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长脸打量着他“你要做也可以,一旦签了卖身契可不能反悔。”
浮生吞了吞口水“还要卖身”
“那当然,你以为魔宫是想进就能进的。”
“那那那还能不能出来”
“在魔宫当差也有调休,只要得空便能出来走走,如何,你愿不愿去”
浮生思索着,站在瘦长脸身后的少年使劲向他挤眉弄眼,一只手不停地摇摆,浮生朝他微微一笑,断然道“我去”
那少年失望地瞪着他,赤红眼中仿佛能喷出火来,鼻子还用力地“哼”了一声。
瘦长脸转向他,眉目沉沉,略有威慑之意,少年也不怕他,便直直与他对视,稚嫩的脸上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叛逆。
瘦长脸问浮生“你叫什么名字”
“罗浮生。”
“那就是你了,天色不早,现在随我入宫。”
浮生道“我先回去跟家人告知一声。”
“来不及了,过几日你调休时再回去也罢。”
“可是”
“无甚可是的,走罢。”
“等等”赤眸少年挡在前面,“他去的话,我也去”
瘦长脸笑道“鹿鸣,机会只有一次,既然你放弃了,可不得反悔。”
鹿鸣大声道“我就是反悔又如何你不让我去,我天天缠着你邹虞”
邹虞道“那便给你一次机会,只是入得魔宫中,你不得再给我添乱。”
“知道啦知道啦,真啰嗦。”鹿鸣不耐地挥手,率先走在了前面。
到了魔宫门口,邹虞让浮生和鹿鸣在一侧小屋歇着,他还需再去领其它一同入宫的几位,鹿鸣巴不得他走,但与浮生独处,那桀骜的神色并未收起,只是稍稍缓和些,仔细看去,眉目舒展,眼神明亮。
“罗浮生是吧,你为何要进宫”
浮生望向他,过了一会才道“我是冲着那每日三十两的银子来的。”
鹿鸣撇嘴“切”了一声,嗤道“又是一个笨蛋。”
浮生不悦“我是冲着钱来的,可这众生芸芸都为利来,你凭什么说我笨蛋。”
鹿鸣耸肩“我说是笨蛋就是笨蛋。”
“你”浮生长长吸了口气将那怒火压下,罗明一直告诫他不能轻易动怒,凡事要沉住气,于是沉声道,“既然我入宫是笨蛋,那你又为何也来当这笨蛋”
鹿鸣直直看着他,牵起嘴角笑得轻佻“因为少爷我看上了你这笨蛋。”
浮生一愣,还未明白那话是何意思。
“瞧瞧这双眼,红得真是漂亮。”手已经伸了出去。
浮生才大悟,用力将那咸猪手拍掉“你是个大变态”
鹿鸣依然笑道“哎呀呀,我一直是个变态呢,以后你可要多让我变态变态。”
浮生长长吸气。
“我还没见过向你这么漂亮的魔族,你放心,我虽然变态,但对美人会温柔些的。”
浮生重重呼气,几乎要从鼻子里喷出火来。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你要叫我主人,给我端茶倒水是你的本分。”
浮生眼前一阵眼花缭乱,漂亮的双目红得像两粒烧红的珠子,罗明说,不要轻易生气,否则会暴露身份。
鹿鸣见他不答,更肆无忌惮“少爷我不会嫌弃你是个男人,只要漂亮,男人不也照样可以当女人使,不过是泻火的工具罢了,我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记住你大爷的”迅疾的拳头砸了过来,浮生已气得七窍冒烟,再忍下去他就是孙子王八蛋什么呼气吸气罗明说不能动气都滚蛋去,他先打死这变态再说
鹿鸣侧身一躲,避过了那一拳,嘴角斜斜笑着,依然是那讨厌的语气“哟,你还敢打主人。”
浮生跳脚“打的就是你这变态,死变态老子撕烂你这张臭嘴”
他一把扑过去,鹿鸣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接着就被浮生按在地上,他也不服输,瞬间两人厮打起来,浮生骂娘骂爹骂祖宗什么脏话都说尽,鹿鸣依然嘴上不饶人,肆意调戏,顺便摸上他几把揩油,更将浮生气得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但始终,他都不曾使用术法,不是还有理智,而是气得忘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魔宫事
