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莫动情
“从今后起,我教你修仙。”
南华猛地抬头,瞪大了双眼,因为激动而拉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你说说什么”
男人坐在她面前,那面如星月,眉如远山,给人温和敦厚的感觉。
“你虽表面清冷,实则心性易躁,修仙之人最忌心气浮躁,罗倾虽教你些术法心门,却让你们自己琢磨门路,若有所成,定是大成,若有所失,则是入魔。强极则损,你性子刚强,心性又高,极容易在修仙之路入魔,是以修行之法应温和平缓,不可随天性而为,罗倾的方法不适合你。”
南华再一次目瞪口呆“你认识罗倾那混蛋”
“小白,切不可对他无礼,我与他是旧识。”
“这么说来”凝眉想着,她忽然滚到了地上连磕三个头,“徒儿拜见师父,谢谢师傅收我为徒”
再抬头,露出一张笑得龇牙咧嘴的脸,眼睛弯弯,闪着贼亮的光,即便五官都笑得挤到了一处,依然不掩那倾城绝色,且有几分调皮的可爱。
男人却是皱眉“小白,不可随意对人下跪。”
南华立即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得意得又牵动了身上伤口,倒吸一口凉气,那嘴上的笑却未收回,整个人都似痴痴傻傻的。
“你已拜了罗倾为师,就不可再拜我为师,往后我只在你修仙之路指点一二即可。”
“他才不是我师父。”南华撇嘴。
“他供你们姐弟吃穿,教你们琴棋书画刀剑术法仙法,将你们纳入他的保护之下,怎就连一个师父都当不起了”
他说得缓慢温和,却能从中感到几分不悦,南华知自己说错了话,可只要提起罗倾那混蛋啊,她总是咬牙切齿的,又爱又恨
“他他”她吞吞吐吐的,脸颊竟微微红了,最后咬牙道,“他不是我们的师父,而是是养父。”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担得起这个身份,可她此时说出来,完全是为了讨好面前这男人。
他的神色果然转好,点了点头“如此也好,但我也不能做你师父。”
“那做什么”南华吞了吞口水,哀怨道,“不会也要做养父吧”
她那灵动的双眼无辜地瞧着他,满是纯真可爱的模样,真是惹人欢喜。
男人微笑着摇头“什么也不做,我只是指点你一二罢了。”
“可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叫崇恩,今后你直呼我的名字便可,不过你切不可与罗倾说起我,也不可透露有人指点你仙法之事,否则我不会再教你。”
南华连忙摇头“我绝不告诉他”
她低声念着崇恩,崇恩,为难地抬头道“你既不愿做我师父又不肯当我养父,直呼你名讳却又不敬,能否换个称呼呀”
“你想叫我什么”
“嗯”她托着下巴想了想,“叫你崇哥哥可好”
崇恩笑了笑“我比你大了上万个年头,你这般一叫,岂不乱了辈分”
南华撇嘴“哼,你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要论辈分的话,我都不知叫你什么了反正此处只我们二人,如何称呼也是我们的事,无人管得着”
崇恩想了想,也未坚持“那便随你,你暂且在此养着伤,明日回家去,等伤好了便来此处。”
南华眉开眼笑“谢谢崇哥哥”
崇恩听着这称呼,神情怪怪的。
可南华心里乐开了花,她是他独一无二的小白呀,他是她独一无二的崇哥哥,真好
从那以后,她每日忙完家中琐碎事务后便悄悄到崇恩那方小屋去,进入结界时,那温和的声音总会说一声“小白,你来了。”
于是她踏着轻快的步子进入屋中,开始一个全新的修行。
可是进展很慢,还好崇恩未表现得不耐烦,他总说“小白,要把心静下来,放在最深最深的海底,用水把它冷下来,如此你才能真正地修仙。”
“可是崇哥哥,我努力地想静下心来,却如何也无法把心放到那很深的海底,究竟要如何做”
“这要你慢慢悟出来,这是你必经的过程。”
南华想了很久,依然没有悟出如何把心静下来,她就是这般的性子,表面上做得冷淡高傲,实则内心火爆得不行,往往别人一句话就能让她暴跳如雷,这样一颗火热的心,如何放在很深很深的海底
直到有一天,她悟了出来,她问崇恩“你的心是不是放在很深很深的海底”
崇恩愣了一瞬,点头“是。”
