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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你心似我心 第5节

作者:雨过碧色 字数:22607 更新:2021-12-18 01:15:16

    傻小白真的像一只小白狗一样箭一般从屋里窜出来,两步就立在安诺跟前了

    “安安大哥,你、你、你那个怎么来了”傻小白又一次结巴出了摇滚范儿。

    “我在马路上就看见你了,喊了你好几声,你理都不理直接就窜进胡同了,我只好跟进来啦怎么这是你”大家都知道安诺当然在说瞎话,但是,他这种人,自己从来就不知道瞎话是什么概念

    “哦,哦,这是我阿婆家,嗯,阿婆”白以辰顿了顿,咽回了后半句“阿婆在做打卤面,哥你要不要也来吃一碗,可好吃了。”

    安诺摸摸自己的胃,心想,打卤面可比泡面好吃多了,况且还有傻小白佐餐,于是点点头“嗯,好吧。不麻烦吧”

    “不麻烦不麻烦”白以辰兴高采烈,明亮的眼睛弯成细细的一条线。

    安诺跟着白以辰走进黑乎乎的房子后才发现,这间屋子早已经不是什么家常菜馆了,房间里堆满了各色杂物,基本就是个杂物间。穿过这个杂物间就是一个小小的方形院子,十几平米大,水磨石板铺在地上一尘不染。院子的一角有棵石榴树,浓荫蔽日,树下有几个小板凳,一张不大的方桌。院子的那头有间平房,也有十来个平米,屋里只有基本的生活必需品,看起来老太太是一个人住。

    安诺瞬间明白了。

    白以辰以前一定就住在这条巷子里,他跟阿婆相熟,这个阿婆应该是个孤寡老人,傻小白这是在给人兼职当乖乖孙儿呢。

    白以辰拉着安诺坐在板凳上,冲着院子一侧的小厨房嚷“阿婆,我哥来了,多做一份吧。”

    老太太从一看就是自己搭建的小厨房里探出头来,笑眯眯地看看安诺“小白的哥哥啊没问题的,你先给你哥倒杯凉茶,在冰箱里,我上午刚煮好的。坐那里歇歇吧。”

    白以辰像在自己家一样溜达进屋里,打开冰箱翻出一个大凉杯,倒出一杯琥珀色的凉茶放在安诺面前的方桌上。他俯下身子,看着安诺笑,嘴角扬着,大眼睛里满满的笑意已经盛不下了,流淌得满院温馨。宽大的体恤衫领口垂下,露出白皙单薄的胸脯,笔直纤细的两道锁骨清晰地浮现出来,刀锋一样划伤了安诺的眼睛。

    十月的傍晚,天已经不那么热了,安诺坐在小板凳上抬起头,看着白以辰那打心眼里儿高兴的笑容突然觉得火烧火燎的,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一下下撞击着肋骨,撞得生疼。他觉得自己真愿意付出一切,只要这傻孩子能天天看着自己这么笑。

    看见我,有那么高兴么

    安诺想,你为什么会笑成那个样子

    “傻小白”安诺拼命地板起脸来,“你是不是欠我钱”

    “呃”傻小白真的傻了,“我怎么会欠你钱哥,你记错了吧”

    “你不欠我钱,干嘛笑得这么一脸谄媚的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你是我哥嘛,看见你我高兴”白以辰坦坦荡荡,理所当然。

    “是你哥就高兴啊这是什么理由”

    “嗯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挺高兴的。哎,哥,你怎么会到这附近来的”

    “我啊下午约了个朋友,这不,刚散。”

    “女朋友”白以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声调都降低了两度。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女朋友”安诺莫名地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儿危险,似乎每个回答都会对未来产生根本性的影响。

    “这附近是商业区啊,陪女朋友逛商场挺正常,要是个男的嗯,有点儿怪怪的。”白以辰觉得自己的思路很正确,正确得让他情绪低落万分哥有女朋友了,以后除了工作时间以外都得陪女朋友吧他恐怕没工夫再跟我聊天了,也不会再和我一起去吃宵夜了,要吃也是和女朋友一起吃吧

    白以辰没什么朋友,念书的时候课余时间全拿来打工了,完全没有心思去经营自己的交际圈。高中毕业后班里的同学趁着暑假时间成群到处玩,谁也没想过叫上白以辰,白以辰也从来没想过留下谁的通讯方式以后便于联系。高考结束后他立刻开始找工作,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他开始联系休学的事情。其实按照他的情况,是可以申请助学金的,但是白以辰对“助学金”三个字厌烦至极,他觉得平白的,干嘛需要别人“助”,我自己明明可以的。

    就是这么的倔

    安诺不知道为什么小白的情绪突然低落下去了,只是看着他刚刚还笑得灿然生辉的小脸瞬间就变白了,翘起的嘴角也耷拉下去了,那伤心的样子让他很心疼。安诺伸出手去,使劲儿地呼噜呼噜白以辰的头发,让那细软的发丝缠绕在自己的指尖

    “傻死了,我哪里来的女朋友啊那个女的会找我啊没工作没积蓄没房子,谁那么不开眼啊”

    白以辰紧紧抿着嘴角,咬得后槽牙都有点儿疼了,可是怎么也控制不住一个劲儿地向上扬的嘴角。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笑起来实在不太仁义,他应该安慰性地拍拍安诺的肩膀,然后说“哥,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样的男人最招女生喜欢了我保证你以后会桃花泛滥。”

    可是,他说不出来,他一点儿也不为安诺依然单身而遗憾,一点儿也不他快高兴死了安诺没有女朋友,安诺还是自己的大哥会和自己一起去宵夜,会拍着自己的肩膀说“傻小白”,会呼噜着自己的头发宠溺地笑。