邹虞回来时,屋中的两只魔各占一边,衣衫褴褛,剑拔弩张。他径自入得屋,身后跟了三个容貌清丽的魔族少年,瞧了那两只一眼“随我一同入宫。”
鹿鸣瞪了浮生一眼,在邹虞面前又是那桀骜不驯的神色,大步走去。
浮生拍了拍身上尘土,故意走在最后,离那变态有多远就多远。
入得魔宫,其景色与外面相差不大,只是飞檐翘角,高楼宫殿林立繁多,那满目耶梦伽罗也不知为何别样艳丽了些,道路繁杂,竟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感。
鹿鸣抬头走在最前面,留给邹虞一个挺翘的屁股,遇到岔路时停下来问一声“喂,怎么走”
邹虞好脾气地指给他,也不见得他脸色好看过,便像是邹虞欠了他许多银子。
浮生走在最后,瞧着最前方那只嚣张的魔,从鼻子里哼了几声,眼睛便往其它处瞟,这魔宫里的耶梦伽罗真是艳丽得过分,每一朵花都似滴入心中的血,他看着看着不免走了神,回过味来时,已经站在一条无人的路上,两侧花开明艳,朵朵妖娆。
路的尽头是一座极大的宫殿,飞檐翘角,鎏金辉煌,映着晚霞灿烂,好似一朵奢华靡丽的红色流云,华丽丽吸引住了浮生的两粒眼珠子。
浮生穿过柳树遮掩才看清它的全貌,霞光掩映下,已有红月隐隐弯钩,照亮匾额上三个大字赤云宫。
那字体飘逸雅致,色彩略暗,像是融了岁月流光,令人心颤。
浮生四处望去,偌大一个宫殿竟无一个魔族,落叶染尘,想必空置已久,他再看了看门外的彤云画壁,鎏金雕花,极是华丽好看,终是心痒难耐,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殿内光线昏弥,隐约可见其中陈设,垂落的纱帘绣出朵朵红云,雕梁画栋,庄重而不显奢华,浮生瞧了一圈,没瞧见古玩珍奇,不免有些失望,转身欲归,忽而眼角一亮,他那一双眼,一点点的珠宝光华都能捕捉精确,更何况是那样不菲的光华
迅速走入东侧偏殿,一对眼珠子瞪得滚圆硕大,差点没将看见的东西都印入眼睛里,四壁的红木架上,黄金镶翡翠的如意,孔雀毛六扇屏风白玉雕画,珐琅彩玲珑壶,一人高的红珊瑚树,拳头大的夜明珠珠光宝气啊珠光宝气,差点没亮瞎浮生的眼。
他一件件抚摸那些珍贵的东西,两眼灼灼发亮,好似看见一屋的亲生孩子,啧啧称赞“魔宫不愧是魔宫,好东西全跑到这里来了,老子在外面见都没见过这样的宝贝”
眼见了众多宝贝,自然不能空手而归,浮生对此颇有造诣,若不是有罗明管着他,他早成了倪郸城一大土豪。
翡翠扳指,珍珠玉带,黄金烟斗装了满满一怀,浮生看着一下“长胖”的身体,眼睛还恋恋看着红木架上的黄金翡翠如意,那样的金贵光华实在让他移不开眼睛,咬了咬牙,从肚子里挤出几颗夜明珠,抓着如意便往里塞,可惜进去了大半,还露出一个头,金黄金黄的,中间含了一颗鸽蛋大的翡翠,煞是养眼。
“唔我塞,老子就不信带不走你”
如意的头还在外面,他停了下来,一咬牙,将裤腰带给解了。
“小东西,哼哼,进去了吧”
“你是谁”
浮生身体一颤,如意“啪”地落在地上,接着“哗啦”一声,夜明珠,翡翠扳指,珍珠玉带全从袍子里滚了出来。
“你怎么进来的”那声音低沉平和,一丝沙哑两分温润,煞是好听,却听得浮生出了一身冷汗。
他僵直了身体,整个脑袋轰轰的做贼又被看到了为何老子每次做贼都被撞到,还是在魔宫被撞到了老天这是不让老子活了
沉默一阵,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靠近,心里一紧,拔腿就跑,出了殿门却生生摔了个狗吃屎,竟是裤子掉了下来,才想起裤腰带还留在里面。他一把提起裤子接着逃命,感觉身后无人追来,回头看了一眼,匆忙中只见半张苍白的脸,一只细长眼点了抹朱砂,惊鸿一瞥,似是极美。那人转身,一片白衣消失在红云垂帘中,红月挂在天边弯弯如刀,浮生抓着裤头仓惶逃命。
