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道长肯帮在下,上古归兮剑便是道长的了,在下求的不多,只是几十个光阴罢了。”
无品道长眼角再瞥了那剑几眼,道“贿赂也无用,贫道不会为了一把剑而帮你。”
张至深道“那便真是可惜了,南箓若是成仙了,在下活着也是无用,不若让这剑随了去往黄泉,也好做个防身利器。”说着举起了剑。
无品道长道“威胁也无用,你毁不了它。”
张至深笑道“不,这剑认主,只要是我让它做的事它都会做,如果我让他从此消失在这世间,你说它会不会真的就此消失了”
“即便是神剑,那也不会这般听话。”
“既然道长不信,那我们不妨一试。”他举着剑,悠悠道,“归兮剑啊归兮剑,你从此便化作灰”
“停你住嘴”道长一把夺过归兮剑,咬牙,“贫道帮你便是”
“多谢道长。”
“你莫要后悔。”
第一百零六章落尘寰
风正花月好,描红又一春。
十陵镇,许院。
修长洁白的手伸向阳光,手掌渐渐摊开,阳光落在手心,穿过手指,衬得根根手指修长洁白,纤尘不染,灿烂而孤独。
蔷薇宫春日里的花总是特别艳,浓郁芳香飘得十里之外依然醉得人如梦似幻,艳红的花瓣纷纷乱乱地坠落到了俗世间,还残留那山上经久不散的宿命气息,那样的红,醉目欲滴,如同心间一点朱砂血。
又是一片红花飘落,洁白的手掌泛出淡淡光晕,轻轻接住了,周景致似乎都淡了去,那点落在手心的红更是艳丽得刺目,再起一阵微风,它又飘飘然地卷上半空。
美好的东西总是留不住。
黑箬在窗边静立了不知多久,这春日明媚的天里,他依然是片单薄阴黑的影,一双悲伤的眼望着南箓,平静的面容依然没有任何情绪。
“他去了那里。”沙哑的声音道。
艳丽的花瓣纷纷穿过洁白手指,划过指缝的芳香如同时光,得不到,留不住。
那一袭白衣比起往日似乎更加洁白,即便是白日也依然可见淡淡光晕散在空气里,衬得整个人虚幻似梦,容颜绝世,明眸墨玉的一双眼里,许多秘密都散在了空气中,随着花香慢慢飘散。
南箓望着那纷纷扰扰的花瓣飘摇,隔了许久才缓缓道一声“他是去了那里。”
“你还在等什么”
“等他回来。”
“已经等不起了。”
迷离的细眸微微一眯“这一次,等得起,一定能等到他回来。”
“回来之后如何再为他破了仙身”
“这一次,绝对不会了。”轻风渐落,描红走淡转浓,一如情根深种。
黑箬哼了一声“凡人不过如此,贪婪、欲孽、执念、痴妄,他不值得。”
细长深邃的眼冷冷斜看他,清冷的美人嘴角上翘,刹那芳华生,仙气萦羽,那声音也是冷的“不,他值得。”
长袖一挥,零落半空的花瓣都到了他手中,轻轻一握,花汁如同鲜血般染红了白皙的手。
无品道长道“要阻他成仙,办法就是”
张至深紧张地望着他。
绿萝一双绿莹莹的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猫妖泪眼汪汪地紧瞪着他,好不容易藏起来的猫耳又悄悄冒了出来。
“就是咳咳,喵喵,为师渴了。”
猫妖伸出爪子将水奉上“师父请喝茶。”
“要阻他成仙,你必须要啊,我觉得有些累了。”
绿萝呼啦一声跑到他身后捶起了小拳头。
“啊,我忽然想到”
张至深举起金灿灿的归兮剑,凤眼一眯,拉长了声音“道长忽然想到了什么”
无品道长面不改色“我忽然想到,要阻一只妖成仙,可将尘寰针插入他的心上。”
“插入心中后他会如何”
“会成不了仙。”
“会不会会不会死,或者影响身体”
“不会,尘寰针只是集了世间浊气,能阻仙身,插入心中无影无踪,无痛苦,无伤害,一刻钟见效,无效绝对不收任咳咳”道长及时打住,“总之就是这样,只要尘寰针在他心中,他便成不了仙。”
“那尘寰针在哪儿”
“喵喵,去将师父平日里剔牙的牙签拿来。”
“啊哦。”猫妖挠挠脖子,啪嗒啪嗒跑了出去,不一会又啪嗒啪嗒跑了回来,爪子捏了一支黑色的类似牙签的金属。
