吧,哥哥。”犰鸟亲了一下小媚,“叫哥哥。”
“哥……哒哒。”小媚说着,又把小脑袋钻进犰鸟的怀里,“妈妈……”
“嗯嗯,小媚想妈妈了,是么?”犰鸟轻拍着她,又抬头看看周围的人,“你们谁带了牛奶?”
众人面面相觑,沈霆迟疑地说“只有营养干奶片,不然……拿水泡一片给她喝?”
“是军需品?”
“对。”
犰鸟无可奈何道“那不行的。军需品的干奶片里有增强灵魂力的药剂在里面,小媚太小了,承受不住。倒杯水给我吧。”
沈霆取了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犰鸟,他暗自称奇,犰鸟是个臭名昭著的噬魂狂魔,大众并不知道他还留在江昶身体里,都以为他死了。
……如今一见,却像个超级奶爸。
苏湛咳了一声,站起身来“现在咱们怎么办?”
左海洋沿着四壁慢慢的边摸边往前走,洞穴大约近百平米,空间不算高,他们头顶除了那个小小的洞口,再没有别的通气地方。
洞穴四壁光滑而且结实,有个军人拿了把军用小锤,狠狠砸了一下墙壁,只砸下零星一点碎土渣。
“对方把我们关在这种地方,必定是有诉求的。”左海洋还算镇定,“如果他想杀我们,早就动手了。”
贺承乾却看看犰鸟“对方到底什么来头?我见那些树杈都不敢攻击你。”
“大概是和我差不多的来头。”犰鸟一边喂婴孩喝水,一边打了个哈欠,“我只知道是母星来的,应该是个魂奴,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母星早没人了!”
“那就是以前逃过来的呗。”犰鸟耸耸肩,“而且肯定变异了,反正我没听说过天鹫星的人能变树杈。那家伙一直想抓住我,现在我自投罗网,这下好了,那个混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偷着乐呢。”
贺承乾脸色更难看,他忽然轻声说“我不知道会弄成这样。”
犰鸟哼了一声“ 一句不知道就完了?每次都是阿昶豁出命来救你。每次都是他来替你收拾烂摊子。贺承乾,你能不能有点儿自觉?”
沈霆在一旁,不由为贺承乾打抱不平。他语气硬邦邦地说“魂主救魂奴,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犰鸟很不屑地瞥了一眼沈霆,又对蓝沛说“管管你儿子,就算他爹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