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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道长 第1节

作者:梅弄影 字数:18141 更新:2021-12-13 04:59:16

    狐狸道长

    作者梅弄影

    晋江20150323完结

    当前被收藏数210 文章积分7,888,432

    深夜官道上,少年遇见死去多时的鬼。少年不但没有被鬼吓到,反而骗了鬼,并运用道术将其变为白马,拉到集市上卖掉。

    鬼咽不下这口气,从白马修回鬼身,欲寻少年复仇。十年过去,当初的少年已成为道长,单纯的鬼能斗得过

    本文灵感源自曹丕列异传中宗定伯一文,故事背景设定在南朝梁代梁武帝萧衍在位时。当时的历史人物萧综、萧绎、萧统、萧纲、萧衍、庾信、徐陵等将次第登场。

    前情提要

    c腹黑道长x二缺鬼

    看得上就包养我吧,欢迎评论欢迎收藏

    内容标签 三教九流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狐偃,萧昭文季尚 ┃ 配角萧清悠,阿鲤,阿鹤,窦耳,清越,萧综,萧绎,萧统,萧纲,庾信,徐陵 ┃ 其它南朝梁,怪力乱神,狐狸,道士,鬼怪

    、楔子少年遇鬼

    梁,天监年间。深夜,荒凉的官道上远远来了个行人。

    此时正值初春,明晃晃的月光下,一树桃花开得正好。银白月光中,粉色桃瓣不时飘落,空气里充溢着桃花的香甜气息。一个半透明的影子,隐约看得出人形,倚着桃树,时不时探出头来肆意窥探迎面而来的行人。见来人走近,影子从树后跳出,在行人面前肆意摆动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并发出诡异声响。

    行人停下,看着眼前飘动的白影,没有半点害怕的神色。、鬼有些惊讶,这些年来他就指望着用这招吓吓人,给自己找点乐子。作为游魂野鬼,整夜在荒郊野地里游荡,实在是太孤独无趣了。

    他停下动作定睛一看,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着青衣,身材削瘦,下巴尖细。浓淡适宜的眉毛下,一双如狐狸般狭长上挑的双眼,正盯着他看。这是个长相相当端正的少年,除了那双狭长的凤目略带狡黠之色,其余的五官皆端正得无可挑剔。

    “你是谁”少年问道,声音相当清朗。

    鬼向他伸出白色的爪子,用一种吓人的语气回答“我是鬼。”

    银白月光下,少年没有被鬼的回答吓跑,反而嘴角微微翘起,说“太巧了,我也是鬼。”

    鬼收回了爪子,用一种欣喜的语气说“真的吗真是太巧了,难怪你不怕我呢。”

    鬼的声音听上去很年幼,是十来岁少年的声音。他继续道“你这么早就死了吗看上去比我还小,多可惜啊。”

    少年回答“我十四岁,刚死掉,有很多规矩都不懂。”

    “十四岁,果然比我小,我十五了。”鬼的声音相当愉悦,他道“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我死了不少年,很多事情都是慢慢懂的。”

    鬼开心地转了两圈,拉过少年的袖子,道“终于碰上能说话的鬼了,大叔投胎之后我还没遇到过新鬼,都是匆匆路过问个好而已。”

    少年笑着看他,问“我想去会稽,你要不要一起去”

    “会稽”鬼有些犹豫,说“我们做鬼的,最好不要去人太多的地方。”

    少年道“我们晚上去也不行吗早上就回来。”

    鬼抬头看天上的月亮,道“现在子时了,我们还可以玩几个时辰,鸡叫了就赶紧去人少看不见太阳的地方。”

    少年点点头,说“就听你的吧,这些我不太懂。”

    月光下,鬼的身体忽隐忽现,看不清模样,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少年问“你难道不能化成人时的模样吗”

    鬼幽幽叹了声气,说“还不是我死得早。我死了有些年头,影子越来越淡,连我自己都记不得我长什么模样,死了多少年。”

    少年又问“我听说人死后是要投胎的,兄台应该快了吧”

    鬼郁闷道“我不知道。我听大叔说,人阳寿尽后二十年方可重新进入轮回。我记不清自己游荡了多少年,大叔说我这么年轻,可能是横死,要等真正的阳寿尽后二十年才能重新投胎做人,也不知要等多久。”

    少年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少年和鬼爬上山坡,山上桃花飘落。鬼在桃花林里穿行,笑声愉悦。

    少年说“你走得太快,我走不动了。”

