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也坐回原处,舒展双腿,“天生的没那么有神。”
陶燕坤收下他的恭维,“你嘴巴倒挺甜。”
“真心话。”
她勾勾嘴角。
领带打得不自在,向也晃着脑袋松开领带结。
开饭了,向也帮忙端菜,椭圆形饭桌她和吴妈分坐陶燕坤两侧。
筷子四双,吴妈那边备了两手。做的是清蒸鲈鱼,几乎没有小刺,她夹了一块鱼背肉,筷子扒拉开,检查一下放在陶燕坤碗里。她的碗也稍大,方便同时盛饭菜,也只装了七分满。碗前面、右边各一小碟,前面碟里放几块糖醋排骨,右边空着盛骨头。
向也看着她俩默契地一人忙活一人等待。
陶燕坤听出端倪,说“你没开吃?”
向也“……等你。”
陶燕坤说“不用等我,在我家里没那么多规矩,吃吧,等下凉了。”
吴妈也说“吃吧小朋友,别客气,都是自己人。男孩子长身体要多吃饭。”
向也“……”
陶燕坤凉凉地说“21岁早停止发育了吧,长不高咯。”
吴妈瞄了向也一眼,“向也够高了,比我高一个脑袋呢。不过长多高在我眼里都是小孩。坤姐,你也是。”
陶燕坤被她整无语,点点手指,“快好了吗,饿了。”
吴妈布了小半碗菜都饭头,推到她跟前,“坤姐,好了。左边出生菜、水豆腐,右边是清蒸鲈鱼”
陶燕坤一手扶着碗沿,往右边夹了一筷子送嘴里,看起来像在发呆,盯着不知桌上哪一点。
一餐饭时间向也大部分用在偷看她,吴妈在对面偶尔望他几眼,初来乍到的好奇她很理解。
饭后陶燕坤放他回去收拾行李,今晚就搬过来守夜。
向也租住在一条鱼龙混杂的发廊街附近。当看到门口团着一堆黑影,以为是哪家的垃圾,险些以为走错门,直到那团黑影冒出个脑袋,可能久不开口,声音显得滞涩。
“阿也哥哥。”
向也走进了瞧,讶然“你怎么在这,今天不用上课吗?”
那里站起一个只到他半腰的姑娘,面容青涩,嘟着嘴“上不上还不是一个鸟样。”
“女孩子家的说话那么粗鲁。”向也掏出钥匙示意她闪开,他要开门。
“你不过就大我九岁,怎么跟老曾一样爱教育我。”灵婵手背在身后,踢踏着步子跟向也进屋,看到向也把外套脱了,露出工作西服,惊讶地哇了一声,“阿也哥哥,你干什么去了,穿得那么正式,跟大门口卖房子那些人一样。”
向也忍不住扑哧笑,小心把西服也除下挂好,“你来找我做什么,院长知不知道你来这?”
灵婵瘪嘴,不屑道“小屁孩那么多,她可没那么多功夫管我哩。”
这副小大人的口气向也太熟悉,起先时候甚至被她忽悠过。
灵婵最开始自称姓凌名婵,凌波微步的凌。后来偶然看到她的作业本,才知她姓党。只是她不喜欢这个泄露出身的姓氏,向也安慰她,他也曾经与她同姓。灵婵那时眨巴眼,说那你现在的爸爸姓向。向也不方便解释,糊弄过去。
向也开始有疑惑,像她这么机灵的女孩怎么没人接收。灵婵自己解释,她的养母待她很好,只是养父一言难尽,于是养母只能把她送回来。
向也翻出一个行李袋开始收拾东西。
灵婵起先坐在他床上晃荡双腿,这时滑下来,凑到他身旁“阿也哥哥,你要搬走了吗?”
向也刚好抓到一条裤衩,赶紧用其他衣服裹起来塞袋子里。
“没有,搬去宿舍,周末回来。”
灵婵哀嚎,肩膀垮下来,“这么说我只能周末来找你玩了。”
“你一个小姑娘整天往两个大男人住的地方跑,不怕人笑话吗?”
灵婵撅嘴,“这有什么,我们班同学还跟她爸爸哥哥一家人住一起呢。”
“我们又不是你爸爸哥哥。”
“我觉得就是啊。”
向也难以向她表述男女有别的要义,头疼地继续叠衣服。
等向也收拾得差不多上洗手间空隙,灵婵飞快从书包里掏出一支小喷壶,往向也的衣柜里喷了两下,嘴里作法一样念念有声——
“檀香,带有佛之灵性,可使闻到之人永不会抛弃你。”
说罢闭上眼,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佛主保佑。”
完事后堤防洗手间方向,迅速将柜门恢复原样。
曾有良接了向也信息,赶回来与他一起吃饭,在面馆里一见到向也旁边的小姑娘,打趣道“哟,又带这个小拖油瓶来了。”
灵婵柳眉倒竖,“你才拖油瓶!你是酸菜坛子,圆溜溜黑乎乎的!”
