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瞥一眼两个坛子“不就是两坛酒,有何稀奇。”
浮生拍开一坛酒的封泥,顿时香气四溢“此乃云骑部落进贡的玉醅酒,三年出十坛,难得佳酿,算你有口福。”
鹿鸣又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大爷我当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还是酒罢了。”
“你……”浮生被小小刺激一下,从怀里拿出被捂热的银锭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眉毛一挑,一副很大爷的模样看着鹿鸣,与那暴发户嫖妓炫富的表情特像。
鹿鸣拿他的白眼打量那白花花的银锭子,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成色不错,是孝敬大爷的么,那大爷我便笑纳了,算你还有点良心,大爷以前没白疼你。”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得了便宜还耍大爷!
浮生那得意立时被击得粉碎“喂,说句谢谢你会死么!”
鹿鸣将银子收入怀中,理所当然“会。”
“鹿鸣你真他娘不是好东西!”
鹿鸣道“我一直就是个坏东西,你还巴巴地拿好东西来孝敬我,可见得你比我还是个坏东西。”
浮生“……”
朝他丢了个白眼,乖乖闭嘴,他说啥都是磕碜自己。
浮生气呼呼倒了碗酒,那酒是金黄金黄的透明色,醇香扑鼻,喝在口中有股淡淡的甜劲,到了舌根便是辛辣的酒劲,喝到肚子里是凉凉的爽劲,再过一会便是火辣辣的烧劲,总之,便是后劲十足。
云骑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说的便是此酒,因此又名郁金香。
鹿鸣也不客气,同他喝了几碗,问道“你今日来,真想让我出宫?”
浮生道“这半年来魔宫命案不断,凶手无从捉拿,你留在这里着实危险,还不如出宫安全,若是哪天想与小爷我喝酒拌嘴,可随时进宫找爷,小爷我随时奉陪。”
鹿鸣的眼神暗了暗,红光伴着酒色,竟又翻了个白眼。
“浮生,你这朋友倒真是交得值了。”
浮生立马鼻孔朝天“那还用说,在魔界,极少有像爷这般相貌品行极佳的男子,能与小爷为友,是你八辈子的福气!”
鹿鸣“切”了一声,又道“你真决定要一直留在那南箓身边?”
浮生点头“是。”
“炎弈当了一万八千年的魔王,转手却给了南箓,我听说,四年前的仙魔之战中他受了极重的伤,才将魔王之位给了他的姐姐南华。”
浮生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鹿鸣道“他是前任魔王,你真如此爱他?”
“这与他魔王不魔王并无关系,小爷我只是爱他罢了。”
“你爱他什么?”
“只要是他,爷我什么都爱,即便他只是一个会发疯的魔,小爷我也认了!”
鹿鸣笑道“你倒真是铁了心了,他是一只活了几千年的大魔头,见过的男女多了去,不过是玩玩你罢了。”
浮生得意道“你不懂,他爱我,在很久以前就是了,这件事小爷我连他都不曾告诉,只告诉你一个,你千万莫说出去!”
鹿鸣皱眉“大爷我才不信,你莫不是为了安慰自己的单相思。”
浮生道“你爱信不信,反正你是去不了赤云宫了,准备卷好铺盖出宫罢。”
鹿鸣猛然喝了一大口酒,沉默了。
“你在想什么?”
鹿鸣低垂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忽然抬头神秘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浮生眼睛一亮,凑过去“什么秘密?”
鹿鸣笑得神秘,浮生等了许久,他却还不开金口。
“你到底说不说!”
鹿鸣又喝一口酒“现在不是说的好时机,你明日酉时过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来了白麟宫,我便告诉你。”
浮生失望“什么惊天秘密,还得天时地利与人和,就不能现在说。”
“今日我还没准备好,你明日再来,我保准让你吃一大惊,终生难忘。”
浮生白眼打量他“就你,能有多大秘密。”
“少废话,明日不来算了。”
“来来,小爷我来!”