    鬼停下来等他,提议道“要不然我们互相抬着走吧就可以每人休息一会儿了。”

    鬼这样说着,立马窜到少年面前,抬起少年。下一刻,他郁闷道“你怎么这么重”

    少年被鬼抬着,漂浮在半空,唇边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他道“大概是我刚死掉,所以很重吧。”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鬼不好意思反悔,使出吃奶的劲,抬着少年往山下走。到了河边,鬼气喘吁吁地将少年放下,欢快道“该你抬我了。”

    少年将鬼放在肩上,轻轻松松地跨过小河,往大路行去。

    过了一会儿,少年又问“我们做鬼的,有什么忌讳吗我怕待会儿见了人不知道怎么办。”

    鬼呵呵笑了几声,说“也没什么啦,就是不要让人对着你吐唾沫就好。见人多要躲开,不要晒太阳。还有啊要是不小心遇上道人,要立马逃走。有的道士可不管好鬼坏鬼,见鬼就抓呢。”

    少年惶恐道“道士有这么可怕”

    “哈哈,你也不要太害怕了。”鬼拍拍胸脯,说“我会保护你的。”

    少年“真是谢谢你了。”

    鬼摇晃着身子,道“没事,你刚死,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不必客气。”

    月亮渐渐落了下去,天边泛出鱼肚白。

    少年指着前方渐渐有人的集市,道“会稽到了,我们过去玩吧。”

    鬼开心地笑了两声,淡色的影子忽隐忽现。他说“好久都没有来人多的地方玩了,今天一定要好好看一看。”

    此时,少年将鬼从肩上放下,忽然眼神一厉,猛地掐住了鬼的脖子。

    鬼被吓了一跳,厉声尖叫“你你放开放开”

    少年没有松手,反而朝鬼身上吐了口唾沫。鬼呜呜地哭了起来,淡色的影子在晨光中颤抖。少年嘴里念了几句咒语,鬼影突然幻化为白马。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瞧着不属于自己的蹄子发呆。他是鬼,不是马然而鬼喘了几口气,大叫一声,却是响亮的马嘶。

    少年嘴角微微上翘,牵着白马往城西走,那里是马贩子聚集的地方。白马狂躁地扭着脖子,少年拿出马鞭在他屁股上狠狠抽了几下。马儿惧怕鞭子的威力,悻悻低下头去。

    “贵人,需要买马吗”少年牵着马向路人询问。马儿口不能言,只能不安地来回踱步。

    白马个头高模样俏,还真有不少人中意,不一会儿少年就以黄金十两的价格将马出手,卖给一位有钱的生意人。

    临走前少年拍了拍马屁股,微笑道“兄台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楔子内容基本上是曹丕列异传中宗定伯一文的剧情扩写,大家感兴趣可查阅相关资料。

    南朝梁天监年间“天监”是梁武帝萧衍年号,为公元502519年。

    开新文了yoy ,这是某人的第八本小说,欢迎大家捧场筒子们发现小说有bug或是有错别字,都欢迎提出哟。看到你们的评论,某人会超开心的

    、照妖镜一

    梁普通年间,梁国君主萧衍大兴佛事,寺院林立而起,一时间僧尼众多,达数万之众。佛教盛行之下,世人不求今生,但求来世,求仙问道之人不断减少,方士道人的日子大不如前。

    建康城外有处破败道观,自南朝宋代遗留下来,年久失修,岌岌可危。

    然而,这样一个破败的道观,此时却聚集了不少十五六的妙龄女子。她们伸长了雪白的手臂,挤作一堆,拿着签文焦急地等待着解签之人的出现。

    一位身着青衣的十来岁小童从人群中穿过,清了清嗓子,喊道“各位姐姐一个个按顺序站好喽,师傅喝口水就出来了,莫急莫急”

    这小童长得眉清目秀,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煞是可爱。姑娘们也买他面子,捂着嘴嬉笑一番便乖乖站队,场面安静不少。小童环顾一周,皱起眉头,对忙着在鱼缸旁边逗小鱼的男孩喊道“阿鲤别玩了,快过来帮忙”

    “哦。”阿鲤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小跑过来,问“阿鹤哥哥,有什么需要阿鲤帮忙的”

    阿鹤指着妙龄姑娘们道“你在这儿让姐姐们排好队,我进去叫师傅。”

    阿鲤呆呆愣愣的,挠着脑袋搞不清楚状况,站在原地发傻。

    有姑娘问“阿鲤,你家师傅今年多大了”