张至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拿去吧。”
“这”张至深抖着嘴角,指着那黑色的玩意儿,“这不会就是尘寰针”
无品道长斜了他一眼“如何,嫌弃了。”
“你让我用你剔牙的东西插到南箓的心上”张至深明显地嫌弃着。
“都叫尘寰针了,聚集浊气的东西,你还想它有多干净,剔剔牙已经算好的,有人还用它来剔脚趾”
“停停停,道长您还是别说了。”
无品道长撇撇嘴“其实,还真挺恶心的。”
“”你都用它剔牙了,还敢恶心
张至深两指捏过那尘寰针,弱弱开口“真的要插入他心上不可以换个地方比如小腿啊,脚底板什么的”
“如果你想看他成仙的话,可以试试。”
“我还是不试了。”
道长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归兮剑“张公子说话算话,我们的交易”
张至深立马把剑双手奉上“归兮剑从此就是道长的了。”
无品道长并不去接那剑,绿萝屁颠屁颠地伸手去接,不料刚一碰到剑身手就猛地被震开了,那剑还是安安稳稳躺在张至深手上。
无品道长瞧了他一眼,道“此乃神剑,岂是你随意能取”
绿萝揉揉手,绿眼一低,幽怨道“人家不知道。”
无品道长道“要想取得此剑,还得张公子解除与归兮剑的术令。”
张至深把剑推向他面前“这一点道长无需担心,它已经是您的了,不信您可试试。”
“哦”道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才将手小心地放在剑身上方,试了试,终是将手放下,触手温润,如同上好玉石,并无预想的排斥。
他双手捧着金黄璀璨的神剑,目光在上面梭巡了不知多少来回,满眼赞叹,平日严肃的面容在这一刻竟激动得有些控制不住,直叹道“好剑果然好剑上古归兮神剑”
绿萝双手交握在胸前,满眼闪烁崇拜的光芒望着自家师父。
猫妖“喵呜”一声,圆溜溜的眼也惊叹地望着那璀璨夺目的归兮剑。
张至深道“既然交易完成,在下不便多打扰,告辞。”转身便走。
“等等。”
无品道长正色道“你只是一个凡人,如何知道解除归兮剑的术令”
张至深停了脚步,无味观斑驳的光影在他身上摇曳,倒显得那人有了一丝落寞,他缓缓回过头“道长莫要忘了,至深虽是凡人,却也是个月师,有些事情,算一算还是能得知答案。”
“归兮之剑,岂是你那三流月术便能算的你只身来到长回山,准备充分,可就知贫道一定有阻他成仙的法子可就一定会告知你这诸般事情,你究竟从何得知”
张至深笑道“道长就真如此小看蔷薇宫月术至深那点技艺虽是三流,可也还能算出个一二,要不道长您亲自试试,让至深算算您的生辰八字,小儿时如何被亲爹追着光屁股满大街跑,喜欢的女子屡次嫁作他人妇,还是要再算算您是如何入的道家,被师父日日”
“停”无品道长望着俩纯洁徒儿兴致勃勃的目光,老脸都挂不住了,干咳一声,“谁告诉你这般乱七八糟的事,这是污蔑诽谤贫道才无那般悲惨的童年”
张至深哈哈一笑“竟然被道长识破了,这自然是在下胡说,天色不早,在下先回去了。”
“张至深。”
他走了两步,无品道长再次唤住。
“道长还有何事”这次他并未回头。
无品道长问“那些事情,究竟是谁告知你”
长回山的风又大了起来,带来几声精怪的低叫,树叶沙沙响,落在地上斑驳的光影更加欢畅地变换光斑,错成迷离的像。
张至深的声音也是沉沉的,在风声中听不真他的语调,似乎极是平静,他道“我说了,算出来的。”
说完也不理身后人,大步踏入光影斑驳的世界,一片青裳渐行渐远。
无品道长欲追出去,绿萝却拉着他袖子,眨巴着绿眼睛笑问“师父,您小时候真被父亲追得光着屁股满大街跑”
无品道长面色一正“哪有的事,都说了,他乱说的”
猫妖道“师父那时候的屁股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长毛毛啊喵呜”
道长一囧,喝道“不准乱说话。”