魔界的太阳落得早,夕阳将天际染红片刻,星子便已撒上天幕,红月明亮,又是一个夜晚到来,耶梦伽罗发出淡淡红光,整个夜色都是昏暗的红。
魔宫灯火万千,浮生提着灯笼到了白麟宫,守门的侍卫不知去了何处,宫门前挂着两盏红亮灯笼,将影子拉得极长,树上不知名的鸟儿闻得脚步声,扑腾着冲向布满星子的天际。
“鹿鸣,鹿鸣?”
浮生入得宫殿内,竟不见鹿鸣身影,几盏油灯微弱的光芒照得屋中昏昏暗暗,他沿回廊走到鹿鸣房外,扣了扣,那门竟没有上阀,屋中一片黑暗。
“鹿鸣,你在么?”
回答他的是一片空荡的沉寂。
浮生退了几步,回头望去,星幕之下整个白麟宫都笼罩一片黑暗的气息,没有半点生机,仿若一座死宫。
他想起宫中不停发生的命案,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凉到了心里,急忙往外跑去,手中的灯笼晃晃荡荡,映出长长的影子忽明忽暗。
“鹿鸣,鹿鸣,你在哪儿?有没有危险?”
叫声回荡在漆黑的殿落屋角,越发显得寂寞,浮生跑得更急。
白麟宫虽不大,但浮生的术法被禁,踉跄跑着,竟觉得没有尽头。
穿过回廊就是前殿,他刚拐弯,眼前忽然一黑,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浮生正对上一双瞪圆的大眼,那双眼早已没有光彩,却是突暴得很,血红眼珠旁布满密密血丝,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恐惧。
浮生“啊”地一声往后退,灯笼照亮了眼睛周围部分,那是一副宫女打扮的尸体,悬挂在门栏上,除了那双暗红眼中的恐惧外,整张脸已经血肉模糊,不辨模样,暗红的血水顺着嘴巴鼻子流向眼睛额头,滴落在地。
那浓郁的血腥味仿若有生命般不断膨胀,进入浮生的肺腑,翻搅着他的肠胃,一阵呕吐感汹涌而来,浮生转身就跑,猛然撞入另一双赤红的眸中。
“啊啊啊!!!”
南箓回到赤云宫时找了一圈也不见浮生,问守在宫门的侍卫,也道未曾见过。南箓眉心一皱,转身走向寝宫,西墙的花梨木柜子后有个暗格,移动墙角的香炉,那柜子慢慢移了出来,里面金银器具,珍宝古玩一件也未少。
浮生并未打算离去。
那极有的可能便是……
南箓将柜子移回原位,急忙向外走去,洁白的长衣拂动殿阁红云垂帘,仿若狂风骤起。
浮生跌倒在地上,灯笼早已滚在一边,手掌忽然摸到一滩粘稠的液体,抬起一看,竟是那死尸流下的血,他不敢再退,却又看不清前面到底是什么。
脚步声渐近,浮生越发紧张,额头身上早已全是冷汗。
那脚步声走得极缓慢,细弱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中显得格外清晰,那么缓慢的每一步,对浮生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他想起身后的尸体,双手在地上乱摸,希望可以找到什么武器。
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下,滚落的灯笼拉出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越来越矮,竟是捡起那灯笼,举高照亮自己的脸,赤红眸子泛着暖黄的光芒,嘴边挂着奇怪微笑,正对着浮生。
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鹿……鹿鸣?”
浮生捏紧的心微微一松,疑惑却越来越大。
鹿鸣笑道“瞧把你吓得。”
浮生腿软地爬起来,与他保持距离“你这是何意思?”
鹿鸣用一种怪异的柔声道“浮生你莫怕,你且仔细瞧她,这是多么完美的艺术品,我弄了一个时辰才将她做得如此完美,还错过了迎接你。”
“原来魔宫的凶手是你!”
