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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道长 第11节

作者:梅弄影 字数:22495 更新:2021-12-13 04:59:24

    大和尚看了看慧心,劝了穿袈裟的和尚几句,那和尚却是不听,摆摆手朝寺里去了。大和尚俯下身劝了慧心几句,道“慧心啊慧心,你怎么此时这般糊涂,非要护着那盆花做什么,寺院里不还有的是吗同泰寺是容易进来的地方么这回师兄是帮不了你了。”说罢他叹了一声,也进了寺庙。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二

    “他们怎么这样”小尚气鼓鼓道,上前敲了敲寺门,却没人出来理他。

    马车消失在街角,狐偃回眸,若有所思。他道“小尚,先别敲了,去看看人怎么样。”

    小尚摇了摇小和尚,急道“哎,小和尚,你要不要紧”然而慧心双眼紧闭,已经昏了过去。

    “道长,道长这小和尚晕了”狐偃替慧心把了脉,道“并无大碍。”

    “这下可怎么办那些和尚似乎不想让他再回寺庙里去了。难不成就让他躺在这儿”

    狐偃将慧心扶了起来,背在背上,道“我们暂且将他带回去。”

    “好嘞”小尚连忙将狐偃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说“道长,你背着他,东西我来拿。”

    建康城郊,桃花道观。三日之后,慧心呼喊着醒来,额上满是汗水。他环顾四周,然而此处并非同泰寺,没有那片牡丹花圃,亦没有盛开的佛头青牡丹。

    “公子公子你们不能带公子走”

    “你醒了,道长果真料事如神,知道你要醒了,才让我为你准备吃的。来,喝点米粥吧。”

    小尚适时将一碗米粥端到慧心面前,然而慧心却似没看见他似的,喃喃念道“公子公子呢”

    “什么公子”小尚他拍了拍慧心的肩膀,继续道“小师傅,你晕了三日了,滴米未进,快点趁热喝了这碗米粥吧。”

    慧心回过神来,见了小尚,扯着他的衣袖,激动道“我在哪里”

    “哎哎哎,小师傅别激动,这儿是城郊桃花观,是我们道长将你救回来的。”

    “花花呢我的花呢”

    慧心的心思完全不在小尚身上,小尚也爱莫能助。他端着一碗米粥被慧心扯着衣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僵持着,门吱呀一声开了。

    “慧心,你是说那盆佛头青牡丹”狐偃问道。

    慧心停了下来,愣愣看向狐偃。狐偃缓步走至他跟前,将小尚手里的米粥接了过来,道“慧心,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那盆佛头青怎么了”

    慧心定睛看狐偃,忽然回避道“不没没什么,但那盆花对小僧很重要”

    “可你刚刚还叫什么公子来着。”小尚在一旁插嘴。

    “那是是小僧睡迷糊了,胡乱说的。”慧心低下头去,不安地搅弄双手。

    狐偃盯了他半晌,道“慧心,你昏迷了几日,该饿了。这米粥还热着,趁热喝吧。”

    慧心茫然看着狐偃手中米粥,急切道“不不小僧要去找”话还未说完,便又昏厥过去。

    “哎,你怎么了”小尚惊道。

    狐偃把了把脉,道“他是急火攻心,外加精气耗费过多,几近油尽灯枯了。”说罢摇摇头,“那盆佛头青,定有问题。”

    小尚担忧地看着床上的慧心,问“道长,那他还能好么”

    “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这碗米粥你端回去,等他醒来,你再给他吃。”

    “哦,好。”小尚担忧地看了慧心一眼,将米粥端了出去,顺便关上门。

    又过了三日,慧心依旧未能醒来,小尚每日去房中看他,慧心却丝毫没有起色。对此,狐偃倒没那么担忧。按他的说法,人各有命,慧心与他们不过萍水相逢,能帮便帮,帮不了也不用替他担忧至此。倒是那盆佛头青引起了他的注意,若他没猜错,这佛头青里,附着一只艳鬼。普通艳鬼不足为惧,他们知道收敛。然而就慧心的情况来看,这只艳鬼是个不知收敛的,容他放肆下去,还不知会闯出什么祸来。

    狐偃正思量着,阿鹤从外边进来,恭敬道“师傅,外面有客求见。”

    “哦今日并非为师算卦的日子。”

    阿鹤道“阿鹤知道师傅的规矩,不过那人说,他主人出一百金,定要见师傅一面。”

    “一百金,那倒是符合规矩的,带他进来吧。”狐偃一向不拒绝款爷,这些有钱的富商大贾或是贵族人家才是他收入的主要来源,为女子算卦卜算姻缘不过是闲着无聊罢了。

    来人一身普通褐色麻衣,像是家仆打扮,进来便命其余二人将装着金子的箱子搁在地上,诚恳道“道长,听说您道术了得,我家主人有事相求,请您去城东赵家一趟。箱子里有五十金,若是事成,会奉上剩下的五十金。”

    “城东赵家”狐偃想起前几日之事,道“莫非是你家少爷”

    那位家仆突然抬起头来,惊讶道“道长果真料事如神,正是我家少爷出了事,还请道长速速前去,我家老爷已急火攻心了。”

    “可备有马车”

    家仆点头哈腰“早已备好,可即刻出发。”

    狐偃颔首,对阿鹤道“阿鹤,你将小尚唤来,另把为师的箱子带上。”

    阿鹤回了声是,连忙进去找小尚。

    马车在建康城内疾驰,行人纷纷避让。小尚身子一歪,差些撞到脑袋。狐偃眼疾手快将他搂了过来,问“没事吧”

    小尚揉揉脑袋,道“没事没事,只是这赵家的仆人也忒心急了些,我还是头一次坐这样快的马车嘞。”

