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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缘 完结+番外 第70节

作者:长生醉玲珑 字数:22130 更新:2021-12-13 04:54:44

    然而南箓的骁勇就算他只守不攻也觉吃力,上百回合下来,翊圣真君竟被伤了几处,即便这样,也不见这疯狂的魔有半点疲惫的迹象,反而那双目越来越红,几乎分不清眼眸与眼白的界线。

    翊圣真君心中一惊,那粗犷的脸上渐渐露出惊恐,他想起一万年前天界的预言,引发这场战争的原因。

    白夜出,天魔现

    天魔,莫非就是只为杀戮而生的狂魔

    这将是六界之大难

    若是如此,他必然诛杀这还未成形的魔,无论用任何手段。

    翊圣真君抬手,一个简单的动作,是天界之人都懂得的诛魔阵手势,分散在四处厮杀的天兵接到号令,纷纷向这边聚拢,各归各位,等待将领的下一个号令。

    此次诛魔战的副将见这阵势,犹疑道“崇恩帝君下令要活捉他,将军的诛魔阵似乎不妥,万一”

    “崇恩优柔寡断,只会酿下大祸,我们无需听他的,这叫南箓的魔,今日是必杀无疑,否则后患无穷。”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魔族女王都死了,这个前任魔王也留不得,崇恩那里我自会去说。”他看了眼观战台的方向,此时的崇恩哪里还有空闲来管他。

    天兵们将那满眼发红的魔团团围住,一层叠着一层,几乎将天际遮盖,翊圣真君食指指向天空,朝南箓的方向一点,万千弓箭齐发,每一支箭都携带着要命的术法,五颜六色的光芒从四面八方射向同一个地方,诛魔阵第一式万箭封魔。

    然而那万箭所归之处,南箓竟毫发无伤,身体浮在半空,脚下羽箭成森,只见他双手张开,手中一把通红长剑嗡嗡低吟,剑尖滴答滑落一排鲜血,众人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前一排的弓箭手齐齐倒地,喉咙被整齐划一地割断了。

    翊圣真君也是一惊,连他自己都未看见南箓是如何出的手,为何这诛魔阵对他毫无用处,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将领,一发不成又下令另一轮万箭封魔阵,且连续不断,诛魔箭未停,又从天而降以术法形成的伏魔网,十八金刚齐上阵,三十六天罡布地网,直将南箓围得水泄不通。

    魔将鬼兵们见天兵忽然撤退,只围着一处去,不知发生了何事,醒过神来看大局时,他们的女王已死,南箓被诛魔阵所困,主将死的死伤的伤,一时没了主心骨,方寸大乱。

    满地尸首,血流成河,这漫天飞雪的昆仑颠啊,不知何时起,飘下的竟是红色的雪花。

    崇恩帝君见南箓被围困,好几次想脱身,奈何被重华死死缠住,那破月画戟如银蛇游龙,招招狠戾,带着地府的阴气怨毒,崇恩帝君只能接招,看着远处的诛魔阵越发凶险,中间困着入了魔的狐妖。

    明明重华是南箓般来的救兵,为何此时他宁愿看着南箓被诛魔阵所杀也不去相救,他的心里究竟盘算着什么

    确实,此时的重华以入了魔障,便是他时常所挂在嘴边的执念,一心只想得到崇恩怀里的那具尸首,其它万事,哪怕天崩地裂他也不放在心上。

    诛魔阵中闪出一阵红光,紧接着陷入一片寂静,崇恩大惊,此乃诛魔阵的最终一式,若是发动,无论多么强大的魔都只能一死,当年白夜只身可杀五千天界精兵,却也逃不过一个诛魔阵,最终被困十重天五千年。

    重华却对那边毫不关心,手中画戟一摆,使了个法术冲将而来,崇恩却不再出招,抱着南华静静站在红色雪花中,那飘雪带着血的腥味,却美得像漫天落花。

    一切因缘,开花结果,终将有人来结束。

    崇恩的脸上依旧是那淡淡的怜悯与悲伤,看那一方银色画戟猛龙一般向他飞来,他怀里只抱着一个不会醒来的女子。

    画戟停在了他面前,他看见重华眼中的愤怒“你要死,我也不许你抱着她才死”

    崇恩道“我把她给你,最起码,我要让她的弟弟活下来。”

    重华接过南华的身体,那身体如此轻,抱在怀里形同虚幻,命运阴错阳差,竟会让他亲手杀了所爱之人的重生。那一刻,身体相触,他的心在颤抖,颤抖着一片片掉落,碎成一地猩红。

    崇恩帝君用最快的速度飞向诛魔阵,前方阵中光芒大放,他嘶声大叫“住手”

    话音未落,那光已凝聚成一束冲天光芒,渐渐一分为四,将阵中重伤的南箓围住,再迅速凝聚、爆炸,刺目的光芒亮得眼都睁不开,崇恩却愣住了身子,木然看着一切,神情绝望。

    南华死了,南箓也死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渡情丝

    崇恩帝君看着眼前烟雾袅袅中血雾弥漫,心中忽然一下落空,那诛魔阵,诛的不仅仅是阵中之魔,还有他的心魔。

    他怔怔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觉得手脚发凉,身边的士兵看着他,张口说着什么,将他团团围住,他却觉得这些围在身边的都是魔,要将他吞噬殆尽,让他尸骨无存。

    这一万年,他所坚信的,所承诺的,所希望的,通通在那束光芒中消逝干净。

    隐忍多年,等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诛魔阵也不过如此。”