跑着跑着也不知到了哪里,四周的耶梦伽罗依然茂密妖冶,花香浓郁,忽而肩头被重重敲了一下,浮生大叫一声,腿都软了,才看见鹿鸣似笑非笑的一张脸,他指着那张脸,半天没说出话来。
第二日魔宫的差事就定了下来,他们五只魔族少年只为了来伺候一个神秘的贵族,不是同时伺候,而是一个一个地去。
最先去的少年叫猗嗟,回来后满眼欢喜地说那贵族是个美人。
叫宛丘的少年立时问道“可是个何样的美人”
“惊若天人,是我从未见过的美人。”
鹿鸣从酒碗里抬起头,不屑地哼了一声“魔界怎样的美人没有,只有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才会这般大惊小怪。”
“你”猗嗟气得满面通红,“你说谁是土包子少做出什么都不屑的样子,只要你见到他,你也一定会被他的美丽与温柔折服”
鹿鸣斜眼瞧着他,像看无知的傻子般,冷笑一声,接着喝酒。
猗嗟受此羞辱,大怒“鹿鸣你太他大爷的目中无人”拳头已经举了起来。
“猗嗟兄息怒,息怒,鹿鸣只是玩笑罢了,你莫要同他计较。”叫株林的少年急忙劝道,“天色已晚,你明日还需伺候那美人,何不早早休息,养好精神”
猗嗟神色稍缓,一指指向鹿鸣“若不是明日还需去赤云宫,我定让你见识见识猗嗟公子的厉害”
鹿鸣闲闲抬起眼皮“你鹿大爷随时恭候。”
“哼”
猗嗟愤愤欲走,浮生早听了那“赤云宫”三字就心中忐忑,连忙唤道,“猗嗟,你是说咱们要伺候的人住在赤云宫那里除了那位美人可还有其它魔族”
“赤云宫只有那位美人。”
浮生提在嗓子眼的心彻底掉入了冰窟,他做贼做得也忒倒霉了,这还如何在魔宫混下去
猗嗟对他指着鹿鸣道“浮生,他既是你朋友,你便好好管教他,否则别怪本公子不客气”
浮生点头“一定一定。”
猗嗟与其它二魔入了内殿,浮生历时变脸,咬牙道“鹿鸣,你那张贱嘴真欠打到处惹是生非,尽丢老子的脸,老子才不是你朋友,别以为给老子带了个路老子就要巴巴地受你白眼与你一同遭人厌”
鹿鸣挑眉轻笑,懒洋洋的样子“即便你不承认,我整日缠着你,便也无人不相信我是你朋友,你安心与我分享各种骂名与白眼罢。”
“变态变态”浮生跺脚,他与鹿鸣动手绝讨不了好果子,只能干瞪眼。
鹿鸣闲闲冷笑,桀骜得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那双眼忽而停在了门口。
邹虞站在门外,看向屋内,身后夜色浓媚,红月如勾,宫女提一笼灯火默默跟随。
浮生跟着望过去,招呼道“邹大人您来了。”
邹虞的目光扫向他,平静面容也无什么表情,皮肤依然苍白,艳红眸中透了些微的蓝,视线在浮生脸上停顿一瞬,转身融入了夜色中。
浮生莫名其妙。
鹿鸣赤红的双目微微黯了一瞬,忽而燃起明艳的花火,视线依然停留在浓媚的夜色中,耶梦伽罗大束大束无声地盛开,暗香浮动惹人怜。
次日,浮生懒觉醒来已近中午,洗漱毕,便见宛丘神神秘秘地入他房来“听说昨夜死了两名宫女,就在咱们白麟宫附近,据说死得极是难看,面目全非,身上肌肤也无一处是好,这魔宫的宫女侍卫都禁用术法,不知为何还能造成如此惨状。”
浮生低头系衣带“可有查出是何物所为”
宛丘道“并未查出,咱们初来魔宫就出这般事情,嫌疑最大,怕是难逃干系。”
浮生的手顿了顿,点头“确实如此,谢谢你提醒。”
宛丘大大咧咧笑道“你我投缘,不必客气。”
浮生回笑,心中暖了一片。
夜晚,猗嗟从赤云宫回来,依然满面春风,面对鹿鸣的冷嘲热讽也并未生气,宛丘打听那美人如何惊华绝色,株林坐在屋角看书,浮生闲闲喝着茶,啃了一朵七色灵芝,这魔宫的七色灵芝比他在山上采的要大许多,味道却并不甘美。
五日后浮生准备调休出宫,邹虞却告知猗嗟已经出宫,所以他还得继续留在宫中。
第一百八十七章巽门劫
浮生哀叹,只得等猗嗟回来,不料猗嗟去后不返,去赤云宫之事便轮到了株林。
