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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你心似我心 第2节

作者:雨过碧色 字数:23265 更新:2021-12-18 01:15:13

    “嗯。”安诺不知道郑锐什么态度,只好含意不明的应一声。

    “子飞说,他和福安路那边的老孟一直不对盘儿,就让你去搅散了他们的一次买卖,老孟的一个场子当时就被警察查封了,这事儿,我是你老板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什么时候跟子飞这么熟的”

    安诺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郑锐不是吃飞醋,郑锐是怀疑自己跟韩子飞搅在一起干了点儿什么。所以安诺正色道

    “我跟韩哥也没多熟,就是有次韩哥来酒吧找你,被一个醉鬼缠上了,我帮他把人扔了出去。韩哥见我挺能打,又能把场面圆过来就赏脸多聊了几句。”

    安诺看看郑锐的平静无波的脸色和风起云涌的眼睛,斟酌着继续说

    “这次是韩哥急需一个人帮他去争那个场子,我算生面孔,孟广义那边的人都不认识我,韩哥就拜托了我去。我想着争下那块场子,郑哥你的生意会好很多,又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就去了。谁知道回来时半道儿被人黑了,这才让你知道了的。”

    安诺这席话有头有尾,有理有据,郑锐听了点点头“安子,你虽然来燃惑不到一年,但你是唯一知道我和子飞关系的人,也是唯一了解子飞生意的人。”郑锐慢慢地说,似乎在斟酌用词,口吻里渐渐带上了警告的意味“我知道子飞一直想拉拢你,上次你帮子飞办事是第一次。但是,你要明白,那是子飞私下找的你,我并不知情,否则我不会同意的。你,明白么”

    作者有话要说  点个收藏呗顺手嘛

    、第六章 打左转向灯向右转

    俗话说“不怕说错话,就怕站错队”

    安诺明白郑锐跟韩子飞是一对儿,郑锐绝对不同意自己跟韩子飞干

    某位大神曾总结过行至丁字路口,我们完全可以打左转向灯向右转嘛安诺在电光火石之间为自己挑了一个立场。他把身体的重心放在左腿上,身子微微,塌肩弓背地作出一副极其懒散颓废的样子“老板,要不是卖你的面子谁跟他去趟那浑水啊你还不知道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唯一爱好就是我老婆,在你这儿好好的,我冒那掉脑袋的风险做什么”

    郑锐微微敛了眉,狭长的凤目中突然目光锐利如刀锋,将安诺从头到脚细细刮削了一番。屋里的气压有些低,安诺晃了晃头,叹口气说“老板,不用那么紧张,我知道你为我好说实话,你警告我真不如去警告韩哥,他要不来招我,我绝对安分守己”

    郑锐突然笑了,周身的气场一下松泛下来“我真是不愿意你跟着韩子飞,太危险了你明白就好”

    安诺点点头,转身正要出门,郑锐又叫住了他,回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像抛扑克牌一样抛给安诺“密码是酒吧前台电话的后六位。”

    “怎么老板你这算是封口费呀”安诺不怕死地笑嘻嘻。

    “对我从子飞那里要来的。不但私自用我的人,还把人给我伤了,他总得出点医药费吧”

    “多少”

    “十万”

    “我的天啊”安诺大叫起来,“我终于可以换老婆啦”

    这天,安诺把钱全扔给了摩托车行,推回来一个超级大家伙雅马哈yzrr1,从此赤贫他很庆幸房租是预付的。

    这天,白以辰丢了超市理货员的工作,陷入半失业状态,他很焦虑。

    这天早晨十点,几乎一夜未得安睡的白以辰挂着一对熊猫眼站在一排排货架前眼晕。他必须在一个半小时内把十箱红酒上架,要打签、标码、顺货、上架,这一套流程本来是做熟了的,可他这天实在是太困倦了。前天晚上“九乡”的生意爆好,快十二点了才收工。虽然老板高兴给了他200元钱,可他只想赶紧把自己扔在床上蒙头大睡。可惜事与愿违,他在堪比桑拿房的房间里努力了两个小时后还是放弃了,这已经是他第三个无眠之夜了。

    所以,当他站在有习习凉风,空调劲力十足的超市时,实在是想窝在某个货架的角落大睡一场,那十箱红酒真的能要了他的命其实一开始,他还是能很顺利地打签,可半个小时后白以辰就觉得眼前在发黑。一个踉跄,他下意识地一扶货架当月薪水一分不得,还倒赔了两千元。白以辰急怒攻心争辩不得,垂头丧气地赔了钱一个人坐在员工休息室举着被玻璃划破的手生闷气。

    白以辰从来不会怨天尤人,这并不是说他多么成熟心态多么好,而是他从很早开始就失去了怨天尤人的资格,他没有时间抱怨,更没有精力抱怨。他每时每刻的脑子里都在想怎么能够生活下去,多愁善感于他而言无用且无聊。

    里外一下子就损失四千多元钱,对于白以辰而言这简直太残忍了。他开始第一万次考虑调整工作了超市的工作繁重,考勤很严还不管午饭,理货时不留神造成货品损失就得照价赔偿。今天这种情况很难保证不再发生,再扣一次自己得吐血

    白以辰站起来换下工作服反正这个月的钱都被扣光了,索性下午请个假,去医院看看刚刚收拾碎玻璃时被划破的手。

    这天,周煦也很郁闷。

    他是倒霉的住院总医师,而且是急诊室的住总。最近一段时间,每个人看到他的人都会含意莫名地冲他微微一笑,说“周煦啊,辛苦辛苦,不过很值啊坚持坚持,多锻炼锻炼就可以胜任主治医师了啊”

    周煦心想这升职纯粹是拿命换来的的啊我能不能活到升主治医师那一天都难说今天一个上午就接了七八个外伤缝合急诊,开了一台急诊手术,升职我他妈的想升天

    白以辰坐在门诊手术室里的时候,周煦正脱了大褂准备去吃午饭,瞪着白以辰血淋淋的手就是一脸要升天的表情他想让白以辰升天

    “呦,怎么又是你”