“那喜欢的女子到底有几个”
“小孩子问这些事做什么乖乖洗手吃饭去。”
“哦。”猫妖走了两步,回头,“吃了饭师父就告诉我”
“”
黑箬道“已经十日。”
南箓收起冰鸾剑,剔透的剑身透出冷冷光华,映在冰雪雕琢般的面上,细长黑眸,深邃地隐了千万秘密,越发迷人心魂。
“他要回来了。”
“你还不死心”
“我从来都没等到过他,再让我等最后一次。”那声音低低的,似在梦中的低喃。
“等到又如何,一切都迟了。”黑箬望向他,悲伤的眼,面上依然没有表情,却像在悲悯地望着面前的妖。
南箓从窗外收回目光,看着他“若我说还不迟”
“南华不会答应的,我们等了太久,已经不能再等,那点情分,早淡得没了。”
“可他就要回来了。”
“你忘了为此受过的苦”
“没有。”
“他回来,依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你们缘分到此。”
南箓忽然冷笑“黑箬,你错了,我不是不舍,我只是等他回来,等最后一次。”
黑箬一愣,深黑的眼望着他,有光彩不断变幻,最终沉寂如初,悲伤依旧,只低低应了一声“是,主人。”
二月将近,春花柔柳绿枝桠,芳菲初绽,蔷薇宫的花依然开得如梦如血,被风吹散的花瓣落入凡尘,带着还未散去的梦,停在美人洁白胜雪的衣襟上,与那唇边笑意相映红。
手中的冰鸾剑微微一晃,寒光中也不知映过谁的容颜,花落满地。
第一百零七章重逢欢
春柳多情,风月无心,燕过双城醉梦饮。
烟台高楼,一行春燕飞过,孤影如烟,南华望着远方飞燕,冷冷道“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
“很好,你再好好看着他,这一次,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
“你回去吧。”
黑箬抬头“那人就要回来了。”
南华似乎听到很好笑的事情,那嘴边的笑意确是冷的“回来才好,且看南箓如何等着他。”
“我怕”
“没什么可怕,你只要好好看紧南箓便是,”那声音微微低沉,“记住,要看紧他的心。”
“是,主人。”
“无事你便回去。”
“是。”南华再次望向窗外,春燕徘徊,柔柳多情,万里碧空如洗,明亮阳光洒向整片大地,从蔷薇宫散出的花香依旧醉人,她微微眯了眯眼,望向浩瀚晴空,绝代的容颜苍白单薄,目光是掩饰不住的苍老,即便容颜如花。
活了太久的岁月,那沧桑总会泄露的。
张至深弃了舒适的马车,花费重金买了一批好马便赶着回去,他骑术不精,任是让许穆将那一月的时光偷换成凡间的五日,待他回到十陵镇时,已经离开十五日,恰恰半月。
马蹄扬起的尘土还带着清晨的新鲜落花,空气微微湿润,那花香闻着也就特别的沁人心脾,天还未完全亮开,空旷的小镇上,几声鸡鸣伴着马蹄嘚嘚,飞扬的红衣便特别的耀眼明亮,好似在清晨盛开的蔷薇花。
张至深再扬了一鞭马鞭,抬头远远的能看到许院的小门,再近些时,却见那门前站着一抹白色身影,那样洁白得似乎能发光的白,他一眼就能认出,散落的发在风中飞扬着,好似下一刻便能羽化而登仙了去。
张至深只觉得这一个多月的思念都在那一眼后涌了上来,心也跟着急促的马蹄一起快速地跳着,恨不得能立即飞到那人身边,倾尽衷肠。
他再用力挥了一鞭子,那马长鸣一声,跑得更快了,张至深抓紧缰绳,望着那抹身影,觉得自己就要抓住整个世界。
到了近前,他猛地扯住缰绳,不待那马站稳便急急跳了下来,大声道“箓儿箓儿老子回来了”
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扯了扯碍事的衣服,觉得有些窘迫,抬眼见那人就在眼前时又忍不住地高兴,重复道“我回来了”
南箓含了淡淡笑意,浓密睫毛下深邃的眼中有柔情缱绻,轻轻道“等到你回来了。”
张至深一听那个“等”字,心中更是欢喜“箓儿一大早便在家门口等我,真是好媳妇。”