    这声音淡淡的,轻轻飘来,从那血雾烟袅中传出,明明和缓清淡,却透着一丝睥睨天下的霸气。

    围成阵法的天兵们哗然一片,惊骇地看着那渐渐散去的血雾,是谁谁敢闯入诛魔阵竟还能从中活着出来

    崇恩却猛然望去,死灰的眸中渐渐浮现欣喜的光亮。

    然后,他看见那血雾中走出一个人,着了身艳丽长裳,丝缎的面料如水似火,红得格外夺目,丹凤眼,眼角微微挑高带着一抹隐约的桃花色,眉目俊俏凌厉,这容貌他是见过的,却是一双赤眸流光溢彩,从未见过的深邃暗红,暗红中流着一抹浅淡的紫。

    这是

    他心中越发惊骇,这容貌明明是张至深,可从那么远都能感受到的逼人气势却如此陌生,那眼神,几乎要将入目一切都湮没殆尽。

    没错,这人便是从中曲山而来的张至深,他那一双眼早已成了艳丽的紫红,眉目妖冶,不知从何时起,这半妖半魔之人竟成了真正的魔,胆敢擅闯诛魔阵,用那样不屑的目光睥睨上万的天兵天将。

    然而,他怀里抱着的南箓紧闭着双目,白袍染红了血,不知生死。

    张至深环视着将他包围的天兵天将,不屑道“以上万之兵力围杀一个魔族,这就是你们天界所谓的正义”

    “你是谁为何还能在诛魔阵中活下来”翊圣真君大声问道,他勉强撑着才不至于被那强烈的气势所压,手中紧紧握着武器,这从诛魔阵中走出的魔着实诡异,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张至深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但从现在起,你们休想再伤他一分。”

    “好大的口气那就再让你尝尝我诛魔阵的厉害”

    翊圣真君一抬手,崇恩帝君大叫“不可”

    翊圣真君看向他。

    “他的出现太诡秘了,我们切不可轻举妄动”

    “不试试看怎知深浅,再利害的魔还能逃出我的诛魔阵”翊圣真君冷笑,已发下号令。

    诛魔阵起,天兵们蓄势待发,弓箭手拉弓满弦,齐齐对准阵法中赤眸红裳的魔,可那魔非但没有露出惧怕的神色,反而微微一笑。

    那一笑,红眸流转,百媚生焉,只觉微风轻动,漫天飘落的红雪忽然止在了半空,本要发弓的士兵僵住了身子,惊骇得望着阵中的魔。

    翊圣真君甚至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那红袍之魔忽然转身看向他,双手依旧抱着不知生死的南箓,手腕却交叉摆动,结了一个简单而奇怪的印,结束之后似乎什么都未发生,他依然冲翊圣真君露出一个微笑,双目微眯,红光流动,继而转身离去,背影高贵。

    翊圣真君与崇恩帝君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他意欲为何。

    “你”翊圣真君才一脱口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再说不出话,他那成千上万的士兵纷纷从高处无声无息地落下,冰雪砌成的昆仑颠上,艳红的雪花再次飘动起来,那落地的士兵迅速地融化在这冰天雪地里,从冰雪中长出一株株艳丽鲜红的花朵,花瓣尽情铺散开来,妖娆又冶艳,像是女子艳丽的嫁衣裙裳。

    这是魔界的妖花,耶梦伽罗

    翊圣真君看着这梦般的景象,历经沙场无数的战将双腿发软地跪在新开的花丛中,浑身打颤“为何会这样他是谁,是谁”

    崇恩帝君环视那遍地而开的耶梦伽罗,抱着南箓的背影慢慢远去,震惊还未从他脸上褪去,却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翊圣真君的身体一瞬间僵硬,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崇恩帝君无奈的脸上透出绝望“白夜出,天魔现。”

    在远处观战的魔军们亦被这如梦般的现象所震惊,他们看那一袭红裳的魔渐渐朝他们走来,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惧怕,那是他们天性中对于强者的敬畏,直到走得近了,又有人惊诧地发现这突然出现的魔竟是他们先前的魔后张至深

    可张至深明明在泗水之战中剜心而死,为此南箓还发了疯魔,那么,这这这忽然厉害到变态的张至深究竟是魔是鬼这还是当年的张至深么

    众魔军们吞了吞口水,个个感觉脊背发凉。

    这太可怕了

    好在魔军的秩序未乱,那统军之将领也算一条好汉,犹豫着上前“魔魔后。”

    张至深一抬眼,嘴唇微扬,一双红紫双眸说不出的骇人,仿佛里面有万千的妖魔鬼怪,波光流彩,已是邪气侧漏。

    那将领便一时着了魔,禁了声,看那妖冶邪气一双红紫双眸后,冰天雪地里,耶梦伽罗开了一路。

    这时,魔军将领中一直沉默思索的老将忽然激动地开口“我想起来了他是兮月,是魔王兮月”

    所有魔族包括冥界的鬼灵们一片哗然。

    魔王兮月,那是创造魔界的王者,如神话般存在魔族的心中。他曾带领魔族的先辈们浴血奋战沙场才在混沌初开的世界开辟出一方魔界,据说他法力极强又用兵如神,有他在,天界就不敢进犯魔界,才使得魔界能够繁荣发展。但后来兮月不知去向,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是生是死,有人说他被天界所暗杀,也有人说他已涅盘成佛,不再属于魔界,超脱六界之外。

