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毯,床,书桌,书柜,小沙发。”我顿了顿,说,“电子产品等你大些再买。”
“好。”他点头同意。
电梯门开,我牵着他走进去。
我曾考虑过家庭问题,我这人不大懂什么是爱情,高中时期忙着照顾江郁明,大学忙着创办坦途娱乐,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少之又少,虽说情书我收到了稀稀拉拉的几封,粉蓝色的信纸上喷有甜而浅淡的香水,像童话里懵懂的梦境,我无意谈感情,直到现在,二十过半的年纪,依旧提不起谈感情的兴致。
我不知道源头在何处,但我确实想过养孩子的事,我闲暇时常想,我要养一个小丫头,长成一株骄傲恣意的太阳花,如今真正有了名义上的孩子,性别问题被我抛在了脑后。
到了地下车库,我坐进驾驶室,峻苍坐在后排,我扭转钥匙打火发动,峻苍开口,语含犹豫“我可以叫您父亲吗”
我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动了动,蓦然感到肩负重大责任,沉声答应“可以。”
到了商场峻苍显得活泼开朗了许多,一件一件家具选过来,虽然疲惫,但十足的快乐。
家具装在皮卡车上跟在我的车后一起送回家,我推门进家,抬眼看见江郁明站在客厅里,我横跨一步露出身后的峻苍,向江郁明介绍道“这是江峻苍,我的养子。”
片刻尴尬的沉默,江郁明露出一个不含喜悦的笑容,或者说,带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感情,像是释怀抑或是解脱“欢迎。”
我弯腰从鞋柜里找了一双拖鞋放在峻苍身前“他是你明叔。”
峻苍开口“明叔好。”
江郁明似乎是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他在身上摸了半天,把脖子上挂的福牌摘了给峻苍“叔叔也没什么可以当见面礼的,这是你父亲高中时去寺庙求来的,送给我当护身符,如今我把这个给你,愿你一生平安。”
我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牌子江郁明还留着,峻苍抬头看我,我接过福牌挂在峻苍脖子上“既然明叔给你了,就带着吧,改天我上山再给他求一个。”
“谢谢明叔。”峻苍小手摸了摸福牌,把它藏在衣服内侧。
我去厨房洗手做饭,江郁明带着江峻苍上楼收拾房间,一切井然有序起来。
江郁明最近有点忙,他主动要求增加工作量,晚上虽然尽力赶回郊区的别墅与我一同吃晚饭,但仍能看出他满脸疲惫,经常刚进家躺在沙发上等晚餐的功夫就睡着了。
我有点心疼他,又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撤去他的通告,我想了想,通知江郁明的助理去把市区里的小三室收拾出来,等餐桌上我会告诉江郁明让他莫要再急匆匆的赶回来吃晚饭了。
三个炒菜三碗米饭,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足以吃饱。
“郁明。”我斟酌词句,“小周把市区花景园的房子收拾出来了。”
“嗯”他扒了一口米饭嚼,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停不下来。
“明天你就住在那边吧。”我提议,“毕竟这里离公司太远了。”
他的筷子停滞在半空一秒,慢慢的收回,他抬眼盯着我,半晌才含糊的答应“好。”
我见他同意,心中舒了一口气,放下筷子站起身去沙发上坐着,江郁明也扒完饭走进厨房洗碗。
江峻苍走到我身旁坐下,小手搭在我手上,温热的手心暖热了我的指尖。
“峻苍,明天我们去看学校。”我下午联系了程黎,他帮我找来了几家比较好的小学的资料,让我明天亲自去看看。