株林性子较闷,闲暇时捧一本书安静坐在一边,宛丘兴致勃勃地问他赤云宫的美人如何,他便放下书,望着天上的月,神思飘渺“岂惊天人乎容华绝代,灿烂若星,皎洁似月。动时若风拂柳,静时幽兰飘香,似魔似仙似狐媚,怎一美字足兮”
语毕,浮生巴巴地凑过耳朵来听着,连一向目中无人的鹿鸣也看了过来。
宛丘不耐地挥手“怎这般文绉绉的,美便是美,那美人可对你说过什么”
株林道“说是说了一些,我却不曾听懂,他似乎有些奇怪。”
“哦如何奇怪,可是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比如嗯哼”宛丘斜了眼,满脸坏笑。
株林刷地一下红了脸,羞涩低头“这倒倒是不曾,只是他忽喜忽悲,偶尔会说些奇怪话语。”
“说了些什么”浮生忍不住插话,“她有没有说见了贼或者金银宝贝什么的”
“这倒不曾,只是只是”株林含糊几句,忽然起身,“天色已晚,在下要休息了。”
“哎哎只是什么,你把话说完啊”宛丘叫着,株林却似未听到。
“哼”
鹿鸣一旁看着,飘了个眼白给他,从鼻孔里长长哼了一声,藐视意味十足。
“哼”
宛丘竟不怒,似笑非笑地回了他一个眼白,从鼻孔里更用力地哼了一声,甩屁股出了门去。
鹿鸣那既不讨人喜的白眼又闲闲瞟向了浮生,浮生与他相处这些日子还算和谐,并且琢磨出了对付冷嘲热讽的招数,便也闲闲抛了个白眼去,鼻孔里长且威猛有力地“哼”了一声,比任何人都响亮。
屋中沉默,二人对视一阵,忽而都笑了起来。
浮生道“你若不冷嘲热讽,倒也不算讨厌。”
鹿鸣依然是那讨厌的口气“没人让你喜欢我,少爷我恶心。”
浮生道“你这脾气倒真令人恶心。”
“恶心死你。”
“已经被你恶心死了”
“”
又过三日,魔宫中发现一具侍卫的尸首,死法与之前死的宫女一模一样,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此事终于引起宫中统领的重视,加强各处守卫,宫中一片森然,浮生几个居住的白麟宫的少年更是被严加看管。
次日,浮生发现了株林的尸首。
夜深关门时,他见株林还未回来,便同其它三个守卫一同去寻找,在赤云宫附近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少年,面容安详平和,只有嘴巴微微张开,似有话还未道尽。周围的耶梦伽罗喝足了鲜血,开得妖冶张狂,香味弥盖住了血腥味,夜风扶柳,红月滚圆而明亮,朦胧月色中的赤云宫只有一个浓黑剪影,飞檐翘角,繁杂有序,庄重而肃穆。
第三位去赤云宫当差的是宛丘,命令下来时,他并未如先前期待那般兴奋,反倒过于平静了。
直至他去赤云宫当差了两日,依旧心事重重,当听到魔宫的第四桩命案发生时,忽然表现从未有过的惊恐,浮生关切问他如何,他只茫然摇头,默默进了房间。
是日,浮生半夜惊醒,发觉屋中有异,提了十二分的小心,觉察并无危险才点灯,看见桌上放着的一封信。
字迹凌乱,可见写得匆忙
猗嗟不回,株林惨死,魔宫命案频发,皆因赤云宫者,喜怒无常,索命残忍,吾已离宫,北有巽门可走,望卿速去宛丘。
浮生大惊,将信纸揉成一团塞入衣内,拉开门跑去宛丘房间,那门一如往常般关着,他敲了敲,没有动静,才小心地推开,屋内漆黑一片。
“宛丘,宛丘。”
叫了两声,屋中空荡荡的,摸到床上,被辱枕头无一丝温度,他心里才真的害怕,宛丘没有与他玩笑。
浮生冲出房间,没命地跑了几步,又生生停住。
看着自己一身亵衣,这实在不是逃跑的行头,又跑回自己房间匆匆换了深色衣物。
出得房门,他跑了几步后又迟疑,回头看了看并排的几个房间,又跑向了鹿鸣的房间。
他推了推,房门是从里面拴住的,正欲敲门,一对赤红的眼眸正对着他,阴鸷而警惕,似乎还有淡淡血腥味,浮生心里一跳,才看清是鹿鸣。
“大半夜的,你在我门口做什么”
浮生来不及解释,只拉着他道“快走还要活命的话就离开这里”
鹿鸣轻松甩开他的手“不走。”
浮生瞪圆了眼“已经死了那么多性命,下一个就是咱们,你还不走”