    如今,这站在他们面前的张至深怎会是传说中的兮月魔王

    尤其是那些见过听过魔后张至深闹过各种笑话的魔族,这总是跳脚脱线的人类,怎会摇身一变就成了魔界的开辟之祖兮月

    有的魔族已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然而被那一双艳丽带紫的眸子轻轻扫来,一股无形的压力又惊得再笑不出来,这这,莫非这人真是兮月

    先前开口的众将首领问那老者“此话从何说起”

    老将道“我的祖父曾跟随兮月浴血打下魔界江山,我听他提起过魔王兮月有一种葬花之术,转眼便能将弱小生灵化生为花,魔界随处可见的耶梦伽罗皆是曾经被兮月所化的生灵,是以,六界之中,唯有此花最邪,只能生长在魔界老将三生有幸见过兮月魔王,欢迎魔王重归魔界”

    那老将激动说着,早已跪在地上虔诚地磕头,一个又一个。

    身后的将士齐齐跟着跪地,虔诚而大声地表达此刻的激动“欢迎魔王重归魔界”

    那首领也被这声势所震,激动地问张至深“你真是兮月”声音竟在微微颤抖。

    张至深那紫红的眸微微一转,俯视这些匍匐在他脚下的魔族兵将,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渐渐抬眸,昆仑颠艳红的雪花依然在飘落,一片一片,纷纷扬扬,恍惚中像那蔷薇宫不停飞舞的落樱红花。不曾忘却的岁月流光里,南箓曾回眸望他,那时白衣胜雪,墨发飞扬,身后是艳丽的蔷薇花海,落花在空中翩然而下,带着花香和寸寸阳光,细长双目深邃而漆黑,那样静静望着他。

    那一眼,一如望进了整个世界,而今,他才读懂那个眼神包涵了怎样漫长而沉痛的等待。

    魔军们匍匐在他脚下一声又一声地呼喊那个名字,几乎整片白雪相连的昆仑颠都在震颤,而他却无动于衷,眼里只有怀中那人,这男人才是他的天下,他所有的情缘的归处,这是他的魔。

    那沉寂的容颜在这震天动地的呼喊中微微一动,张至深屏住了呼吸,激动的魔军们也觉察到了这变化,齐齐住了声,也跟着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张绝美的容颜渐露出痛苦神色,继而睁开了眼,赤红眸子蒙着迷离的光,南箓看清了张至深的面容,那迷离的光却未散去,一直看着他,许久后微微笑了。

    “果然,只有在死后我才能再见到你,如此,再无需怨恨,无需悔痛。”

    张至深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说好的等我永生永世,你是准备食言了么,我的小箓儿”

    南箓蓦地睁大双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中水光涌动,嘴唇发抖“你”声音早已哽咽,再说不出其它字来。

    “是我,让你久等了,小箓儿。”张至深微笑,神情松散,笑得那么漫不经心,就同五千年前那偷鸡的小狐狸惊魂中回眸看见的笑容一模一样。

    南箓定定看着那个笑容,眼中的水光更甚,直待那漂亮的眼眶再盛不下,流下两行红色的泪水,他忽然扑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大哭起来,像个孩子似的,任性地发泄所有的委屈和伤痛。

    为何现在才想起来,为何让他等了那么久,等得灵魂都破碎了,自己都变得不是自己了。

    张至深安慰地抚摸他的头,任由他放声大哭,脸上神情复杂,高声莫测。

    那围观的众多魔军个个泪花闪动,为这相逢的一刻,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的魔后,终于回来了。

    直待南箓渐渐平复,张至深转向身后,专注于他们相逢的魔军和鬼灵们这才发觉那两个还未变成耶梦伽罗的天界仙人不知何时到了他们跟前。

    “回去告诉天帝,若是再犯魔界,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话语不疾不徐,却充满了威胁。

    翊圣真君脸上带着不甘,他要发作,却又不得不强忍下来,若眼前这魔真是兮月大魔王,那岂是他一个天将所能得罪的。

    崇恩帝君倒是面色自若,那如星如月的面容又呈现那种惯见的柔和沉静,他向张至深俯身行了一礼,不疾不徐道“是天界鲁莽了,还请兮月大人多多包涵,我这就回去禀告天帝。”

    言罢,已招来麒鹤飞入天际,翊圣真君虽是不甘这样当了缩头乌龟,但也知道崇恩的做法最是正确,再多的天兵天将也无法胜过一个兮月,他只能撤退,便也跟着去了。

    南箓哭完了,疑惑地看着张至深“为何他叫你兮月”

    张至深摇了摇头“这不重要,战争已经结束,我带你回家。”

    纷扬的雪花不知何时又恢复了它的莹白,不知疲惫地飘落在大地,掩盖了猩红的鲜血,整个世界又变得雪白了,如同杀戮不曾发生过,只有那远处一丛从茂密的曼珠沙华像火般蔓延在雪地中,妖冶地提醒着这里曾有过的杀戮。

    魔军们从中间让开一道路,看张至深抱着南箓一步步离去,那飘落的雪花缓缓而下,竟不曾沾染他的衣襟,那样艳丽的红裳子在雪中格外的醒目,便像那妖冶艳丽的曼珠沙华般,但是他每走过的脚步又如此沉稳有力,抱着怀中的人已是抱着他所有眷念。

    生死轮回,念念不忘,只为渡一个情劫,情思不断,从此,生死不离。

    无论是魔族还是鬼灵,此刻目送这个离去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敬畏和尊敬,曾经那经常跳脚可爱又好玩的张至深早已变为强大的魔王兮月,唯有不变的,是他与南箓深沉的爱意。