    阿鲤咬着手指,摇摇头,说“阿鲤不知道。”

    就在此时,一位年轻男子从道观中走出,他拱拱手道“众位姑娘久等。姑娘们想问贫道的年纪,直接问便是,又何必客气”

    姑娘们见了道长,瞬间骚动起来,尖叫着朝前挤。

    这位道长约莫二十出头,身材颀长,穿着再普通不过的青灰道袍,长相却是难得一见的周正。除了那双眼睛比一般人狭长,如狐狸般略略带了狡黠之色之外,别的五官是没得挑了,说貌胜潘安也不为过。

    建康城外这所破旧道观已多年无人居住,连牌匾上的名称都看不清楚,只因道观外生了几株桃树,附近之人便称这道观为“桃花观”。这位年轻道长是今年初来的此处,还带了两个如仙童般可爱的小徒弟,名唤“阿鹤”和“阿鲤”。他深居简出,只在每月初一到十三给人算卦,行踪十分神秘。

    饶是这样,也有不少姑娘慕名而来,除了为自己求签算姻缘,更为的是见这位美男子一面。因道长从不透露姓名,也没有道号,又容颜俊美,姑娘们便以“桃花道长”称之。

    道长在桌前坐下,按顺序给求签的姑娘们解签。姑娘们一个个面带红云,将手上的签交给道长。一位姑娘大着胆子道“道长,你还没告诉我们你的年纪呢。”

    道长低头看签文,说“本道长二十有四,姓狐,名偃。”他抬起头来,看了面前的姑娘,道“这位姑娘,你是否昨日便来过了你命中注定于十七岁七夕那日遇见自己的心上人,七夕记得去河边放花灯。”

    姑娘红着脸点点头“原来道长知道奴家昨日就曾来过。”

    姑娘们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其实这些求签问卦的姑娘有不少来过不止一次,哪里图的是问姻缘

    狐偃耐心为几十个妙龄女子解签。为姑娘们解签的价钱不贵,一人三文钱而已。若是有男子问功名利禄,要的费用就高了。

    为最后一个女子解完签,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姑娘们恋恋不舍地离去,狐偃站起身,示意他两个小徒弟阿鹤和阿鲤将东西收拾好,便进了道观。

    此时正是暮春,天气渐暖,桃花将落。阿鲤又跑去鱼缸里摸鱼,阿鹤扛起桌子板凳,走到阿鲤边上时敲了他的脑袋一记,道“阿鲤,不要贪玩,赶紧去收拾”

    阿鲤摸摸脑袋,恋恋不舍地离开鱼缸,扛着剩下几个凳子回道观。

    道观外突然起了一阵风,吹落不少桃瓣。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山头,一个白影出现在桃树下。

    鬼探出脑袋查看道观的大门,磨着牙齿,叽里咕噜自言自语了一阵,用爪子在桃树干上抓出几道深深痕迹。他觉得这回他找的没错,这道长正是他要找的人。那双眼睛,狐狸一样的眼睛,他没见过别的什么人眼睛长成这样。

    都怪自己太蠢,轻易便信了他,结果这妖人也不知对他施了什么法术,让他变身为马,白白被人骑了五六年。后来他实在是难以忍受,便在横梁上撞死,结束了他的“马命”。随后又四处奔波找那小子好几年,终于在此处见到他。

    鬼越想越气愤,咬着牙恶狠狠道“小子,爷爷我非收拾你不可”

    狐偃和阿鹤阿鲤坐了一桌,他伸伸手指,桌上便多了五六道菜肴,香味扑鼻。阿鲤张大了嘴巴,无论狐偃在他面前施展多少次法术,他都看得目瞪口呆。阿鹤就淡定多了,连忙给狐偃盛饭夹菜,恭恭敬敬递到师傅面前。

    今日是十三,狐偃要下月初一才开始摆摊算姻缘,有要事者可以前来拜访,但十五那日是绝对谢绝见客的。

    师徒三人吃过饭,阿鹤和阿鲤将碗筷撤了下去,阿鲤负责洗碗,阿鹤则负责给师傅烧水沐浴。先将附近的水源引来,阿鹤将手伸入凉水之中,不到片刻,水温便变热了。狐偃摸了摸水温,赞许了一声,道“阿鹤,你有进步,水温刚刚好。”

    “谢师傅夸奖。”阿鹤挠挠头推门出去,狐偃将身上的长衫脱下,屋里却起了一阵风。他回头一看,是窗子开了,凉风贯进屋来,冷飕飕的。他将窗子关上,敏锐察觉到房内多了股戾气。他依然自顾自地继续脱衣,不过是只小鬼罢了,不足为惧。