“好。”小家伙说。
我揉揉他的脑袋,抬手打开电视“你喜欢看什么动画片”
“不喜欢动画片。”他摇头,手动调到新闻台,“看这个。”
“嗯你看得懂新闻”我问他,一般五六岁的小孩哪有看新闻的。
他摇头“看不懂。”又顿了顿接着说,“安叔说每天都要看。”
江淮安真是,我叹气,沉下心耐心的告诉他“你想看什么都可以,没有必须要看的。”
“父亲。”他说,“我选哪个学校都行吗”
“当然。”
“那您每天早上都会送我上学吗”他又问。
“”我沉吟片刻,说,“如果不出差,应该每天都会送的。”
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好。”
顿时我的内心柔软一片,峻苍让我想起了郁明小时候,郁明没有他乖巧懂事,是个混世魔王,我惯出来的。
“哥。”
我回头,江郁明正站在餐厅对我笑,走到我身边坐下“峻苍的房间还差一点就收拾好了。”
“嗯,行,等会再弄吧,先休息会儿。”我说。
“真好,哥。”他托着下巴对我笑,满足的情绪溢满了他清透的眸子,“真好。”
第17章 择校
早上起床,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滑开手机屏幕,程黎的短信跃然其上桦林路小学,临河小学,十八小,你带孩子去看看程黎,我对京都小学没什么了解,只知道十八小名气还不错。
嗯,今天去看看。我回复道,顺道给秘书发消息说将一天的会议推后,推开房门,峻苍正乖乖的洗漱完坐在沙发上等我了。
“早。”我说。
“早。”他眉眼弯弯笑得可爱冲我挥挥手,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早上想吃什么”我打开冰箱,只剩下几个土鸡蛋和两罐酸奶,“都可以。”峻苍扒着我的胳膊踮脚朝冰箱里看,“没有什么能吃的了。”
“我去热两袋牛奶,做荷包蛋”我拿出三个鸡蛋放在案板上。
“好。”他皱皱鼻子,安静的站在一旁认真的盯着我的动作。
“站着干什么,去沙发上看电视吧。”我把水烧开,舀了一勺倒在瓷碗里,余光瞟见峻苍还站在厨房门口。
“安叔从不做饭。”峻苍好奇的看着我,“我也想学。”
我比了下他的身高“小家伙,你还没锅台高。”
峻苍扁扁嘴,噔噔噔跑到客厅搬了个小凳子,又噔噔噔跑回来,像只小狗一样踩在凳子上踮着脚扒我的腰“这样就能看见了。”
这小子酷似江撼城的眼睛黑亮亮的盯着我,恍若两颗浸泡在水中的黑曜石,我把煮好的荷包蛋舀进盘子里递给他“不着急,先端盘子吧。”
他接过我手中的餐盘,跟在我身后坐在餐桌旁,拿勺子的动作姿势优雅,江淮安对这些细节严谨到苛刻的程度。
我没必要与江淮安的教导对着干,什么解放天性之类的,江家的孩子,至少得拿得出去立得起来,就江五那个花花性子,到了江淮安面前还不是得夹着尾巴点头哈腰的。
江郁明一大早就出去赶飞机了,他的新戏需要去西北大山里拍,听小周说是他自己要接下的剧本,似乎是十分满意的样子,本来原定的三流小明星做主角,硬被他中途截下导演加了一场面试,连我都被搬出来压人。
还好他演技过关,就算我为他撑腰也不显得过分突兀,他想要干出一番事业,我当然要助他一臂之力。
至于网上愈演愈烈的暧昧言论,他一律选择无视,这次选择去西北山区,恐怕也是打算冷处理,他不在意兄弟关系被扭曲成另一种感情,我自然也选择漠视。
我抬头恰好峻苍吃完放下筷子,通常这时候江郁明该站起来去洗碗了,我偏头撑着下巴笑,我的弟弟刚离开我就开始念叨他了。
“我去洗碗。”峻苍自告奋勇。
“行。”我不是溺爱孩子的父母,任由他像个小大人一样端起碗放到厨房水槽里,伸着小手费力的去够水阀。
看不过眼帮一把也是应该的,我站在峻苍身后帮他打开水龙头,递给他洗洁精,扶好瓷盘免得摔落,他则抿着唇认真的铺开洗洁剂去除油污。
就像,我们本该是血缘父子。