    众魔心中百感交集,忽见那高贵沉稳的身影在雪地上一个踉跄,竟摔了个“狗吃屎”,只听得“哎哟”一声,继而是布料“刺啦”的撕裂声,那红色身影爬起来焦急喊道“南箓南箓,你没事吧,可有摔疼哎哟,我抱得手都酸了。”

    南箓瞧他这模样,分明就是活脱脱的张至深,忍不住道“你刚才的气势都哪儿去了”

    张至深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笑道“刚刚装得太入神,连路都忘看了。”

    南箓“”

    众魔“”

    哪有什么强大的魔王兮月,这明明还是原来那个张至深嘛

    正文完

    番外卷三

    第二百五十六章青丘吟

    兮云宫中一大清早的,妖魔鬼怪们个个神情古怪,有那看好戏的,有惋惜的,也有哀伤的,虽是各司其职,却是个个都警醒得很,深怕错过什么重大消息。

    导致这一切的原因便是,他们的女王离宫出走了。

    崇恩帝君已在南箓面前来回走了不知多少次,那如星如辰的面容依旧温和,再次问道“她真没告诉你去了何处”

    南箓搁了笔,伸手端起茶碗喝一口,动作慢条斯理,直待他喝完了,崇恩终于等到他开金口。

    “这茶凉了。”

    正在玩骰子的张至深一听,立马凑过来“我这就去换。”

    南箓点点头,又继续提笔,崇恩这么一大块头站他面前依然如同空气。

    崇恩也不恼,依旧温文柔和“南箓,你便告诉我罢。”

    南箓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我若知道她在哪便是绑也要绑她回来,魔宫众多事情都扔给了我,着实累人。”

    哼,便是知道在哪也不告诉你,这男人让南华伤心了几个千年,如今却觍着脸在魔宫蹭了半年,天天在南华面前转悠,却还做出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他就是看着不痛快

    不过一会儿,又有一人风风火火地赶来,那身玄衣银发都被风吹得凌乱,刚一进门便大声喊道“崇恩,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我什么都没做。”

    “那她为何离家出走”

    “这便要问你了。”

    “问我”

    重华一顿,继而转向南箓“她去了哪里”

    南箓将脸一瞥,对换了热茶来的张至深道“深儿,今日晴光万丈,艳阳高照,我们出去散步。”起身便走了,看都没看一眼重华。

    对于这亲手杀过南华的凶手,他便更不会告诉了。

    张至深朝二人做了个幸灾乐祸的表情,愉快地拉着南箓的手出去了。

    重华与崇恩互看一眼,又各自撇开,情敌相见,总是分外眼红,即便两人面上不见丝毫情绪,可一旁的狄旭却有一种即将要刀光剑影的错觉

    此时人界春来,杨柳清风,落花流水,南燕双飞,一片繁忙之色倒影在水中,便是锦绣繁华。

    南华一路沿着河水而上,春光映了倾城容貌,只是一个侧颜,便已胜这春光无数,颠倒了红尘。

    可她心中却是烦乱,自那一场战争已过去半年,她本以为自己死了,魂魄都在地府溜达了几圈,还结交了几个朋友,不料被那叫重华的冥主生生拉了回来,醒后至今,她都觉得如梦似幻,生怕是在地府做的一场梦。

    不知为何,那一向拒她千里之外的崇恩突然一反常态地对她嘘寒问暖,还就赖在魔宫里不走了;那突然冒出来的冥主三天两头地送这送那,还热络地叫她“华儿”,他们明明不熟好不好,在此之前只算陌生人

    那可恶的张至深却还笑眯眯地说着“华儿的春天要来了。”这样的狗屁话,就算他有了罗倾的记忆,那也不准倚老卖老,现在她才是魔界的女王。

    魔族们一向不安于平静,这突然来了一个崇恩帝君与冥主重华先后在女王面前献殷勤,于是纷纷猜测谁将会是他们女王的最终归宿,甚至还为此开了赌局,二人赔率不分上下。

    那些分纷纷扰扰着实扰人心烦,南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宫中事物丢给了南箓,自己离宫出走。

    她沿着河岸一直走,流水轻轻,落花映红,带走繁华锦绣,也流去了那扰人心事,于是将那两个扰乱她心事的男人抛之脑后,倒也平和了。

    流水的尽头便是青丘山脚下,这是属于狐族的地盘,外人不可随意入内,于她而言,这里是故乡。

    青山绿水之处有一男一女并肩而来,那女子一身素衣,墨发松松盘在脑后,如此朴素装扮,却是一张容颜美得惊花落雁,倾国倾城也不足以形容这样的容貌;她旁边的男子生得一副俊朗面容,剑眉斜飞入了鬓,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抿着微笑,自有一股说不出的狂妄之气。

    南华见到他们,不由得眼眶一热,加快了脚步,直至到了他们面前,生涩开口“爹,娘。”

    白露握着她的手笑道“你爹一大早就算准你要来,老早就拉了我下山等,华儿,怎就你一人箓儿呢还有我的儿媳咳咳,至深,他俩怎的不一起来”

    容颜一笑,早已颠倒山色春光,明媚不可方物,南华那倾城容颜与她相比,竟是再平凡普通不过。

    “我已离了魔宫,魔界事物自然离不了南箓。”

    白夜点了点头,既是欣慰又是无奈“想不到我的两个孩子竟会先后成了魔界的王。”