    安大哥没有女朋友白以辰高兴死了,他特不厚道地想,最好一直别有女朋友

    不厚道的想法只能放在心里,嘴上还是要抹点儿蜜的。于是嘴上特厚道的白以辰安慰安诺“那个安大哥,我觉得你真的特好是个特好的人肯定有女生喜欢你”

    又一张好人牌安诺觉得自己最讨厌“好人”这俩字

    你才是“好人”,你全家都是“好人”

    “白以辰同学,满大街十个人里至少有九个都能算得上好人”安诺懒洋洋地说,微微眯起的眼睛乜斜着白以辰,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不是,安大哥,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你真的跟他们都不一样嗯我觉得你真的特好。”白以辰脸都红成熟透的西红柿了,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白以辰就奇了怪了,他向来嘴甜乖滑,一张嘴哄得上至八十下至八岁,可是,面对安诺,他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拢共就请你吃过两顿金鼎轩这就特好啦”安诺戏谑地说道,“你的好评还真是容易得啊。”

    “不是,我不是因为金鼎轩。”白以辰急急地说,但是,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因为安诺请求郑锐留下他因为安诺喜欢对他笑因为安诺拥他入怀安慰他因为安诺在公安局门前等了他一夜因为安诺叫他“傻小白”

    白以辰说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自己在安诺身边时会很安全,很安心,这种安全感是他打记事以来就不曾有过的。白以辰想,也许这就是亲人的感觉,如父如兄

    、第十九章 怎样对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安诺就是见不得白以辰为难,看着他小脸儿憋得通红,说不出来话的样子就心软。手上一使劲儿,把白以辰拉低,按他坐在自己身边的小板凳上

    “傻小白,我逗你玩儿呢你好歹叫我一声哥,当哥的当然要对你好啦。”

    白以辰歪了歪头,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什么,一时之间竟也无语了。

    “那个,白以辰,这老婆婆是谁啊”安诺对白以辰的一切都很有兴趣,刚刚在门外,白以辰那说了一半儿的话让安诺有点儿介怀。他知道很多事白以辰不想说,但他就是想让白以辰说出来,因为那些东西放在心里,早晚会把这个孩子压垮的安诺很愿意把自己的肩膀借给白以辰,只要他愿意靠一靠。

    “嗯,我小的时候阿婆很照顾我,以前阿婆开饭馆的,我老去阿婆家吃饭。阿婆一个人我经常过来看看阿婆,阿婆做的打卤面可好吃了安大哥,一会儿你多吃点儿你平时喜欢吃什么爱吃面么”

    “你以前住这里为什么现在不住了”安诺知道白以辰在转移话题,也知道自己这么穷追猛打不太地道。但他就是控制不住,他觉得自己只跟白以辰认识了几个月,之前的十七年全是空白,每每想到那十七年里小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苦难磋磨他就心痛难忍,想要加倍地对他好,让他以后的生活只有快乐和甜蜜。

    “我我以前念书时住这条巷子,这里离学校近后来毕业了,就不住了。我现在是社会新鲜人,我租的房子得离单位近呀哥,你住哪里”

    他又在转移话题了安诺想。

    安诺拿到的资料告诉他,白以辰的家不在这里,而是与这里隔着两条街的新安小区。虽然新安小区也是一个老旧小区,但比这里的条件要好得多新安小区的房子在去年年底就被白以辰的母亲卖掉了,从那以后白以辰一直租住在一间地下室里,他的母亲一直住在医院里。

    白以辰的母亲今年五月份患肝癌去世

    安诺知道,卖房子的那笔钱也就刚好够白以辰母亲住院治病办丧事的母亲五月份去世,白以辰六月份初参加高考,以高出录取线30分的成绩考取第一志愿。

    上学、打工、照顾生病的母亲、复习、高考安诺觉得自己的心都绞起来了他也是参加过高考的人,他也曾挑灯夜战至凌晨,可那时他有体贴入微的双亲,他有互相鼓劲的兄弟,他除了温书万事不过心。即便如此,他到现在都觉得高三复习那段时间是人间地狱,是连想都不愿意去想的噩梦。

    白以辰的高三

    安诺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配去“心疼”白以辰,他没那资格他不懂得什么是艰难,不懂得什么是承担,更不懂得什么是顽强一个生活在蜜罐里的人,永远都没有立场去“心疼”白以辰这样的人。

    安诺看着白以辰,哽住了

    “哥哥,我问你呢,你住哪里啊你在发呆么”白以辰伸手在安诺眼前晃晃。

    “哦我啊,我住思安小区,也是因为那里离酒吧近嘛。”安诺用力深呼吸,生生把酸楚的感觉逼回去。

    “思安思安小区离我那里也挺近的呀,安大哥,以后没事儿了我能去找你玩么”

    “玩玩什么我那里没什么可玩的。”

    “嗨,我就那么一说最多也不过就是找你吃顿饭什么的,我白天在餐馆,晚上在酒吧,也没功夫玩”白以辰越说声音越低,他觉得特委屈。

    敏感的白以辰觉得自己从安诺的话里听出了明显的拒绝不过就是顺口说要找他玩去,说说而已,本来自己也没太当真。可是,可是安大哥唯恐避之不及,他着急忙慌地声明他那里“没得可玩”。这赤裸裸地拒绝让白以辰很受伤,连带着小脸儿都耷拉下去了。

    原来以为自己终于拥有了一个朋友,一个兄弟的

    其实安诺说完就后悔了,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立刻就反应出来这话是多么地容易让人误会。可是,天地良心啊,他真的是实话实说,家里有啥可玩的还不如出去打打台球飙飙车,吃顿烧烤喝两瓶啤酒