“那我是不是学着像你一般,就能把心放在很深很深的海底了”
“或许吧,如果这是你悟出来的路。”
“海有多深呢”
“你想象不到的深。”
南华歪着头思索“有从天到地这般深”
崇恩道“你想让它有多深就有多深。”
从那日起,南华的心慢慢静下来,风吹叶动,鸟语花香,究竟是风在动还是叶在动是因为鸟语而花香还是因为花香而鸟语只要心静下来,万物都不动。
她的修行进步飞快,就连罗倾也奇怪,自家姑娘怎就突飞猛进了,就连他撩拨她几句,竟很少拿着扫把追着满院子跑了,这让他很是烦恼,每次惹华儿生气都要动一番脑筋了。
某日在山中遇到那曾围堵过她的画眉公子时,她竟也生不起恨意,只做没看见,那画眉公子却厚着脸皮来搭话,好似他们有多熟。
“南华,许久不见,你倒是变了很多。”
南华冷脸“你来做什么”
画眉公子有些讪讪的,又似下定决心般“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们、还能不能做朋友”
他说得极其诚恳,声音动听,每一个发音都似音调上的韵律,组合起来犹似曲调和谐,优雅动听,听他这般说话,无人不动心,就因如此,这山中不知有多少女妖精为之神魂颠倒。
南华道“画眉,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我与你说过许多次,你连我的名字都不记住么”画眉公子失望道,那音律柔和,是一曲哀怨的调。
“不记得。”
南华越过他走得远去,那方草木茂盛的结界中才是她的归处,她所想记住之人。
从那之后,那画眉公子三天两头便来找南华,说些有的没的,有时送上一些小东西,南华一概拒绝,他便露出一张泫然欲泣的脸,说出的话语全是凄婉声调,听得整个山中的妖精都受不了,一起求着南华收下画眉的礼物,南华无奈,只得收了,那画眉便眉开眼笑,唱出一曲又一曲动听的歌谣。
有一次,画眉公子道“南华,你真是变了许多。”
这回南华搭了他的话“哪里变了”
“沉静了许多,而且说话的姿态,走路的样子,甚至连眼神也变了,就像,就像”他想了一会,猛地敲了自己脑袋,“就像是人界所说的大家闺秀,对,就是大家闺秀”
南华莞尔“我要回家了。”
她知道自己变了许多,因为模仿崇恩的一切,他平静的心绪,说话时柔和的姿态,甚至连喝水时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托着衣袖的动作,走路时两袖垂落身侧优雅地摆动,迈步的节奏,甚至一喜一怒时的眼神,她都在模仿,贪婪地注意他的每个小细节,然后默默地练习,模仿得天衣无缝。
似乎这样,就会觉得自己与他更亲近些,心中默默地欢喜。
她知道这样的痴狂意味着什么,她已在红尘俗世中见过尘埃种种,红尘滚滚欢爱苦恨,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种种加在一起,就是佛所说的情。
但她在模仿崇恩时也模仿着把自己的心放入很深很深的海里。
她是修仙的狐,罗倾说,最好不要动情。
动了情,误终身。
可他嘴里说着莫动情,自己却动了情,误了南箓终身。
南华冷笑,如此,南箓是修不了仙了,所以她不能动情,就算动了情,也要藏得很深很深,深到自己都看不见。
第二百六十章误终生
韶华光阴易荏苒,山中岁月总无情。这无情的岁月倏忽一瞬,千年就在指尖流过,南华有点模糊自己的年岁,甚至不愿去记住这无意义的光阴,如此或许可山河永寂,不愿分离。
她一直清楚,自己是修仙的狐。
听说成仙的路上不止有天劫,还有许许多多其它的劫难,挨过了才可真正成仙,南华将信将疑,她问罗倾,问崇恩,那两人的回答都模棱两可,似乎她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某日,那画眉公子神色焦虑地找到她“南华,南华,你一定要帮我们”
南华也奇怪道“凤歌,为何今日山中如此安静”往日里来往的妖精们她一个也没见到。
凤歌便是画眉公子的名字,他痛心道“昨晚来了一个法术高强的道士,许多妖精都被他抓走了,南华,我知道你法术很高,请你一定要救出他们”
南华皱了皱眉,弛山属于灵气聚集的灵山,妖精虽多,却从不伤害人类,偶尔有那修道之人路过,大家也是躲得远远的,怎会被一个道士抓去那么多。
“那道士为何要妖精”