    南华不语,这魔界之王既是她希望,又是不希望的,琅邪那么拱手一让,她就从一个浪迹天涯的狐妖成了魔界女王。

    此时,从云插道“魔界之王便魔界之王,只要你们平安开心便好,华儿,你这次来要住多久,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南华为父亲的关心而感到心中一暖,摇了摇头“只是出来散心,顺道看看爹娘,不会呆多久。”

    “这就好了。”从云松了口气,继而看到母女询问的眼神,便哈哈笑道,“你若回去,可要记得让罗倾亲自来青丘见公婆,否则我与你娘可不同意他就此拐走了我们的宝贝儿子。”

    南华笑着应道“我回去一定将爹的话带到”

    继而一家三口眼神相视,都哈哈笑了起来。

    他们可都记得张至深第一次见到从云与白夜时的情景,他先是如见了老友般兴奋“好你个从云,一万年不见还是这老模样,头发都不曾白一根为了救你,我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从云微微一笑。

    “爹,娘。”南箓上前冲着他与白夜唤了一声,再将目光落在了张至深身上。

    张至深先是疑惑,而后慢慢红了脸,别扭道“你你你看着我做什么”

    “深儿,这是我的爹娘,自然也就是你的爹娘了。”

    “他们才不不是”张至深咬着舌,想到他与南箓的关系,声音渐渐消失了,他瞪向从云,只见那厮一派从容,微微笑着,正等他开那金口。

    张至深的脸由白变红,再由红变黑,五颜六色,好不有趣。

    屋中沉默一阵,张至深咬了咬牙,脸又涨红一层,开口道“我忽然想起来还约了重华钓鱼,你们聊,我先走了。”

    不待从云开口,早已化作一阵风溜之大吉。

    当年在天界同为仙人时,罗倾的身份可是比从云高出一大截,如今就算拐了他的儿子,怎可能开口叫崇云一声“爹”,这实在太乱来了

    从那之后,张至深便一直避着从云与白夜,直待他们离开魔宫,他才真正松了口气,可从云却还一直惦记着那杯欠了的媳妇茶没喝。

    南华在青丘山住了一个月后离开,白夜与从云有其它事便没有送她,路过山下河边时见到一只受伤的白狐趴在岸边,身上的毛都湿透了,垂在水中的腿上插了一只漆黑羽箭,雪白的毛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见到南华时,那狐狸漆黑的一双眼楚楚可怜,露出哀求之意。

    南华走过去看见它腿上的箭伤,叹气“这里是青丘,寻常人伤不了你,你这不守本分的狐狸定是恋慕外面的花花世界才受伤罢。”

    那狐狸低低呜了几声,水润的眼中露出伤痛之色。

    南华将它抱到干燥的草地上,拔去箭头,又寻了些草药为它包扎,那小狐狸一声不吭地任由她摆弄,倒是极温顺。

    “你这几日不要碰水,好生歇息着,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那小白狐用水润润的眼睛看着她,并不说话。

    “你不会说话”

    从为它疗伤至现在,无论是人言还是狐语,这小狐狸都不曾说过。

    南华与它对视一会儿,那水润的黑眼睛无辜地看着她,让她原本冰冷的心莫名生出一丝怜悯。于是将它抱上了青丘半山腰的一处偏僻处,这里狐族之间不会有激烈的争斗,外人又进不来,它应当是安全的。

    可南华走后,那小狐狸竟瘸着腿跟了上来,她回头道“你莫要跟来,我要去的地方比这里凶险万倍。”

    小狐狸望着她,黑溜溜的大眼依旧清澈无辜。

    南华继续走,它瘸着腿继续跟,一瘸一拐的,极是可怜的模样。

    下了青丘山,路过捡起它的河边,那小狐狸远远跟着,黑溜溜的眼一直盯着南华看,只是它已精疲力竭,越走越慢,忽然不小心被什么绊倒了,小小的身子挣扎着起来,却又软绵绵地倒下了,水润的双眼眼巴巴可怜地看着南华。

    南华看它挣扎了一阵,最终还是心软,走回去将它抱在怀里。

    “你这跟我一走,遁入红尘便是万劫不复了。”

    那小狐狸身子软软的,伏在怀里特别安静,似乎默许了她的话,看来真是一只贪念红尘的狐狸呀。

    南华沿着河岸慢慢往回走,春红柳绿,桃花浮动着流水,春光依旧如画,她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崇恩的景象,竟与此刻如此的相似。

    第二百五十七章空山雨

    那一年的春雨下得格外细腻,丝丝绵绵,整个弛山都起了雾,远看是迷离的白,近观是朦胧的美,雾里看花,格外美丽,这最是一个敏感的季节,在这样的季节里,那个男人就从一片白蒙蒙的雾气中缓缓现身,一把青竹伞,一袭青衣,整个身体都似融在山林绿色中,更显得那容颜夺目,如星月般好看。

    南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那步履轻缓,姿容若仙,慢慢地停在她面前。

    她想,这男人真好看啊,比她见过的所有尘世男子都要好看,散发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隐隐地感到熟悉。

    看着看着,竟忘了自己身上的痛,也忘了她现在只是一只受伤的狐狸,是许多人或妖物眼中的猎物。

    “你这小妖不在洞府呆着,何必要到这红尘中来受苦呢”