    “我怎么了我不能受伤不能来医院么”

    “能,当然能”

    周煦翻了个白眼儿,觉得自己真是二百五了,跟一个小孩子生什么气儿

    我是医生,我是白衣天使,我要救死扶伤

    周煦一边做心理建设一边用镊子夹起一块酒精棉恶狠狠地捅进白以辰的伤口里“有点儿疼,忍忍啊,得消毒”

    白以辰一口气没憋住,惨叫声从一楼飙到五楼。

    周煦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雪白的白大褂领子上有一片血迹,好像有人拎着他的领子,下摆上有个清晰的脚印。

    白以辰在收费窗口缴费时才发现,周煦果然杀人不见血收费单上的数字白以辰数了三次,他怎么数怎么觉得小数点点错了位置。所以他捏着缴费单冲回急诊室抓住周煦摇晃

    “这个费用是怎么回事解释一下”

    “这样,你的伤口很深,手部的肌肉和肌腱有很多,神经分布也较为密集,所以我用了进口的材料缝合你的伤口。另外,为了帮助伤口复合,不留下后遗症,我选用的药品也是进口的。”

    周煦的眼睛里闪烁着叫做“得意”的小贼光,嘴角在微微抽搐,那是他在努力强忍笑意。其实周煦也没想怎样,他开出的费用也就比常规费用贵了不到两百元,也的确是出于白以辰的伤势考虑,他是医生又不是放高利贷的,不会真拿病人的健康和金钱开玩笑。

    但是,凡事都有个但是,“捉襟见肘”已经不足以形容白以辰的经济状况了。今天这场血光之灾让白以辰几乎陷入倾家荡产的窘境,要知道,他打工也才两个月而已。

    伤口已经缝上了,即便拆了线也得照付钱,但开出的药却是能改的。白以辰用一种“你不给我改药我就拆了你的办公室反正我没钱我也不想活了活着还得吃饭穿衣租房子你干脆弄死我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反正这个世界上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今天就死在这里出门一拐弯就是太平间麻烦你找个车推一下”的气势逼着周煦更改了处方签上的药品。

    周煦本来就头疼,谁承想接个急诊缝针能缝出这么个牙尖嘴利混不吝的灾星来,赶紧改了处方开了点便宜的阿莫西林打发白以辰移驾,从此对住总一职更是畏之如虎。那时,周煦还天真地希望以后再也不要看见白以辰这个灾星,他还对未来有着憧憬,但是,但是又来了,但是现实真是残酷啊

    白以辰跨出医院大门以后顺着二环路慢慢走着,他必须尽快做出一个决定,关于他未来的工作和生计。站在大观路路口的时候,左边是五华路,街边一溜小店卖服装音像成都沙县西安兰州小吃,还有三三两两的凉茶店;右边是有名的酒吧一条街,打头第一家就是“燃惑”。

    左边,工作辛苦薪水不多接触的客人都是草根平民,会受气但是不会受,没小费。

    右边,工作辛苦薪水较多接触的客人都是小资白领,会受气可能还会受,有小费。

    左转还是右转

    “你,忍得住么”白以辰突然想起那天酒吧老板的问题。这其实不是一个“忍不忍”的问题,这是一个“要不要尊严”和“如何要尊严”的问题。一旦挖掘出问题的本质,白以辰就觉得自己找到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第一个问题当然要尊严。

    第二个问题想办法自保呗,惹不起躲着呗,把自己捯饬得寒碜点儿呗,有点眼力价呗,瞅着不善的客人让别人去服务呗

    白以辰真是忍不住要给自己一个赞太聪明了谁说在酒吧工作就一定不干净酒吧服务员也是一份正当辛苦的工作,况且,我找个“高端高雅高尚”的酒吧不就好了那天的燃惑看起来不错

    白以辰高兴了,他解决了向哪边走的问题,他高举着左转的大旗坚定地迈向了右边的路

    本着做熟不做生的原则,白以辰昂首挺胸地站在了“燃惑”的吧台前,虽然包得像粽子一样的右手大大削弱了他的气势。

    彼时,安诺正步下楼梯出现在吧台后面。

    “咦小家伙,你怎么来了”

    白以辰气壮山河地把身份证拍在吧台上,差点把自己的左手也震裂

    “本人白以辰,18岁,满高中毕业,来应聘酒吧服务员一职。”白以辰用力地强调了那个“满”字让安诺忍俊不禁,他饶有兴致地瞅着这个号称来应聘的少年,想“他还真有股子百折不回的执拗劲儿”

    安诺想了想,正要开口,郑锐出现在身后,慢慢悠悠地对白以辰说

    “我上次就说过了,我不缺人手。”

    正在往吧台搬科罗娜的肖易立刻低下头,迅速遁走。

    白以辰上前一步,就像第一次出现在郑锐面前一样,目光坚定步伐有力

    “老板,我知道你缺人上次肖大哥说了,店里生意很好,忙起来人手根本就不够”

    郑锐和安诺一切瞄向猫着腰的肖易,肖易咬咬牙,这熊孩子

    “老板,你先别拒绝,先听我说完好么”安诺很认真,站得笔直,年轻稚嫩的脸上有坚定的神色,他的双眼依旧明亮,在一丛乱发后闪光,唇角抿得很紧,这些让这张年轻的脸庞上有着一丝成熟,好像在他的身体里,住着一位看惯了人生百态的长者。

    郑锐猛然间怔住了。

    “老板,我叫白以辰,18岁。之前的工作经验是超市理货员和餐馆服务员,所以我是有工作经验的。”白以辰不傻,反正洗碗工也是为食客服务,就算服务员。

    “我能吃苦,可以值夜班,多累都能坚持下去。您上次问我的问题我也认真想过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忍,但是总得试着学会和各种人打交道。我觉得我能慢慢学会怎么应付那些喝醉了的客人,我有把握自保。即便有什么意外,我想那也是自己处世经验不足,不能怪别人,我绝对不会赖到您头上。”