    “哈哈,狐偃呐狐偃,房内多了点东西你难道没有察觉”

    听到人声,狐偃将外衣重新穿上,回头道“清悠,你怎么又来了”

    此时房内已然多了一人。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容貌俊美,气质温和。他身着水蓝色长衫,头发以青玉冠束起,腰上挂了鱼形玉佩,看打扮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他道“难道我不能来怎么说我们也是道友不是。”

    狐偃笑道“呵,你这公子哥儿就不要和我这种真道士混为一谈了,说罢,所为何事”

    清悠笑了两声,道“还不是为了那镜子。听说你找到了你师祖的照妖镜,拿出来瞧瞧罢,我还没见过那镜子是何模样。”

    狐偃道“你的消息倒挺灵通。世人传的太过,其实从表面来看,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罢了。”

    清悠朝他使了个眼色,指指墙角,道“狐偃,不妨把这小鬼捉了,用镜子照一照,我也好开开眼界。这鬼趁着你沐浴之时跑到房内,狐兄如此又一表人才,难不成是只了不得的女色鬼”

    鬼在墙角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虽说眼前二人不像善类,但他必须维护自己身为鬼的尊严他显出白色的影子,伸出两双手爪,叫道“我才不是女色鬼我是男的”

    不料清悠听了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抚掌道“狐偃啊狐偃,看来你惹上了一只断袖鬼。”

    鬼气得七窍生烟,挥舞着白色的爪子朝他二人撞去,叫道“你才断袖你全家都断袖”

    清悠笑得更欢了“哈哈哈,狐偃,你赶紧将他抓住,我实在是好奇这只小鬼长的什么模样。”

    鬼撞在狐偃身上,用爪子挠他的脖子。然而狐偃却纹丝不动,脖子也没有受伤。

    任凭鬼挠了一阵,狐偃用手指轻轻点在鬼额头的位置,鬼像被烫伤了一般,惊叫一声连忙退后,缩在墙角里。狐偃拿过放置一旁的白色灯笼,说了声“收。”鬼便化作一阵青烟,被收进白灯笼中。

    他道“清悠,你既然这么想看一看这镜子,我便让你瞧瞧。”

    狐偃从床边屉中拿出一面铜镜,这镜子诚如狐偃所说,不过是普通镜子的模样。很旧,镜子边上的花纹都几乎被抚平。

    清悠从狐偃手上接过镜子,镜子中清晰地印出他的脸。他抚摸镜子感慨道“葛洪曰万物之老者,其精悉能托人形以眩惑人目,而常试人。唯不能于镜中易其真形耳。是以古之入山道士,皆以明镜径九寸已上,悬于背后,则老魅不敢近人如此有趣的神器,没想到竟被你得了,清悠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狐偃道“还未看到照妖镜之神力便感慨成这样,清悠你也太过了些。”

    清悠回过神来,笑道“也是,狐兄赶紧把那小鬼放出来瞧瞧,我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南朝梁普通年间“普通”是梁武帝萧衍年号,为公元526年。

    葛洪公元284364年,东晋道教学者、著名炼丹家、医药学家。字稚川,自号抱朴子。

    清悠说的那段话,选自葛洪抱朴子内篇登涉卷十七。

    、照妖镜二

    鬼在灯笼里挣扎,白色的灯笼壁上不时往外凸出一块,他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坏蛋”狐偃弹了弹灯笼壁,道“这小鬼精力还挺充沛。”

    他抖动灯笼,鬼又化作一阵青烟,落在房间中央。狐偃将镜子对准了那阵青烟,镜子感受到鬼怪的存在,突然间绽出强光,直射在鬼身上。鬼尖叫了几声,化成人形,抱着大腿瑟瑟发抖。

    镜中出现的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年,身着白色单衣,一双杏目含泪,眉间一点红痣,那是被狐偃的手指给烫出来的。他对着二人颤颤巍巍道“你们你们不要过来,否则否则大爷我就不客气了”

    清悠叹了一声,上下打量了这个小鬼一番,道“没想到这断袖鬼倒长得挺不赖,狐兄有福啊。”狐偃笑了笑,道“我可不好这口,清悠兄若是喜欢,拿这灯笼把他带走。”

    鬼颤抖着缩进墙角,双手抱着膝盖,瞪着狐偃,眼神中带着恨意。

    清悠问道“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鬼偏过头恨恨道“我不知道,不记得了。”