    所以,当他看着傻小白故作镇定强装坚强地扭过头去,淡淡地说“没功夫玩”时,立刻就想要伸手把那颗小脑袋扭过来,按在自己怀里好言相慰一番。

    但是

    安诺狠狠地咬了咬下唇,阴差阳错,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让白以辰误会的话实在是太“恰当”了

    “你得离他远点儿越远越好,越远越安全”安诺在心里嘱咐自己,“安诺同志,你是个卧底全身而退是理想,缺胳膊断腿是正常,沉江填井是常态的卧底害人害己的事可不能干,就算你不惜命,也得顾着点白以辰,跟他走近了会害死他的”

    于是,安诺不说话了。

    白以辰也不说话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安诺面前的那杯冰镇凉茶还在冒着丝丝寒气,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厨房里阿婆打鸡蛋的声音乒乒乓乓。

    白以辰低着头发了会儿呆,站起身来走到院子的一角,拿过扫帚和簸箕走进屋里。

    安诺没有动,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这么愣愣地看着白以辰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床单被罩,换下床上脏了的那套,连同堆放在一把藤椅上的脏衣服一起丢进洗衣机。然后利落地扫完屋子,涮洗抹布,把房间里的家具一一擦拭干净。

    古老的双缸洗衣机咣当咣当的声音回响在院子里,阿婆在厨房喊

    “小白,你又洗衣服啦告诉你不要动手啦,阿婆自己可以做的你歇会儿啦”

    白以辰提高嗓门,力图盖过洗衣机的声音“好啦,阿婆,我做完了。阿婆,我饿啦,什么时候可以吃啊”

    “马上马上,再五分钟就好啦”

    洗衣机在脱水,咣咣咣咣的动静震得安诺心神不宁,他知道小白生气了,失望了,伤心了,但是,他依然坐在那里,不说话不动

    白以辰站在洗衣机前,从甩干桶里拎出拧成麻花的的衣服,费力地抖开。他回过头,安静地对安诺说“安大哥,能帮我一下么床单得抻平。”

    一个“能”字,一个疑问句,俩人的距离瞬间十万八千里

    打卤面很好吃,手擀的面条劲道弹牙,浓浓的卤汁飘散着淡淡的酱香,柔韧的黄花,脆爽的黑木耳,细腻的鸡蛋花,一把翠绿的碎碎的香葱香菜飘香万里。

    白以辰捧着面,听阿婆絮絮地念“天要凉啦多穿点,早晚加外套;打工不要太辛苦身体最重要;回家晚的话注意安全;你一个人怎么行都没人照顾你,平时回阿婆这里来吃饭吧,你又瘦了”

    安诺闷声不响地吃,阿婆的每一句话他都打心眼儿里赞同白以辰,你一个人怎么行呢

    白以辰笑眯眯地对阿婆说“阿婆,我很好啊。我打工的餐馆可好了,老板都很照顾我的。喏,安大哥就是我打工时认识的,他可好了,特照顾我,我没事的,您放心啊”

    阿婆看看安诺,推给他一小碟凉拌海带丝“小安啊,你跟小白在一起工作啊”

    安诺立刻停下筷子,点点头。

    “小安,阿婆谢谢你照顾小白。”阿婆真诚地说,“小白是个特好的孩子,又乖又聪明又懂事你是他第一个带回来的朋友呢,你一定对他特好。”

    白以辰不吃了,他端着碗,屏住呼吸,顺着碗沿儿盯着安诺。

    安诺的脑子里轰隆隆地响,不知道是羞愧还是心虚,他问自己“我对他好么”

    想想,似乎他没有为小白做什么,相反倒是设计陷害过他,让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在冰冷的提审室里对着鬼见愁熬了一夜。就在刚刚,自己的一句话就拒人千里之外,这孩子现在都在伤心。

    我应该怎么对他“好”呢哪种“好”是安全又贴心的呢

    安诺有些艰难地说“阿婆,我们是同事,白以辰是个好孩子,我我们都挺喜欢他的。”

    白以辰垂下眼,狠狠地往嘴里塞进一口面。

    吃完面,天已经全黑了。

    安诺看着白以辰沉默地刷完碗收拾完厨房,站在院子里跟阿婆告别。白以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递给阿婆“阿婆,这钱给你,你先拿着用。”

    阿婆接过来打开看看从里面抽出五张粉色的百元大钞“够啦剩下的你留着,赶明儿还得买房结婚呢。”

    白以辰笑了“阿婆,我才十八岁呀”

    “阿婆知道你十八岁,可是小白哦,现在谈恋爱好费钱的那些小姑娘都要看电影喝咖啡买衣服的,上次你小刘哥还说,看场电影要一百块一张票的啧啧,抢钱哪”

    “阿婆,我谈恋爱不要找那些乱花钱的小姑娘的”白以辰又笑眯了眼睛,“我会找个会过日子的姑娘的阿婆,你要健健康康的,你要吃我的喜酒的。”

    阿婆使劲儿点头“要的要的阿婆一定要吃你喜酒的,阿婆给你的媳妇开脸”

    “哪,阿婆,这钱你留着,买点好吃的,吃得有营养身体才会好啦”白以辰把那个厚厚的信封塞进阿婆的口袋里,弯下腰抱抱阿婆说“你不要的话我生气啦,以后不来啦”

    阿婆拽着白以辰的衣角拍拍他的脸颊“好孩子,阿婆替你收着你常来阿婆家啊,阿婆给你做好吃的。”

    白以辰站直身体,嘱咐阿婆“你有事一定要打我手机哦,不要不告诉我”

    阿婆像是个孩子在做保证一样,极认真地说“会的会的,小白放心好啦。下次带着女朋友来看阿婆啊,阿婆给你女朋友炖甜汤喝。”

    “好的,我找个爱喝甜汤的女朋友”白以辰乖得让阿婆松不开手。

    “小白,一定要找个对你好的女朋友哦,要会照顾你会疼你。”