    马车在一栋大宅子前停下,狐偃一下车,便被一群家丁簇拥着进了赵府。身穿华服大腹便便的老者向他鞠了一躬,道“道长总算来了,快请,小儿的病怕是等不得了。”

    狐偃和小尚随他到了内室,只见雕花大床之上躺着一个虚弱的年轻男人。这男人同大腹便便的赵老爷有六七分相似,有些虚胖,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正昏迷着。

    “公子请大夫看过了”

    赵老爷说“看过了,皆是束手无策。听府里下人说,小儿像是中了邪,我有个生意上的朋友听说道长医术道术皆是极好的,老夫便慌忙令人去城郊桃花观将您请来”

    狐偃上前为赵公子把脉,问“赵公子昏迷之前,可曾做过什么”

    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站了出来,道“公子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同泰寺,看上了佛寺里的牡丹,便将其买了回来。这些不过是寻常之事,只是不知为何,少爷将花带回来之后,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肯出门,只令我们这些下人将饭菜送入房内。后来过了两日,小的见上回送去的饭菜没动过,便自作主张破门而入。当时少爷就躺在地上,昏了过去,手里却紧紧抱着花盆”

    狐偃环视房内,问“花呢”

    赵老爷怒道“扔出去了,老夫觉得这此乃妖物,甚是不详,便令家丁拿去处理了。道长,小儿可还有救”

    狐偃道“有救,令公子暂时性命无忧。贫道想先看一看这妖物究竟是何物,好对症下药。”

    赵老爷招招手,对刚刚说话的小厮道“肖凯,去找阿庆问问,他将花扔哪儿了。”

    狐偃从箱中找出罗盘,指针转了转,转向一个方位。狐偃道“不必了,贫道亲自去,这花还在府上。”

    府里的下人炸开了,这花明明昨晚便让阿庆扔了,怎的今日还在府上结果众人交头接耳半天,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今日没人见过阿庆。

    这可不得了了,阿庆到底去哪儿了

    狐偃面色如常,迈着步子出了赵公子的房间,直往后花园去。在后院柴房中,找到了抱着佛头青,喃喃自语的阿庆。当时阿庆面色发青,眼神痴迷,柴房内弥漫着一种阴森的气息。

    “对了对了,少爷也是这样,每日在房中说着什么,小的也听不清,像中了邪似的”

    此话一出,赵府之中人心惶惶,胆小的立马撤了出去,有多远跑多远。赵老爷也往后退了一步,急道“道长,这这”

    狐偃道“无碍,你们速速退下,将此地交给贫道便是了。”

    听了这句话,赵家仆从立马作鸟兽状散了,就连赵老爷也拱拱手,说了声有劳,连忙转移阵地。空空的后花园里,除了狐偃小尚和阿庆,再也没有其他人。

    “公子,公子你怎么不出来了”阿庆依旧对着佛头青喃喃自语。

    狐偃迈开步子,踏进柴房,用浮尘拂去屋内的灰尘,沉声道“妖孽,出来。”

    小尚躲在门外,伸着脑袋往里瞧。路上的时候,狐偃便告诉他这花里多半住了一只艳鬼。他很好奇,究竟何等模样,才能将慧心那小和尚迷得连寺庙都不回了,又将赵家少爷和赵家的仆从也迷倒。他们嘴里都念叨着“公子公子”的,看来那花里住的艳鬼竟是公的,男艳鬼他还从未见过呢。

    狐偃一句话后,佛头青毫无动静,倒是赵家长工阿庆发了狂。他双目赤红,握紧拳头便朝着狐偃挥去,却被狐偃闪身躲过,并撂倒在地上。他还要再爬起来,狐偃用拂尘指了指他的脑袋,他便昏了过去,不省人事,倒在地上。

    “小尚,将阿庆拖出去,贫道要会一会这花里住着的美人。”

    “知道。”小尚答得干脆,连忙将阿庆拖出门外,在屋墙边放着,然后立马又进了黑漆漆的柴房。这出捉艳鬼的好戏,他可不想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三

    近日天气严寒,并非牡丹花开的时候,而这盆佛头却迎霜傲雪,开得洁白动人,花香四溢。就在阿庆被小尚拖出去后,室内的香气越发浓了。小尚嗅着这香气,不觉间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说“道长,这花好香呐,好漂亮。”

    “漂亮是漂亮,可他吸人精气,这就不漂亮了。”见这花里的妖物没有现身的意思,狐偃在花边走了一转,道“妖物,竟还不现身”

    就在此时,小尚眨眨眼,只觉得白牡丹上冒了两缕青烟,整个柴房白雾弥漫。过了一阵,他甚至看不清就站在他前方的狐偃。“道长,道长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了”

    此时,一只手拉住了他,一只冰冷的,带着凉意的手。小尚回头去,只见一男子,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年约二十岁上下,面冠如玉,眉目如画,唇若点朱。小尚看呆了去,哪里还记得自己身处迷雾。

    可眼前之人,怎的如此熟悉

    当那人冰凉修长的手指将要点上他的嘴唇,他忽然记起了,他叫道“哥哥”

    面前之人似乎犹疑了一下,但就这一下犹疑,他的手,便被另一只手捉住。

    “萧昭业,停手吧。他是你弟弟,难道你连弟弟都不认得了么”

    迷雾渐渐散去,年轻男子眼中氤氲着泪水,他看清了小尚的容颜,喃喃道“季尚”