    狐偃用手指了指鬼的双手,便有丝线将他手脚缚住,令他动弹不得。丝线越绷越紧,鬼终于受不住了,叫出声来“妖道,快停下快停下疼死了。”

    狐偃淡淡道“那你不好好说话”

    鬼委屈道“我是不记得了嘛,我只记得记得从前常有人叫我小尚。”

    清悠道“噢难不成你生前是小和尚可我看你头发生得好端端的,也不像是当和尚的呀。”

    小尚气得牙痒痒,怒道“你上辈子才是和尚呢,我不是”

    清悠继续问“你为何偷偷潜入狐兄的房间难不成真是偷看他洗澡来的”

    小尚咬牙切齿“呸你才喜欢偷看男人洗澡我是我是来报仇的”

    “哦报的是什么仇”清悠饶有兴致地用手肘碰了碰狐偃,问“难不成你之前跟这小鬼有过什么”狐偃自然记不得小尚,背着手等着小尚说话。

    小尚一脸怨念看着狐偃,缓缓道“十年前,前往会稽的官道上,你骗我你是鬼,骗我背你下山,还将我变成白马,拉到集市上卖掉。你是个坏蛋你是个坏蛋”

    小尚在墙角碎碎念,清悠瞧了狐偃一眼,大笑“还真是你对不住人家小尚,狐偃呐,你是不是该跟人家赔礼道歉哈哈哈哈”

    狐偃想起十年前之事,对缩在墙角的小尚道“若我没记错,那次是你先从树后跳出来妄图吓倒我的吧像你这种小鬼我见得多了,没什么坏心思,就喜欢躲在暗处吓唬走夜路的人,我将你卖了算是对你的惩戒。怎样,被人骑的滋味还不错吧”

    小尚眼中含泪,想起悲催往事,嘴里不断骂着“坏蛋坏蛋”

    清悠道“哎,我说小尚啊,你骂人骂来骂去也就只有坏蛋之类,实在是太单调了,换点新词怎样,我教教你吧。”

    小尚偏过头去,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狐偃掐指一算,道“你已死了不少年,为何还未投胎”

    小尚不理狐偃,狐偃用手指了指,缠在小尚身上的丝线缠得更紧。他哀叫道“疼疼疼我不知道我死了多久,你快放开我”

    “那好,你就暂且在灯笼里歇一会儿吧。”

    狐偃拿起灯笼,说了声“收”。小尚化作一阵青烟,被收进白灯笼中。

    狐偃将灯笼挂在床边,手指一点,灯笼里的灯芯亮了起来。小尚在灯笼里跳来跳去,叫道“好烫,好烫”

    清悠道“你就别难为他了,把火熄了,换成萤火吧。”

    小尚在灯笼里跳了一阵,狐偃看差不多了,他手一挥,黄色的火焰立马消失,灯笼里充满了绿莹莹的萤火,十分漂亮。小尚安静下来,抱着双膝看萤火,脸蛋上挂着几点泪痕。

    清悠拱手道“狐兄,今日打搅,时间不早,清悠该走了。”

    狐偃问“清悠此次前来,是否还有别的话要同狐某讲”

    清悠踌躇半晌,道“有个人我想让你看看,不知你是否得空。我知狐兄每月十五闭门谢客,过了这月十五,你若得空,能跟我走一趟么”

    狐偃笑道“还有清悠解决不了的问题这倒是奇了,什么样的人能令清悠烦心”

    “你就别抬举我了,狐兄的法力清悠难以企及。此人谈不上令我烦心,只是清悠看不出此人是否中了魔障,所以想请狐兄以照妖镜探之。”

    狐偃问“身上没有妖气”

    “没有妖气,但突然性情大变,同以往不太一样了。”

    狐偃思虑半晌,道“此人身份是否在我去之前不便透露”

    清悠微微颔首。

    狐偃笑道“这倒挺有意思。十五过后,我来建康城寻你。”

    清悠抱拳告辞,穿墙而出。狐偃看了挂在床头的灯笼一眼,随手一挥,浴桶边上便多出一道山水屏风。小尚在灯笼里小声嘀咕,晃悠着身子,灯笼微微摇晃。狐偃沐浴完毕,随手一指,浴桶和屏风瞬间消失。他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床边,用巾帕慢慢擦拭头发。