    白以辰笑了,他想到安诺说“哪个女的会找我啊没工作没积蓄没房子,谁那么不开眼啊”

    安诺站在旁边,耳边翻来覆去就是“女朋友”三个字。

    白以辰一年后会去念大学,土工工程系,最热门最挣钱的专业,毕业后做个建筑师,高级白领,小伙子一表人才品行绝佳,女朋友恐怕倒追的女孩子车载斗量吧

    最终,小白会有一个温婉美丽、贤良淑德的妻子,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一个幸福的家庭,足以弥补他前十八年的苦难人生。

    自己所谓安大哥,也就是个过客而已,而且还是个瞎话满嘴的过客。

    小白,你告诉哥。

    哥这样的一个人,怎么才能对你“好”

    、第二十章 人人都在忙

    作者有话要说

    白以辰低着头,踢踢踏踏地往前走,安诺跟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气氛僵硬得有些尴尬。

    白以辰心里特乱,他觉得自己真有点儿小题大做安大哥不过随口说说而已,自己就耷拉着个脸,就跟别人欠了他谷子还了糠似得。

    可是

    白以辰就是很难过,他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多情还以为安诺真的拿自己的亲弟弟呢,原来人家不过是那么一说,我跟他,不过是“同事”

    原来,自己仍然是一个人

    安诺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白以辰,小家伙沮丧的神情让他心疼。安诺握紧拳头,用指甲深深地切近手掌,钝痛感让他的理智始终凌驾于情感之上疏远他,如果你真的爱他,就疏远他

    这种撕扯着灵魂的疼痛感逼得安诺走投无路,他想,如果自己不是警察该多好或者,自己根本就没有接下这个任务该多好

    可是

    如果自己不是警察,不接这个任务,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个城市,更遑论认识白以辰这个人

    命运你他妈玩我呢

    安诺抬起头,无声地问候了一下老天爷。

    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头的时候,况且如此尴尬的气氛下,步伐只会越来越快。安诺觉得自己还没冷静下来呢,白以辰就到家了。

    站在小区门口,白以辰对安诺点点头,故意提高嗓门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说“安大哥,我到家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挺晚了。”

    快十一点了,安诺想到白以辰第二天还得去餐馆刷盘子,于是催促他“嗯,赶紧回去吧洗个澡睡个好觉,明天你还得早起呢”

    白以辰没动,他看着安诺,希望安诺能再说点儿什么,让他能听出些许端倪,能体会到安诺给予他的温暖,一如那夜在公安局门口,昏黄的路灯下安诺等待的身影。

    安诺伸出手,搭上白以辰的肩,逼着自己微微用力,推着白以辰转了个身面向小区门口

    “走吧”

    安诺轻轻推了白以辰一下,白以辰顺势向前连跨两大步,瞬间就拉开了与安诺的距离。

    白以辰停住脚步,站稳,没有回头,说“安大哥,晚安”。然后头也不回地疾步走远。

    安诺看着白以辰匆匆走远的背影,一句“晚安”哽在嗓子里,他知道自己伤了这个孩子,也知道,最痛的,其实是自己。

    白以辰向来认为自己不是个钻牛角尖的,如果凡事都执着看不开,他早就被命运玩死了所以当他终于“认清”自己在安诺那里不过就是“同事”而已时,对自己说没关系,不过就是回到刚开始时那样。所以小白同学第二天起床后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直奔九乡菜馆,他决定从今天起要在菜馆义务加班直到晚上用体力上的透支来让自己忘记那种失落和孤独感。

    老天某些时候还是很照顾白以辰的,比如说,小白想把自己累成脑瘫,老天如了他的愿

    连续义务加班四天后,白以辰觉得自己可以结束自虐了,毕竟他没想自杀,况且他觉得自己好像感冒了,这几天一直浑身酸疼,昏沉沉的。这天晚上十点,当白以辰拖着半残的身体从锅碗瓢盆齐鸣,大灶砧板共响的嘈杂的厨房里走出来时,惊讶地发现窗外大雨瓢泼这个湿润的南方城市经常下雨,秋雨过后天总是会迅速冷下来,算算现在已经快十月底了,下雨实在太正常了,说起来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六场秋雨了。

    白以辰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突然想到自己那间阴冷的地下室,本来就潮,这两天更是能种蘑菇了这么大的雨,不知道会不会渗水。最近一周,他睡觉基本都不盖被子那被子几乎能洇出水来,又湿又冷,一夜过后骨头缝里都透着冰冷潮湿的感觉

    这还没到冬天呢白以辰无奈地承认,恐怕真的得换个地方租了。

    陈老板非常好心地让白以辰别回家了,就住店里好了,几张桌子一拼就一张床。白以辰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很担心自己的小地下室进水,倒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自己的各种证件、存折、和妈妈一起拍的相册、以及各种具有纪念意义,舍不得丢弃的小东西都在那间逼仄的地下室,白以辰必须回去确定那些东西的安好无恙。

    陈老板把拉菜的小车开了出来,把白以辰送到了小区门口,白以辰撑起一把小伞,谢过了陈老板后低头奋力冲进大雨中。一路磕磕绊绊,冲进地下室的时候白以辰觉得自己完全就是穿着衣服洗了个澡

    小屋的地上汪着水,还好不多,白以辰检查了一遍,发现自己在意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其他的也就懒得再过心了。伸手摸了摸床铺,不算干燥,但也能将就,他实在太累了,脱光了衣服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干的床单把自己裹起来,然后倒在床上,扯过被子蒙头盖上,很快就陷入了昏睡中。

