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黑,已经八点了,赵裕岷还没有回来。
我打开课本,照例做功课。
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震得整个房间都微微晃了晃。
谷见悟,你有种!
冲进来的少年一脸杀气,霸在门口,本来隔壁一些探头出来看的学生,被他怒瞪下紧紧掩上了门。我觉得很奇怪,像他这样闹事,宿舍内的舍监都到哪里去了?
你为什么不来!怕了吗?胆小的话就乖乖退出!
我茫然地放下手中的笔,转过椅子看向他,你是谁?
我是--是!!!你是存心耍我吗?!
少年用拳头猛击在门上,发出呯然大响。我不记得我有得罪过这么一个人物,如果有,我应该会有点印象。
谷见悟,有种就和我现在较量,不然就乖乖地向文遄表明你不想和他交往!
文遄?岳文遄?我干嘛要和他交往?
我皱眉说同学,你别搞错,我对你的男朋友一点都没有兴趣。或者,你应该和他说清楚。
少年的眼眶不知是因为什么发红,他忿怒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捏成拳头的手一直在捶那扇可怜的门,力道逐渐消失。
我……
少年还没有说第二个字,衣领猛然被人拎起。
李允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找人堵我!
赵裕岷的形像……惊人。眼角上青了一块,微微浮肿,嘴角挂了彩,校服不见了一个袖子,裤子上割破了几处,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跟在垃圾堆里打过滚没什么区别。
李允军看见他,吃惊地连说话都在打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是……
赵裕岷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紧盯了他好一会,才把他放下来,却把他整个人压在门上,阴声说
我警告你,别以为你仗着姓岳就乱来,把我惹毛了,信不信我找十几个兄弟奸了你!
我越听就越皱眉头。
赵裕岷,你少变态了。
门口两人像听了什么震惊天地的事情,李允军一脸惊异地看着我,赵裕岷突然裂开嘴要笑,结果却扯裂了嘴角的伤口,顿时歪了脸。
赵裕岷十分亲切地拍拍李允军的脸,同学你可以离开了,不过别忘记我刚才说过的话喔,我可不是每天都这么好心情。
李允军在关上门的一刹,低声说原来你们真的是一对……对不起,我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
我闭上眼睛,顿时觉得无力。这个学校……实在是太……诡异了。
赵裕岷从裤兜掏出香烟,自己抽了一根,递给我。我不客气地接过。
长长地吐出一道烟雾。
你也会吸烟嘛。赵裕岷一边哈,一边不住的抽动嘴角。
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烟了,它代表了已经过去的叛逆期。我曾经也是一个坏学生,很坏很坏的学生……
痛就去用冷水敷上,不要死充好汉。我吸了两口,就把烟按灭了。我已经不需要靠烟来麻木神经。
今天你怎么没去?害得我还担心的要命,结果差点着了那姓岳的道。
他说要去我就会去了吗?我嗤了一声,又不是三岁小孩。
早知道我就不急着赶过去了,妈的,我被打得很惨耶,你都不关心一下。
一个大男生撒娇的样子简直就跟世界末日一样,我失手把课本扔在他脑袋上,赵裕岷马上躺倒在床上,假装昏死。
死了最好,别再烦我。
过了好一会,赵裕岷微弱的说小悟悟,我还没吃晚饭。
默不作声。
我快饿死了……很饿很饿……
不要管他。
小悟悟……我想吃红烧肉。
笔在作业簿上画了一道斜线。
餐盒在你桌上,自己去热。我不相信他一进来没有看见那么大一个餐盒摆在他自己的桌上。
可是……我浑身痛得快要散掉了,你帮帮忙嘛。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热水壶,把滚烫的热水倒进小盆内,再把餐盒扔下去。我又回到桌前,拉开椅子,继续做功课。
热腾腾的雾气缓缓消散在空中。
我估计餐盒该温了,捞起来,走到他床边。
拿好。
他没有反应,我把餐盒扔到他桌面上,转身就走。他马上坐起来,利落地打开饭盒,边吃边抱怨你怎么这么冷淡啊,好歹我是出力出汗,差点都出血了。怎么也该慰问一下,给个胜利之吻也好啊。
我拿着笔,实在是写不下去了。
我又没求你。
室内突然变得寂静。
他僵硬的笑了一声,继续扒饭,速度快了许多。
※ ※ ※
你除了给弟弟写信外还干什么?
上课,做作业,吃饭,睡觉。
你这个人真无聊。
赵裕岷趴在光亮的桌面上,拚命打哈欠。
我昨晚回老爸家了。
我继续看书。
你不好奇我怎么偷跑的?
我把书放下,冷冷的瞄了他一眼,他正盯着我。
想说就说,别浪费我的时间。
你这个人……难怪我老爸喜欢你喜欢的要命。他喃喃地说,你还记得我老爸吧?
不认识。
小悟悟,赵圯汕你有印象吧?