    安诺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这小东西真是有趣,说到最后好像老板倒还欠他的人情了,这张小嘴忒能掰了

    郑锐用眼角瞥了安诺一眼,目光中也有隐不住的笑意。

    “而且”白以辰想了想,决定小拍郑锐一下,“而且,我看燃惑是个非常高雅高级的酒吧,很有艺术沙龙的感觉,来这里的客人应该都很高尚,不会有那种情况出现的”

    林子终于抬起了头,瘦成巴掌大的小脸上一片空白,手里的一个玻璃慢慢倾斜,洒了一桌子的bckbe。

    肖易已经猫着腰,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舞台边上,不敢置信地扭过头盯着白以辰问

    “你讽刺谁呢”

    安诺不由得翻出一个白眼,“肖易,你又二了”转过头来对郑锐说

    “郑哥,我们的确是缺人。这孩子还不错,上次我去替韩哥办事,被人堵在路上就是被他救的,给个机会呗,就当帮我报恩了。”

    “被他救的”肖易惊呼一声,看看白以辰一米七几的瘦弱小身板,再看看安诺一米八几的大架子,叫道“安子,你废了”

    安诺只得继续翻白眼。

    郑锐左右晃晃了脖子,伸了个懒腰,似笑非笑地对白以辰说

    “我们酒吧的确挺高雅的,所以选人也很严格。这样吧,你先试工一个星期,从下周一开始,你每天晚上七点上工,酒吧凌晨三点打烊,八小时工作时间,你一周可以歇一天。要是言行举止能符合我们高雅的格调,我就用你工钱嘛,试用期没钱,正式录用后一个月三千五”

    白以辰先是被“三千五”这个“天文数字”击中,好一阵恍惚,然后又琢磨出点问题,好像哪里不对了,郑锐这话音可不善啊。但是这都无所谓了,“试工”两个字足以让白以辰抛开一切畅快一笑了这倒霉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白以辰从“燃惑”出来直接去了超市,用最快的时间赔付了红酒的钱并且辞去了超市的工作。然后他直奔“九乡”找陈老板调整工作时间,他当然要保留饭馆的工作,就凭陈老板管饭这一条,就足以让他长期在“九乡”干下去。

    陈老板是山东人,五十多岁的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总是笑眯眯的,他说“和气生财”。对白以辰这个勤劳的孩子着实是喜欢得紧,白以辰清清秀秀的一个学生样,没想到这么能吃苦,而且嘴甜脸乖,每每把他哄得心花怒放的。听说白以辰找了新的工作,当即表示支持,并且考虑到他晚上七点才上工,决定不但管白以辰的午饭,连晚饭也包了。

    “也就是多添双碗筷的事”陈老板很是痛快。于是迅速敲定,白以辰的上工时间为上午十一点半到下午四点半,中间老板管午饭,下工后白以辰可以离开。当然,他也可以继续在饭馆帮个手打个杂,呆到五六点钟,随便吃点什么当晚饭就可以出发去“燃惑”上工了,时间刚刚好这真是笔双赢的交易

    白以辰笑了,他觉得生活总算是对他慈悲了一回。

    他回到自己的小地下室,拿出银行的存折,之前两个月辛辛苦苦攒了五千多块钱今天一下子就赔进去三千白以辰恨死红酒了这个月在超市算是白干,距离月底发薪还有不到一周时出这种事真能让人气闷致死。剩下的两千多块钱无论如何不能动用了,再熬几天“九乡”那边的薪水就发下来了,可以先缓解一下目前的窘境。

    白以辰双手抱头躺在单人床上,很快后背就被汗水浸透了热闷热白以辰烦躁地抓抓头发,翻个身把后背晾在空气中,希望能凉快点,可很快肋下又是一片汗湿。他终于忍耐不住翻身下地,走到卫生间又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去。

    冰凉的水让白以辰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对呀,“燃惑”的工作时间是七点到三点在店里收拾收拾整理整理也差不多四点多了吧天都快亮了,随便在哪个角落或者储物间一呆就能睡一觉,睡醒了直接去“九乡”上工多么合理的安排啊,关键是,酒吧里是有空调的想通了这点,白以辰亢奋不已,站在房间中间,敞开胸怀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人情债 欠不得

    周一,晚上六点五十,白以辰踌躇满志地站在燃惑门口,他有些诧异,上两次来时燃惑都是大门敞开的,今天为什么大门紧闭呢

    用力推开大门,一瞬间,滚雷般的摇滚乐差点把白以辰震下台阶,各色射灯和镭射灯组成的彩色光柱交错摇摆,白以辰的眼前一片耀眼光斑以至于他几乎失明。高高的舞台上,三个穿着紧身比基尼的姑娘在身上缠了一层纱,抓着钢管狂热地扭动着身体,像柳叶一样紧紧绕在钢管上舞台下的人群已经疯了,他们尖叫、泼洒啤酒、狂乱地甩着自己的头,用身体的各部分互相碰撞,在舞池里扭作一团

    白以辰扭头看看天色尚明的天空,又看看窗帘紧闭的室内,再看看自己的表,这才不到七点啊见鬼的高端高雅,自己就是低能低智这酒吧看着就“不正经”,没有点儿“那个”我就不姓白

    白以辰恨恨地说,他终于明白那天郑锐的话外音了。

    照旧倚在酒吧门口的安诺看见白以辰,咧开一口大白牙“怎样挺高雅的吧

    白以辰狠狠地瞪了安诺一眼“是挺高雅的,就是保安忒低俗”

    “嘿小孩儿,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再不进去可就迟到了,上工第一天就迟到”

    白以辰其实都在打退堂鼓了,这地方看起来很凶险啊听到安诺的话,反倒激起了他的斗志,于是迅速顺着墙边溜到吧台边,这短短的几分钟已经让他开始耳鸣心慌了。

    “林子哥,我干点儿什么”白以辰站在吧台边,扯着嗓子大声地问。

    “送酒”林子干脆利落地推过一张点酒单和两杯色彩艳丽的酒,白以辰拿过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地端着两杯酒按照单子上写的在一片狂乱刺目的灯光中寻找神秘的15号桌。