鹿鸣嘴角是惯见的冷笑,眼角微斜,十足的蔑视“要逃命你自己去,胆小鬼,活着如蝼蚁般的魔族。”
“你”浮生怒起,指着他狠狠道,“老子瞎了眼才回来叫你一起走”
想想又不对,补了一句“不是瞎眼,是脑袋被门夹了才回来”
恨恨瞪了鹿鸣那冷笑嘲讽的脸,跺跺脚,一溜烟跑到墙角下,纵身一跃,消失在蒙蒙夜色中。
鹿鸣望着那处墙头,脸上的嘲讽渐渐消融,露出一个真正的笑,邪魅而开怀,赤红双眸映出一对红月灼灼,墙外吹来的耶梦花香格外浓郁。
白麟宫外的守卫不知去了哪里,浮生往北巽门走去,经过溢昌宫时,尽管心里叫着逃命要紧逃命要紧可那双腿却是不听使唤了,眼睛也直往那宫里头看去,那可是溢昌宫是溢昌宫啊至今为止他知道存放宝贝最多的宫
老子冒着性命危险进这狗屁魔宫来,奉银都没见着就要夹了尾巴逃命,拿一点是应该的
浮生身形一闪,便入了溢昌宫,这魔宫里无论哪里都防范松懈,那便怪不得他浮生大爷不客气了,哼哼。
他只随着邹虞来过此处一次,当时被满目宝贝所惊,差点亮瞎魔眼,印象何其深刻,此时再来,寻着记忆再次找到那宫阁,依然琳琅满目,小心翼翼碰触那些华美贵重的东西,不知为何宫里的宝贝这般不值钱。
虽说魔宫里加强了防范,可依然难见禁军身影,明月当空,星子明明灭灭布满了夜空,一颗流星划过,稍纵即逝,空气中隐着淡淡香气,夜风格外轻柔。
巽门是魔宫北面的小门,寻常宫女守卫出入都经过此门,平日里都有守卫把守,不料今夜竟无一个身影,那门也微微开着,似乎刚有人出去过。
浮生心下疑惑,却又想宛丘才从此处溜走,早为自己开好了路,再是方便不过。
激动地走向那扇门,这条小命总算保住了,回去后与罗明说说好话,有了顺来的宝贝,他可以住大房子,穿漂亮衣物,再娶个魔族的火辣姑娘,幸福又美满等等
他蓦然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眼前。
薄薄月光笼着高高宫墙,墙下的小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身影窜了出去,夜静无声,枝头树叶微微晃了一下,一切归于平静。
不久,那身影又窜回小门,返回那高墙之内,四处看了看,跑了几圈,又飞快地窜回了小门之外,然而不久,又窜了回来。
难道是他打开都方式不对
如此反复,浮生才真敢确定,无论他如何走,这门里门外的景象都是一个模样,狭长的甬道,高高的宫墙,便连路上铺的石子花纹都是一模一样的,知自己是中了套,只得往回走。
“这儿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浮生抬眼,七八个守卫模样的魔站在他面前,似乎这般看了他许久。
他垂头认命“早该想到不会这般容易出去,是我太笨了。”
“你是哪个宫的,背上背的又是什么”
浮生叹了叹气,挠挠脑袋,不好意思笑道“小的不是哪个宫的,只是听说魔宫有许多宝贝,最近手头不方便,便来魔宫寻个方便,不想遇上几位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小的也是初犯,大哥们行个方便,在下将东西留下,还请大哥几位将小的当做一个屁给放了罢,小的保证下次再不会进魔宫”这要命的地方谁还会来
浮生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将包袱放在地上,用诚恳的眼看着面前的魔,那几个大汉却像木头般无动于衷,眼睛赤亮,好似能将他看透。
“哈哈,既然几位大哥没有异议,那在下便先走了,祝大哥们官运亨通,幸福美满,哈哈”
浮生开了那小门溜得飞快,然而看了看眼前,想哭的心都有。
装备齐全的守卫大汉不动如山地挡在他面前,门外,依然如门内。
“大哥啊,求求几位哥哥们,你们就饶了人家吧,人家真的只是刚刚进来,东西都还给你们了,就放人家走罢”
他都已经恬不知耻地哀求了,几位魔族大汉不为所动。