“不知道,听说他一进山就开始捉妖,法术高强,道行低一点的小妖根本就无法招架,可怜我那妹妹化作原形还是无法逃脱被抓的命运。”
南华虽与这些妖精们不熟,可在同一座山上生活了上千年,如今听到它们的遭遇,不能放下不管,她让凤歌带上其余几个有点道行的妖精在西山那块大石头边等她,她对家人说一声便去,凤歌焦灼的声色缓了些,立马去召唤妖精了。
南华自然不会与罗倾商量这样的事,她告诉了崇恩。
“你不能去。”他阻止得干脆利落。
“为何它们从未伤害过人类,都是无辜的好妖精。”
崇恩却道“小白,它们是它们,你是你,你与它们不一样,它们有自己的命运,你不能为此冒险。”
南华心中一凉“难道要放任它们被那道士杀掉”
“是。”
她猛地抬头看他,满眼震惊,这个温润敦厚的男人怎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
“崇哥哥,你是人,自然不会觉得死几个妖精有什么,可我是妖,我不能看着我的同伴们惨死在别人手里”她控制不住地大声说着,她那颗心,火热的心,根本就沉不到海里,只是沉到了海水的幻象里,一有撩拨,还是会爆发。
她怒气匆匆地从他面前走过,提着剑,含着怨,跑向西山的那块大石头边,凤歌带着山猫和野鸡还有几个妖精就等在那里,看见她,灰暗的脸上露出希望的光彩。
“南华,你是我们的恩人。”它们这样说。
心中一股莫名的暖流涌出,南华看着这些妖精们,绝美的脸上露出只属于她的坚强,她会救出弛山的同伴们。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只是一个引蛇出洞的陷阱呢,那道士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引出她这只修仙的狐,她不听崇恩的劝告,傻傻入了圈套。
当那沉重的铁笼从天而降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太大意了,却还大义凛然地叫被放出来的妖精们赶紧逃,于是,她的伙伴们四散离去,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她被锁在玄铁打造的笼子里。
脚步声从远及近,光亮的门外渐渐出现一个黑影,黑影慢慢靠近,她仔细打量他,在这昏暗的屋中,看了许久才看清那是个头发灰白的道士,面容慈祥,就像最普通的人类。
南华问他“你为何抓我”
“因为你是妖。”
“可我们弛山的妖精从未伤害过人类,你没有理由抓我们,你究竟有何目的”
道士低低笑了两声“只因为你是妖,是修仙的妖。”最后那句说得极诡异。
南华心中大惊,有种不好的预感,可那语调依然冰冷“你想做什么”
“你这满身仙气的狐妖啊,你的内丹是最好的修仙圣品,你觉得我会错过么”
话未毕,一只铁爪般的手伸向了她的脖子,南华想逃,可在这玄铁笼里,她的术法一点也用不了,力量在一点一点流失。
那只手碰到了她的脖子,用力,力道之大,似乎要把她的内丹从脖子里捏出来。
“喵”
随着声音,锋利的爪子落在捏着南华的那只手上,道士吃痛松开了南华。
“你这猫妖也敢来坏我大事”
山猫怯怯地往门口退去,道士追上去,眼看要出手,却被山鸡扑了一翅膀,一阵香风弄得他晕头转向,却彻底惹怒了道士,两手成爪暗运术法,吓得两只小妖赶紧逃,那道士看了眼玄铁笼中的南华,冷笑道“我先收拾掉那些不成气候的的小妖再来收拾你,你逃不掉的。”
他前脚刚走就从门外飞进一只画眉鸟,南华认出是凤歌,凤歌也不化作人形,对着那笼子锁就啄过去,却被一道电光劈中,身体落在地上。
南华失落道“这琐是打不开的,凤歌,你上山去找一个叫崇恩的人,让他来救我”
凤歌却道“我能救你出来。”
南华心中一急,只见他又飞在半空,继续去啄那铁锁,每啄一下,那铁链就会多一个口子,凤歌就会被电光劈中一次,然后继续啄过去。
南华压着声音叫道“不要啄了凤歌,这样你会死的不要做傻事了”
凤歌不理会,每从半空中俯冲下去的姿势都异常决绝,他又不是啄木鸟,只是一只爱唱歌的画眉,就算将修为都用在并不坚硬的喙上,那每一次奋力的俯冲异常痛苦。
血一滴一滴落在南华面前,她不断地叫他停下,伴着铁锁被啄碎的身影,异常地心痛。
终于那铁锁落了地,南华早已哭得泪流满面。
“快走,那道士术法太厉害,它们撑不了多久。”