第二百零四章求不得
鹿鸣一如往常的模样,玩笑般“我说要告诉你一个终生难忘的秘密,你觉得够不够分量?不过你永远也不可能将这秘密说出去了,很快,你便会和她一样,不,我会让你成为比她更完美的艺术品。”
“为何?”浮生小心保持与他的距离,手中紧握从地上捡起的一块硬东西,也不知是什么,能不能当武器使。
“我与你并无仇怨,一直将你当朋友看待,你为何要杀我?”
鹿鸣好笑般,指着倒挂在门上的模糊的尸体“她也与我无仇怨,那些死去的宫女侍卫们,我甚至都不认识,可我就是要杀了他们,看他们怀着巨大的恐惧在我手中一点一点死去,这真是一件愉快的事。”
浮生觉得胃里的东西又在翻腾,鹿鸣的笑容在他眼中扭曲得可怕。
“你疯了!你才是疯子!变态的疯子!”
“我是疯子,你说得极准确,而且我一直很变态。”
浮生“……”
太变态了,他竟无言以对。
“鹿鸣,你为何会变得如此,如此变态?”
“因为你们都要死,都要死得痛苦万分,才知道我心里所受的煎熬!”他忽然大声嘶吼,表情狰狞,血红的眼眸仿若发狂的魔兽,指着那具尸首,“她,还有那些死去的宫女,凭什么她们就能时时守在邹虞身边!嘘寒问暖,暗送秋波,他还对她们笑!与她们日夜相伴,她们有什么资格!可我,我是他养大的孩子,他却连正眼都不看我!我那么爱他,他避我如毒蛇猛兽,无论我怎样求他,他都不愿接受我。我为了见他,想见他,故意将自己弄得浑身是伤奄奄一息,他连半点怜惜都不曾有!他那么讨厌我,是那么地讨厌我!却会对着这些该死的宫女笑!每次看见他对她们笑,我的心就仿佛有刀子在割有毒蛇在啃噬,我恨她们!恨她们能得到他的温柔,可我却连一个关怀的眼神都没有!”
“所以你杀了她们。”
“是!我讨厌她们!讨厌所有在他身边的女子!我得不到的,她们也休想拥有!”
浮生倒吸一口凉气,满鼻的血腥味更浓,鹿鸣歇斯底里的脸扭曲得让他害怕。
“那些侍卫又有何错,为何要杀他们?”
“哼!因为他们不该拥有爱情!就算是与宫女也不行!为何我连邹虞的一个眼神都得不到,他们却还要在我面前谈情说爱,这会让我发疯,我恨得发疯!嫉妒得要发疯!让他们都去死!带着痛苦与恐惧,跟我一起沉入无边的地狱!”
鹿鸣说到后面,已经手指发颤,双目含了鲜血般,面目扭曲,仿若从地狱出来的嗜血恶魔,没有丝毫平日里的清秀潇洒。
浮生心都不知凉了几回,喉咙有些干渴,又觉一种无力的悲凉。
“你既然……如此在乎邹虞,为何还要做出此等事来,如此,他只会更不愿见到你。”
“他早已厌倦我!我没有任何出路,我只能偷偷看着他,却被嫉妒折磨得失去理智,痛苦得只能靠杀戮来解脱!”
“可你为何不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
“告诉你?哼哼,浮生,你连自己的小命都难保,还会关心我的事?你们都是如此自私,自私得看不到别人的痛苦!”
“就算如此,你也无需杀我,你做过的事,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可是我嫉妒你啊,嫉妒得心都腐烂了!明明你同我一样,你却得到了南箓的爱,一个魔王的爱!可我还卑微得像阴暗里的老鼠,爱不能,求不得,只会让他越来越厌恶,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你!讨厌这个恶心的世间!浮生,同我一起下地狱吧。”
浮生猛地往后一退,靠在墙上,鹿鸣手中明晃晃的匕首向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