    当他托着那个盘子,第三次从安诺眼前走过时,安诺一把拉住他的手,凑到眼前看了看点酒单,指着舞台左侧说“那边,立柱后边第二桌”

    白以辰的手腕极细,手背上皮肤粗糙,指尖有老茧,这是一双长期操持家务的手安诺想,这孩子真的很能吃苦。

    白以辰把两杯酒送到两位女士手上时,长长出了口气,他的耳朵基本已经处于失聪状态了,眼睛也有些花,心脏砰砰砰地跳得越发急促。他想赶紧回到吧台讨杯水喝,好镇定一下。正当他想转身时,一张绿色的纸币递到了他的眼前,五十元

    干嘛白以辰愣了,酒钱么

    “给你呀”女士看白以辰没动,又往前递了递。

    白以辰接过钱,点点头说声谢谢回答了吧台前

    “林子哥,给你”白以辰把那五十元递给林子。

    林子依旧不抬头,淡淡地说“给我干嘛你自己收着吧。”

    “呃不是酒钱么”

    “酒钱在点单的时候付过了,这是给你的小费。”

    “小,小,小那个费”配合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白以辰觉得自己都结巴出了摇滚范儿

    送杯酒就给五十元的小费

    让幸福来得更猛烈些吧白以辰仰天长啸。

    试工第一个晚上,白以辰得小费220元,精明的小孩子飞快地计算着一周工作6天,就是1320元,一个月就是5280,老板说月薪是3500白以辰突然觉得自己中彩票了,头等奖

    他胆战心惊地捏着那220元,悄悄地问安诺“安大哥,咱们店里小费要不要上缴我今天得了100元小费。”

    安诺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100块的话就不用了,要是超过200块就得上缴。”

    “啊真的呀老板是佟湘玉呀”那时流行看武林外传,白以辰对克扣员工薪水的佟掌柜印象深刻。

    安诺嗤笑一声,又伸出手去揉乱白以辰一头细软的长发“你说呢”

    白以辰在安诺的眼睛里看出调侃,想想自己真是二了,谁会知道你到底得了多少钱的小费呢显然自己被调戏了。

    一个星期后,白以辰胸有成竹地站在郑锐面前准备强力推销一下自己,肖易和安诺闲闲地挤在门口看戏,就差搬来两张小板凳了。

    白以辰决定先发制人“老板,我觉得我干得不错,我有信心在将来把这份工作做好,如果您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可以改。希望您能正式录用我”

    郑锐坐在办公桌后面,仍然是一派儒雅君子的风范,温和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白以辰。白以辰干干净净地站在他面前,那个看似精明圆滑的少年其实有着一颗纯洁无暇的心,他有点儿犹豫。

    白以辰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投在了安诺身上,眼神哀伤充满渴盼。

    安诺一下子被击中了。

    他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一双眼睛,水润剔透地浸在泪中,一种欲说还休的无奈和求助的神色牢牢的牵住了自己的目光。安诺就这么和白以辰对视着,头脑里轰隆隆一片叫嚣“帮他一把帮他一把”,鬼使神差地,他上前一步

    “郑哥,留下他吧。酒吧确实需要人手,这小子挺能干。再说,我会看着他的,不会出事儿的,放心。要是实在不行,再让他走也来得及。郑锐最后是被安诺说动的,安诺的杀手锏是“怎么说他也救了我一命,就当报恩吧。”

    郑锐点点头“你的人情债”

    安诺看着面前喜笑颜开,见牙不见眼的白以辰,狠狠地揉了揉他的一头乱发“人情债,欠不得啊”

    白以辰一旦获得了正式员工的身份,就开始算计住宿的问题。他早就寻摸好了,三楼走廊的尽头是员工休息室,里面有张三人沙发,一个大茶几,茶几上最多的就是烟、打火机和烟灰缸。白以辰相中的是那张沙发,宽大柔软,空调就在沙发的上方还有比这更让人感到的幸福的么

    白以辰含蓄地问郑锐“老板,店里需要值班的么”

    郑锐冷笑一声“怎么,付不起房租了”

    白以辰丢盔弃甲心里大叫“妖孽”

    安诺看着白以辰皱成一团的小脸儿实在觉得有趣,他就想不通了,这个看起来应该还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孩子怎么就那么缺钱莫不是欠了什么高利贷了

    “喂,白以辰,你跟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欠债了”

    “没有啊,我就是急需一笔钱。”

    “干嘛用”

    “嗯,安大哥,能不问么反正一定是正途。”白以辰瞄一眼安诺,举起右手并拢四指“向保证,我是好孩子”

    “你现在住哪里”

    “一间地下室,没有空调的地下室”白以辰的脸苦成了黄连,他现在只要一想起自己那间“桑拿房”就浑身冒汗,即便此时身处空调房。

    “你自己住你父母呢”安诺对白以辰越来越好奇。

    “我父母过世了,我得自己讨生活啊。”白以辰说出这话的时候神情坦然,语气平淡,连丝颤音都没有。

    “换间房租吧,你现在的薪水应该够了吧”

    白以辰想了想,非常灿烂地笑了“嗯,够了,我这两天就换。谢谢安大哥关心。”乖巧柔顺的样子让安诺心里一软,在自己反应过来以前,大手已经揉上了白以辰的头。

    白以辰的打工生涯很顺利,除了下工后回家很难入睡以外真没什么可抱怨的。在“九乡”,陈老板依然很照顾他,他洗完碗后甚至能在厨房里跟着大厨学两招,大厨每每调笑他说“怎么学做饭讨小女朋友的欢心哦”

    白以辰就会笑着答“我没有女朋友呀,大叔把你女儿介绍给我呗”

    大厨会用油乎乎的手勺柄敲白以辰的脑袋。

    白以辰真觉得自己时来运转了,这一切好像就是从那个湿热的夜晚,自己歪打误撞“救”了安诺开始的,所以他越发地跟安诺亲近,心里大约是拿安诺当吉祥物的。只要工作不太忙,他总是在安诺跟前转来转去天南地北地聊。