    “哥哥,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尚拉住他的手,只觉得冰凉入骨。他想起狐偃说牡丹花里住的是吸人精气的艳鬼,喃喃自语道“哥哥你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萧昭业回望那盆佛头青牡丹,低下头去,道“我也不知为何,自我再次有意识起,我便寄生花中,不得脱身。我很寂寞,只想找人陪我说说话,我觉得冷”

    小尚见狐偃在一旁不发一语,想及哥哥又害了人,心中自然有些不安。他道“道长,我哥哥”

    “小尚他哥,你先回牡丹花里,贫道会将你先行带回桃花观,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

    “哥哥”小尚叫了一声。萧昭业回眸一眼,微微一笑,便进了花中。小尚抱起这盆佛头青,摸了摸它破旧的花盆,道“道长,现在怎么办赵公子和那个阿庆呢”

    狐偃从怀中掏出一瓶金丹,喂了阿庆一颗,说“他跟你哥哥接触的时间不长,吃了这颗金丹已经没有大碍了。他身体会差一些,但不久后会好起来。我去看看赵公子,为他运气再开些药,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倒是慧心元气消耗的厉害,若是赵公子不将佛头青带走,他不出一日便会被吸气至死。”

    小尚低下头去,鼻尖嗅到佛头青的清香,他道“我们将哥哥带回去,他定不会再犯了”

    回到桃花道观时,已是傍晚。赵家人如约送来剩下五十金,阿鹤阿鲤连忙准备晚饭,忙得不亦乐乎。吃过饭后,阿鹤阿鲤回屋修道法去了,小尚端了一些糕点送到花前,说“哥哥,想出来便出来吧,这儿的糕点是小尚爱吃的,或许也合你口味。”

    厅内弥漫着花香,下一刻萧昭业便出现在小尚面前,脸上带着淡淡忧愁,似怀心事。小尚问“哥哥,你这样多久了”

    萧昭业摇头,说“不知,也许有好几十年了。我记得最初似乎是在丹阳,在一户大户人家里头,那家的小姐很喜欢我,她也是个孤独的人,每日里对着我诉说衷肠,愁容满面。有一日,她不小心划伤了手指,将血染在花瓣上,我便能出来了。她见到我,很欣喜。我一直在花中,倍感孤独,与莲华小姐在一起,才觉得慢慢感觉到温暖。但我们在一起后不久,她便病死了。后来我便被辗转相卖,每一任主人都在不久之后死去。你说是不是都是我害的啊。”

    小尚落下泪来,看来哥哥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害死了很多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做错事。

    狐偃轻声走近,他思虑良久,萧昭业曾贵为天子,但如今已改朝换代,称他当年帝号已是不再合适,直称姓名也不当,便道“萧公子,贫道已经细细查过了,这盆花有问题,有人故意施法,将你禁锢于这花中。”他端起花盆,往地上猛地一砸,陈旧的花盆碎裂开来,一个圆鼓鼓的东西滚落出来,小尚定睛一看,里边放着的竟是一颗人头枯骨。佛头青花根缠绕在头骨中,二者已然长成一体。

    小尚见了吓得坐在地上,萧昭业惊叫一声,双眼赤红,双手抱头,眼中流下血泪。

    狐偃蹲下身去,拨弄着土中的头颅。头颅中除了缠绕的花根,还有两颗桃木钉。他将桃木钉拔出,道“萧公子,您的尸身,贫道也会找到,然后接上。不过,在此之前,萧公子可否帮在下一个忙或许,这个忙,能令萧公子也知道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过了许久,萧昭业似乎终于接受了自己枯骨的丑陋模样,搂着小尚,微微点头。

    狐偃拿来照妖镜,对着萧昭业照了一照,镜中照出他的模样,无比俊美。

    过了一阵,镜子果然放出精光,映照在墙面之上。狐偃以广袖拂灭灯火,室内一片漆黑。

    这是一栋大宅子,俊美男子在黑衣人的逼迫之下,饮下毒酒,七孔流血。而后,一个道人模样的人,将桃木钉交给黑衣人,黑衣人将两颗桃木钉钉入颅骨中。黑衣人将其头颅砍下,命人将尸身带走,放入棺中,而人头则被放入花盆,植上佛头青,放于室内。

    黑衣男子唇边带着冷冷笑意,嘴里说着什么,他们只能看见画面,听不到内容。但想必不会是什么好话。

    小尚喃喃道“我好像记得了有一年,那个坏人将哥哥带出宫去,我便再也没见过哥哥。再后来,他将我推上帝位,接着我也死了”

    萧昭业在小尚身后瑟瑟发抖,身影变得虚浮,那是因为他所寄生的花折损的缘故。小尚见萧昭业身影虚浮,急道“道长,哥哥他”

    “没事的,我会另寻一物,让你哥哥依附着,他便不会有消失的危险。”

    房间的门被打开,慧心拖着虚弱的身子一步步走向厅堂,他闻到了,闻到他的味道。“公子公子是你在么”

    萧昭业愣了一愣,对上慧心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却被狐偃制止住了。

    “小尚,你去给慧心弄些吃的过来。他昏迷多日,什么都没吃。”

    小尚连忙回过神来,说了声好,便连忙去了厨房。

    二人对视着,慧心眼中流下一行清泪。他道“公子慧心总算见到你了。”

    萧昭业低下头去,表情有些忧伤,狐偃道“萧公子,你万不可再跟慧心亲近了,你若是觉得冷,我会用道术助你。”

    萧昭业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公子,公子你回话啊。”慧心站在萧昭业面前,见他与自己仿佛陌生人一般,心中焦急万分。小尚将准备好的清粥小菜端上,慧心却视而不见,只是直直看着萧昭业。

    小尚急道“哥哥,你劝劝他,他昏迷了好几天,好久没吃过东西了。”