那扇打开的门就在眼前,他们冲出去,可那门口却被一个黑影堵住,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芒失去了入口。
“你们逃不掉的。”
道士拦着他们,一步步走入屋中,将手中的东西扔在他们面前。
南华脸色大变,那是山猫,野鸡,一只豹子和狼的尸体,每个尸体的眼睛处只剩下两个血窟窿,面目极其恐怖。
“你把它们都杀了”
南华大叫,提剑欲刺,那道士却真是术法高明,任她如何狠辣不顾一切,却不曾伤他分毫。
那道士笑道“果然是修仙的妖,道行不浅,看来得使出我的宝贝了。”
南华不知他要祭出什么宝物,直觉到了危险,一个冰封术扔过去,身子已经提剑飞出,却不料身体感到一紧,立时坠落在地,身上不知何时绑了一捆红色绳子,她越挣脱,那绳子绑得越紧。
那道士一手捏住她脖子将整个身体提在半空,阴沉道“看来不早收拾你还会有更多麻烦。”
画眉鸟尖叫一声,闪电般冲向道士,却被他一掌挥开,瘦小的身子衰落在地,身下的地板迅速被血染红。
南华觉得身体越来越轻,丹田如火在烧,那捏在她脖子上的手像有一股无穷的力量在吸引她的内丹,渐渐的,那火热从丹田上升到胸膛再到喉咙,一颗雪白的珠子从她口中缓缓吐出,道士见了内丹,眼中露出疯狂之色,一手取了内丹,一手用力将南华甩到墙上。
她甚至连痛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觉得浑身都在疼痛,没有内丹的身体在慢慢变化,变成一只白色的狐狸无力地趴在墙角。
那道士得了内丹不欲多做停留“杀了你也没用,留着你的命继续修仙罢。”
他得意地笑着,转身奔向门外。
“拿了别人的东西就想走”
一个声音从四面而来,不急也不缓,却能从中感受到沉稳的怒意。
那道士知道遇上了高人,面露惊恐,立即使出一个御风术,不料身体还未起,已经被一股大力撞倒在地,猛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
可他环顾四周,竟连对方的影子都未见到,他连忙跪在地上不断磕头“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小道再也不敢了,我这就把内丹还给她,求仙人饶小的一命”
他跪在地上没命地讨饶,一个一个磕头,眼前出现一双白锦靴子,靴子上是青色衣摆,再往上可以看清这是一具结实修长的身体,俯视他的男人,有张温和如星辰明月的容颜,他在这具身体里,感受倒的是纯正的仙气,而且是个上仙。
这个认知让他彻底打了个寒颤。
“我可以饶了你性命。”
道士大喜,连连磕头“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但是,我必须回去你的修为,免得再为祸苍生。”
那道士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浑身汗出如浆“求求仙人手下留情,绕过小道这一回”
不待他说完,崇恩已经一手抓住他头顶,那头顶冒出丝丝白雾,不过一瞬间又放开,那道士浑身虚脱般,连滚带爬地跑向门口,却在出门后投来一个恶毒的眼神“今日多谢仙人饶命,小道为仙人准备了一份礼物,希望仙人喜欢。”
崇恩将内丹喂南华吞下,她并未受什么伤,将内丹在体内运行了一周后便化作人形,只见那倾城的容颜依旧苍白,带着未干的泪珠,楚楚可怜。
“你可知错了”崇恩道。
南华却道“虽是有错,却不后悔,我不能放任大家的性命不管。”
崇恩定定看着她,转开了脸“回去罢。”
那一年的秋日里,黄叶落了漫山,秋阳高照,是个很好的天气。
罗倾已经下山寻了南箓三年,紫淮又不知去了哪里,南华便住在了崇恩这边。她依然记得,即便过了好几千年也记得那一日的秋阳非常明媚,黄色和红色的落叶纷纷飘落,在山林的地面铺了厚厚一层,逃生后的妖精们在欢快地庆祝,喜悦的气氛充满整个弛山,鸟鸣幽幽,蝶舞花香,真是个很好的日子。
可崇恩回去后就变得不对劲,他似乎是在极力克制什么,南华担忧他是否在与那道士对峙时受了伤,可她才一靠近就被崇恩推开,这才发觉他体温异常的热,她固执地去探他额头,看见豆大的汗不断冒出,额边的青筋显露,定是忍得极其辛苦。
“崇哥哥,你怎么了到底哪里难受”她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崇恩却在不断拒绝她“你走开走得越远越好”