    白以辰知道安诺是从宁远市的一个小县城过来打工的,拿着一张计算机大专文凭死活找不到工作。曾经有个超市招他去当收银员,他实在不耐烦站在巴掌大的台子后面不停地重复“欢迎光临,请问有会员卡么”。两个月后跟客人大吵一架后离开了超市来到了燃惑,当起了保安。

    说是保安,其实除了调酒领舞什么都干。安诺很外向,跟店里的人处得都很好,跟肖易的关系尤其好。白以辰觉得这是因为肖易嘴笨,说不过安诺。白以辰撅撅嘴,带着少年独有的那种骄矜问

    “安大哥,我比你小嘴又笨,而且还救过你,你当然也会很照顾我的对吧”

    安诺永远会记得那一幕,落日的余晖从窗外洒进来,给白以辰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白以辰的侧脸在夕照中闪着青年人特有的那种光泽,明亮的眼睛似乎要压过阳光。

    真好看,安诺想,这个孩子的眼睛里有生命。

    白以辰歪着脑袋,略长的柔软的头发轻轻滑向一侧,露出光洁的额头。微微撅嘴,故作可爱的神态让人忍不住想笑,想拍拍他的小脸,想也像他那样故作天真地撅着嘴说“对呀”

    事实上,安诺也真的这么做了。只是说完后,他在白以辰略带惊讶的目光中黑着一张脸迅速遁走了,心里恨恨地说安诺,你丫又脑抽了

    人情债,果然是欠不得的呀

    白以辰的适应能力很好,除了他仍然没有解决房子的问题一切都很顺利。不过白以辰很想得开,这转眼都十月中了,天马上就要凉快下来了,那个地下室就要进入到了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了湿润凉爽至于阴冷潮湿的寒冬要怎么度过,白以辰还没想好,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打算增加不必要的开支。

    所以白以辰每天过得都很开心。本来这孩子长得就惹人喜欢,清清爽爽的学生样,修长秀气,人又机灵嘴又甜,把“九乡”的老板和伙计哄得眉开眼笑,对他颇多照顾,有时候午饭准备的食材剩下没有做完,厨师长会一边跟白以辰嘟囔着要给他找媳妇儿一边扒拉俩小菜给他当下午加餐,吃完了好去“燃惑”上工。哪个小伙计要是出门办点事进点菜如果时间来得及就会主动把白以辰捎到“燃惑”,一来二去“燃惑”的人都觉得这小子够跩的呀

    肖易看见白以辰从小货车上蹦下来,甜腻腻地对司机说“宇哥,谢谢你送我。你等会儿,我给你拿杯冷饮,路上热别中暑了。”

    司机小哥笑呵呵地说“谢了谢了,我得赶紧走。”说完一脚油门就闪远了。

    肖易笑着搡了白以辰一把“白少,您倒会慷他人之慨呀”

    白以辰笑眯了眼“肖大哥,一杯可乐值多少钱呀,了不起我付账好了。您平时那么关心员工的,怎么倒那么在乎一杯可乐了”

    肖易恨恨地戳了白以辰一指头“我才不关心员工,我关心工钱”

    白以辰扭头往店里走,走了两步停下来问“你干嘛叫我白少我就一小跑堂的。”

    “专车接送,你还跑堂我们可雇不起那么大牌的跑堂的。”

    白以辰想了想,说“那小肖,你给少爷我拿杯可乐来吧。”

    肖易大笑起来“行,白少,您等着。”

    一转身的功夫,安诺端着杯冰镇可乐过来,懒懒散散地眼睛都没睁开“白少,您的饮料。”

    白以辰对安诺有点儿不一样的感觉,他觉得安诺很神秘,跟学过变脸的一样,一会儿一个形象;他知道安诺会打架,而且很是下得去手,可平时看他那样子不像打人的,倒像是被打的;他知道安诺很爱摩托车,但是喜欢追求速度的人难道不应该成天找人飙车盘山道么那辆砸巨款买的摩托在安诺手里跟自行车一样每天骑着上下班;他很喜欢那个懒懒散散戏弄他的安大哥,可又很害怕那个在阴影里浑身浴血闪着野狼一般的眼睛,抡起甩棍以一敌四的安诺。

    所以白以辰瞅着安诺就有点儿心虚,这一心虚,不由自主地就换了副很狗腿的表情“呃,安大哥,怎么是你呀”

    “怎么您不满意我服务”

    安诺是替肖易跑腿儿的,肖易被郑锐抓了差。本来安诺也没想逗白以辰,只想把饮料给他就完了。可白以辰这幅狗腿表情加上那种很容易让人反过来理解的问题让安诺控制不住地想戏弄戏弄他。

    “不是不是,我是说,肖大哥呢”

    “怎么您就乐意瞧见肖易不乐意瞧见我”

    白以辰闭嘴了,讪讪地接过饮料恭恭敬敬地说谢谢,安诺倒没招了,摸摸鼻子转身走了。白以辰看着安诺踢踢踏踏蹭着地往里走,心想,这人难道只有打架的时候有精神

    “燃惑”今天的主题是“真爱”,这个让人很倒牙的主题据说是锐大老板抓阄抓出来的。于是酒吧里的布置变得很“浪漫”各种玫瑰各种甜点各种粉色气球。广告早在一周前就打出去了,酒吧里一水儿的小年轻,互相爱慕着腻歪着。

    白以辰在这个充满暧昧氛围的地方转来转去,他简直好奇死了

    十八岁的白以辰别说是恋爱了,连个小暗恋都没有,整个学生时代单纯成一张白纸。不是他不想,完全是他没那个精力和时间,他每天的生活被各种家务、零工、课业填充得满满当当。在别的孩子满脑子风花雪月的时候,他可能在送报纸,在别的孩子牵着小手看电影的时候,他可能在做一家的晚饭,在别的孩子喝着咖啡装小资的时候,他可能奔走在去打工的路上。一路奔忙地跑到18岁,白以辰从来没想过恋爱是什么样的,更没想过也许自己也该谈个恋爱。

