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抖了抖,徐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哥,哥哥。”
……
见张强没一丝反应,就像入定一般垂着头,徐乐心里有些急,伸手,轻拍上张强的胳膊“张哥……”
有那么一刻的确什么事也没进张强脑袋里,他就那么放空着,任自己的感情和理智奔泻着,交织着,直到一手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挨上自己的胳膊,张强抬眼,微红的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暴戾和痛楚,清晰可见,丝毫未掩的冷漠和疏离让徐乐的心底狠狠一抽。从未见过这一刻的张强,张强在徐乐心中一直都是邻家大哥形象,不说他温柔可亲,可至少沉默的让徐乐感到稳重,值得信任,张强不喜欢说话没关系,他可以一个人说,只要那个男人愿意静静地听着就好。
徐乐没料到会突然撞进此刻张强眼中,其中的晦涩复杂难辨,让他手下不由自主的颤了两颤,这样的张强让徐乐感到不安和惧怕,鼻子一酸,徐乐到先哭了出来。
“哥,哥哥,我怕……哥哥,哥哥……”眼泪一但流下来就像决堤的河水一般,止都止不住,只能抽噎着,手下仍紧紧地抓着张强的胳膊,怕是一松开这男人就要霍然起身,毫不留情地走开。
张强的眼越过徐乐的肩侧,直直射向紧随而来的男人,眼中的狠厉让人肝胆俱裂。肖辰见张强望过来,只是咬了咬唇,撇开了头。
“你,怎么来了?”拉了小孩的手,让他走到自己可以触及的地方,张强沙哑着嗓子问道,“怎么没去上课?今天哥哥家里有事不能送你去上学了,让肖辰哥哥送你好不好?”
站在张强面前,见他强装轻松地笑着,眼底却布满血丝,徐乐心中只是更加揪紧,使劲地摇着头,徐乐哽咽出声“哥哥,哥哥,不哭,不怕,哥哥,张,张叔……你,你还有我,还有我乐乐,哥哥……”徐乐很想告诉张强,不要难过,就算张叔永远的离开了你,你还有我,有我陪着,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可抽噎的太厉害,徐乐实在无法把话抖清楚。
张强轻扯嘴角,苦笑,他自然听出了小孩未完的话,但这话却让他更加痛苦。这次的赌注下得太大了,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手下微微用了力道,可以猜想小孩的手臂已经被自己掐紫了,可徐乐仍似比他还痛苦地抽搭着,身子甚至已经微不可察地在慑慑发抖,却没喊痛,没推开他。
伸手,把小孩揽腰搂进了怀里,张强的额头抵在了他的胸口处,什么也没说,只是那么把小孩抱着,勒着,箍着。
徐乐被张强那么无声地抱着,他能深深地感受到来自张强身体中仍未发泄出的痛楚和怨愤,不知道该如何再安慰这个受伤的男人,徐乐只能伸出手抱着张强的脑袋,一下下的抚慰着,希望以此来减轻他的悲伤。
肖辰靠在楼梯口的拐角处,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前方不远处相拥的两人,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了。
☆、第章
第章
“强哥,东西带来了。”最后还是肖辰上前开口打断了那两个明显已经忘了这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人,昨晚虽已经及时把张叔送到医院来抢救也来不及了,索性最后强哥陪伴张叔走完了最后一点时间他才撒手而去。
张强紧了紧手下的力道,这才松开手站起来。徐乐怀里一空,顿时有些急了,惶惶然抬头看去,正好撞上张强低垂的眼。大手抚了抚了小孩的脑袋,张强沉了嗓子“在这里等我,等会儿我就来接你。”
“你,你要去哪儿?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徐乐急急说道,就怕张强撇下自己。
接过肖辰递过来的东西,张强拿在手里稍稍碾磨一下,复又扭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才开口说道“你张叔走了,医院里还有很多手续等着去办,听话,就在这里乖乖等着。”
徐乐低了头,这才看清张强手中的拿的东西赫然是一套包装完好的黑色衣服,正是方才肖辰去张强房间里找的那件,是人死后的寿衣。可肖辰怎么知道放在哪里呢?还有,难道他张哥很久以前就准备了?