“为什么,你现在这般难受为何身体会如此滚烫”她不顾他的阻止去脱他衣物想让他凉快些。
崇恩身体一震,一股大力已将南华推倒,双目发红地大吼“我让你走听到没有赶紧走走呀”
南华一时懵了,愣愣看着他,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这个一直温和敦厚的男人原来也会对她发怒,让她远走。
她缓缓站起来,低着头,尽量不让泪珠滚落“我去打盆水过来,马上就滚,滚到你看不见的地方。”
“小白”
可她又因为这个低柔的声音没骨气地停了下来,想听他解释什么。
身体被拉入一个滚烫的怀里,炙热的气息堵住了她的唇舌,温柔又热烈,就像一把猛烈的火,瞬间燃烧了她的理智,只能缓缓闭上眼,眼角的泪珠缓缓滑落。
她知道这是错的,却欢喜于这样的错误。
因为始终,她是南华,无法将心放在深沉的海底。
良辰美景处,花好月圆时,怎能不动情
误了终身也不悔。
第二百六十一章霹雳痛
悲落叶,落夜悲;露重斜雨飞,孤灯梦中醉,问君何不归,蜡炬已成灰,双叶翩跹蝶,相思落玉杯。
南华在床上坐了许久,窗外的秋阳从晨辉变为晚霞,院中落叶飘飘,红红黄黄煞是好看,她看着那飘零落叶,心中茫然一片。
月升露降,孤灯独影,落叶悲影重重,她始终没有走出那扇门,那个人也不曾进来。
终是南华起身,打开了那扇门,那晚的明月真是圆啊,月光如同一层薄纱蒙在尘世中,有风在动,远方花香飘来,依然是那良辰美景,花好月圆。
崇恩背对着她,修长身体被月光拉出长长的黑影,却看不见他面容。
“你走罢。”他说。
南华从身后抱住他,声音沉沉的“我不走。”
“这不应该,小白,我对不起你。”
“我却很高兴,崇哥哥,我爱你呀,爱了那么久,就算明知不应该,我还是这么高兴。”她将脸靠在他背上,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缓,可心却在颤抖。
崇恩松开她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你走罢。”
“我说了,我爱你,我不走。”
“你可知你这话的后果是什么,小白,莫忘了,你是修仙的狐,动不得情。”
“那你呢你为何不愿看我崇哥哥,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说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她激动地说着,那一层纸捅破后,她什么都愿承担。
崇恩道“我不能误了你,你有你的命运需要背负。”
“可我愿意被你误误一辈子最好命运什么的我都不在乎,我只让你看着我说一句真心话,你敢不敢”
“小白,在山下时我问你是否知错,你不认,可这世间因果皆有报应,你没有听我的话,我不曾阻止你下山,那是因,造就了现在的果。已经错了一步,就不能继续错下去,趁现在还能挽回。所以,你走罢,不要再来找我。”
“可你漏说了一句,这世间因缘早已注定,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崇哥哥,你不敢面对我,是不是怕了,那你何不面对你的真心”
“我没有真心。”
“我不信”
她固执地要看看他此时的面目,这个说要把心藏得很深的男人在此时会是怎样的表情,那温和的面具下可有一丝丝的破绽
她抢到崇恩面前,崇恩转了方向,她再转,崇恩继续背着她,这样固执地想知道答案的她愤怒地质问他为何不肯面对她,只要看一眼她,让她看看他的真心就好。
最后竟然动起了手来,南华哪里是他的对手,三两下就被一掌推出门外老远,周围是茂密的山林草木繁盛,她欲再冲进去,那结界却将她挡在外面,她愤怒地大叫“崇恩,你是个混蛋你让我进去把话说清楚,给我说清楚啊”
可任由她怎样撕心裂肺地大叫,那个结界永远地向她关闭了门,她最后呜呜地哭了起来,不断地服软认错。
“我错了崇哥哥,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要让我走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崇哥哥,你听到没有,让我进去。”