那为首的魔族一双赤红的眼冷冷扫来“私自逃宫,偷窃珠宝,满口谎言,把他抓了关到地牢去。”
“是”
“哎,等等等等我真的没有撒谎我是真的哎哎,你们别过来啊”
浮生退了几步,忽然抬头,惊讶道“这魔宫里头还能飞剑”
强烈的杀意自上而下袭来,守卫纷纷闪身避过,回头一看,哪有什么剑,那油嘴滑舌的偷儿倒是溜得快。
“站住”
“看你往哪跑”
浮生跑地更快了,听你话的就是傻子但是眼前忽然一黑
第一百八十八章黑大人
“奶奶的”一块石头让他摔了个“狗吃屎”,浮生暗暗叫苦,大爷我真是倒霉了透顶
那几个守卫追上来要捆他,他却疯狂地挣扎。
“救命啊杀人不对,杀魔啦救命”
“连环命案的凶手出现啦快来人啦”
“啊啊啊你们快放开我我不想死”
声音堪比杀猪的嚎叫,反正他怎样都是死不能便宜了这些孙子
周围迅速涌来了火把,将整个巽门甬道照得通亮,浮生早被五花大绑,却还在不要命地嚎叫,就怕没人听见。
“怎么回事”一个看似头领的魔问道。
“回统领,这个魔偷了不少珠宝想半夜出宫”
浮生立马大叫“你胡说明明是你们用珠宝诱惑我出来想下杀手老子逃命有错吗”说得理直气壮,又带着弱者的委屈,中间还不带喘气儿。
统领看向了回话那魔。
那魔也料不到他会反咬一口,怒道“你才胡说这些珠宝明明是你偷的”
“你们杀我不成还诬陷我”
“你”那魔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活了几百年,第一次见如此狡诈的魔他转向统领,“头儿,我们几个兄弟值守巽门,不敢有丝毫妄动,这家伙偷溜出宫被我们抓了还反咬一口,我们绝对”
“我知道了,你们一并与我走一趟。”
“头儿”
统领赤幽幽的眼睛淡淡一瞥,他打了个寒颤,乖乖闭了嘴,兄弟几个连着那该死的狡猾偷儿一并被压了走,他威胁地瞪了偷儿一眼,那该死的魔竟然露出害怕又委屈的模样,好似他刚才真的要杀他似的,而这一切,又都落入了统领那双赤幽幽的眼中,他心中一惊,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走着走着,众魔停了下来,浮生听得前头那统领恭敬的声音“黑大人。”
“发生了何事”
“抓了一个偷儿,正要回去审问。”
浮生伸长了脖子去瞧那管治整个魔宫的黑大人究竟是何模样,却意外见了熟人。
“邹大人邹虞大人,快点救我”
邹虞也是意外,走近瞧了瞧,认出是浮生“你怎生在此”
浮生满脸冤枉“大人,猗嗟不知去向,株林已经惨死,我今夜差点就要见不到大人了呜呜”
“你胡说”抓他的几个守卫齐声道。
“究竟发生了何事”
浮生眼中含了泪花“他们骗我出来要谋命,幸好我逃得快,撞上了其它守卫,他们便说我行偷,那那些东西我根本就没碰过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呜呜”哼哼,撒泼耍赖,你浮生大爷最擅长了。
“此事”
“是你”突来的话语打断了邹虞,他疑惑地看向走近的黑大人,火把的光亮之下,一双盈满悲伤的眼。
浮生抬头,蓦然撞入一双漆黑的眼,心中忽有汹涌的潮水袭来,沉痛的悲伤浸满了整个身体,撕心裂肺,绝望彷徨,望不到底的黑暗,那样的痛苦压得他无法呼吸,胸口很痛,痛得要撕裂,鲜血淋漓也无法形容的痛
那黑大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转开眼去。
悲伤潮涌般袭来,又迅速消退,浮生恢复时,只见那黑大人已低眸避开他视线,男人漆黑的发在头顶挽一个高高的髻,面容轮廓硬朗,一双漆黑的眼隐在夜色阴影里,看不出情绪,身上的衣物尽是黑色,似乎要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那声音有些嘶哑的,低沉“你是妖。”
浮生心头一震,他伪装为魔还从未被发现过,如今这神秘的黑大人竟一眼瞧了出来,不愧是魔宫总管,高手就是高手