“等会儿我们去选学校。”我洗净了手,揉揉峻苍柔软的黑发,“要穿的绅士一点。”
“系领带吗像父亲一样”他瞪大眼睛望着我。
我摇摇头,把和他一同选好的休闲装拿给他“就这套吧。”
他换上后,活脱脱一个富家小公子。
我看着他,想起了江郁明,我母亲去世后是我们最艰难的一段时光,那时江淮安还在江家争权夺利,由于我没有成年母亲留下的遗产只能托管给我母亲的弟弟,也就是我的舅舅,舅母是个不那么宽容的人,我和江郁明过的格外拮据,每月不过千元的花销,为了不耽误江郁明长身体,我只能冒险去江家求助,正是那时,我遇见了江淮安。
我的人生轨迹,除了江郁明再无其他。
“走吧,程叔正等着我们呢。”我牵起峻苍的小手,走出家门,程黎刚好打开车门踏出一只脚。
“哟,刚好。”他醇厚的嗓音格外好听,视线转到峻苍身上,“这是你儿子长的好俊。”
“江家的人,哪有不好看的。”我向峻苍介绍道,“这是你程叔。”
“程叔好。”峻苍礼貌的打招呼。
“他叫江峻苍。”我拉开后排车门,侧身让峻苍先坐进去,“五岁,江家主教的很好,上一年级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江爷费心了。”他坐进驾驶座,打火起步,“校长那边讲好了,就等你带孩子去看了。”
“行,多谢了。”我坐在副驾驶,暗自盘算着,昨晚查了些资料,综合各种条件,我更偏向临河小学,环境优美,设备完善,教师素质高,离家也近。
刚到桦林路小学,郁明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郁明。”我挥手让程黎先带峻苍去见校长,自己靠着车门打电话。
“哥,我到西疆了。”郁明的声音传递出喜悦,“这儿挺好的,就是空气有些干。”
“嗯,多穿点,那边昼夜温差大,拍戏之余别忘了顾着点微博。”我叮嘱他,“剧组就你一个坦途的人,说话办事都小心些,别被算计了。”
“我知道的,哥。”他亲昵的唤着我,仿佛喊不够似得。
“这么大人了,小孩子一样。”我不由自主的微笑,脑海中描绘出他清俊的模样。
“哥,我拍完戏要多留一周旅游。”他仔细的说着他的计划,“听本地人说天堂草原值得一去。”
“可以,你自己安排行程,就当放假了。”我欣然同意。
“陵意”程黎在远处朝我挥手。
“得,不说了,今天带峻苍择校,晚上我打给你。”我也朝程黎挥了下手。
“好,哥晚上见。”他欢快的挂了电话。
江郁明收起手机,卸下了满脸佯作的笑容,阴鸷从黝黑的眼珠中一闪而过,皮鞋踏过干净的瓷砖地面,换了一部简陋的手机快速的发送消息。
计划开始。非人
好的。unknon
江少爷v落地了,刚好赶上夕阳。图片
江萌萌的毛绒球拍什么夕阳,有本事发自拍啊
江董事的旺旺雪饼给哥哥打电话了吗
江少爷v回复江董事的旺旺雪饼一落地就打了。
江董事的旺旺雪饼回复江少爷v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被翻牌了下楼跑圈一万米嗷嗷嗷
江董事的情敌回复江董事的旺旺雪饼天呐旁友你太幸运了
未未未来的江夫人回复江董事的旺旺雪饼我绝对没有嫉妒
第18章 风起
“父亲晚上见。”
峻苍背着藏蓝色小站在临河小学门口朝我挥挥手,我倚靠着车门目送他转身走进校门,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一大群蹦蹦跳跳的小孩子中。
我一向对学校这种场所感情复杂,一方面我在里面结识了程黎卫向阳林辜贤一干好友,另一方面,江郁明在学校中过的并不愉快。
甚至是被欺凌的。
我抄着砖头和木棍与那群欺负江郁明的小鬼头打了无数架。
小孩子,代表着纯粹。
纯粹的恶在他们身上显现的淋漓尽致。
尤其是世界观未形成的小学和初中,堪比动物园。
我拢了拢衣领,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八月下旬,寒意渐起,我该给江郁明打个电话让他多穿点。