    睡梦中,安诺揽住他,朗声大笑着说“你个傻小白”,温暖亲昵。

    睡梦中,安诺推开他,平平淡淡地说“我们是同事”,冷漠疏离。

    白以辰就在这忽热忽冷中昏昏沉沉,母亲的面容、安诺的眸子,交替在眼前出现。

    安诺这几天忙翻了

    酒吧停业整顿,安诺整天去韩子飞那里报到,韩子飞没事就跟他聊天,聊天的过程中“随口”透露三两句生意上的事。于此同时,也“随口”打听打听安诺的老家在哪里啊,家里都有什么人啊,读书怎么样啊,有没有女朋友啊,现在住哪里啊,条件怎么样啊,要不要再给找套好点的房子啊零七碎八,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三四天的功夫,安诺那经过加工的身份和经历就被韩子飞摸了一清二楚。

    至此,宾主尽欢

    安诺这两天也跟韩子飞去赴了几次饭局,请的都是一个叫做董均的人。韩子飞在董均面前着实赞扬了一番安诺,董均也听手下说了那晚酒吧里发生的事情,对安诺的急智很是欣赏。

    董均笑着跟安诺碰了一杯,说“我真是佩服你的急智简直像是事先演练好的一样”

    安诺笑笑说,我挺喜欢看推理小说的。

    董均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安诺解释说“有个推理小说作家挺有名的,叫唐冉,他写过一本生命之盐,里面的人就用这个办法运货。我也觉得这情节挺有意思的,就记住了,没想到能用上。这也就是在酒吧了,换个地方都没戏您想,除了饭馆,咖啡厅啊、甜品店啊、凉茶店啊,其他地方怎么会有大罐的盐”

    董均赞赏地拍拍掌“真好怪不得说知识改变命运呢多看看书真是有好处子飞,你也多看看书,长见识啊”

    韩子飞露出一个惭愧的笑“我不行,我没那个耐心,我这点儿层次也就看看电影消遣。”

    安诺毫不怀疑,说这话的功夫已经有一个人冲进新华书店,在推理小说书架上狂找生命之盐这本书了。

    中国人喜欢饭局,好像一切问题都能在饭桌上搞定,生意当然也不例外,觥筹交错间,一笔买卖就敲定了。

    韩子飞手里有批“4号”,量不算太大,韩子飞想把它卖到广兴市,广兴市是董均的地盘,几顿燕鲍翅下来,董均答应了这笔买卖。

    秦晓这段时间也很忙,他忙着再次复核安诺的身份,力求万无一失

    安诺顺利地接近了韩子飞固然喜人,可这离最终目标还差得远呢。北安市的“王”从来都只有一个人刘波他几乎控制着北安市所有的黑色产业。这人头脑很好,手段够狠,手下颇有几个死忠的“兄弟”替他挡煞,这几年下来,警方尽了最大的努力,也没抓住他什么把柄,有几条诸如组织妇女、聚众赌博、操控盗窃集团之类的轻罪他手下全替他担了,贩毒这项重罪至今没有证据证明他是组织者。

    刘波隐藏得太深了,开一家小小的进出口公司,连老板带员工12个人,每年的流水不过区区三百多万,关税手续齐全,从不偷税漏税,慈善捐款积极,个人风评很好,爱老婆爱工作,从没花边新闻,连秘书都是男的,规矩得不能再规矩

    安诺卧底韩子飞,只为了接近刘波

    秦晓又叹口气,就冲刘波的能耐,如果在本市的警察里找个人出来卧底,那一定会卧着卧着就卧下去再也不会起来了,毕竟已经牺牲了两个人了,不能再冒险。

    “安诺,你一定要小心啊那么多年的交情,我可不想给你收尸”

    远在宁远市市的秦晓,坐在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里,正盯着一个户籍警全面修改安诺的个人资料。看着手里的资料想,我还得给他找对儿爹妈,还是安排个父母双亡要不设置他爹妈出国旅游好了

    正在秦晓神游时,莫晗的电话来了“赶紧回来韩子飞要动一动了”

    秦晓第二天就飞回来了,接到的通知是韩子飞三天后要出一批“4号”,应该是要卖到广兴市去,接货人是董均。人当然是要抓的,货也是要截的,但是决不能在本市动手。秦晓接到的任务是去广兴市联系当地警方,务必布一个完美的局,把这事栽到董均那里,力保韩子飞不会怀疑到安诺头上。

    到目前为止,安诺自认为任务进行得很顺利,但是下一步更难

    要怎么样才能让韩子飞带自己去见刘波呢

    安诺一筹莫展。

    刘波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手下的人基本各管一摊,比如韩子飞负责毒品,吕强负责赌场。谈生意时带着相关的人去,敲定价格就走人,剩下的所有细节全都交给手下,交易时从不露面。通常干点儿非法勾当的人都有个正当职业打掩护,一般都是商人,刘波自己经营一家小公司,跟几个商业伙伴吃个饭洗个桑拿简直合法合情合理饭桌上温泉里,三言两语之间就谈完了,完全不着痕迹,想抓他的把柄难之又难。刘波也从不怕手下人捣鬼,他自有一套自己的监察管理方式,曾经一个负责的手下想卷款跑,还没出三环路呢就死于车祸。

    这人倒真有两把刷子,安诺气极反笑。

    、第二十一章 痛

    白以辰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多,昨夜淋了场大雨,感冒加重了,不用量表他都知道自己的体温一定超过38度了,去打工是不太可能了,白以辰挣扎着给陈老板打了个电话请假。然后挣扎着起身,拎了拎水壶,到了一杯不知道是哪天的冷水灌下去想纾解一下似乎要着火的喉咙。谁知道喝完后本来就在发冷的身体像被赤裸着扔进了雪堆里,五脏六腑都冻成了一团,血液似乎都不流动了,胃里针扎一样疼。白以辰昨夜脱掉了湿衣服后裹着条干床单就睡了,现在觉得冷得要命,实在懒得找衣服穿只得又抽出一床被罩来裹在身上,直接倒在床上扯过被子闷头大睡。