    萧昭业缓缓道“慧心,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将你害成这样,你若是自己折磨自己,我会越发不安的。我弟弟给你做了吃的,你赶紧吃吧。”

    听了萧昭业的话,慧心才回过神来,接过小尚递来的碗筷,慢慢吃了起来。

    狐偃从怀中掏出一座小房子模样的东西,说“附身之物未找到之前,就委屈萧公子暂时住在这阴宅之中,里面家什一应俱全,可以屈身。”

    萧昭业点点头,说了句“时候不早,我先进去休息。”便转身进了阴宅之中。

    慧心抬起头来喊了声“公子”,狐偃道“他就在这里歇息着,等你养好了身体,就能再见他。”

    小尚也安慰道“是啊,道长说得对,慧心你赶紧吃了东西就歇下吧,时候不早,该歇息了。哥哥就在里边,哪里也不去,你明日睡足了,又能见到他。”

    慧心这才继续慢慢将粥菜吃了,依依不舍地回了客房。

    狐偃将地上的惨白头颅捡了起来,佛头青栽倒在地上,枝叶折损,花朵凋零了一半。他道“小尚,这花本名品,丢了倒也可惜,你在外边将它种上吧,不过天冷,兴许活不成。”

    小尚将残花拾了,说“也是,还是将它好好种着,毕竟哥哥在上边附身多年,这是哥哥的庇护之所,丢了怪可惜的,我会好好将它种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四

    萧昭业在桃花道观住了几日,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没有再犯事儿。阿鲤阿鹤似乎也知道道观里来了只艳鬼是小尚哥哥,等他出来时便稀奇地在边上看上一眼,也不搭话,就静静地看着。萧昭业容颜俊美,一般人见了他没有不多看两眼的,为了他神魂颠倒的慧心更是日日守着,等着他出来时见他一面。萧昭业似乎自知做了不少坏事,白天多躲在狐偃为他准备的阴宅中,很少出来。夜晚时,才出来与狐偃小尚说话,有时也见见慧心。

    此夜夜已深了,又快到十五,狐偃望了天边月色,想着明日晚上闭关之事,关窗入睡。

    此夜他做了一个长梦,梦中是一片白色牡丹花海,花香四溢。雪落在洁白的地面上,寒气逼人。狐偃行走于青石小路,缓缓前行。而前方,便是他从小居住的清溪镇。青山绿水间,母亲哼着歌谣,在溪边清洗衣物,年幼的他坐在河边大石头上,双手撑着下巴,盯着母亲手里的动作,有时又弯腰捡起几颗小石子,去砸水里游过的小鱼。那时候,他们虽然贫穷,日子却算得上快乐。

    狐偃往前走,想唤出声来,但眼前的景象却突然间消失,变成一片蔓延着的白色牡丹花海。

    “阿满,你说过要与我白头偕老,怎能另娶别的女子”红衣少年站在花中,衣红如火,脸上有泪痕划过。这位少年狐偃还记得,正是镜中曾经出现过的小尚的其中一个前世。那一世,他亏欠了他。

    “夫君,你不是说高中之后便会归来么为何妾身等了三年,你却还不归来”

    红衣少年又幻化为鹅黄衣装的女子,她泪沾衣裳,一双泪汪汪的杏目凝视着自己。狐偃记得她,她也是小尚的前世之一。那一世,他也负了她。

    狐偃微微摇头,轻声道“是我的错,我不该”

    女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华丽的宫室。一群皇族少年在庭院中嬉戏玩耍,黑衣男子从远处大步流星而至,身着戎甲,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手中提着一个小小匣子。他将匣子打开,一只白色幼狐便从匣中跑出,害怕地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少年们嬉戏玩闹,将幼狐推来撵去,它腿上的伤撕裂开来,红色的血一滴滴落在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

    “放开它,它受伤了。”其中一位少年站了出来,将白狐抱在怀中。

    “季尚,这是将军带来的,大家都有份,你怎么能独占呢”

    “对呀对呀,季尚,你快将它交出来,一只小畜生罢了,你想要一只自己的,就再去跟将军要好了。”

    小少年杏眼怒睁,然后祈求地看向这群孩子里最大的那位,说“太子哥哥,它受伤了呢,再这样闹它会死掉的,我们带它去找太医吧”

    过了一会儿,太子道“这次就听季尚的,你们几个别闹了,是时候去夫子那儿上课了,明日父亲要亲自检查的,我跟季尚带它去太医院。”

    季尚安抚着怀中的幼狐,脸上露出微笑“太子哥哥,还是你最好了”

    小尚狐偃认出抱着幼狐的人就是小尚。他现在看到的小尚约莫只七八岁的年纪,比现在小了不少,但看眉眼还是认得出的。而那位太子,正是萧昭业。

    这是梦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小尚抱着白狐往前跑,跑着跑着,又回到那片牡丹花海。狐偃眨眨眼,小尚就站在他面前,微笑地看着他,说“道长,你最好了”然后扑进他怀中。

    狐偃只觉鼻尖嗅到一阵牡丹香气,身体突然热了起来。他不是没感觉过这种热,这种热,自少年期便时有出现。只不过他一心修道,六根清净,偶有燥热也很快被压制下去。但这次似乎比以往都更加猛烈。

    冰冷柔软的嘴唇贴上他的嘴唇,一双微凉的手在他周身游走。

    小尚狐偃睁开眼,有些不知所措。他是在做梦么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哐当碎裂之响从远处传来,狐偃猛地醒了过来。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他睁开眼,只见地上摔了一地的碎瓷片,小尚睁大眼睛,惊诧地看着他。狐偃抬起头,撑起身子,发觉自己衣衫半解,露出一大片胸膛。而一只冰凉的手,正搭在他在裸露的胸膛之上。