    她这才想起身上的痛,因为与家中那罗倾大坏人赌气,便冒着雨跑了出来,为了躲避那混蛋,她化作原形躲了起来,却不料这样的雨雾天气竟还能遇上猎户,她简直倒霉得透了顶,修为不深的小妖中了一箭后慌乱地逃跑,直到精疲力尽也不知跑到了哪里,身上的血都快流干了,细润小雨打在身上一点一点带走身上的温度,这样的无助感慢慢变为绝望,她伏在湿润的草地上伤心得哭了起来,

    她在这绝望中慢慢地等死。

    此刻这男人的出现在她绝望的黑暗中投来一束阳光,他开口,声音温润动听,那春日里的细雨都成了醉人的酒,醉了那无措小妖的心。

    她用痴迷与渴求的眼神望着他,蒙蒙细雨中那容颜如同星月般生辉,眼神温润如雨。

    男子叹了口气“你这小狐狸为何露出这样的神情,我只是路过的除妖师,怎会无缘无故救你一个妖精呢”

    她的痴迷变成了惊恐,失血过多的身体在春雨中抖如筛糠,这么好看的人,为何会是除妖师

    下一刻,她被他捧在手中,身体被碰触的刹那,抖得更是剧烈,她惧怕他的身份,却又有丝窃喜竟能被这样的人碰触。

    那男子看了看她的伤,黑色的羽箭刺入右大腿上,泡过雨水的伤口已经泛白,再不救治恐怕真是性命难保了。

    “罢了,罢了,看在你不曾作恶的份上,我今日便救你一救。”

    南华一喜,身体已被抱入宽大温暖的怀中,那片青绿色的伞下干燥柔和,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细雨轻飘,远方雾气弥漫,忘了身上的伤痛,竟觉得很舒服。

    不知何时就到了一方小屋中,那男子为她拔去箭头,敷上药物,又用干布擦干那满身湿气,南华舒服得哼了几声,很是享受,眼睛一直看着这个温柔的男子,从未有人对她如此之好。

    罗倾虽然收留了她与南箓,可那男人总是漫不经心地捉弄她,时常气得她跳脚,就算对他们好,那也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他们感动不起来,而且那混蛋大大咧咧的从来只会添麻烦,从未哪怕一丝温柔地照顾过她

    想到此处,南华蹭了蹭帮她擦毛的那只手,那只手也不抗拒,于是她又蹭了蹭,这才发现他的手也是好看,修长宽大又骨节分明,这真是一双温暖的手,南华偷偷看了他一眼,看见那眼中的宠溺一闪而过,不知自己是否看错,可无论看没看错,她的胆子又大了一分,小心地伸出舌头舔上了那手指。

    那只手一颤,连忙收回,她便怯怯的,用眼睛偷瞄那人的神色,带着讨好的神情。

    “既然你已成了妖,便会人语,为何至今你都不曾开口说话”

    她继续无辜又讨好地看着他,心中却打定了主意,就是不说话,她宁愿当一只普通的狐狸,被这样的男人抱在怀里,多么幸福的感觉啊。

    男人又问“能变成人形么”

    她依然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他,这次却不是任性,她受伤极重,早已没有力气化作人形了。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你先在此处养伤,等伤好了便去你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她的脑中闪过罗倾那可恶的漫不经心,还有她可爱乖巧的弟弟,但她又不舍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以后还能见到他么

    于是她整日跟在男人后面,虽不言语,男人却会对她说些话,他道,既然你无法言语,我也不知你姓名,姑且叫你小白。

    南华撇嘴,这名字也太随意了写,不过自己是一只白狐,他便叫了她小白,她抗议地咬着他衣袖,他却道“原来你很喜欢这个名字,那就这般定下来了。”

    她一听就急了,更用力地咬着他袖子摇来摇去,男人摸了摸她的头,抢回袖子“喜欢便喜欢,莫要如此激动,小心伤口裂开。”

    南华瞪他“”我明明很不喜欢好不好

    男人笑道“小白你真爱撒娇。”

    那就给我换个名字啊南华心中大喊,可男人却完全对这名字很满意的样子。

    有了名字就方便多了,男人一有事情便叫她小白,一遍又一遍,用那温柔动听的声音,柔得那春日的雨水都成了酒,散发着醉人的芳香,南华最终无奈又甜蜜地接受了这个专属于他的名字。

    她想让腿上的伤好得慢些,可不知男人用了什么药,三日后她的伤便已痊愈,屋外的雨依然丝丝绵绵下着,雾越发的浓了,清脆的山林被蒙得虚虚实实,这里就像一处被隔离的世界。

    可那个温和好看的男人打开了门,对她道“你的伤已经好了,回到你该去的地方罢。”

    她看着外面的雨雾,又看看男人,有丝不舍,但她知道不能再让罗倾与弟弟担心,自己失踪几日,怕是他们要急疯了罢。

    她在雨中走了几步,回头恋恋地看着男人,男人也看着她,眼神温润,面如星月,真是好看。

    她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可走了几步,忽然又奔了回来,在男人面前蓦地一变,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人类少女模样,面容娇俏,眉眼明亮,如同雨露初绽的花苞,已见倾城之色。

    她炫耀着自己的美貌,又有丝羞怯地看着他,却失望地没能在那星月般的脸上找到一丝惊艳。

    她道“谢谢你救了我,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男人道“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今日一离别,再无相见之时,你无须知道我的名字。”

    “可我就想知道你的名字”

    “可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名字。”

    “为何”

    “因为命运不允许。”

