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了那盘五子棋 第61节

    林妈是早上九点多才接到的电话，说是她丈夫半夜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车里两个人，她丈夫当场死亡，另一个男人重伤正在抢救。

    因为后来车爆炸，找不到身份证明，加上又是凌晨，所以最后确认身份已经是第二天。警察局的人小心翼翼的告诉她“林先生的尸体……爆炸的时候没能及时……所以，抱歉，您节哀顺变。”

    林妈突然想笑，她觉得无比的畅快，这个人也有今天，这就是报应！但是笑着笑着，却忍不住大哭。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是在哭自己过去二十几年来受的屈辱，还是在哭上天终于惩罚了这个男人，又或者是……自己的儿子。

    那个男人的儿子。

    林妈在房间里关着门哭了很久，最后擦干净眼泪，给林远打了电话，又仔细的补好妆，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如同是参加宴会般的去了警察局。

    沈琛和五子棋到警察局的时候，林妈刚好和警察说完话，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见他进来，看了他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五子棋心里一颤，但是来不及想什么别的，就跟着警察进去了。

    办公室里面的人当然看出来了这家的人奇怪，不过，有钱人家里本来就有很多怪事，这些人都看得多了，看了几眼之后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看着办公室的门关上，沈琛看了看坐在一边妆容精致的林妈，走到了她身边坐下，林妈转过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沈琛微微一笑，“你好，我是沈琛。”

    林妈没有说话，沈琛道“夫人节哀。”

    林妈嗤笑一声，总算是开了口，“有什么好节哀的，人生生死死很正常，早晚都是一死。”

    沈琛没有说自己是五子棋的谁，但是林妈却好像是知道一般，也没有问，对待他的态度如同对待五子棋一样的冷漠，沈琛也不介意，和她聊了下去。

    “林总这样英年早逝，又是这样的意外……”

    林妈皱了皱眉，打断了他，“林远没有跟你说过？他那个爸爸的事情？”

    “提过一点，不过不管怎么样，总还是他爸爸，”沈琛叹了一口气，担心的看着那扇关着的门，“虽然他说自己讨厌他，但是他还是会难过的。”

    林妈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她上下打量沈琛，“他昨晚住在你那里？”

    沈琛非常坦诚的点头，“嗯，昨晚吃完饭太晚了，外面天冷，就住在了我那里。”

    见林妈没有说话，沈琛继续道“小远很可爱，很勤奋，也很真诚，大家都很喜欢他。”

    沈琛微微一笑，温柔道“当然，我也很喜欢他。”

    林妈皱眉，“你们在一起？”

    “嗯，”沈琛点头，“才在一起没多久，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我也很愿意让他多开心一点，夫人你应该也知道，以前，小远活的不那么开心，我看着那孩子那样子，心疼。”

    说到这个，林妈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她换了个坐姿，“那孩子？”

    沈琛“我比他大了十岁，他对于我来说，说是孩子也不为过，我是第一医院的医生，今年三十岁了。”

    林妈“林远是因为他爸爸的关系，所以才会对你……”

    沈琛摇头，“亲情和爱情是两回事，我很爱他，他也是一样。”

    林妈面色沉下来，半晌之后道“我没办法正常的面对他，尤其是知道他也是个同性恋之后，但是既然我前二十年都没有管过他，现在也就更不想管他了，是不是同性恋也和我没大关系了，不过毕竟是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

    林妈眼神复杂，看着沈琛，“我没办法理解你们的感情，这辈子也没办法，但是你好好对他。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生之后因为家庭环境，所以他也很辛苦，这是我们这一辈父母的不对，我和林克远都对不起他。不过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好好照顾他吧。”

    “这点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

    林妈苦笑一声，说不出的讥讽，“我和林克远这么对他，他还能把我们当成爸妈……他心地好，既然和你在一起了，肯定就是抱着一辈子的心态，你比他成熟，别辜负他。”

    沈琛没有料到林妈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既然您对他也有感情，为什么会……容不下他呢？”

    林妈表情有些痛苦，不过很快就掩藏下去，“我一看到他，就会想到林克远，经常见面对我们谁都不好。”

    沈琛正准备说什么，那扇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沈琛立刻站起身，担心的朝着明显有些魂不守舍的五子棋走过去。

    五子棋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两个人对视了十几秒，五子棋突然朝着门外走去，沈琛回头看了林妈一眼，林妈眼神复杂，又木然。

    他们俩走到走廊尽头，五子棋突然靠着墙壁滑了下去，沈琛陪着他一起蹲着，一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没有说话，任由他清理好自己的情绪。

    “他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全。”

    沈琛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见过无数次抢救失败之后家属崩溃的样子，他知道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安慰的。

    “我十几岁的时候，天天都是想着，他要是死了多好，妈妈就不会天天和他吵架了，外婆也不会死活不让妈妈离婚了，但是我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让他去死，”五子棋眼圈发红，抬起头着急的看着沈琛，“沈医生，我从来没真的想过让他去死。”

    “我知道，我知道的。”沈琛温柔而怜惜的看着他。

    五子棋抱住自己的脑袋，声音很低，“沈医生，之前我跟你说过，我爸爸是同性恋，但是外婆只要妈妈一说离婚就要闹着自杀，但是我没有告诉你，在结婚之前，妈妈并不知道他是。”

    沈琛握着五子棋肩膀的手掌一紧。

    “外婆在我小的时候给我看过他们的结婚照，妈妈那时候笑的特别开心，特别幸福。他们俩是相亲认识的，外婆说妈妈那时候长的特别好，爸爸当年虽然不如现在，但是还是很不错的，他们俩认识之后就开始谈恋爱，三个月之后结婚了，郎才女貌，那时候很多人都很羡慕妈妈，直到怀了我，妈妈偶然发现他是同性恋，不仅经常和外面那些男的……还包养着几个男人，那些人……都和我差不多大。”

    五子棋鼻子发酸，“她当时就想离婚，但是哺乳期是不允许离婚的，她想打掉孩子，但是外婆坚决不同意，甚至以死相逼，她总觉得妈妈是因为怀孕了心情坏，所以才会一点小事就离婚，那个年代同性恋太丢人了，妈妈也不敢往外面说，可能就算说了，外婆也不会同意吧……”

    “妈妈那时候是真的爱爸爸，才会和他结婚，可是爸爸不是，他只是想娶个人进门，觉得妈妈性格好，就娶了妈妈。”五子棋握紧沈琛的手掌，“她生了个儿子，外婆和奶奶就不会让她离婚了，结果没想到困住了自己一辈子的儿子……还是个同性恋，如果我不是，她也许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沈琛把他抱进怀里，“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

    他犹豫了几秒，继续道“你也不要怪她，她……也不容易。”

    “我知道，”五子棋觉得整个人都像是处在昏暗的混沌中，只有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是真实的，“我从来没有怪过她，我只是……难过。”

    他从知道了真相之后就没有再怪过她，他是心疼，甚至是愧疚的，但是孩子想要母爱的心情却不能克制。

    这注定了是一段不能圆满的亲情，五子棋从十岁之后就知道，他们家的一切都是畸形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冷漠的母亲，经常夜不归宿，电话里传来男人浪荡的笑声的父亲，走出去时和睦的让人羡慕的模范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