    那只手是萧昭业的,他平日里仔细束好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衣服散乱,整个人半裸地靠在他身上。

    果然是这只艳鬼。他知道他没有想象中的安分。他早就知道。

    据史书记载,这前朝皇帝虽说性子不坏,对身边人都不错,但却十分荒淫无度,不仅喜欢美貌女子,就连男子也有宠幸。这样的人死后成为艳鬼,狐偃倒一点也不意外。

    “你你你们怎怎么”小尚指着二人,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狐偃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大亮了。平日里这个时辰他早就醒了,看来是这只艳鬼又不甘寂寞,居然打起他的主意。他梦里闻到的牡丹花香,正是他身上的味道。若不是小尚及时给他送饭,这艳鬼还真差些得手了。

    “道道长你你怎么能这样呢”小尚的眼里氤氲出水汽,头也不回,跑了出去。

    狐偃右手一挥,萧昭业便被撵出数丈。“萧昭业,你这是又不甘寂寞了”

    萧昭业微微笑道“狐偃,还请原谅,我也是情不自禁。我在你的梦中,看到了你的过去。这世间真是各人有各人的不幸,你在梦中梦到了许多悲伤的存在,将我吸引住了。我便想这样安慰安慰你”

    原来这萧昭业成为艳鬼不仅靠美色,他能看见人心里最黑暗最悲伤的一面,难怪屡屡得手,还无人恨他。狐偃穿好衣裳,道“这就不必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如果只盯着过去,也未免太小女儿情态。你在此处安分守己,我过了这月十五,便出去为你将尸身找回,然后送你在世为人,也算是功德圆满。眼下,你还是想想,待会儿怎么跟弟弟解释吧。”说罢,便出门去找小尚。

    小尚今日早上为狐偃送早餐,却不料见了令他惊诧的一幕。他心中又急又怒,也不知怎的,便跑出了桃花道观,往后山上跑去。跑了许久,直到他觉得累了,才停在大石头边上休息。

    道长和哥哥,他们在做那种事情他想起前几日狐偃说会用道术助他哥哥维持魂魄,难道就是这个他有听说和合双修之术,难不成是这样的可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觉得狐偃是修道之人,怎么能跟人做这种事情。哥哥那么美,连他都能看呆,道长应该也很喜欢这种长相吧

    小尚捏捏自己的脸蛋,一时间脑子里乱哄哄的,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哥哥是不是被欺负了自己怎么能莫名其妙就跑来山上,该当场问清楚才对呀。如果哥哥被欺负,自己该帮着他才是。小尚气鼓鼓地想了一通,觉得自己一点用也没有。他想起刚刚的情景,脸倏地红了。那要回去吗他们会不会还在

    小尚坐在大石头上发呆,过了一阵,一股银丝牵住他的手腕。这银丝他还记得,是他和狐偃之间的联系。他是他用莲藕做成的,这莲藕丝会将他二人连住。只要狐偃想找他,顺着丝线便可以了。

    小尚回过头去,果然见狐偃一身青灰道袍,从不远处走来。他连忙红着脸把头转回来,假装没看见,想起刚刚的事情,觉得异常尴尬。

    一只大手扶上他的头顶,问“小尚,想什么呢”

    “没没有道长,你你是在跟哥哥练功吗”

    狐偃摇摇头,在他身边坐下。“我们什么也没做,是你哥哥很感激我救了他,所以早上想帮我穿衣裳来着,不信你问他。”

    小尚气鼓鼓道“你骗人我哪有那么好骗,你当我小孩啊你们分明分明”

    “那如果我们真是在做什么,又怎样”

    “你你你”小尚急得说不出话来,瞪着狐偃想不到说辞。

    “你是气我轻薄了你哥,还是气我和别人做这事”

    小尚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心里有种莫名的念头,他不想哥哥和狐偃在一起,也不想狐偃跟别人在一起。那么,他就是第二种啰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他自己也搞不清了。道长怎样是他的事情,他们人鬼殊途,自己不久后要去转世投胎,以后应该就不会再见面了。而道长是人,他要修道成仙也好,要还俗成亲也罢,他哪里管的了

    见小尚闷声不答,狐偃倒有几分欣喜。他揽过小尚的肩膀,道“小尚,我今日有一事想跟你说。还记得我们在镜中看到的,并非你生前的那两位少年和一对怨侣夫妇么”

    小尚抬起头来,看着狐偃的眼睛,心跳居然有些不受控制。

    “那是我们的前世。我算过了,我们相遇是有天命和劫数的,我们是三世怨侣。”

    “真的那两对是我们的前世那我们是一对啰”

    狐偃颔首道“是,本该是一对的。只可惜,这辈子我们人鬼殊途,恐怕仍是无缘。”

    小尚眼中流下泪来,喃喃道“你还不如不要跟我说呢,既然不能在一起,又何苦相知相遇什么三世怨侣,若是我前几世不曾遇见你,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了”

    “这就是老天恶意的玩笑了。命中劫数,谁都躲不过的。”狐偃牵起小尚的手,道“小尚,若是你愿意,你可以留在我身边。我们可以一直生活在桃花道观,我教你道法,和你一同修炼。等你该投胎之日,若是道法小有成就,便可以不受限制,依然存于世上而灵魂不灭。若是还没有所成,我也能再想别的办法,让你与我在一起”

    小尚的手感觉到来自狐偃的温度,他抬起头来看他,眼中有一丝疑惑和不决。他道“我不知道,也许不当怨侣,当朋友更好一些呢。如果不曾相爱,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我若是就这样去投胎,再世为人,倒也干净利落”