南箓道“适才睡不着,出门转转,恰巧遇到你回来。”
张至深抱着他大大亲了一口“我知道,你是恰好睡不着,恰好在门口等了许久又遇到我恰好回来。”
南箓微微低了眸,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张至深的手觉察他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忙问“箓儿,你怎么了”
他缓缓抬头,细长深黑的眼如同浓墨勾勒般,浮现淡淡一层雾气,微微笑道“无事,你赶路累了,我做了早点等你。”
张至深立即笑道“箓儿真体贴。”那凤眼深处却是暗了暗,握着他的手加了几分力。
于是张至深在南箓的伺候下美美地用了早点,美美地泡了澡,再美美地调戏了美人,至始至终南箓都温柔体贴地伺候他,甚至到了后面,张至深说什么,他的回答都是“是,主人。”
当南箓主动宽衣解带扬言要伺候主人时,张至深心里一松,心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不过二人分别许久,也确实需要解决一下这方面的问题了。
可是,南箓宽衣解带的动机明显超出了张至深的预料范围,当那妖精主动将手伸向自己后面时,张至深终于崩溃了暴走了,他不断在床上翻滚“箓儿箓儿,我不要你这样,你到底是怎么了”
南箓趴在他身上,用那迷死人的声音低低道“箓儿这样,主人不喜欢”
张至深摇摇头,又点点头“像以前那般便好。”
“以前我对你不好,现在想对主人好,主人不愿意”
赤裸的肌肤相贴,南箓吐出的气息就在自己唇边,可把张至深给弄得浑身无力,他微微推开一点南箓“你你到底是谁”
温柔勾人的眸子一僵,闪过一瞬的慌乱,随即又魅惑道“我是南箓,还能是谁”
张至深更将他往外一推“你不是南箓你是哪个妖精变成的我的箓儿呢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南箓一愣,随即冷笑“看来深儿很不喜欢刚刚的样子。”
张至深一顿,指着他“你你你”
南箓道“你不是很想要我么,为何不要是我不够温柔”
张至深瞪大了一双凤眼“你真是南箓”
“深儿连我都认不出,要接受该有的惩罚。”
张至深双目一闭,四肢往床上一瘫,一丝不挂,任君采撷的模样“来吧,老子任由你惩罚。”
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他睁开眼,南箓还维持之前的姿势,深邃美目温柔地瞧着自己。
“怎么了”
南箓道“今晚你来。”
张至深眨了眨眼,疑惑地望着他,然后笑道“还是你来吧。”
“你来。”
“不用客气,今晚还是你来。”
南箓的声音微微冷了“我要你上我。”
张至深依然客气“我被你上习惯了,还是你上我比较好。”
南箓便低下头来吻他,慢慢的深入,唇舌交缠,一只手抚到了张至深的下面,握住那最敏感的地方来回摩搓,张至深一个激灵,舒服地抱着他索求更多。
但等了许久也不见南箓有其它动作,直到那狐狸精试图往他身上坐下去时,他才猛地一个推开他“箓儿,不要”
“为什么不要”激情中的妖精抬起一双雾气迷离的眼。
张至深一囧“我我我赶路累了,没有力气”
“没关系,我来动就好。”
“不不好”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张至深摊开赤裸的四肢,“老子就是要你上我”
“可是我想让深儿抱我。”
“我我我我我”老子也想上你啊但是现在不行你还敢这样勾引老子
张至深干脆豁出去了,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抬高臀部“老子也想让你抱我还不快上”
南箓的目光深了深,伏在他耳边轻声道“深儿今日是怎么了”