    所以,白以辰今天晚上算是过眼瘾了

    他端着托盘,穿梭在桌椅间,空闲的时候就溜达到肖易那里去八卦两句

    “肖大哥,你看你看,那么大一束花”

    “哇肖大哥,你看你看,那男的在求婚也”

    “肖大哥肖大哥,你看你看,进来一帅哥啊”白以辰的一声惊呼脱口而出,肖易一把把他拽到了自己身后藏起来,这娃太丢人了不就俩男的拥个抱接个吻么他叫唤什么呀

    白以辰面红耳赤地猫在肖易身后,把托盘抱在胸前,一双明亮的眼睛咕噜咕噜转个不停,他实在被刚才那一幕震撼住了肖易有点儿严肃地对他说;“白以辰,这里是酒吧我们接受任何性向的客人,甚至接受比较乱的客人,只要他们不捣乱,把该付的钱付了,至于他们跟谁抱在一起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你刚才的表现会让我们损失很多客源的。”

    白以辰自觉丢脸,怎么就吓成这样了呢明明来之前老板警告过的但想象中的画面和现实还是差距太大啊

    肖易想了想,问“白少,你能接受同性恋么”

    白以辰颇为认真地想了想,老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肖易眯着眼睛笑“哎,小孩儿,你谈过恋爱么”

    “当然”白以辰红着脸斩钉截铁。

    肖易满脸猥琐地笑“到哪一步了”

    “小肖,你又不会问问题了。”听到这个略带沙哑,从容而懒散的声音,白以辰觉得自己头皮都炸起来了

    “小肖,你应该问你是当然谈过还是当然没谈过”

    安诺鬼魅般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晃悠出来,不知道他听了多久。白以辰本来就红的脸色都快成西红柿了,他对安诺的声音真是敏感得要命

    “白少你当然谈过还是当然没谈过”安诺从眼睫下溜出一抹调笑的眼神。

    “我我当然谈过恋爱。”白以辰虚张声势得蛮像那么回事的,可惜眼神有点游移。

    “嗯,”安诺摸摸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下白以辰“跟姑娘亲嘴儿啥感觉啊跟哥哥说说,哥哥我可还没谈过呢,可怜吧”

    白以辰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臭不要脸的男人,一句话噎在嗓子里落荒而逃。听到身后肖易哈哈笑着说“安诺,你就缺德吧跟你滚过床单的女人得有一个排了吧欺负小孩玩哪”

    白以辰脚下一个踉跄,那个杀千刀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味道

    晚上客人不算很多,十一点时白以辰跑到员工室休息室偷懒,推开门的时候发现安诺正瘫在沙发上散烟。

    安诺透过袅袅的烟雾看向白以辰白以辰很瘦,穿着西裤白衬衣黑马甲更显修长,配上一副清秀的学生脸,真有种白衣飘飘的纯真感。

    这个孩子真干净安诺不无悲哀的想,那么干净的一个孩子,放在燃惑实在不合适。

    于是他说“白少,你为什么那么想来燃惑呢”

    “钱多啊”白以辰理所当然地回答,自己需要钱,这么明显的世事安诺不会看不出来吧

    “钱多”安诺嗤笑了一声,“你要出台钱更多你这样的,现在最流行了,那些四五十岁的就好这口。”

    “安大哥,你”白以辰涨红了脸,“别拿我开这种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安诺夹着烟的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微微斜挑的嘴角里写满了贪婪,“你又不会怀孕,跟人上个床怎么了。”

    “你”白以辰两只眼睛燃起火,蒸腾着怒气。

    “我怎么了说实话而已你要愿意我可以帮你介绍客人,保证没病没怪癖,价格方面好说,你值不少钱,我抽个零头就行。”安诺乜斜着眼,目光轻佻地绕着白以辰转了个圈儿,吹了声口哨,十足十的流氓

    “安诺你混蛋”白以辰的脸色变得苍白,双手不受控制地开始抖动,他没有想到安诺居然是这么一副嘴脸,这是安诺的真面目吗他心目中那个带点儿神秘色彩的安大哥居然是个流氓皮条客

    白以辰突然觉得很委屈,就在一分钟以前,他还觉得命运对自己总算不错。自己前十八年一路走背字,一路挣扎煎熬,现在终于有所改观了找到了两份不错的工,虽然辛苦但是胜在挣钱多;认识了慈眉善目的陈老板,碎嘴热心的大厨师,平和调皮的肖大哥,还有给自己规划的人生道路逐渐走上正轨,只要攒够钱,他马上就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把自己的人生完全翻盘。这一切本来都好好的,可是,为什么安诺变了

    白以辰发现自己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安诺,安诺就应该是安诺,那个在暗夜里淬利张扬却又温柔细腻的安诺,那个在酒吧懒散贫嘴却又目光犀利的安诺,那个拥有独特沙哑的嗓音,让人安心的安诺。

    眼前这个皮条客不是他的安大哥

    白以辰红了眼眶,眼泪泫然欲滴,他不知道是因为失望还是因为害怕,害怕安诺真的把他给“卖”了。

    安诺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就蹦出那么一堆伤人的话,他其实就是想试探试探白以辰而已,但是到底要试探什么他又说不清楚。他就像个懵懂的少年,面对白以辰说着自己也不明所以的话,深深地伤害他的同时又在深深地后悔。

    这样不行太危险了,必须远离白以辰

    安诺扔下烟头,从沙发上站起来,白以辰惊得后退一大步。安诺两大步走到白以辰面前,咧开一个笑容

    “逗你玩呢,我当你有多大胆儿呢”

    “安大哥,你别这样,我,我不习惯你这样。”白以辰抬起头,晨星般的眸子浸在泪里,璀璨生辉。安诺怔怔地伸出右手去,仿佛冥冥中有指引一般放在白以辰头发上揉了揉。

    白以辰就着安诺的力道,微微仰头看着安诺,神色安然。安诺手上加了点儿力道,将白以辰的头往怀里按了按,轻轻拥住他拍拍他的后背,掌下少年的身体单薄瘦弱,但是温暖细腻,安诺确定自己在那一瞬间触摸到了白以辰的心敏感骄傲、坚强乐观、善良柔和。