    “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趁着我们还不曾走入上辈子的怪圈,我该早日送你转世才对。等我为你哥找回尸身,你可以跟他一起走。我会为你们尽量选个好时辰,投胎好人家,来世也能享尽荣华富贵,却不受帝王家的苦。”

    狐偃站起身来,说“我先走了,你要坐在这里想想事情也行,但现今天气凉了,不能久坐,你定要爱惜身体。”

    他正要走,小尚却拽住他的衣袖,小声抽噎道“道道长你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嘛,一会儿就一会儿”

    狐偃微笑着坐下,说“我很乐意。”

    小尚低声喃喃道“道长怎么办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什么”狐偃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问“小尚,你刚刚说的话我没听清,声音太小了,可以再说一遍么”

    小尚站起来,擦了擦眼泪,说“没什么,我觉得肚子饿了呢,我们回去吧。明日就是十五了不能出去,今日我得去城里多买点东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五

    狐偃回去时,萧昭业已经乖乖回阴宅去了。慧心呆呆在窗前坐着,狐偃劝过他几次,劝他病好后离开,重新开始生活。然而他一心系在萧昭业身上,每日里除了等他还是等他。看来他不送走萧昭业,慧心是不会走的。等他找到萧昭业的尸骨,将他重新送入轮回,小和尚慧心才会死心。

    还好,小尚似乎愿意留下来了。只要小尚乐意留下来,他就能慢慢赎清前几辈子的罪。

    三日后,狐偃起身前往丹阳皇陵,找回了萧昭业的尸骨。一场法事过后,狐偃将送萧昭业重往轮回。萧昭业静静坐在厅堂里,衣衫华美,着装考究,完全是生前派头。慧心也静静坐在边上,就这样痴痴看着他。

    “公子我听道长说你要走了。”慧心道。

    萧昭业点点头,说“是的,狐偃可以送我早些投胎,我也就乐得他为我找个好时辰,送我到好人家去。”说完,他看向正在院中修剪花枝的小尚,道“小尚,季尚,你过来。”

    小尚提着水桶过来,将桶放在一边,拍了拍青灰的道袍,问“哥哥,你有什么事么”

    “既然狐偃已为我找回尸身也做过法事,我最近几日便走。你也是鬼,狐偃也能带你走的。小尚,要不要跟哥哥一起”

    小尚犹豫了一阵,说“哥哥,我答应道长要陪他去一趟罗浮山,我想再在这里待上一段时日。”

    “也好,我是想早点忘记这辈子的事情,好重新开始。”说完这些他看向慧心,说“慧心,我走了,你也走吧。不要再想我,忘了我,重新开始新生活。找个寺庙也好,还俗也好,总之你走吧。”

    这次,慧心没有再纠缠,再看了萧昭业一眼,默默地收拾东西,离开了。

    年关将至,建康城里飘起细雪,纷纷扬扬,如柳絮一般。小尚抱着年货跟狐偃回道观,气喘吁吁地将东西扔下,坐到炉子边烤火。他侧过头去看雪,等狐偃将门关上,才将冰雪隔绝在外。

    “等过了今晚,雪该下得更急了。”狐偃在小尚身边坐下,阿鹤立马端来两碗暖身的红糖姜汤,给狐偃和小尚驱寒。

    萧昭业已经投胎重新做人去了,狐偃说他将降生于并非皇族的世家大族,这是萧昭业自己的意思,不生在帝王家可免于不必要的灾祸。

    “道长,你说哥哥是不是已经出生了”

    狐偃算了算,说“大概快了,等孩子出世,你想去看看么”

    小尚摇摇头,说“不了,他已经没了前世记忆,我找他也没什么用。还是让他好好过日子吧,做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

    狐偃微微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道观的门却响了起来。

    阿鲤出去开门,见了门外的人,一时间哑巴了,愣在原地。门外那人也不计较,徐徐走进道观。他撑着伞,身上的白狐裘一尘不染,白色鞋子踩在雪地上,并未留下任何脚印。

    狐偃心下一紧。自清悠搬出建康城,他便跟世家大族断了联系。他曾想过今后的偶遇,却没料到他会主动前来。

    来到屋檐下,清越将伞收拢,抖了抖伞上的碎雪,黑色长发及膝。他微笑道“狐偃,好久不见。”

    “师师傅他是上次那个”阿鲤结结巴巴说了一句,便被阿鹤拉住。阿鹤道“狐妖,你来这里作甚”

    清越瞥了阿鲤阿鹤一眼,没说什么,径直走到狐偃跟前,搬了胡床,毫不生分地在他对面坐下。小尚咽了咽口水,将身下的小马扎往后挪了挪。

    “清越,你今日来,是要做什么”

    “跟你要一样东西,不知你愿不愿意。”

    “跑到别人的地盘,随随便便要东西,还真像是你的作风。”

    清越笑道“你可真是说对了,我清越就爱做这种事情。”

    狐偃想起娘亲,暗暗攥紧了拳头。上回厉星来时他在镜中看到了一些东西,也心知肚明清越根本就不喜欢娘亲。他同她的结合,不过是一次恶意的玩笑。清越甚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恶劣。

    “上回你毁我扇子的事情,就不跟你计较了。扇柄上有颗珠子,虽然法力不大,但还有些作用。你将那珠子给我。”

    小尚听闻是珠子的事,连忙捂住胸口。这珠子是狐偃送他的,可以在狐偃法力尽失的时候维持他的肉身。这要是被他要去了,狐偃还不得月月拿莲藕给他重做啊。狐偃做这个,可费力气了。

    “你什么时候也跟我计较起这些小东西了。那珠子法力微小,对你有什么用处”