张至深整张脸连同身体都红得快熟透了,将脸撇向一边“老子老子菊花痒了想让你上老子”
南箓咬着他耳朵,吐着气,一声比一声勾人“如何痒痒到了什么程度”
张至深被那语气勾得都快软了,带着颤抖的哭声,喘着气“箓、箓儿,快点进来,求求你快进来”
“可是我也想让深儿抱我,这该如何是好”
张至深彻底的要崩溃了,软了声音叫道“箓儿我的好箓儿,求求你快进来”
“叫相公。”
“相公”
可是那人还是任由着他欲火烧身,一点一点吻着他的身子,就是不肯进去。
张至深哪里受过这样的情事折磨,将南箓一推,坐在他身上大声道“老子要你干我听到没有”
“听到了。”
“那你倒是干啊”
“你坐下来我就干。”
“你南箓,你给老子记着”
“我会一直记着,如此饥渴的深儿。”
“你啊啊,你慢点,你才、才饥渴,你全家都啊都饥渴”
半轮残月高悬夜空,抚柳轻柔,好似情人的手,抚过岁月的脸庞,依稀是一道无法留住的光。
二月风,吹开院中静默许久的桃树,花苞渐渐崭露头角,在月色下显出羞涩的粉面,蔷薇宫落下的花瓣在月光下打着转儿,悄悄地,听了墙角去,玲珑雕花窗格内,白帐翻飞也罢,被翻红浪也好,那一声声的喘息羞红了院中五株初绽的桃花。
时光流转,岁月飘零,又是一季花的绚烂,人面如初。
月光从窗格透漏进了屋内,洒下一层淡淡银色,屋中纱帐内,人成双,容貌相映,一个不染凡尘的美,一个带着媚色的俏。
南箓的呼吸一直很淡,平稳的,悠长而清淡,好似他的人,这妖精睡着时,倾世的容颜少了那点冷清之气,看着很让人安心。
张至深望着那张容颜出神许久,手中握着的东西被汗水浸湿了,依然无法下手。
只要将它插入他的心中,他就成不了仙,永远留在他身边。
但南箓会恨他。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他只是个凡人,贪婪、欲孽、执念、情爱都有的凡人,他只是爱上了一个要成仙的妖罢了。
被汗水浸透的手终于举起来,对准那人的胸口,狠狠刺了下去。
第一百零八章穿心痛
一只手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他一怔,再没了下手的力气。
只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那双眼在朦胧月光中睁开,明亮清澈,倾世的华美,好似从来就没有睡着过。
“南箓。”
张至深错愕地望着他,声音却极是平静。
南箓忽然牵起嘴角淡淡笑着,眼中一抹月光绝望而冰冷。
他举起张至深的手,黑色铁针在月光下泛出幽幽蓝光,接过那根针,眼中冷意更甚“尘寰针,深儿要将它用在我身上”
“箓儿”
“你要说什么编些什么来骗我”
他依然笑着,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张至深,赤裸的肌肤,薄薄月色洒在身上泛出淡淡光晕,容颜绝世,细长美目幽幽含了一点水色,深黑得望不到底,那笑如同在哭泣。
“我只是唔”
张至深忽然捂着心口,疼痛从那里一点一点蔓延至全身,如同压了千斤的重,连呼吸都极是困难,那种痛又与被挖心的痛是全然不同的,他只是难受,却不能死过去,心如刀绞。
南箓看着他,眼中似乎含了泪,再仔细看又只是无情的冰冷。
“很痛苦是不是将它插在我心上会更痛苦。”他轻声说着,低沉好听的嗓音如同每一次的诱惑,拨动心底最坚定的弦。
张至深伏在床上,一手捂着心口,那痛绞得他声音都破碎着“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过一点惩罚罢了,深儿千辛万苦求来这尘寰针,不用的话实在可惜,不若就插在你心上,试试其中滋味。”
张至深猛地抬头,瞪大的凤眼中全然是不敢置信。
黑色的针尖在他眼前悬空转了一圈,闪出幽幽蓝光,他却只看着南箓,用眼睛询问。