    她还欲再说,男人已经转身入了屋中,两扇门缓缓关上。

    一阵失落涌上心头,可她还是不死心,对着厚重的门大声道“我还会回来找你的每天都来,直到你愿意告诉我名字为止。”

    她在门口站了很久,那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复,她浑身被水淋了湿透,才慢慢消失在细雨浓雾中。

    几日来杳无音讯,家中肯定已经鸡飞狗跳了罢,罗倾那混蛋定会漫不经心地数落上几句来掩藏自己的关心。南华想着,用最快的速到回到了家,罗倾正与南箓吃饭,见了她,抬头道了一声回来了,再继续吃饭,夹菜,那神色自若,哪有一点关怀担忧的意思,亏她还担忧他们着急太久

    “姐姐,你也来吃饭。”

    南华看向南箓,就连她向来宠爱的弟弟也被这罗倾带坏了,竟然一点也不关心她的死活

    “你们就不问问我这几日去了哪里”她压住心中升起的怒气问道。

    罗倾道“华儿是大人了,去了哪里不用都告诉为父。”

    “若是我死了呢”

    罗倾夹菜的筷子停下,看着她“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我明明就差点死了”她愤怒地大叫,这个男人一点都不关心她。

    “我知道你会活着回来,所以做了你的午饭,先去换衣物再来吃饭,晚了就凉了。”这男人漫不经心地说着。

    南华鼻子一酸,怒气冲冲地跑入房间,这个混蛋啊,连一点关心都会如此让人咬牙切齿

    她并未告诉罗倾自己被救了之事,第二天便寻着前日留下的记号寻那处小屋,就在同一座山上,路并不远,可在记号的标记处,哪有什么房子,空山雨雾迷蒙中,草木葱郁,油亮一片,未曾有人住过的痕迹。

    第二百五十八章倾城貌

    从那之后,南华每日都会偷偷去一次那地方,每次去都是一个模样,山林茂密,草木油亮得荒凉,那个雨雾迷蒙中的小屋就此消失不见,似乎连那救她一命的人也如梦似幻,可是真有过这样之事,还是她只做了一场梦

    可连真正的梦中,那个男人也再未出现,她犹然记得的只有那人淡淡的体温和一抹浅笑。

    从春到夏再入秋,对于修行之人来说不过一个瞬间,可这样的瞬间在南华的眼中被拉得很长,那眉间的渴望在四季转换中渐染浓烈失落,幽幽一瞥,已是惊了鸿雁,淡了尘花。

    修行不久的小妖每日往深山跑,那样在尘世初绽的美貌还带着露水微颤,散发芬芳的气泽,无论人还是妖,都无法抵御这芬芳的诱惑,试图摘取美人的叹息。

    南华已经击败过无数对她意图不轨的妖精,警惕之心淡去,反而有些自大了起来,于是,那一日她像往常般来寻那方小屋时,澄碧的天空忽然有无数阴影落下,转眼围在她身边断了各方退路。那在空中的鸟妖盘旋头顶,与地上的妖精们一同发出怪异的叫喊,兴奋得双目发红。

    纵使南华曾击退过妖精的围攻,可如此猖狂的埋伏也让她惧怕,天罗地网早已布下,就等她乖乖落网,束手就擒。

    但她怎可能束手就擒,她眉眼一冷,缓缓扫视周围,一股无形的气势压来,那些怪叫的妖精们纷纷住了声,却还在用贪婪的眼神看她。

    一个面容俊俏的男子往前走了一步,说话声音极是动听,有如声调曲率抑扬顿挫,让人耳目清凉,可那清凉中却掩不住他的傲气。

    “南华,我特意准备如此盛大的场面迎你做我的新娘,这回,你定会答应。”

    南华认出了他,是这山中的画眉鸟,仗着一副不错的皮囊和一把动听的嗓子,不知纠缠了她多少回,如今可算是凶相毕露了。

    她并不言语,冷哼一声就打了过去,这山林中的妖精们打打杀杀,成王败寇,是多么寻常的事。从她带着年幼的南箓在它们的欺凌中生存时就知道,要狠,心要冷,无论任何时候都认不得输,一旦认输,就会永远受人欺凌,再抬不起头。

    罗倾总是说她犟,他说,女孩子不应该这般犟。可是,她就是坚强得如此犟,否则怎能在这里生存,如何保护她那幼小的弟弟

    她却是修仙的妖,不得杀生,否则功亏一篑,必须从头开始。

    这些围攻她的妖精却不会顾虑太多,虽不出杀招,却是步步紧逼,那怪异兴奋的尖叫又响了起来,震痛她的耳朵,扰乱她的术法,让她心中大火。

    “做他的新娘吧,做他的新娘吧,哦嚯嚯,哦嚯嚯”

    “画眉配狐妖,天生是绝配,做他的新娘吧,做画眉的新娘呀哈哈哈”

    画眉与狐妖怎可能是绝配,简直是瞎放屁

    那自傲的画眉鸟却看着她被围攻,满脸的喜色和得意。

    南华心中火更大,下手越发的狠辣,可她的术法越是凌厉,妖精们的吼叫声更兴奋,那一个个妖精们带着诡异的笑,手中的术法也跟着凌厉起来,震得她手在发痛,眼睛通红。

    原来之前的周旋都是在戏弄她

    她气恼地想,可不知哪个妖精竟大了胆子,趁她一个空挡摸了一把她的脸,还猥琐地放在鼻端闻了许久,惹得妖精们轰然大笑。

    南华气得浑身发抖,一个术法扔过去,却被那妖精轻轻躲过,她冲上前,可自己的腰又被一个妖精捏了一下,她更是恼怒,可越是恼怒就越乱了章法,竟连罗倾禁止使用的术法也使了出来,妖精们先是惊了惊,继而又是轰声大笑。