    此时,桌上放置的照妖镜突然射出一道光芒,照在昏暗的墙上。

    狐偃微微皱眉,这镜子从未出现这种情况。

    镜子中影像投影在墙上。华丽的宫室,重叠的檐角,宫殿一座连着一座。

    宽敞的房间雕梁画栋,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风格毛毯。屏风是白玉做的,以金线绣出牡丹的图案。一个十四五的少年躺在床上,两手拽着被子瑟瑟发抖。

    狐偃只消一眼便认出了他,那是小尚。看来,这是小尚生前的情景。

    影像只有画面,听不见声音。但从小尚的表情来看,他在惧怕。

    厚重的雕花木门徐徐开启,素衣医者背着药箱,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与此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男子四十来岁,身材高大,眼中带了杀气,嘴角却勾出一丝笑容。

    “小尚。”狐偃看出了男子的口型,他在叫他。

    小尚将头埋进被子里,整个人缩成一团。

    医者上前几步,跪在宽大的床前,嘴里说着什么。男子见小尚装睡,一把将被子掀开,小尚在挣扎,大声说着什么,男子并不理会。他将药从医者手中端来,用调羹搅拌几次,伸到他嘴边喂他。小尚摇头,整个人蜷成一团缩进床角。男子抓住他衣襟,将药碗递到他嘴边,捏住他的下颚,将黑乎乎的药汁灌了下去。末了,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

    明黄色的帷帐在飘,窗外的风吹了进来,居然带了零星雪花。男子示意医者将窗子关上,帷帐停止飘动。小尚双眼望向房梁,那里绘着彩色莲花图案。慢慢地,他白净的脸蛋透出一股死气。男子将手放开,黑血自小尚的鼻孔和嘴角徐徐流出。男子唇边挂着一丝冷笑,对医者说了几句,用白色丝帕擦去手上的污血,走出二人视线。

    小尚苍白秀气的脸上挂着几道黑血,永远不动了。医者颤颤巍巍地起身,查看小尚的气息,末了,用白布将他盖上。

    画面至此,光芒渐渐暗了,墙上的影像逐渐消失,狐偃将镜子收入屉中。

    白色灯笼中绿色萤火在飞,狐偃能感觉到小尚已经歇下了。夜已至三更,窗外明月皎洁。他宽衣入睡,脑中却是方才看到的画面。

    那宫殿分明是建康宫城,而黑衣男子并不像当朝之人。小尚尚未投胎,说明他死的时间不会太长,至多几十年。那么,小尚大约是齐或者宋时人罢。

    狐偃不再多想,合眼睡去。灯笼中,小尚吸着鼻子瑟瑟发抖。

    他方才感到一阵光芒,但因被关在灯笼中,看不真切。他觉得大概是那妖道又在施展什么法术,玩害人的把戏。他想起前几年被那富商骑着到处跑的情景,气不打一处来。他当时绝不该听信他的鬼话大叔说的不错,道士不是什么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照妖镜三

    徐州,豫章王府。

    夜已深沉,年轻男子坐于桌案前,桌上油灯忽明忽灭。春寒料峭,他仅着单薄里衣,头发散乱,眼神涣散。一位年轻侍从走上前来,为他披上一件黑色大氅。

    “王爷,夜深了,早些歇息。”

    男子回过神来,对身后之人道“梁话,你先行下去,本王还有些事情要想。”

    梁话摇摇头,为男子重新沏了一壶热茶,悄然退下。

    这名男子年约二十出头,相貌出众。浓黑的双眉下,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他抿着薄薄的嘴唇,眼里带了丝阴郁。窗外传来猫叫之声,他猛然站起,叫道“梁话,把文宠叫来,本王与他有事相商。”

    梁话没有走远,在门外答了一声“是,小的这就去。”

    男子不安地在房间内来回走动,月影在窗子上晃动。不到一刻,与他年纪相仿的近臣已至门外,轻声叩门道“王爷,小臣苗文宠。”

    男子眼睛一亮,道“文宠,快快请进。”

    苗文宠向他鞠了一躬,道“王爷深夜来寻小臣,不知所为何事”

    “文宠,还记得本王上回与你提过的事情么”

    苗文宠点点头道“小臣记得。”

    “办得怎样可曾寻到方子”

    “小臣四处寻找术士,眼下已寻了几个德高望重之辈,派人私下去问了,他们都多少知道些方子,可以呈给王爷。”

    男子颔首道“行,你再去观察,他们这些人的办法究竟可不可靠。你若觉得可以一试,便让他们到本王这里将方子呈上,明白了么”

    苗文宠低头领命,道“小臣明白。”