    “对不起。”安诺把下颌放在白以辰的头顶,轻轻说。

    白以辰鼻尖嗅到安诺身上淡淡的烟味,心,就定了。

    安诺这天来得很早,他知道韩子飞会在八点半从后门离开酒吧,他八点四十五时晃晃悠悠走进了酒吧的前门,今天他要和林子一起去进一批酒。最近林子瘦得越发厉害了,安诺皱着眉看着林子摇摇晃晃地从二楼慢慢踱下来。

    “林子,你来得够早的啊”安诺跟林子约的是九点半。

    “哦那个我们现在走么啊”走到楼梯口的林子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林子”安诺上前一步伸出手,下意识地就想去扶他。

    林子冲安诺摆摆手“我没事,昨晚没睡好而已。”

    安诺深深地盯了林子一眼,他又嗅到林子身上传来的酸苦的味道。安诺皱紧了眉,他太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了,那是长期吸食海洛因的人身上特有的味道。

    林子吸毒,郑锐恐怕是不知道的。安诺想,其实郑锐还有很多事儿不知道,比如,很早以前自己帮韩子飞解决了一个醉鬼后韩子飞就对自己青眼有加,再比如,韩子飞已经明确提出了招揽自己的意向。最近几次韩子飞来燃惑时,每每都请杯酒递颗烟地攀交情。再比如,自己之所以没立刻跟着韩子飞走,只是因为觉得不好跟郑锐交代而已。

    是的,面对韩子飞明目张胆抛过来的橄榄枝,安诺其实是乐见其成的,他在经理办公室对郑锐说的那些话在他转身离开时就忘了个一干二净了。

    下午,白以辰没在“九乡”蹭饭,他买了盒凉面在员工休息室解决晚饭问题后小睡,为晚上的工作养精蓄锐。安诺走进员工休息室的时候白以辰睡得正香,蜷着一双大长腿侧躺在沙发上,双手规规矩矩地垫在脑袋下面,总是明亮的眼睛静静阖着。安诺突然发现这孩子的睫毛真长啊,又浓又翘,卷在长长的眼裂上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天热,安诺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润泽的唇角甚至还有点亮闪闪的口水印儿。

    真是个孩子安诺蹲在沙发边儿上看着他,都没意识到自己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

    白以辰睁开眼睛时差点儿被吓死一个放大的脸孔竖在自己面前,离得近了,自己又刚醒,眼前一片模糊,就一口白森森的大牙触目惊心。惊恐和情急之下,白以辰头脑里第一个反应就是郑锐当初说的“客人占你点儿便宜,摸你一把捏你一下,只要不强上了你,你还得忍”

    这局面太要命了,自己睡的迷迷糊糊的,在一个没人的房间里,面前一个男人咧着一口大白牙,好像还流着口水,一张大脸都快贴到自己脸上了白以辰电光火石间条件反射一般伸出腿,照着安诺的胸口就踹过去了,快准狠

    “变态”

    在那一个瞬间,安诺就着蹲着的姿势突然做了一个90度角的扭转,整个身体自腰部以上生生拧了过去,右手牢牢刁住白以辰的脚腕,白以辰42码的大脚堪堪停在距离安诺的鼻尖一公分的地方。

    白以辰被脚腕上传来的剧痛弄得彻底清醒了。安诺的大手很瘦,骨节硬朗,白以辰觉得自己的脚腕都要被硌断了,只一瞬间,大眼睛里就浸了一层泪

    “疼”

    “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安诺立刻松手。

    安诺觉得自己又脑抽了

    怎么就对白以辰出手了呢还出了个狠的这一爪子下去有多狠,能造成多大杀伤力安诺自己太清楚了。就是因为太清楚,他会觉得自己抽得有点儿邪乎了,就算是条件反射也不应该使了个十足十的力啊安诺知道自己是个身体反应快过大脑反应的人,对于危险他有着野兽一般的敏感度,因此对于自己今天的举动他多少有了点儿小顾虑,下意识里对白以辰有点儿戒备,总觉得有哪里出了问题。

    白以辰委屈透了,不过是补眠而已,自己差点儿付出一只脚的代价。他顾不上责备安诺,先抱着脚撸起裤管看自己的踝骨。

    白以辰很瘦,夏天在外的双臂和脸庞被晒成漂亮的小麦色,可是裤管下的双腿却白皙细腻。他赤脚穿着凉鞋,把裤管撸起来后细瘦白皙的双腿和晒得黝黑的双脚形成了剧烈的反差,莫名地激起安诺极大的怜悯心,总觉得拥有这双鹭鸶一样的双腿的小孩身负了太多的苦楚与伤痛。安诺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握住白以辰的脚踝,细细的,几乎一只手就可以环住。白以辰的脚踝在空调房里变得凉丝丝的,安诺温润的掌心一贴上去,两人都在心里喟叹一声真舒服啊。

    冷与热,刺激激烈,让人亢奋;凉与温,柔和平缓,让人沉溺。

    “很疼么”

    “废话”白以辰枪子儿一样迸出来的两个字打破了一时的温存。

    安诺裂开嘴笑了,向右上方邪邪挑起的唇角又带出了几分痞气几分懒散“谁让你踹我的”

    “谁让你蹲我跟前儿装变态的不对,安诺,你不会就是一个变态吧”白以辰瞪大了眼睛,满脸戒备地看着安诺,那鄙夷恐惧样儿好像安诺是非典病毒,“你上次还跟我说那样的话”

    小东西真是记仇,安诺乐了“你才变态呢我不过看你睡在空调下边,怕你着凉想给你盖点儿东西你个狗咬吕洞宾”

    “你骗谁呢你给我盖东西盖什么我要没看错的话,您老人家双手是空着的吧”