南箓的右手一抬,那根针便稳稳地停在了半空,月光打向他的侧脸,幽幽的深邃,看不清那人的笑到底是几分的真几分的假,几分的决绝,还有几分的痛。
他道“怎么,你不相信我能下得了手”
“我不信。”
南箓捏着他下巴,很仔细地看着那张笃定的面容,带着冰冷的怒意“你凭什么不信凭你被我干过许多次还是你真以为我爱你”
张至深道“是,就凭你爱我。”
南箓像是听到极好笑的事,拍了拍他的脸,轻声道“黑箬骗你的话你还真信了,你有什么值得我去爱窝囊废。”
张至深用力甩开他的手“我不是窝囊废”
南箓细长双目微微一眯“你缘何不是”
张至深强忍剧烈心痛,一字一顿,无比清晰“老子供你吃穿住行,还拼了命的救你,老子哪里窝囊了”
“钱是你父母的,若无黑箬,你能救得了我张至深,你一无是处,哪里都窝囊”
“可是我爱你,南箓,不要离开我,留下来。”张至深忽然沉下声。
“可你犯了一个错,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南箓用两指捏着细长黑针,目光幽幽。
“尘寰针。”
“有何作用”
“阻你成仙。”
“那道士可曾告知你如何使用”
“插到,你的心上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窗外桃花开满树,暗夜蔷薇香幽幽馥郁,树影婆娑,惊飞的夜鸟似箭般窜入夜空,随同那声音隐于云后。
半残不残的月,守着半片苍穹,洒下梦的最后一点余烬。
张至深瘫软在床上,浑身不住地痉挛,他无法说话,捂着心口的手松了开来,满是暗红的鲜血,滚圆的双目空洞得找不到焦距,似乎被生生抽出了灵魂,剧痛袭遍整个身体。
南箓的手从他后背收回,月光下洁白修长的手指,泛出淡淡洁白光晕,好似上好的玉石,纤尘不染的仙体。
他道“尘寰针的滋味如何,深儿”
张至深仍在剧烈地颤抖,冷汗浸湿了整个身体,眼珠动了几下,才将目光定在那人身上,美人如玉,倾世而绝尘,那双深眸里依然藏了太多的东西,好似在哭,又像在笑,都是冰冷的,深邃而决绝。
“南箓”他想抓住那片洁白,奈何连手指头都无法抬起,浑身无一个毛孔不在剧痛中痉挛,他望着那张绝美容颜,视线也渐渐模糊了。
最后一丝意识里,残月如勾,映着那人左颊上的双月妖印熠熠生辉,光影一动,似乎有仙子从月中飘然而下,美丽的眼苍老而悲悯。
他想,我这是死了,该死了
晨光微摇,花香满溢,雕花窗格外满眼是新绽的桃花,有落花翩翩然入了屋内,却是艳丽的蔷薇花瓣,还残留了山中香味。
蔷薇宫今年的花出奇的艳,整个弛山都笼罩在馥郁花香和浓烈的大红色彩中,那颜色如同在燃烧的火,又像是在下一刻就要从山顶流下的血。
那不知名的鸟儿在屋外叽叽喳喳地叫,扰了人好一个清梦。
张至深呆愣地看着屋里屋外的一切,依稀有些回不过神,摸了摸左边心口,那里好端端的,不痛也不痒,昨夜那般痛彻心扉,竟不知究竟梦里梦外。
他起来坐在床边,仍然恍惚,窗外鸟鸣越发的清晰,桃花微摇,屋角古旧香炉升起几缕烟丝,淡淡紫淮香幽幽长长,如梦似幻,好似一段久远的记忆。
南箓的容颜出现在他眼中,细长双目带着如水的温柔,走路时步态优雅,微微晃动的衣摆同散落的发轻轻飘动,他一直如此,好似踏云而来的仙。
“睡醒了”
“啊,嗯。”
“可曾好些”
“南、南箓。”张至深望着他,有些疑惑,“箓儿,昨晚我我”
南箓的手轻轻放在他心口,温柔道“痛不痛。”
张至深一怔,慢慢低下头,那只手下面的心还在跳动,一下比一下猛烈,他看了一会,又望向南箓“箓儿”
南箓的声音依旧温柔,如同安抚受惊的孩子“你没有做梦,都是真的,告诉我,尘寰针穿心,痛不痛”
“痛”
“痛就好,可要记住了,这穿心而过的痛楚。”
他抽回手,张至深一把握住,重新按到自己心上,声音有些沙哑“那我在受了穿心之痛后,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