    男子低声道“此事不宜张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行了,下去吧。”

    苗文宠鞠了一躬“小的退下了,王爷早些歇息。十五过后文宠便能将术士挑选出来,王爷要办的事情,相信定有人能令王爷做到。”

    苗文宠走后,男子稍稍宽心,吹灭桌案上的灯火,宽衣睡去。

    月亮落下,旭日东升。建康城外桃花道观中,阿鹤已经起床。他叠好自己的被子后,推了推睡在自己身边的阿鲤,叫道“阿鲤,阿鲤快点起床”

    阿鲤纹丝不动,被叫得烦了将头埋进被子里,把自己蜷成一团。

    阿鹤受不了阿鲤如此懒散,一把将被子掀开,在他耳边大喊“起床再不起床不给饭吃”

    阿鲤揉了揉惺忪睡眼,软软道“阿鹤哥哥,今日师傅不是闭门休息么不用起那么早呀。”

    “这还早太阳都晒屁股了快起床给师傅做饭去,还要练功呢。”

    阿鲤不情愿地起床穿衣,他道“学道术真累,每天都好忙。”

    阿鹤道“你若不学,就是一条普通的花鲤鱼,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捉来吃了,学道术可以长生不老嘞。”

    阿鲤刚伸了伸懒腰,又往床上一倒,变成了一条红黑相间的花鲤鱼,翻着眼睛道“阿鲤好累”

    阿鹤用葫芦瓢舀了一瓢水,哗地往他身上一泼,阿鲤好像快活了不少,喝了几口水,又变成十岁小童的模样。他道“我还是起来吧,用功学道术,学精了就交给我的弟弟妹妹,让它们也能长生不老。”

    阿鹤道“这才对嘛,懒洋洋的像什么样子,当心师傅教训你”

    道观的另一侧,狐偃起身。窗外阳光明媚,他将窗子打开,白色灯笼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小尚无法接受太阳的强光,他觉得自己就要被晒化了。

    狐偃将窗子关上,小尚停止惊叫,双手抱膝,不断小声默念着“坏蛋坏蛋”

    狐偃挑眉,将他从灯笼里放了出来。小尚半透明的影子在房中极不自在,他四处寻找出处,却发觉除了他进来的那扇亮晃晃的窗子,其他的地方都无法出去。这是道观,墙里有令鬼怪无法穿透的东西,他只能从门和窗户走。然而,门是关着的,狐偃站在门前,窗户外面是他最怕的太阳。

    他在房间里跑了几圈,累了,缩在墙角恶狠狠地盯着狐偃。狐偃表情淡淡的,只道“瞪我做什么,你这爱作恶的小鬼倒还有理了”

    “你这妖道,骗我就算了,居然将我变成马匹,让人白白骑了好几年。你你会遭天谴的”

    狐偃懒得理会小尚的怒气,道“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小尚偏过头去“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我不是说过了么我不记得了。”

    狐偃转过身,微微叹气“唉,原本觉着欠了你一回,想帮你查清身世,令你早日投胎做人呢,看来是不必了。”

    小尚站起身来,试探性问道“真的你知道我的身世,便能令我早日投胎”

    “你口中所说那只野鬼的话倒也没错,横死之人,须等身体阳寿尽后再过二十年方可投胎。但假若你有门路,可以早些投胎,还能挑选户好人家。”

    小尚眼睛一亮,又暗淡下去,他闷闷道“你骗我,你根本就不会帮我。”

    狐偃继续道“还有一种可能,你的尸身被人施了法术,若是不解开,你只能永远当游魂野鬼。等到该投胎那日却无法投胎,最终魂飞魄散。”

    小尚微微一颤,道“那你想怎样”

    狐偃“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

    小尚闷闷道“我是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从前有人叫我小尚,我察觉到自己成为鬼,就是在我遇见你的地方。我一直在那里游荡,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我没有算过时间。若不是遇见你,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狐偃摇头道“那就没办法了,你先在灯笼里待一会儿吧。”

    小尚惊叫一声,又被吸进灯笼中。这次他懒得折腾,没有乱动便安静下来,一个人在灯笼里暗暗生闷气。

    阿鹤在门外叩门“师傅,早饭已经好了。”

    狐偃抬手,门随即打开,阿鹤手里端着的饭菜瞬间移到房内桌子上。

    阿鹤将门关紧,狐偃走到桌前,将扣在菜肴上的碗一个个揭开。

    这顿早餐相当丰盛,有包子、蒸饺、瘦肉粥,还有几个小菜,香味扑鼻。小尚在灯笼里闻到香味,不禁吞了吞唾沫。虽说他是鬼,但还是羡慕人类的饮食。他是野鬼,平日里自然不会有人给他烧纸或是送贡品,他的日子在鬼当中也是相当凄惨的了。