    他第二次醒来是下午三点,基本上算是疼醒的头疼,嗓子疼,关节疼,腰疼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他睁开眼时,房间的四面墙都在眼前晃动,天花板在他眼里已经倾斜成得快要倒掉了白以辰知道自己在发烧,他冷得心脏都开始疼了,可是脑袋里像点了一把火,烧得他头疼欲裂。

    得去医院,白以辰对自己说。他试图从床上坐起来,但是后背刚刚离开床,剧烈的头疼和胃痛就打倒了他,他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我可不能死在这里白以辰想,我的人生还没开始呢,我还要读大学,我得活的比谁都好

    白以辰从枕头边摸出手机,打开通信录,第一个就是安诺。这个名字深深地刺痛了白以辰的心,以至于那种心痛压过了他高烧带来的全身性的酸痛白以辰跳过这个名字,然后是陈老板、林子、肖易、郑锐

    再按,通信录回到第一个名字安诺白以辰按下了绿色的按键。

    安诺接到白以辰电话的时候正在冥思苦想怎么能接近刘波,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吓了他一跳,抓过电话就说

    “喂。”

    这一声“喂”成功地让白以辰的眼泪落了下来,他说不清是为什么,听到安诺的声音让他又有了那种安全感。长久以来的孤独和苦难让他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坚硬的面具,那面具始终微笑阳光。人人看着这张青春飞扬的面孔都会喜欢,但没人会产生怜悯之心,更不会有人问他“白以辰,你真的快乐么”

    时间久了,白以辰自己都忘了,其实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他需要长辈的关爱抚慰,需要朋友的相互支持,更需要一个爱人的倾心体贴白以辰逼自己忘了这一切,只记得自己是个男子汉,妈妈活着,就要撑起这个家;妈妈死了,就要撑起自己的未来

    实在是坚强得太久了

    白以辰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太久了,原来自己还是会哭的

    “哥安大哥”

    安诺听见白以辰的第一声就愣住了这孩子在哭

    “小白你怎么了别哭,跟哥说你怎么了你在哪里呢”安诺用脖子夹着手机,一边说一边飞速地换衣服穿鞋找钥匙钱包,白以辰一定是出事了这孩子从来不哭,总是笑眯眯地活力四射的样子,就算再难过,也只是红了眼圈儿。可他现在拖着哭腔,声音虚弱得几乎抓不住,安诺急得套不进裤腿,裤子缠在腿上,单脚在地上蹦着。

    “安大哥,我我病了,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医院我找不到别人”白以辰下意识地用了敬语,麻烦应该是个安大哥添麻烦了吧。

    安诺瞬间被那句“能不能麻烦你”击溃了,心火狂烧。这孩子是要跟自己较劲是吧几个月前他还站在燃惑门口,趾高气扬地对自己说“你丫”一周前还死缠烂打要自己陪法场,理直气壮要自己请宵夜的那个小屁孩就被自己那句“我们是同事”打得散了神魂了么,现在居然来跟他说“能不能麻烦你”

    白以辰,你最好是病得不轻,否则我一定会揍你

    安诺挟着万钧怒火跨上摩托车,迈速表一路飙升。

    安诺顺着阴冷潮湿的楼梯往下走的时候,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地下室常年不见阳光,通风又差,这种腐霉的味道久久不散。那孩子就住这里么安诺满腔的无名怒火刹那灭的一干二净,他现在只能感觉到心痛,心脏有尖锐的刺痛感。

    白以辰挣扎着起来给他打开门时,整个人都在摇晃安诺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眼里只能看见苍白如鬼的白以辰,抖得不可抑制。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拥进怀里,白以辰滚烫的体温透过两层床单和衣服烙伤了安诺。

    安诺弯下腰,打横抱起白以辰,平常看这个孩子虽然瘦,但是蹦蹦跳跳、忙里忙外的好像很结实,可是一抱起来才发现,他轻得像一股烟安诺用力揽紧他,用自己的唇贴上白以辰的额头,然后在白以辰的耳边说

    “没事的,小白,哥在这里呢”

    “哥”白以辰揪住安诺的衣服领子,把自己的脸埋进安诺的颈窝。他能感觉到安诺动脉的搏动,也能感受到安诺温热的体温,安诺有副宽厚的胸膛,靠在上面很舒服,安诺有双有力的臂膀,被它圈着的感觉很踏实。

    “哥,我发烧了我我只能找你对不起”

    那声“对不起”砸进了安诺的心里,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瞬间粉碎。那已经不是愧疚或者心痛了,安诺分明觉得自己的生命抽离了躯体,那是一种崩溃的感觉,一种撕裂灵魂的痛。

    安诺低下头,看着白以辰苍白的脸色和双唇,拼命克制自己用唇温热白以辰双唇的冲动。他把白以辰放在床上时,手下的床单被褥一片冰凉的濡湿。抬头看看这间十几平米的小屋,天花板的角落里都长出了霉斑,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几乎没有称得上是家具的东西,电视机古老得让安诺严重怀疑它是否还能工作。

    安诺瞬间再次怒火攻心

    白以辰,你要干什么自杀么

    安诺很想把白以辰从床上拎起来狠狠地骂一顿,打一顿。他不明白这个孩子为什么要自苦如此,他就那么缺钱么学费、生活费、赡养阿婆这些到底需要多少钱需要多少我给你傻小白,你叫我一声“哥”,有难处为什么不跟哥说病到这个程度还要说声“对不起”