“不可。”
“南箓,晚一些,再陪我一段时日。”
“陪到什么时候”他依然微笑着,温柔地问。
颓败的凤眼闪过一点亮光,无比坚定“到我死的那日,待我过了奈何桥,来世绝不寻你,你成佛成仙都好。”
“就这样”
“你应么”
“不应。”
“南箓”张至深松了手,怔怔看着他,“你爱我,你不肯承认;你爱我,却要断情绝欲,离我而去;你明明爱我,为什么总让我难过你这里,究竟装了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他的手伸向了南箓的心,却觉自己的心越发的沉痛。
南箓退了一步,面无表情“我的秘密,你永远不可能知道。”
“这就是你要离开我的原因”
“不是。”他握住张至深的手,拉他走至桌边,指着平躺的一面铜镜,“我知道你能算命,深儿透过这镜子,可能看见什么”
张至深望进铜镜里,镜中人面色苍白,神情憔悴,飞扬的凤眼却还带着那么点倔强,疑惑地望着自己。
他道“镜中,只有我自己。”
“可曾有我”
“不曾。”
南箓恢复了温柔“把手给我。”
张至深将右手伸出去,南箓略微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来回看了两遍,右手两指合并,在上面猛然一划,鲜血涌出一片艳红,汩汩流淌,直落到铜镜上,开出艳丽如蔷薇的花。
张至深把手一缩,“你要做什么”
南箓却紧握着不放,柔声道“别怕,就是放一点血。”
“放血做什么”
“告诉你想知道的秘密。”
张至深心里一颤,酸痛沉重的感觉瞬间涌上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镜中变化,心里默念术语,要看见镜中的秘密,南箓的秘密。
那铜镜上的血越聚越多,却没有溢出来的迹象,张至深把手一收“差不多了。”
南箓紧握着不放“再等一会。”
张至深忽然有些害怕“你究竟想做什么”
南箓依然温柔道“你很快就会知道。”
张至深有些头晕,手腕上的血渐渐凝结,镜中的血满满的,映出模糊一对影,他不断默念月术,依然无法看清镜中景象。
手腕再是一痛,温热的血再次汹涌而出,张至深眼前一晃,有些站不稳“南箓,你在做什么”
南箓一手将他抱在怀里,一手依然紧握他放血的手,声音那么温柔好听“就站不住了只是放一点血,很快就过去了。”
张至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睁大眼“我不要你放开我”
失血过多,他的挣扎全然是无用的,南箓将他抱紧坐在椅子上,从未有过的温柔“不要害怕,很快就会过去了。”
“不要不要这样,你会要了我的命”
南箓轻轻吻了他一下,有些冰凉的触觉,让张至深浑身打了个寒颤。
他道“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的。”
张至深愣怔地看着他,手腕被迅速翻转,又是冰冷的一道口子,鲜血滚滚而下,那面镜子却像是会吸人血般,满满的鲜血不曾溢出分毫。
力气随着滚烫鲜血流了出去,他无力地靠在南箓怀中,看着那人温柔地,一次又一次地划开自己手腕,艳丽的液体红得极是刺眼,满屋都是浓郁的血腥味,混着蔷薇宫淡淡花香,他觉得一切,好似在哪里见到过。
心,还是那么痛,那么沉痛
第一百零九章百年恨
再一道口子下去时他已经感觉不到痛,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张至深看着自己的鲜血缓缓流出身体,好似完全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他冷血冷情,谁都不爱,包括现在靠着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