    “我放过你几次,你总该给我点面子吧”

    狐偃冷笑“你为何放过我因为我的身世”

    “不管我究竟为何,总之我放过你一条生路,你就该谢我。我有位朋友病了,我想用这为他续命。”

    “你也有朋友”

    清越唇边带着一丝笑容,说“怎么,我就不能有朋友”

    不知为何,狐偃突然想起厉星,那个病重将不久于人世的狐妖。

    “小尚,珠子给我,你跟阿鲤阿鹤先出去。”

    “哦哦好”小尚将珠子从脖子上摘下,递给狐偃,然后连忙起身往外走。

    “清越,珠子就在我手上,你过来拿。”

    清越伸手去拿,狐偃却一个转身,从窗子出去,往后山行去。清越紧跟着出了窗子,天地间飞舞着白雪,目之所及是一片纯白。

    狐偃在前方停下,眼中带着一丝绝决。“清越,二十几年前,清溪镇上。你说你去过,你在那里,做过什么”

    “呵,狐偃,你好像已经知道什么了。你以为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是我儿子”清越的语气很轻松,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狐偃手足冰冷,胸中翻滚着熊熊恨意,恨不得一把火将这狐妖化作灰烬。

    “怎么,你想杀我杀父在人类看来,是了不得的过错呢。”

    “对你这妖物,人人除之而后快,这叫大义灭亲”

    狐偃拔出腰间佩剑,瞬间向清越刺去。清越一个闪身躲过,笑道“知道了为何不早点去找我报仇,偏偏等我上门才说什么大义灭亲恐怕是想我这个父亲多疼疼你吧。”

    “住口”狐偃双目赤红,紧盯着面前的清越。清越躲得很轻松,他也自知自己不是清越的对手。但想起娘,他那痴傻的娘,心中便又恨意熊熊燃烧。就算自己燃成灰烬,也要将面前之人拖下地狱。

    “那个小鬼日子不多了,你这样将他留在身边可不好哟。自私自利的下场,你可要想清楚。”

    “你不用操心这些事情,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我”

    “对付你有何难”清越修长的手指直指狐偃眉心,狐偃顿时停了下来,身体僵硬在原地。“我早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清越从狐偃怀中掏出那粒珠子,拍了拍他的脸。“那小鬼跟你有些缘分,不过你不能将他这么带着。该让他转世便让他转世吧,你是一世孤苦的命,就不要再挣扎了。对你,对别人,都有好处。”

    “用不着你管”

    “哟,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你不是我儿子嘛,做父亲的关心关心儿子又怎么了。你说是吗你半个时辰后便能动了,我先走。”说罢,他将珠子收入怀中,绝尘而去。

    雪纷纷扬扬下着,大地一片银白。小尚担心狐偃安危,跑到后山寻他。见狐偃立在雪中,气喘吁吁跑过去,拉了他的衣袖,心有余悸道“那那个狐狸精走了”

    狐偃遥看远处孤山,想着清越方才的话“你是一世孤苦的命,就不要挣扎了。对你,对别人,都有好处。”

    是啊,他挣扎做什么到头来恐怕是一场空吧。

    “道长,道长你不要吓我,他把你怎么了”

    狐偃回过神来,说“没什么,他走了,我暂时动不了,不碍事,一会儿就好了。小尚,要是觉得冷,可以先回屋。”

    “你说什么呢”小尚微怒。“我就把你扔在这冰天雪地里那多不仗义。道长,下次那狐狸精来,你就不要跟他打了。只要他要的东西不过分,就给他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狐偃微笑“你是怕我受伤么”

    小尚一愣,说“嗯差差不多吧,总之,你还说要陪我到处玩呢,我大部分时间就只在桃花道观里,也没去过远一些的地方。等春天来了,天气暖和了,想到处走走,不要辜负了春光嘛。”

    “也是,我带你去找我师兄,他必有办法将你留于世上。”

    “你还有师兄啊,我都不知道。既然有师兄,怎么不走动呢”

    狐偃顿了顿,说“我两不大合得来。”

    “那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对了,你那师兄在罗浮山”

    “是,他应该还在罗浮山附近。等过了春节,我们便过去。那里比建康城温暖多了,你会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六

    春节过后,等天晴了,狐偃将桃花观托付给阿鲤阿鹤,自己带着小尚,往南前往罗浮山,寻找大师兄不忧道人。

    小尚优哉游哉吃着米糕,狐偃手捧一本道书,任马匹在前随意行走。越往南天气越晴朗越温暖。小尚将厚重的外衣减了,又将散乱的头发束起,弄了半天没弄好,还是狐偃给他弄的。小尚不好意思地笑笑,坐好了,实在闲的没事可做,便只好看狐偃。

    按狐偃的说法,他们可是三世怨侣哎,那他们是情人喽小尚摇摇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开始他觉得狐偃这人着实可恶,简直天理不容。没想到相处久了,竟然觉得他还不错。不过也许狐偃是看在他们前世情人的份上,才对他好的吧。这样想想,小尚不觉间有些失落。

    “道长啊,你在看什么”

    “三洞经书目录,你不喜欢的。”

    “道长啊,我修仙修道没什么天分,学了一段时日也只领悟了一星半点,等我该去转世的时候,要怎么留在这世上呢”

    狐偃道“这正是我带你去找我师兄的原因。我想他定有办法的。”说到此处,狐偃也有些犹豫。大师兄不忧与他在观念上便有不合。不忧是被逐出师门的,师傅还曾有意亲自清理门户,但被其他几个师兄拦下了。后来师傅便传令下去,若是门下弟子再见到不忧,便要替他清理门户。