见他不应,那黑大人渐渐抬起眼睛扫向他面容,浮生急忙撇开视线避免与之对视,赤红双眸在夜色的火光中熠熠生了光彩,红得像极了脚下的耶梦伽罗花,这是魔族最常见的特征。
沉默了一阵,黑大人道“你不是他。”
此话说得莫名其妙,浮生一喜一悲,若是跟这般大魔物扯上关系,他的小命估计能捞回来了。
“大人,我”
黑箬却转向了邹虞“他是谁”
邹虞道“他叫罗浮生,是上月从宫外买进的公子,住在白麟宫。”
“白麟宫。”黑大人的神情似乎动了动,又看向浮生,“明日,由你去赤云宫当差。”
“我不去”浮生惊恐大叫,“明日不是我当值”
然而黑大人已经转身走了,嘶哑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将他给我带来。”
浮生挣扎得更厉害“我说了我不去,让我做什么也不去喂喂,你们轻点,老子走还不行呜呜呜呜呜”那张聒噪的嘴终于被一团破布堵住了。
孚章宫,浮华繁盛,章美流溢,淡金珠翠银迷离,处处奢华精致。
好一处金贵之地,浮生却无心感叹,他只管大闹“去赤云宫的魔都死了,老子去了也是送死你若让老子去,老子就让整个魔界都知道你们魔宫中有些怎样的龌蹉勾当”
黑大人淡淡道“私自离宫,偷窃珠宝,污蔑守卫,哪一样都是死罪,你若去了赤云宫,还有一线生的机会。”
浮生心中一堵,他那点把戏果然逃不过高手的眼,如今真是倒霉透了顶,走投无路,可他就算是垂死的无谓挣扎也依然激烈“你们滥杀无辜你这个睁眼瞎,奶奶的,有种就现在杀了老子,老子死也要死得壮烈,就不伺候那什么变态”
黑大人并不生气,提了手中的东西,嘶哑的声音无任何情绪“你若去赤云宫伺候他,这些东西就是你的了,而且你还会有更多。”
那包裹是他刚从溢昌宫
“你以为一点金钱就能收买老子告诉你老子不是那种魔别用你的金钱来玷污老子高贵的灵魂”好罢,他是个怕死的魔,罗明时常告诉他,无论怎样都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黑大人。”
统领突然进来在黑大人耳边低语,黑大人漆黑的眸一抬,悲伤满溢,孚章宫所有光芒都照不亮的黑。
“将他带进来。”
“是。”
不多时,几个守卫压着一个深色衣着的少年进来,浮生心里一惊,已经凉了半截,那略带稚气的清秀面容不是宛丘还能是谁。
“你不是已经出宫了么”
宛丘苦笑“这不是又被抓回来了么。”
“”
黑大人道“你们的命就是为了伺候赤云宫的主子而存在的,谁也别想逃。”
“你无耻”
“在魔界,永远都是强者的天下,你要记住这一点。”
“我呸”
宛丘低着头,面容死灰,身体在微微发抖。
黑大人看了他一眼,对浮生道“我再给你一个选择,只要你愿意去赤云宫当差,我便放了他。”
宛丘猛地抬头,紧紧看向浮生,眼睛明亮,绝处逢生的喜悦,满满的渴望,嘴唇蠕动了几下,激动得无法言语,那神情,刺得浮生心疼。
浮生低头不语,他并非善良无私之辈,他只是一个最最寻常的妖,万物都有求生的本能。
“你不答应,两个都会死,你若是应了,说不定你们都能活下去。”
黑大人高高在上地说着,嘶哑的声音,竟似带了浓浓的悲伤。
浮生看着他,又看着宛丘,那样干净明亮的眼,渴求地看着他,只要他一个点头就可逃离死亡。
他犹豫着,罗明的话又浮现在脑中,无论怎样都要活下去
“我答应你”浮生的声音非常坚定,眼神明亮,“但你必须保证我不会死”
黑大人点头“你放心,他不会杀你。”
“还有,你适才说的珠宝也要给我,之后还会给我更多的钱财”
“你不是说不会让金钱来玷污你高贵的灵魂”
“我是魔,没有灵魂。”
浮生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那黑大人的身子微微一怔,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他连忙避过那视线,任由那双悲伤的眼打量自己。
“你真的是魔”他道。