曾有良拉开向也给他叫的红罐凉茶,就吸管吸起来,“你就是小拖油瓶,老跟着阿也害他都找不到老婆了。”
向也隔岸观火,气得灵婵面都少吃了一坨。
灵婵在场向也和曾有良不好打暗语,等把她送回福利院,两人在马路对面望着老旧的大门。
向也开口,“你说上头拐弯抹角把我再弄进那里做什么?”
意识到灵婵已经彻底消失,曾有良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倒了一支出来给他。
向也看了一眼没接,“会不会还想让我‘狸猫换太子’?”
曾有良自己衔着,“你都被下放当保姆了还想立功。”
“保镖。”向也更正,“总比电工好。”
曾有良点了火贱兮兮地笑,“也没说不许你顺手牵羊。”
向也若有所思与他对视,不一会也露出相似的笑。
晚九点,向也提着行李袋来到陶燕坤房子前,望了一眼富丽堂皇的羊圈,大步踏进去。
第4章 第三章
翌日清晨,向也下楼,吴妈摇摆身体在擦拭家具,耳机依然塞耳朵里。向也故意放轻声,“吴妈。”
吴妈拔下耳塞转头,绽放笑容,“早。”
向也自言自语,“听得到的啊……”
“我只有四十几,又没耳背。我还是广场舞领队呢。”吴妈呵呵笑着把抹布当手帕转了一轮,摆了一个白鹤展翅造型,“看不出吧。”
向也诚实道“看不出。”
吴妈继续擦桌子。
向也没话找话,“吴妈,你天天塞耳机听的什么呢?”
这一问不妙,吴妈又来了兴致,两只耳机递到他眼前,“你要不要听听,很好听的。”
向也却之不恭,只好接过。原以为是什么佛教念经音乐,恰好碰上高|潮,清悦的女高音震得他眼皮跳了跳。
“踏平了山路唱山歌,
撒开了渔网唱渔歌,
唱起那牧歌牛羊多呀,
嘿——
多过了天上的群星座座。”
吴妈热切地问“怎么样,很好听吧?”
向也把耳机还给她,由衷道“好听。”
“你们那山歌不是听出名的吗,会不会来两段?”
“……我五语不全。”
吴妈塞回耳机咯咯笑,笑容丰盛倒跟曾有良是一路的,“我还以为你们那出来的人都能歌善舞的呢。”
向也失笑,想起三年前和陶燕坤在舞台后方守开幕曲时,听到的会是这首曾红遍大江南北的民歌,与一身朋克气场的陶燕坤相悖千里。
当时向也的震惊昭然脸上,陶燕坤问他怎么了。
“想不到会是我们学校的起床音乐……”
“五一劳动节的晚会,当然用劳动人喜欢的歌。你以为我只做摇滚、朋克你们觉得听起来比较酷的舞台吗,这是工作,我得养活下面一票人,不是所有项目都能由着自己任性。”
最后似乎说了句“你还小,再过几年读完大学出来工作就懂了”,向也气嗷嗷地说自己成年了,不小了。
那台晚会不是她主控,陶燕坤只是监督,她拿着奶茶杯冰了一下他胳膊,不客气回击“比我小六岁,永远小。”
在向也猜测她现在的职业时,陶燕坤宣布上午去丽枣湖钓鱼。
她的座驾是一辆低调的暗红色凯迪拉克,向也把竿包和钓鱼椅搬进后备箱,将车倒出来。
陶燕坤依旧戴上墨镜,穿平底短靴和修身牛仔裤,还是那件淡蓝色外套。她在大门口一甩右手,折叠盲杖利落地绷直了。
下巴微仰,嗒嗒敲敲地面。
她有印象门口是个台阶,但忘了深度,一脚下去,踉跄欲倒,刚才甩盲杖的帅气全然没了。
吴妈在后面紧张,“哎坤姐——”
陶燕坤伸掌阻止,“我没事,别过来。”
可也仅有一瞬的滑稽,陶燕坤调整姿态后又鼻孔朝天。
死要面子。
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失明,失明了多久,挤兑时没有半分幸灾乐祸的窃喜,相反是淡淡的惆怅。
以往不到十秒钟的路陶燕坤磨了三分钟,她收好盲杖,理了理衣服和墨镜,发号施令“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