    听说不忧还在罗浮山附近,跟师傅当年修道的地方不远,只是师兄弟们念在往日同门之情,并未再去寻他。况且,不忧道法高明,师兄们都非他对手。就连狐偃,恐怕也非他敌手。他原本不想再跟不忧扯上任何联系,但小尚的事情,只有去那里问一问了。

    小尚从前总管他叫“妖道”,他不知,不忧才是真正的妖道。他滥杀人命,只为研究长生之法。他曾说自己不愿成仙,只愿长生。他也确乎有些办法,当年他离开师门时已经四十来岁,但观其模样,不过二十出头而已。狐偃相信,他必是有自己的一套门路。

    路途遥远,小尚吃饱了就开始瞌睡。马车摇摇晃晃,他迷糊间,便靠在狐偃身上睡了。

    狐偃微笑着为他理了理额前乱发,想着在镜中看到的前几世,心中有种莫名的滋味。越看小尚,越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他手指沿着小尚鼻梁渐渐往下,来到他红润的嘴唇。小尚在梦中似乎梦见了什么好吃的,张了张嘴,将他的手指含了进去。

    狐偃猛地收回手,身子一颤,小尚被弹了出去,脑袋撞在窗边上。他迷迷糊糊醒来,手揉了揉被撞疼的脑门,就在此时,马车停了。

    “唉,道长,马车怎么突然停了呀。”

    狐偃掀开车窗帘子,只见野地里站着十来个彪形大汉,手里都拿着兵器。他们现在所在之地是一处荒岭,四周无人居住,看来,这十来个手持兵器的彪形大汉是山贼土匪无疑了。

    “要钱还是要命要命的将行李和马车留下,麻溜地下车”果然,其中一个大汉朝他们喊话了。

    小尚哪里见过这阵仗,连忙捂紧手边的包袱,问狐偃道“道长,我们怎么办”

    狐偃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说“无妨,几个莽夫罢了,根本无需担心。”

    狐偃掀开车帘缓步下车,等众人看清他一身青色道袍,才发觉眼前之人是个道士。

    “妈的,这世道道士也有钱坐马车了,手里定然有不少银钱。识相的,就把钱财留下。”

    狐偃拱拱手,道“诸位也看清了,贫道只不过是个道士,哪来的银钱。马车,不过是相识的公子送的,不信贫道也没有办法。”

    小尚在车中抱着装满银子的包袱,座位下还有个装满金子的箱子。狐偃这狐狸又在骗人了。狐偃在江湖上混了多年,为人解难治病得了不少金银。不过他平日里不怎么花钱,都放在房间里。他存的钱,够他两个吃吃喝喝几辈子了。

    “这道士长得还挺不赖的,若是不做道士,倒可以做个大户人家的男妾,哈哈哈”

    其中一人流里流气地打趣,其余强盗嘻嘻哈哈乐着。狐偃也不生气,看了一眼远处的山脉,问道“这罗浮山,是不是再过两个山头就到了。”

    “你这不知死活的道士,都这时候了,还问这么多,嫌死的不够快吗”

    狐偃遥望远处山脉,离开六七年,路都快认不得了,没想到还是要回到此处。

    “喂,你这道士,竟然无视我们兄弟。兄弟们上啊,将这道士捉住”

    狐偃微微眯起眼眸,袖中飘出几张符纸。符纸化作几十只乌鸦,盘旋于众人头顶。山贼见了这些乌鸦有一瞬间的惊诧,很快就拿起兵器,朝狐偃挥去。这些乌鸦盘旋了几圈附身而下,挡住众人视线,用尖细的嘴,啄着他们的眼睛。众山贼应接不暇,只能拿手中兵器驱赶乌鸦。

    狐偃转身,掀开帘子,回到车上。小尚正掀着帘子往外瞧,被狐偃制止住了。他一抽马鞭,马儿便狂奔起来。冲开山贼的包围,往远处奔去。

    罗浮山快到了,山下有一个百来人的小镇。他此次并非为了回当年师傅修道之处,而是为了找不忧,因此也不用急匆匆赶回山中。回了山里,空无一人,吃饭住宿倒不方便了。因此落日前,他在小镇客栈停下,拉着小尚上楼吃饭。

    小尚被山贼吓了一跳,不过这会儿也不怕了。谁让狐偃厉害呢,有狐偃在,他根本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罗浮山上,本该清冷的大殿此刻燃着熊熊火把。穿着劲装的黑衣男子坐在铺着虎皮的座椅上,手中金杯装着美酒。他冷眼看着身上缠满绷带的十几个兄弟,问“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都怎么了”

    “报报告老大,今天兄弟几个在路上碰上个道士,那道士也不知用的是什么妖法,弄了很多乌鸦出来,把十几个兄弟都给弄伤了。老大你你看那,乌鸦飞走后地上留了几道符纸,肯定是那妖道弄的。”

    被叫做老大的人,接过手下人递来的符纸,嗤笑道“不过是小小把戏,也能把你们一帮蠢材弄成这样。说说看,那道士是什么模样”

    “那妖道看年龄不过二十来岁,模样长得倒是不错,但一看就是会妖法的,眼睛跟狐狸似的”

    老大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行了行了,赶紧撤吧,多抹点金疮药好好歇着,明天就不用出去了。”

    “是是是我们几个先下去了”

    所有人出去后,他拿起那符纸细细辨认,见了那样式,不禁乐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故人。”

    客栈之中,小二端了饭菜送到狐偃房间,小尚早就又累又饿,见了饭菜饥不择食。狐偃只见那小二神情慌张,楼下老板不时催促其下楼早些关门,便问道“请问,你们为何如此急着打烊天还没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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