等到了公司,停好车我推开车门,刘昆鹏穿着一身黑黢黢的长风衣双手揣兜杵在我的车位前,像只披着床单的幽灵。
“嚯,吓鬼呢”我退了两步才看清他的身影,不由得呼了口气。
“等你半小时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表,然后走到我旁边压低声音说,“我觉得有人要动坦途。”
我愣了愣,不是动江郁明,也不是动我,也不是动坦途中某一位艺人,而是要动坦途,我扯着嘴角笑笑“谁啊,口气那么大。”
坦途娱乐比起江家,只能算是个小公司,但比起同行业其他公司,也算是一艘巨轮了。
“某个世家,不然网上舆论转向不会这么快。”他掏出手机滑到热搜榜,“前阵子压下去江郁明的性向讨论,谢雨霏的直率还是虚伪的猜测,以及刘昭赫的绯闻女友,又都浮上来了,还炒得特别热。”
我接过他的手机上下滑了滑,交还给他“严桦干的”
刘昆鹏摇摇头“严桦还没那么大能量,再说,他不是和江家那位,起矛盾了吗”
“消息还挺灵通。”我暼了刘昆鹏一眼。
他得意的笑笑,递给我一份表“我今儿早写的,您看看”
我干脆借着手机灯光看了起来,排名第一的名字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白家唯一的少爷白琦。
又是白琦。
我想起江郁明偶尔闪过的阴鸷神色,冰冷幽暗犹如一条游动在洞穴中的蝮蛇,我心底沉了沉,把表格放进文件包里,开代刘昆鹏“你去查查白家。”
“好的。”刘昆鹏应下,跟我一道走进了电梯。
当我走出电梯,秘书正站在办公室门口抱着文件等我。
“今天的日程”我推开门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两个会议,四份计划书。”秘书小姐将文件放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
“江少爷的戏份已经接近杀青。”刘昆鹏提醒我,“他的旅行表我放在你办公桌上了。”
我从一摞文件中挑出江郁明的,打开,详细的旅行日程,包括车次和宾馆房间号都标注在内,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后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小周拿来的”
“嗯,小周帮江少爷制定的计划。”刘昆鹏肯定道。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异常之处,只能暗暗压在心底。
江郁明在坦途娱乐只能说是个小演员,远到不了台柱子的级别,刘昭赫和谢雨霏的事我更加重视,我对秘书说“让刘昭赫来一趟。”
西疆
一个俊美的青年正背包行走在雪山之间,眉宇轩昂,气质卓然,山路回转间遇一采药少女,温文微笑“请问这山中,有雪豹吗”
“好,过。”导演拍拍手赞赏,“小江进步了许多。”
“吴导谬赞了。”江郁明谦虚道。
他们正在拍一部以保护野生动物为主题的电影寻豹记,以采药少女李君为主线,江郁明在其中饰演男二兼疑似反派,一位亦正亦邪的摄影师,在与男主的交锋中用照片为走私商传递信息,最后记录下走私商的恶行向有关部门举报名利双收。
演绎这个角色需要深厚的功底,特别是一举一动都需要有眼神的配合显出别样的意味,行走在正与邪的交界处,最后更是耍了两拨人,说是男二实际上的男主担当,坦途娱乐当家的砸钱拿下这个角色,硬是把江郁明塞进剧组。
吴导抱着必砸的心态拍,没想到竟然捡了块璞玉,惊喜之余感叹坦途娱乐总裁的远见卓识,果然有钱人和他们普通人想得就是不一样。
江郁明的手机震了震鼠夹到位,缺少饵料。unknon他虚敛眉眼,紧攥手机,仿若下了决心般呼出一口气以我作饵。非人京都