“我是魔。”浮生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赤云宫
赤云宫,浮生来过一次,至今仍能记得仓惶逃跑时的回眸一瞥,望见半张苍白的脸,一只细长眼点了抹明艳朱砂,惊鸿一瞥,已经极美。
然而他的心中依然忐忑,再美的魔也没有他的命重要。
定了定心神,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黑大人让他换的上好云锦丝缎,艳丽的红色过于夺目,黑色缎子滚了边,还有金丝银线绣了淡雅花纹,衣裳恰好合他的身,又是他喜欢的样式,比量身定做还合身。
镜中的男子眉目俊俏,发髻上的金簪镶了红色宝石,剩下乌发垂在肩头,丹凤眼斜斜入了鬓边,鼻梁如玉,红唇俊逸。
只是他的眼成了黑色。
这样的容貌似乎让他变了个模样,觉着陌生,又觉着这才是自己本来的模样。
黑箬道,只有扮成人类,他才不会杀你。
黑箬是黑大人的名字,如他的模样一般。
于是浮生又找来那次唯一没有退货的题字折扇,扇面的人界文字依然深黑秀气,字字扣人心弦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黑箬顿了一下“这是”
“人界的文字,如此才更像人啊”浮生道。
黑箬沉沉看着,并未阻止。
“跟我来。”
浮生便摇着那扇子,踏着步子,缓步行云,翩翩然恍若真正的浊世佳公子。
到了赤云宫门前,浮生倒也没了先前的惧怕,心出奇的平静。
这里的帘子特别多,层层荡在殿内,帘子上的红云花纹便格外显眼了,恍惚时,便像是真的浮在半空,守着一朵朵红色的云。
深重的帘子后,那穿了白衣的魔闻声回头,乌发落了满肩,流水般滑落,眉目深重,微陷的眼窝处,那双细长的眸轻轻抬起,已是琉璃光华,红尘之色尽敛,融了整个繁华。
浮生想起株林说过的话容华绝代,灿烂若星,怎一美字足兮
怎一美字足兮
他听见自己的心骤然落入黑暗的深渊,在剧烈地跳动,跳得阵阵发疼,脑袋里蒙了一层雾,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走过去,大声叫他。”黑箬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朦胧的,好似隔了很远。
“快点过去,叫他箓儿。”
一只手推他往前走,那美人似乎看着他,空洞的眼里却是什么也没有。
他叫南箓,由妖而成的魔,可这般好看的美人,竟是个瞎子,浮生叹了叹,多可惜。
“箓箓儿老子回来了”他鼓起勇气大声道。
南箓怔了怔,没什么反应。
莫非还是聋子那也太可惜了
浮生疑惑地看向黑箬,黑箬再将他往前推,站在南箓身边“南箓,你的深儿回来了。”
浮生一个寒颤,心里起了一层鸡皮,这名儿也太肉麻了莫非猗嗟来的时候是嗟儿,株林来的时候是林儿,他来就是生儿,这到底唱的哪出
“深儿”那双眼渐渐有了焦距,落在浮生脸上,浮生心里又是一惊,如同过了一阵电般,忘了呼吸。
黑箬推了他一下,他依然觉得口干舌燥,心如雷鼓,耳中轰隆隆的,眼中只有那样一张绝代的容颜,湮灭红尘的一双眼。
“是是老子回来了”
美人笑了,容华绝代,倾城无双“你又去了哪里身上还带了伤。”
苍白修长的手伸向他的脸,浮生下意识要躲,却被黑箬推了一把,身体直扑向南箓,一颗心都要被推了出来,暗暗将黑箬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南箓将他接了个满怀,笑道“你还是这般毛躁。”
浮生触到那结实温暖的身体,即便心里怕得要死,面上却是燥热得很,看着那样一张容颜久久不能移开目光,带着宠溺与温柔,双眸赤红若血,像那最是艳丽的耶梦伽罗,一时沉醉,忘记浮生若梦。
那美人的手终于抚上他的面颊,一阵轻痒后,伤处竟无一丝疼痛,浮生摸了摸脸颊,之前摔伤的地方已经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