    安诺带着雷霆怒火剥开层层缠裹在白以辰身上的床单,露出一副赤裸、瘦弱而苍白的身体,看着嶙峋的瘦骨,安诺手都在抖他必须深呼吸,狠狠咬住自己的牙,否则他真的会控制不住冲一个病人大吼起来。

    从衣柜里找出最厚的衣服飞速给白以辰穿上,一言不发地抱起他就走。

    白以辰蜷在安诺的怀里,昏沉沉地想,安大哥在生气虽然安诺一句话没说,但他就是知道安诺在生气。白以辰想,我还是给他带来麻烦了吧难得休息,安大哥还得跑来送自己去医院,有这么麻烦的“同事”也是件挺苦恼的事吧

    可是我只想叫你来啊,安大哥

    我病了,让我任性一次吧。

    从来,从来我就不知道什么是任性啊

    白以辰还是落泪了,跳得极快的心还是会痛,他曾经以为安诺永远是他可以信赖依靠的兄长、朋友。事实上,在安诺眼里自己不过是酒吧的同事

    安诺能感觉到白以辰滚烫的泪,他不知道白以辰为什么哭,他只知道自己的怒火越烧越旺这个傻小子烧得昏沉沉的还会落泪,这得痛苦成什么样儿啊

    必须尽快送他去医院

    安诺拦下一辆出租车,一叠声地催司机加速加速再加速,直奔医院冲去。

    周煦在急诊台写病历,刚刚缝上一个血糊糊的脑袋,他觉得自己的眼睛看什么都是一片血红。就在一片血红的光影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周煦皱皱眉,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好像没外伤第二反应就是真好这人不归我管

    那个高大的身影跑过周煦身边的时候,周煦低头拨冗赏脸瞟了一眼

    白以辰

    周煦立刻想到那长达百余字中间不加标点符号的吐槽句子,浑身一抖,当时那刺激实在太大了,周煦想,估计他此生都不会忘记白以辰了。

    再将目光投向抱着他的高大身影,有些眼熟。

    周煦能觉得安诺眼熟其实已经很不错了,以安诺当时满头鲜血的状态来看,周煦能分清男女老少已然不易了。无论如何,周煦绝对不想再跟白以辰扯上任何关系,他毫不犹豫地低下头,继续写他的病历。

    安诺将白以辰放在诊疗床上时,白以辰已经半昏迷了,医生迅速地抽血化验拍x光片,确定只是单纯的感冒发烧没有引发肺炎后挂了瓶退烧药打点滴,然后嘱咐安诺多给他喝水,再听了听心肺音便忙其他的病人了。

    注射室用布帘隔出了一个个小单间,白以辰躺在病床上,脸色不再苍白而是通红,安诺伸手摸了摸,烫得他手指生疼。

    现在一定都静了下来,安诺觉得自己的心跳也渐渐回归到了正常状态。他将手搭在枕头上,手背轻轻碰触着白以辰的脸颊,少年的皮肤紧绷细腻,他又想起上次在饭桌上,自己轻轻拍抚白以辰脖颈时那种柔腻的触感,就像是菟丝子,从指尖生出细嫩的触丝,轻柔而且执着、迅速而且紧密地一路蔓延攀爬,顺着血管肌理直抵心脏,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仅仅缠缚住,随着心脏地搏动越绕越紧,共生共亡。

    白以辰不是菟丝子,他坚强开朗,乐观细致,他有俊朗的外形,有令人咋舌的高校录取通知书,他的未来一定会是一棵松,主干笔挺,浓荫蔽天。

    安诺想,如果他是一棵松,那,我要做什么才配的上他

    现在,这株未来的松虚弱地躺在惨白的病床上,自己抱着他时就像抱着一股随时会飘散的烟。他还是棵小小的树苗,有着青翠的枝叶,但是柔弱易折。

    安诺又想,他还是一棵树苗,我要做什么才能保护他

    一个声音在耳边尖锐地咆哮远离他远离他。

    安诺心里一凉,指尖颤抖,却将整个手掌贴合在了白以辰的脸颊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安知你心我心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儿求收藏求点评啊亲们

    白以辰醒来时已经是午夜时分,烧已经退了,挂着的点滴是消炎药。安诺俯在床边,已然入睡。

    白以辰第一眼就看到了安诺黑黑的头顶,短寸,根根直立,桀骜不驯的样子。白以辰一直想摸摸安诺的头发,他觉得那短寸肯定很扎手,会扎得人心痒痒的,于是,在自己反应过来以前,他扎着静脉针的左手已经抚上了安诺的头顶。

    心,果然痒痒的。

    安诺瞬间就醒了,工作性质决定了他的敏感警醒,况且傻小白昏沉沉的他也不敢睡熟。抬起头看着白以辰那不似往日闪亮的眼睛,水汽迷蒙间有安诺看不懂的东西。

    白以辰抿开一抹微笑“安大哥,谢谢你。”

    安诺对谢谢这两个字越发的反感,他无意识地皱皱眉,有些不耐“没事这有什么好谢的”

    白以辰慢慢慢慢地将手收了回来,他清楚地看到了安诺的眉头皱紧,看出了他的不耐。

    “还好,”白以辰自嘲地想,“我不那么难受了,看来这一周的自虐没白费。”

    安诺拿过小桌上的水杯,这是他刚刚在小卖部买的,高烧的病人应该喝温水,他将开水壶的开水倒进杯子里,再兑进去半杯瓶装矿泉水。然后他走到床尾,将病床上半部分摇起来,让白以辰靠坐在病床上,再拿过水杯递过去。

    白以辰伸出右手刚要接过水杯,安诺又缩回了手,自己抿了一口试了试温度,再次把水杯递过去,板着脸说“全部喝掉,不许剩”