“大新闻啊老板。”下午刚上班,刘昆鹏就咣咣咣的踏进我的办公室,打断了我的下午茶时光。
“怎么了”我吹了吹茶沫,抿上一口。
“两个大新闻。”刘昆鹏神情严肃,“一个是白琦性虐幼童致死,一个是江郁明与境外分裂势力有金钱交易。”
“”我放下茶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谁你再说一遍”
刘昆鹏闭上了嘴巴。
时间停滞在这一刻。
安静。
死寂。
“叮铃铃。”
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暼了一眼屏幕,江淮安打来的。
“喂”我的声音平静,平静到没有任何破绽。
“江陵意。”江淮安沉下的声音没有平日里的轻浮悠闲,“江郁明插手太深了。”
“”我揉揉眉心,提起一口气却不知道说什么。
“这是一个警告,你知道的。”他那边响起纸张翻动的哗哗声,“你看看他的旅行计划,一切都算计好了,不是吗”
我打开那份心中存疑的计划,西疆库里渥伊山,我打开电脑内置地图,库里渥伊山,位于西疆边境,与尼菲尔斯坦国接壤。
这份计划,明摆着告诉我,江郁明确实这么做了,一点开脱的余地都没有。
通敌卖国,政治罪中最重的罪责。
同样的,虐童一样无法逃脱。
这两项罪名像是相互较劲一番,原本你死我活的局被拧成了同归于尽。
我盯着手中的旅行计划不吭声,江淮安接着说“目前,我还没有办法插手。”
“如果,白家倒台呢”我喉咙艰涩,以我个人的力量,能让白家倒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像是蚂蚁绊大象,痴心妄想。
江淮安沉默了,他哗哗的不停翻动纸张,焦躁隔着电话线蔓延,“不行。”他说,“你不能这么干。”
“那是我弟弟,江淮安,我亲手带大的弟弟,我怎么忍心看他蹲监狱”我知道我情绪失控了,并且向着无法收拾的局面发展,因此我可能会失去我唯一的助力,但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我的嘴巴,“总有办法的,我会击垮白家,把我弟弟捞出来。”
“江陵意”江淮安大声的喊我的名字,极为愤怒的样子,“你上辈子欠了江郁明什么值得你这么卖命”
“他是我的弟弟。”旅行计划书的封面被我揉成一团。
“我不是你弟弟吗”江淮安挂断了电话。
我关掉了手机,坐在皮椅上一点一点抚平计划书的封面,朝还杵在原地的刘昆鹏说“不要压消息,引导舆论,不要急着洗白,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
也许我现在的表情并不和善,刘昆鹏惊愕的点点头离开我的办公室。
我抬手拨打江郁明的电话。
忙音。
第19章 番外江郁明二以命抵命
19番外以命抵命
白家老宅。
精致的青瓷茶杯被狠狠的掷于地面震成碎片,白老爷子动作狠厉,声音却仍然是慢悠悠的“小琦这是被人摆了一道啊。”
“是的,父亲。”白少鹏恭敬的应答。
白老爷子掀掀眼皮“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怎么就被人扒出来了”
“是我的错,父亲。”白少鹏的腰快弯到地板上,“小琦是无辜的。”
“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老爷子话锋一转,“可是你年轻时做错的事,让小琦担就不大好了。”
白少鹏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滴下,结结实实的砸在地板上。
“一窝老狐狸斗不过几个江家的半大小子。”老爷子笑眯眯的托着下巴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大儿子,“千算万算,算不过江冕。”