我愣了一下,他居然是赵圯汕的儿子?我怀疑的打量他,浓眉大眼,粗鲁的动作……不是特别有印象。老实说,我连赵圯汕长什么样子的都忘了。
他皱皱鼻子说老爸夸你夸得要死,我那时听得呕死,要找你干一架,结果被老哥的女人绊住……唉,那阵子真是衰死了。
有阵子我打架打上了瘾,谁敢欺负谦彦我就把对方揪到校外痛揍,被揍的人往往会纠集更多的人来围堵我,每次我挂彩对方都会被我揍得更惨。不知怎么被一个帮派的人看上了,来游说了好几次,我始终没有答应。后来那个帮派的老大亲自来看我,他也是游说我参加帮派,结果到了最后,他却劝我如果不想进黑道,就乖乖的做个学生,惹上了黑道的人,到时就是我想不进都不行,因为他们一定会拿我最重要的人来威胁我。之后我安静了好一阵子,虽然学习成绩还是在红灯边缘,却没有再去主动惹事。
赵圯汕真是个奇怪的老头。
他怎么会有你这么年轻的儿子?我记得初见赵圯汕时,他至少也有五十多岁了,现在怎么也该有六十出头,赵裕岷才十七,和我同岁。
死老爸喜欢到处留情,我是他四十八岁时的意外,我妈是做小的。
喔。
我继续翻我的书。
小悟悟,一只大手捉住我的书,赵裕岷幽怨的脸出现在上方,你怎么这么没有情趣,陪我说话也好啊。
你很烦。我不客气的说。
赵裕岷一副受伤的样子,突然脸色变得冷硬,我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他讨厌的人走过来了。
你们的感情真好。李允军有些羡慕地坐在我身边。
赵裕岷板着脸问你来干嘛?
我瞟了他一眼,双眼有些浮肿,脸色憔悴苍白,带着忧郁失落的李允军,和我印象中那个朝气蓬勃的热血少年相差甚远。说起来,热爱足球的他每天下午都会出现在运动场上练球,不过这几天来我好像没有看见他在运动场上的身影。
李允军有气无力地趴在冰凉的桌面上,根本不理会赵裕岷的质问。
喂!赵裕岷火大冲他叫。
李允军闷声说我被甩了。
我停下笔,看了他一眼,赵裕岷也愣住了,站在桌对面,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坐下。
甩了就甩了喽,反正那家伙也不过是玩玩而已。赵裕岷哝哝低语,我想听不见都不行。
李允军苦笑的对我说你会同情我么?
神经。我断然回答。
难道没有人觉得在图书馆内讨论男人间的爱情是很奇怪的事情吗?我不知道别的男校中是不是也这样,但这样实在是不正常,太不正常了。胸口有些郁闷,我突然很想出去走走,即使是被太阳曝晒也比窝在这里舒服。
我开始动手收拾东西,赵裕岷愕然的问怎么,今天你不等你弟弟的信了吗?
嗯。
李允军突然拉住我的手,急切的问你会讨厌我么?歧视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因为我被他甩了,突然间所有人都像躲瘟疫一样躲我!我很脏吗?我是不正常,因为我爱上同性?可是……没有办法的……我还是很爱他……
他拉着我的手哭泣起来,他的力气不小,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上面,拉得我生痛。纤细的肩膀剧烈耸动,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但他仍旧没有哭出声音,只是很细小的,微弱的抽泣。我的手背上流下一滴滴晶莹的液体。
我想起谦彦,弟弟以前受了委屈也是这样拉住我的手哭泣,最后蜷缩在我怀里堕入睡梦,即使是在梦中,他的身体依旧微微颤动,因为在梦里,他仍在哭泣。
他不过才比谦彦小了两岁,在我的眼里还个孩子,时而带着傲慢,时而顽皮,充满活力,冲动直率,即使是一点点心事都藏不住的小孩,很难让人憎厌。我唯一无法想象的是,他竟然会爱上同性,像一个善嫉的女人般向我寻衅。我从幼儿园到高中,还从来没有人为了这种原因向我找麻烦的。现在回想起来,他其实真的很可爱,为了那么一点摸不着边际的事情冲动,尤其是当他冲进我的宿舍时,真是很有趣。
我很用力才抽回自己的手,上面已经被他捏红了一片。幸好我的皮肤黑,如果是谦彦的手,可能会像煮熟的龙虾。
赵裕岷脸上抽搐了几下,匆匆绕过桌子走过来,一巴掌括在他的脑后。我知道他没有用力,不然李允军早就趴在地上了。
喂,被甩了就甩了啰,别到处装可怜,没有人会同情你的。是男人就该挺起胸膛来,又不是没有他你就活不下去。赵裕岷生气的说,但语气中没有一点轻视。
李允军擦了擦脸,抬起头来,脸上的泪痕和苦笑令人心痛。
我知道,我也告诉过自己……可是……我真的很爱他,很爱他……
他的语气像极了那个男人,他也是这样爱着谦彦,可是谦彦……我可怜的弟弟,都快被他逼疯了。这就是爱情吗?痛苦的连我这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