    “南华姑娘原来还藏有本事,那就让咱们再见识见识。”

    于是他们用的术法也是一变,南华招架不住,胳膊被山猫的爪子抓破,她正要还以颜色,背后又中了一掌,她气得双目发红,看见它们的嘲弄的眼神,她太熟悉了,那是一种看待弱者的眼神,它们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将她当做逃不掉的猎物

    那一瞬间,怒火铺天盖地,燃烧了唯一的自制力,既然,如此欺凌于她,那就让它们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由它们欺凌的小妖,她也有尊严,她也骄傲,为何要被这些妖精践踏在尘埃里

    她忽地冷冷一笑,双手结印,那招式不同之前,狠辣之中已经对准了要命的部位,妖精们又是一阵欢呼,可欢呼之声很快消失,这样拼命的招式术法让以多欺少的它们有些招架不住。

    南华的打法是只攻不防,伤敌的同时也伤了自己,不多时身上几处都受了重伤,可身体的疼痛,鲜血的味道让她更加兴奋,仇恨的种子在渐渐发芽,就算没有武器,这一招,就算再添几处新伤,这一招也一定要了这个敢辱她的山猫性命

    可怜那山猫不过多伤了南华几处,竟让南华一直对准了他打,谁让他爪子锋利呢,本想学其它妖精们摸一摸这水灵灵的狐妖,不料摸还没摸到,却抓伤了美人的身子,真是倒霉生做了猫妖

    此刻,他已中了南华暗自施展的定身术,还没来得及解开,却见她已冲过妖精们的围攻,一手化为利刃直劈他喉咙。

    呜呼哀哉,他命将绝已。

    就在众妖精的惊讶中,山猫绝望地闭上了眼,南华手中利刃破风而来,势不可挡。

    周围一片寂静。

    可等了很久,山猫还是没觉得痛,偷偷睁开眼,自己的脑袋好端端还在脖子上,南华的手刃就停在他脖子一寸处,手腕被一只大手抓住。

    那只手一出,南华早已愣住,她记得那体温,还有淡淡熟悉的味道,心头大颤,猛地就看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容颜温润,如星辰明朗。

    “杀戒,犯不得。”他说。

    南华手轻抖,将刀刃化去,理智一点点恢复,是啊,杀戒犯不得,她与这些山野妖精不同,她是高贵的狐仙,是修仙的狐。

    男人朝周围的妖精看去,缓缓道“今日且放过你们,若让我再看见你们欺负她,我虽不杀生,毁了你们修行却是轻而易举。”

    从他刚刚阻止南华那一手,无人看清他从何处而来,如何出手,此人必定修为极深,那些妖精们知自己能免一死,纷纷作了鸟兽散。

    只有那画眉公子在离去时久久看了南华一眼,既不甘,又不舍,才化作一只画眉飞入天际。

    妖精们一散,气氛便诡异了起来,南华觉得那被抓过的手腕在渐渐发烫,她低着头,可又觉不对,便抬眼偷瞧男人,美目流盼,莹润含羞,那眼角眉梢都似含了春水桃花,早不见先前的狠辣冰冷。

    “你你终于出现了,我每日都来此寻你”

    “回去罢,以后不要来此了。”

    “为何”

    他静静看着她的眉眼,那目光却让南华不懂,不知他究竟要说什么。

    可他却什么也未说,转身就要走。

    南华眼睛一转,已“虚弱”地倒在地上,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他停了步子,却不回头“你可以回家去疗伤。”

    南华“虚弱”道“我就快死了,怎还能回家,留在这荒郊野外,大不了被其它妖精杀了抢去内丹修行。”

    她都已经说得如此可怜,男人却头也不回就走了,眼睁睁消失在空气中。

    南华瞬间明白了,难怪她怎样也无法找到他,这是结界

    罗倾住的小院也是这样一处地方,在外人看来,那里只是一处荒草山林罢了,所以,当初她和南箓能找到那里,她很怀疑这就是罗倾那混蛋故意下的圈套

    既然他不理会她的伤,那她也不能自己戳破,固执地继续装下去,看着身上的血慢慢地流,渐渐的身体真觉得虚弱了。不料连老天也帮她,一个响亮的霹雳划过天空,乌云迅速遮蔽了蓝天,转眼之间大雨倾盆而来,将她淋成了落汤狐狸,更是助长了她的悲剧气氛,那地上的血在雨中散发淡淡腥味,流向整片山林。

    南华心中喜了一小会儿便暗自叫苦,她虽是装的,可也装了一半,这浑身的伤再被雨水一淋,伤口的血一直止不住,她渐渐觉得身体发冷,上次在雨中等死的感觉再次袭来,可这次完全是自作自受。

    现在就算想自己疗伤也没了力气,若真因此死了,那她就是这世上死得最自作自受的妖精了

    身体的力气在逐渐流失,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时,一只手将她抱入温暖的怀里,恍惚中,那人似乎叹了口气,沉沉的,长长的,带着温暖的气息。这声叹息抚过南华的脖子,直到胸口,让她心脏猛地一阵狂跳,丝丝的甜蜜包裹了整颗心,蔓延到四肢百骸,连骨头都是酥的。

    她的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倾盆大雨中,容貌如花,正在缓缓绽放,倾国又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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