从未见过死人是什么模样,更何况这还是他比较熟悉的张叔,虽然他是男孩子可也从未亲眼见识过,徐乐心底稍稍冒出一股寒意,好在这时又听张强说道“不要乱跑,等会儿我们就得回去。”
最后徐乐还是没有跟着张强走进那间停放着张长松遗体的房间。肖辰去医院结账和办理一些相关手续,张强一人进去给张长松换寿衣,徐乐一人坐在走廊的凳子上,感觉阴风嗖嗖,脊背窜起一连串鸡皮疙瘩。大约半个时辰过后,张强才带着他走出平安医院,张强找了一辆车把张长松的遗体送回家,徐乐心里竟然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死人了,这在万城是件极其常见的事,至少每年都有那么三两个人死去,所以大伙儿最多不多就是感慨一声,这这这哪里又死人了。
而对于张家来说就不是这么平常的事了。
白事一开始,张家上上下下都贴上了白布和白纸,心形的白纸封住每道门的中心,整个张家都弥漫着一股燃香味儿。当天回去时就接连放了一串鞭炮,为期七天的张家丧事算是正式开始。
张家突然出了这种事,张强自然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每日接送徐乐上学以及照顾他,一场丧事有很多的事要做,为死者小殓,报丧,准备停灵的事物,张家在堂屋前面设了一处临时灵棚用来暂时停尸,张强在当天也换上了白色粗布麻布丧服,腰系草绳,脚穿草鞋。下午接连不断就有人携带礼品、挽联、花圈等来张家吊丧,当然,这肯定是张强送的信,张长松上虽没有父母,却还有好几个兄弟姊妹,就算张强平常再怎么不和这些人亲近,起码该做的事他还是会去知会的。
最先来的自然是同住万城的张长松的大姐张长月,张长月年长张长松整整十岁,如今起码也有五十五六了,容貌依旧冷冽,隐隐中竟有几分熟悉感。徐乐端着盆儿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张长月和小儿子何乾刚刚走到张家门口就看见一个长得极其乖巧秀气的男孩子正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个盆儿,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只见那孩子愣了愣,然后朝他们点点头就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张长月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跑远的孩子,转头对自家小儿子说道“这孩子瞧着有几分熟悉,乾儿,你记得是谁吗?”
何乾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对这儿也不熟悉,该是哪家邻居的吧。”
张长月点点头,也不再多深究这个问题,这才进了张家。
徐乐跑出很远了心里还在打鼓,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瞧见那般模样的女人就让他直觉想跑,心里莫名发虚,不过他也没太在意,脚下飞快就跑回家去了。
徐乐回到家的时候看见他爸徐江海正在扎竹子圈儿。上次徐江海的手受伤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了,瞧着自家以前圈鸡的笼子坏了,徐江海打算重新扎个新圈儿,这竹子是徐江海从自家后院砍的,到省了买竹子的钱。
看见儿子抱着个盆儿跑进来,徐江海放下手里的动作,皱眉问道“儿子,你怎么没去学校?不对,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这手里拿的是谁家的盆儿啊?”这时候他家儿子不是该好好的在学校上学吗,怎么突然抱着个儿盆儿回来呢?
徐乐顿住,似这才想起自己是该去上学的,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盆儿,徐乐语调有些难过“老爸,你知道吗,张叔死了。”
“啊?哪个张叔?”徐江海吃了一惊,难怪方才一直听到外面在放鞭炮,就是不知道确定哪家。
徐乐低头走到徐江海面前,摇了摇手里的盆儿“就是张强他爸爸啊。老爸,我家的泡辣椒是不是还有啊,给我弄点,等会儿张哥家要用。”
“这怎么可能……”徐江海站了起来,“张长松?这几年他的身体是不怎么好……不对,儿子,你别给我打岔,你还没说你怎么没去上学呢?昨晚儿你不是去他家睡得吗,你……”
徐乐一人跑进屋里开始掏他家的泡菜罐子,一边回到“我也不知道,今早突然就听见张叔死了的消息,我也吓了一跳,老爸,你别问这么多了,我去把罐子拿出来……”
让徐乐站一边儿,徐江海洗了手帮他去摆弄罐子,徐乐赶紧递上去“老爸,多给弄点。”
“知道,咱家的泡菜味儿最正了。”徐江海没问徐乐拿去做什么,想来也是徐家需要。
没错,张家丧事一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前往吊唁了,今天是第一天,有许多菜色没准备齐全,这泡菜就是其中一个,徐乐看见了立刻就想到了自家屋里似乎有许多,赶紧就端了个盆儿回家去取了。
接下来的时间张强都很忙,一面要张罗着丧事,一面还要应付陆续前来的亲朋好友,接连好几天徐乐都没好好的和张强说过话,白天他必须得去上学,只能放学后飞奔至张家去看看那个身披麻布孝衣的男人忙忙碌碌,晚上陪着那人,偶尔和他对视一眼,徐乐发现那男人似乎疲惫了不少。
可不是,这场丧事差不多算是张强一手张罗的,一边虽然有他的几个姑姑、姑嫂和那个叫肖辰的男人的帮忙,可依张强在某些事上偏执的个性,那是绝对不愿麻烦那些人的。
“哎呀,乐乐,快快坐下了,不要再东走西走的,马上要开始吃饭了。”宋红英坐在圆桌边,瞧见自家儿子消瘦的身影还不停穿梭在人来人往间,不由出声喊道。
今天星期六,徐乐放假在家,从昨天下午放学起他就一直呆在张家没回去过。宋红英问他你不怕死人吗?徐乐咬唇回到,不怕,那是曾经对他很好的张叔,他不怕。
曾经在徐乐小的时候张长松对他家儿子那是真的不错,就连她这当妈的都看的明白,想着儿子终于长大懂事了,知道感恩了,宋红英感到颇为欣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叮嘱徐乐说不要在你张哥家闯祸。徐乐一直呆在张强家,想着那男人才失去爸爸,此刻肯定又是伤心又是忙碌,他也不敢再去打搅他,只能在这儿搬搬凳子,那儿递递东西,竟然是一刻也没停过。
终于帮忙把桌布布置完了,徐乐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这才回到宋红英身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