    安诺觉得自己真的脑抽了,这瞎话编得忒没水准了

    “那个,我是打算把自己的t恤脱下来给你盖的。”瞎话就是这样,一旦开了个头儿,就好像找到了灵感一样,后边的就好说多了,“瞧你那瘦弱的小矮个儿,我一件t恤衫都能给你当凉被了”

    白以辰瞅着安诺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样子,也就信了几分,低下头嘟囔了一句“人家睡觉你脱衣服,还说自己不变态。”

    你这牙尖嘴利的小孩儿

    安诺恨恨地伸出大手,又去揉白以辰的头发,手下稍稍用了点力,把白以辰的脑袋揉得直打晃。白以辰的脚踝还在安诺的左手里握着,脑袋在安诺的右手心里摇晃着,莫名地,竟然被安诺半圈进了怀里。

    这是他第二次被安诺圈进怀里,虽然不是扎实的拥抱,但是距离近到鼻尖可以顶到安诺的胸口。

    白以辰蓦地静了下来,这次不同于上个拥抱,这次他闻到了安诺身上淡淡的烟草的味道,混着微酸的汗味,还有隐隐的皂香。很阳刚的味道,好像在烈日暴晒过的松木,暴雨冲刷过的荒原,烈火卷过森林,让人感到畅快淋漓又炽热畏惧。

    白以辰努力挣扎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在安诺怀里时有种失控的感觉,很想靠上安诺的肩,他觉得自己很累,好像在沙漠中跋涉里很久需要停下脚步喝一口水,这感觉很怪异,白以辰有点儿害怕,他急需挣脱开来。

    安诺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孩,发现他的耳朵都红了,不由得开心起来,玩心大起,手下又加了几分力,将白以辰圈得更牢。

    “呦这真是一个基情四射的时代啊。”肖易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他看了半天戏了。

    “滚”安诺笑骂了一声松开了手,白以辰趁势往后缩了缩身体,蜷进沙发里,红扑扑的小脸快滴下血来了。

    “怎么占了人便宜想不认账啊我都看见了,你抱小白来着。”

    “不许叫我小白”白以辰的板着脸怒气冲冲的,可惜红红的小脸儿让他实在是没什么气势。

    “谁抱他啊全是骨头硌死人了,要抱我也抱你啊,手感好”安诺眯起眼睛,色眯眯地打量了一圈儿肖易,舌尖舔了舔嘴角,一副急色鬼的样子。

    这人又变脸了

    白以辰越来越确定,安诺一定是学过变脸

    “行了别贫了”,论厚脸皮,肖易还真不是安诺的对手,“老板找你呢,赶紧下去。”

    安诺站起身,白以辰平视的目光正好瞄到他的腿,不粗,但是笔直有力,透过薄薄的裤子似乎能看到经脉的贲张。往上瞄瞄,这人腰部劲瘦,刚刚靠了一下便能感觉到紧绷绷的皮肤下,肌肉坚硬有力线条流畅。

    白以辰又想到了鼓足了风的船帆,想到了他刚才闪电般的出手,一息之间便牢牢地制住了自己。

    他问“安大哥,你是不是学过擒拿啊”

    安诺的脊背瞬间拉直,充满张力。他扭过头,冲白以辰抛了个媚眼儿“怎么,哥哥我练擒拿术的,弟弟你要不要练个防身术啊”

    白以辰发现,他说不过这个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酒吧里当然要有盐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燃惑”的上座率达到了十成,韩子飞带着宵夜来找郑锐,一番温言软语后,表情复杂的郑锐被韩子飞拎回了房间,全然不顾快要被掀掉房顶的酒吧。

    林子一整个晚上都在摇雪克壶,手臂酸麻整个人都开始有点儿抖了。旁边的小弟瞅见了,凑到他耳边扯着嗓子力图压过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对林子喊“林哥,你去歇会儿,我帮你调两杯。”

    林子把飞快地翻阅着一摞点酒单,把不太难的扔给小弟自己一猫腰从吧台后边溜了出去。顺着隐在吧台后边的楼梯,林子飞快地奔上三楼,他知道现在大家都忙翻天了,休息室里没有人。推开休息室大门的时候林子几乎已经开始痉挛了,颤抖得牙齿都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他的眼前一片光晕,看不清沙发在哪里,摸索着反锁上大门,跌跌撞撞地把自己扔进沙发里。

    他很着急,他必须在几秒钟之内吸食到足够的毒品,否则他会抖到拿不稳药,然后像滩泥一样瘫在地上,手脚抽搐涕泪横流,除了哀嚎只会乞求要么给我药,要么让我死那种毫无尊严和人格的惨象他见过一次,今生不想再看到第二次,更别说在自己身上重现。药就在他衬衣的口袋里,只是他的手上全是汗,颤抖得厉害,几乎捏不住那个小小的锡纸包。

    “啊”林子用拳头堵住嘴,痛苦的嚎叫了一声,两排深深的齿印刻进了拳头里。借着那一丝痛感,神智略微清醒了一点,他小心地打开了锡纸包。

    “不要抖不要抖不要抖”林子在心里对自己大叫“洒了就完了”

    当锡纸包打开,露出里面的一点儿白色粉末时,林子如蒙大赦,他奋力地捻动打火机的滑轮,打出火苗凑近锡纸包,同时把自己的鼻子也贴了上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林子在瞬间有窒息的感觉。他用头死死抵在沙发背上,等待窒息感过去之后那种酣畅淋漓的快感席卷他的全身。

    不一会儿,一切都过去了。林子渐渐能看清眼前的一切,他充满厌恶地瞥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锡纸包,逃避一般抓起来塞进自己的裤兜。仰躺在沙发上,身上汗落如雨,林子突然哭了,双手捂着脸,眼泪肆无忌惮地往下落,嗓子里发出野狼濒死时的哀嚎一样的哭声。

    安诺此时就在休息室门口,他看到林子在吧台颤抖得几乎站不住,看到他跌跌撞撞地往楼上跑,他也知道林子上楼要做什么。他配合着闪烁晃动的灯光,猫一般地跟着林子上了楼。站在休息室门口,他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哀嚎,安诺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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