    白以辰自动忽略了安诺的表情和生硬的语调,他的脑子里在自动循环安诺试水温的画面,捧着水杯,温热的感觉一路流进五脏六腑。

    这就是有人关怀的感觉啊白以辰想。

    安诺看着白以辰唇边渐渐蔓开一抹笑容,心跳突然爆表,小白盯着这水杯好像盯着永世的恋人,温和而喜悦,安诺眼里渐渐燃起火苗,本来已经熄灭的怒火瞬间席卷天地。

    他一把夺下喝干了的水杯,重重地顿在桌子上,火力全开地低吼

    “白以辰,你他妈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其实白以辰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这十几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少人关心少人问,孤单已经成了生命的一部分了,自己早已习惯了形单影只,安诺拿自己当兄弟时,自己欣喜若狂那是因为得偿夙愿;安诺拿自己当同事时,也应该云淡风轻安之若素才对啊,这只是回到了最初状态而已,自己这是伤的哪门子心呢

    也许,真的是因为得到过,所以失去才更加痛苦吧

    可是,自己真的得到过么

    白以辰看着安诺隐着怒火的脸,突然陷入了思索“安大哥真的拿自己当过弟弟么”

    好像没有吧

    初识,他挤兑我。

    然后,他被我救了,他请我吃宵夜,他跟我开玩笑。

    再然后,他帮我进燃惑继续挤兑我。

    再然后,他在公安局门口等了我一夜,那一夜,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好像,没什么特殊;好像,他也这么挤兑肖易和林子。

    白以辰觉得自己真的傻逼了,自作多情了。

    安诺看着白以辰沉默,那怒火终于按压不住了。向来为自己的自控力骄傲的他在白以辰面前就是个冲动的少年他从来没料到自己会心疼到这种地步,也从来没料到自己会那么迅速地陷入一场注定惨败的单恋

    “白以辰,我在问你话呢”安诺又一次低吼,这次,他伸出手狠狠地抓住白以辰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直面自己的怒火。

    白以辰被动地看着安诺的眼睛,下巴上传来一阵剧痛,他眨眨眼,轻轻问

    “安大哥,你干嘛生气”

    安诺愣了一瞬,甩开手“我能不生气么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咱们好歹也同事兄弟一场,我看着当然生气”

    虽然退烧了,白以辰仍然觉得昏昏沉沉,大脑有些不受控制,心里盘旋了一周的话就这么滑了出来“安大哥,咱们是同事一场,还是兄弟一场”

    “这有区别么你,我,郑锐,林子和肖易,还有其他人,咱们不都是兄弟么”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白以辰小声地念道,“我从来没有兄弟。”

    安诺对这话题头疼死了简直,他再一次厉声问

    “白以辰,你还没回答我,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白以辰深深吸口气,迅速平静下来,一周前就摆在眼前的事实再一次得到确认,奇怪的是他并不那么难受了肉体,果然可以战胜精神

    “我昨天下班的时候淋了雨。”

    “胡扯你下班那会儿雨根本就还没开始下”安诺简直怒不可遏了,这孩子说瞎话都不用过脑子么

    “不是,我我昨天加了个班,回来得晚。”白以辰一时语塞,磕磕巴巴地答道。

    “加班昨天加班你这几天一直都是这么干的对吧”安诺听到加班这两个字,立刻就想到了那天看到的景象单薄瘦弱的小身板给人卸货,一卸就是二十几箱饮料加班,你一个十八岁小孩子,加个屁班你到底要干什么不要命了

    “呃偶偶尔”白以辰磕巴得更厉害了,他不知道安诺为什么生气,但是看起来有些吓人。

    “白以辰,我警告你,你要真想死就死远点儿,别他妈在我跟前装可怜碍眼下次你再这么干死在那里我都不会管”安诺盛怒之下,脱口而出。

    白以辰是谁

    一个人孤苦伶仃历经磨难地活到现在,什么气没受过什么苦没吃过,但凡性子软一点儿的早就崩溃了。他能扛到今天,完全是倔强的性格和顽强的毅力在支持。 目前病得半死不活,那点儿顽强劲儿也被烧得不剩什么了,可倔强的本性是熔在骨血里的,时刻会顺着血流澎湃起来。

    白以辰,他也生气了“行安大哥,这次是我错了,我不应该麻烦你。等我好了我请你吃饭谢罪,下次我会死远点儿,绝不会在你半径十公里以内,您看成么”

    白以辰烧得水汽迷蒙的眼睛充满血丝,闪着恶狠狠的光,咬紧的后槽牙使腮骨浮凸在瘦瘦的脸颊上,划出一道锋利的印痕。整个人像是只受伤的小豹子,不顾一切地想要扑向任何伤害自己的敌人,不管对方是谁。

    安诺狠狠地闭上眼睛,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把白以辰卷进怀里,用吻堵住他那张能气死人的嘴;

    “白以辰”安诺一个字一个地往外蹦“你别不知好歹,我要是不关心你我至于着那么大急生那么大气么”

    “你整个一个更年期谁知道你干嘛生那么大气”

    安诺气结,终于控制不住地伸出双手去捧住白以辰的脸,把他的脸扳向自己说“白以辰,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欠了外债你至于缺钱缺成这样么”

    白以辰的脑袋被安诺固定在双掌掌心动弹不得,他的脸颊紧紧贴着安诺掌心的皮肤,手温热,很干燥,与脸部的皮肤摩擦时有沙沙的感觉。白以辰想起他第二次见到安诺,带安诺去医院缝针时,安诺蒙住他的眼睛,那时他就觉得这触感好像极柔软的麻,让人觉得亲和而舒适。这种亲和舒适的感觉让白以辰迅速平静下来,他很快就从那种被抛弃的伤感愤怒中解脱出来,安诺的手让他觉得自己被他捧在掌心,那是一世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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