    想起从前种种以及自己悲惨的身世,小尚再也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呜呜呜”

    狐偃皱起眉头,一大早的就听见鬼哭,实在是不吉利。

    “呜呜呜”

    狐偃吃了一会儿停下筷子,挥一挥衣袖,残羹剩饭便统统不见了。他问“你这小鬼,哭什么”

    小尚懒得理他,继续哭自己的,而且哭得越来越起劲了。

    狐偃摇了摇灯笼,小尚从灯笼里掉出来,缩在墙角接着哭。小尚半透明的影子在墙边颤动,看不清模样。狐偃想起昨日镜中的清秀少年,居然有两分心软。

    他蹲下身,问道“你怎么了”

    “呜呜呜逢年过节没有人给我烧纸给我送吃的”

    原来是这样。狐偃站起身,道“你是野鬼,自然无人祭奠。”

    “呜呜呜”

    小尚断断续续地哭着,狐偃想到他一人在荒郊野地里过了这么多年,确实无聊得紧。而且无人祭奠,怪可怜的。他跨出门去,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盘果品,是桃子和梨拼起来的。他递给小尚道“给你,吃吧。你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

    小尚也不去想这个季节根本就没有桃子和梨,他觉得狐偃这妖道好像无所不能。他拿起一只桃子,往嘴里塞去。但他拿走的只是一个虚化的桃子,而桃子本身还留在果盘里。小尚狼吞虎咽吃了一盘,抹抹嘴,道“我想吃包子,要肉的。”

    狐偃摇摇手里的铃铛,不一会儿阿鹤便跑了过来,恭敬问“师傅有何吩咐”

    “阿鹤,今早上的包子可有剩下的”

    “还有,我去端来。”

    小尚长大了嘴,口水都快流下来。包子,包子耶多少年没吃过了。

    狐偃仿佛能看穿小尚的想法,尽管小尚只是一团白雾,他连他的脸都看不见。

    阿鹤端来一笼热腾腾的包子。虽说狐偃有随时随地变出美食的本事,但那样变出的美食只有填饱肚子和好吃这两个功能,没有营养,因此不能长久吃幻化而来的食物。只要时间充裕,狐偃的吃食还是由阿鲤和阿鹤两人悉心准备。

    狐偃刚将这笼包子端到小尚面前,小尚便两眼放光,像一只饿极了的野狗,立刻朝包子扑去。

    “包子烫”狐偃话音刚落,小尚便撞在了包子笼上。

    鬼叫声立刻在道观中响起,小尚觉得自己的鬼脑都要撞开了,主要是烫。

    “烫烫烫烫”他鬼叫道。

    狐偃将包子拿远些,道“鬼还是吃凉的吧,过会儿再吃。”

    小尚盯着桌上的包子,恨不得它下一刻就变凉。他吹了一口气,房中阴风阵阵,包子瞬间便凉了。他扑了过去,恶狠狠地咬住了包子,几口便将一笼包子吃了个精光。

    狐偃挥挥手将残局收拾了,小尚酒足饭饱蹲在墙角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心情愉悦。

    狐偃想着昨日里镜中的情景,这小尚很可能是帝王之家出身,做了鬼居然连包子都吃不上,实在是怪可怜的。

    作者有话要说

    、照妖镜四

    十四的晚上,月亮又圆又亮。小尚无事可做在房间里晃荡,见狐偃没对他怎样,居然跳到床上去玩。狐偃从外面进来,小尚打了个滚,滚到角落里。狐偃没功夫理他,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

    窗户开着,明晃晃的月光照了进来,院子里一片银白。狐偃眉头微皱,将窗子关上,在窗子外面加上一层遮光布。

    小尚觉得奇了,问道“小子,你做什么”

    狐偃没搭理他,坐在床上自顾沉思。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小尚挺喜欢月亮,他是鬼,不能被太阳晒到。他在荒郊野外游荡的时候,最喜欢有月亮和星星的晚上,尤其是十四五的时候,月亮又大又圆,把大地照得银白一片。没有月亮和星星的时候,有萤火也是极好的。若是什么也没有,他就只能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呆,百无聊赖。

    狐偃不理他,小尚只好在房里荡来荡去,无事便只能打量狐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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