那一个结界已经不是她装个伤就能轻易进去的地方,她在那里跪了三天三夜,不断地哀求哭泣,那个男人也不愿再看她一眼。
漫山的妖精都被她悲怆的哭声吸引,它们以为她疯了,跪坐在荒凉的草地上求别人让她进去,进哪里呢,那个人在哪里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她忘了是如何回到家中的,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忽然觉得巨大的孤独,一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让她万分难受。
可就算如此的伤心悲痛,她依然是南华,那个无比坚强的女子,怀着心中的伤痛继续修行,命运的轮盘不会因为她的悲伤而停止。
后来,她慢慢觉出身体的变化,那是一点一点的,从未有过的体验,她先是疑惑,再是狂喜,那幸福的感觉瞬间萦住了她的心,若是如此,是不是一切都有了转机,那个男人至少还会再看她一眼,让她看看他的真心
她飞快地跑到那个地方,对着关闭的结界大喊“崇哥哥,你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不管你愿不愿见我,请你出来听说一句话,只要一句话就行了”
“崇哥哥,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再见我一面可不可以”
她不听地大叫着,对着那个早已向她关闭的门,就在那空旷的草地上,叫得嗓子都沙哑了。
山中的妖精纷纷围了过来,叽叽喳喳说着他们理解的内容。
“哎呀,南华又在发疯了,她又在发疯了。”
“崇哥哥是谁呀,崇哥哥你快点出来,这美貌的女子正在发疯地叫你呀。”
“这可怜的狐妖,她又疯了,又疯了啊哦嚯嚯嚯,啊呀呀,她又疯了。”
可这一切的嘲杂和哀求都不曾撼动男人的心门,南华于是大喊道“崇哥哥,你若不来见我一面,我就一直等在这里,直到我死了为止”
“哎呀哎呀,她说她要死,南华这是真疯了真的疯了”
它们吵吵嚷嚷,看着她在这里苦苦哀求,可是这些单纯的小妖又能明白什么呢,它们只知道南华救过它们,所以它们关心她。
“南华,你怎么了”
一把沙哑的声音响起,南华抬头,看见画眉公子凤歌关切的眼神,这才想起,他的嗓子被玄铁笼上的法术所灼伤,再也没有动听的嗓音了,可他们是朋友。
她摇了摇头“你们都走吧。”
“它们说你疯了,可我不信,那个崇哥哥是什么人”
“我没有疯,我被所爱之人抛弃,在这里祈求他的原谅。”
“你”凤歌一时愣住,不曾想她会如此直白,只觉得自己喉咙发堵,那被灼烧过的地方再说不出一个字。
她在那里坐得久了,妖精们纷纷散去,只是有那么一只画眉鸟守在茂密的树丛里,饿了给她带来果子,渴了给她送来甘露,南华并不客气,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
她在那里等了七天,可崇恩始终没有出来见她,可那时的她却依然充满希望,觉得他一定回来见她。
许多年后的南华才知道那时的自己有多么愚蠢,若是那时不那么坚持,以后的她也就不会那么心灰意冷了。
直到第八天,艳阳高照的碧空忽然乌云密布,第一声雷响的时候南华惊惧地抬起头,削瘦的脸上更是苍白如纸。
凤歌忙问她怎么了,她害怕得浑身发抖,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天劫,是我的天劫,凤歌,我不要渡天劫,求求你帮我”
凤歌却也是慌了神,他虽是上了千年的妖精,可弛山的妖精都不修仙,自然也没历过这传说中的天劫,只是在南华渡天劫时远远看过,那电光闪电之可怕,光是看看都觉心惊胆寒,更别说要生生承受那样的折磨。
“可不可以躲起来”
“躲在哪里”南华绝望得望着他。
“我家的那颗大树洞里”
“”
南华忽然疯了般地大叫“崇哥哥,你快出来我不要渡天劫,我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不能渡天劫”
“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不能渡天劫他会死的崇哥哥”
她的疯狂无人回应,却是凤歌听得呆了,原来,她真是被所爱之人抛弃。
天边雷鸣轰轰,似是从最深处的云层里传来,淹没了南华绝望的哀求,他听着心里一阵一阵地发痛,若是那男人敢出来,看他不狠揍他一顿
“南华,你先”他去扶南华,却被猛地推开,那一瞬间一道刺眼白光划过身边,接着就是南华的惨叫,然后又是一道闪电,继而是轰隆隆的雷声振聋发聩,那个刚刚还在哀求的女子的惨叫一声比一声惨烈。
凤歌在一边看着她受苦,可自己却无能为力,一拳又一拳狠狠打入泥土里,可他还是如此的无用啊,这个他喜爱的女子如此痛苦。
那场天劫持续了一个半时辰,比以往短了许多,可凤歌看见的是个浑身焦黑伤痕的女子,她睁着眼木然看着天空,身下是滩猩红的血。
“南南华”凤歌感到嗓子发痛,满脸是水,不知何时,自己竟哭得这般厉害。
他叫了她许久,可这个女子木然地瞪着双目,似乎没有了魂魄,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他甚至会以为她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绿衣女子出现,她蹲下身子小心地将南华拥入怀中,擦干脸上血迹,声音哽咽“对不起,紫姨来晚了。”
南华的身体微微一动,看清紫淮的脸,泪水从漂亮的眼中滑落。
“孩子,我的孩子没了。”
紫淮拥着她,一下一下安抚“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可是孩子没了紫姨,我的孩子没了啊”
她嚎啕地大哭,似泣血哀凉,在这荒凉的地方发泄她的伤痛。
可紫淮该如何安慰她呢她就算比她多活了好几个千年也未曾经历这般的伤痛,可要如何安慰她
她紧紧将这孩子拥在自己的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抚平她的颤抖,然后瞪向一旁的凤歌“愣着做什么,快点将她抱回家中疗伤”
“啊哦好、好”
凤歌擦了满脸泪水,小心地将南华抱入怀中。
他觉得这身子真轻啊,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第二百六十二章刻骨恨
天劫之后,南华虽然性命保住了,可却损了五百年的修为,这场伤印在几个人的心里,虽然无人再提,却是她永远的痛。
她想,她是死心了。
紫淮是善解人意的紫淮,她从不问她那个男人是谁,却总对凤歌耳提面命。
“小画眉,以后若有人敢欺负我家华儿,你定要给我把那混蛋打得屁滚尿流”
凤歌连连点头,可心里却嘀咕“凭着南华的修为,若有能欺负她的人,自己还有出手的机会么”
可转而又想,唯有变得强大了,才能保护自己所爱的女人。
南华的伤痊愈已经是一年后了,期间罗倾回来过一次,看着南华如此,紫淮说是天劫提前来了,他也并不在意。
他找了南箓四年都未果,虽然每年春季都要回来,那眉目间满满的风霜与落寞却无法掩盖,这被情所困的男人啊,你现在可看见了你的真心
有时南华会羡慕南箓,最起码,罗倾是有心的啊,那颗心愿意为他飘零四海,苦苦追寻。
南箓可以任性,而她只有修仙这一条路。
于是,伤好后她继续她的课业,把心放得很深,深到去忘掉那个男人的存在,她还是原来的南华,有时可以暴跳如雷,有时又温润似水,与紫淮打打闹闹,与山中小妖来来往往,这样的日子也不是不好。
但有时她总觉得有一道无形的目光正在注视自己,可一回头,什么都没有,于是苦笑,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罢了。
后来,罗倾将南箓找了回来,她看见他们相爱,看她的弟弟总会默默红着脸,看紫淮总是不怀好意地调侃他们,她觉得真幸福啊,她一直守护的亲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样已经够了,反正她是要成仙的,要那爱情做什么
可谁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呢,罗倾那混蛋都活了好几千年了,竟然找了一个黑箬回来又将他们托付给紫淮,两腿一瞪就去见了阎王,这样的突变真让他们措手不及,南箓伤心欲绝,于是堕入那尘世的轮回中受苦,等那混蛋一世又一世的轮回,偏偏结局还是一世比一世凄惨,真是作孽
紫淮对她道“那是他们的情缘纠葛,我们管不了。”
于是她见证南箓一次又一次的伤痛,始终没有插手,原来,所有的爱情都没有完美的落幕,那要这爱情做什么,不如修仙吧,无情无欲,无爱无恨,何必去受那尘世的苦楚呢
她以为她已经把心藏得很深了,所以在石印山见到崇恩时竟不觉得悲痛,也无恨意,只是心口的位置刺刺地痛了一下。
她很平静“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崇恩唤她“小白。”
她说“我叫南华,不是小白。”
“南华”
她却忽然笑道“崇恩,我们的孩子死了,就在我苦苦哀求你见我一面的时候,你可知道”
“”
她说得很平静,没有一丝丝的怨恨,只是单纯地想知道而已,但这个男人却沉默了,那么,就是知道了。
于是她又冷冷笑了一声,再不愿见这个男人。
“南华,对不起。”
她没有听到般继续前进。
“南华”
这一声近在咫尺,然后她被一股大力拥入怀中,唇舌被炙热的气息所吞噬,她奋力挣脱他的怀抱,扬手就是一巴掌,他愣了愣,继而强势地吻下来,南华又给他一巴掌,可他的吻不离不弃,直到筋疲力尽,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回应他,那颗心还会为他跳动。
她一次次以为把心藏得很深,原来只是没入一层浅浅的水里,就以为可以自欺欺人。
却是经不起这人投入湖心一颗小石子的撩拨,涟漪荡漾,她的心就露出来了。
多么可悲啊,她就这样原谅了崇恩,三天两头地去找他,欢悦得还像当年的少女,却始终未能看清他的真心。
真心重要么她问自己,却是觉得时而重要,时而不重要。反正,她是要成仙的狐狸。
她不知紫淮是如何遇见的崇恩,她只是不小心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得知了一个秘密。
紫淮道“你伤她如此之深,为何还来扰她”
崇恩道“我本就在那里,她若不心动,自不必伤,是她自己伤了自己。”
“你可真是卑鄙”
“我只是我,只因没有动心就伤了别人,怎可算是卑鄙”
“当初若不是你在天帝面前进言,白夜和从云又怎会落到如此下场你害了她父母,让一对年幼姐弟流离失所受人欺凌,如今又三番五次来扰乱华儿的心,你怎还不觉得自己卑鄙,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这就是你们天界所说的正义道德么简直是狗屁以后不准再找华儿,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就凭你,如何能对我不客气”
“别忘了我华儿”
紫淮惊讶地住了嘴,崇恩缓缓转身,南华就站在他后面,那神情,显然是什么都听见了,而他却毫无愧疚之色,依然是面容温和,如星如月般的崇恩。
“南华,你都听到了”
南华死死盯着他,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是你真的是你害了我父母”
“是。”他回答得干净利落。
“你既知道我身份却还故意靠近我是为了什么是赎罪还是嘲弄”
她大叫道“崇恩,你有没有心究竟有没有心”
他不回答,温和的面容不见一丝波澜。
他有心吗他没有心
南华把剑刺去,他轻轻松松就捏住了剑刃,还道貌岸然地教训“剑不是这样出的,南华,你的心性还未平静。”
去他娘的平静
南华暴起,挣脱他指尖,一次又一次杀过去,可直到精疲力尽,她连那人的衣角都未碰到,最后竟连剑法都凌乱不堪,她第一次感觉到恨,竟是对这个自己爱过的男人。
紫淮阻止她“华儿,我们走。”
“我不走我要杀了他”她红了眼,失去了理智,这男人为何要如此伤害她
紫淮道“你杀不了他,只会被他所杀,别忘了你需要做的事。”
“难道就要放任他逍遥自在吗可我的父母却在天界受苦”
“等你能杀我的时候,自然就会杀了我,现在你走罢。”那男人这样说着,轻轻松松,一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觉得痛,痛到了骨头里,连走时的最后一眼都含着彻骨的恨。
紫淮对她道“等你的父母逃离天界,你要怎样任性都可以,而现在,你必须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