孟家
“这江家和白家一出事”孟立志眼珠转的飞快,拖长了声音等着刚回家的妹妹接茬。
孟依柳美目流转,与江郁明六分相似的眉眼隐含尖利,她声音柔美中暗含警告“把你的爪子缩回去。”
孟依柳,江郁明的生身母亲,年轻时远赴法国学画,与江冕相遇诞下江郁明,江郁明亡故后回到京都,手腕狠绝,雷厉风行的整顿了一盘散沙的孟家残局,孟家由此成为京都世家中一匹黑马。
孟立志被妹妹斜了一眼顿时蔫了“大侄子都在局子里蹲着了,咱孟家也得彰显一下存在感啊。”
“闭嘴。”孟依柳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哥哥,“你当江淮安是傻的吗”
“江淮安可是江冕的婚生子,巴不得其他私生子赶紧去死。”孟立志不明所以的挠挠头。
“小世家之所以是小世家,就在于眼界。”孟依柳在文件上勾勾画画,“他江淮安一步一步都算计好了,咱们孟家一伸手,保不得被江家狠咬一口。”
江家
江淮安拿着一摞文件,迟迟下不了笔,他紧蹙眉头,叹了一口气“申叔。”
“少爷,什么事”
“准备一下,我去趟看守所。”
“好的。”
看守所
江郁明的待遇不差,他有一个舒适的小隔间,与其他嫌疑人隔绝开来,每日三餐还有肉片,许多活动他都无需参加。
算是个特权中的特权。
江郁明坐在床上折纸,他安静的盘着腿坐在床上,被子裹起来贴墙放着,他的脊梁挺得笔直,指甲小心翼翼的压出褶皱,轻轻翻折几下,一只展翅欲飞的纸鹤就叠成了。
他将纸鹤放在透明罐子里,又抽出一张淡蓝色的纸继续折,唇角噙着一朵小小的笑容。
弧度清浅得几乎无法看出他在笑。
他是如此的愉悦,仿若从潘多拉的盒子里飞出的萤火虫,闪烁着尾灯,指尖微动,一艘蓝色的小船躺在他的手心。
阴暗和仇恨退出他的眼眸,他又变成了俊秀温润的冰雪青年。
人生没有后悔药,他偏偏逆向而行,溯游而上,回到什么都未发生的,一跃而下与刻骨铭心的恨相拥同归于尽。
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和疯狂。
白少鹏年轻时是个恋童的变态,在玩脱虐死一个幼童后被白老爷子丢进军队操练了五年,出来后担起白家家主的责任,白琦是他唯一的儿子,还是白老爷子逼着他代孕出来的。
白家手握重权,家产丰厚,付给幼童父母一大笔赔偿金后抹平痕迹打算息事宁人,谁都没想到白少鹏的妹妹与江冕暗通款曲,江四江卓枫便是他们的结晶。
江冕是个浪子,但江家的浪子也不是一般的浪子,各个世家的黑历史收录了好几个本子,在他临终时亲手交给江淮安。
可以说,江冕奠定了江家不可动摇的世家第一的位置。
当下正是换届之际,京都上空风云变化,各个世家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上面的误解站队倾向,经过七个月的角逐,江家与白家势力分庭抗礼,江家如百年老树,根扎的深,白家却不然,白家是一艘漂浮的船,轻轻拍拍水面,白家就得晃一晃。
看似一样高,实际孰强孰弱一眼便知。
可为什么还有世家犹豫着站队问题呢只因江家无意登顶。
冰山只需露出一角,无须引人注意。
白家登顶,定要整顿江家势力,江家势力盘根错节不惧小小的整顿,依附于江家的小世家怎么扛得住。
上面是属意白家的,特别是白少鹏,很有可能进入常委行列,如今出了这种事,白少鹏的仕途算是断了个干干净净,江家一干亲戚自成虎狼之师围剿白家。
这些机会,都是他江郁明送给江淮安的。
以身为饵,翻转政局。
江郁明露出一个微笑,前世江陵意做的事,他都替他做了。
只不过前世江陵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这一世江郁明还有回转的余地。
江郁明的政治罪,是白家狗急跳墙扣上的罪名,江郁明亲手写的计划送到江陵意的办公桌上,一方面引导白家这么做,另一方面提醒江淮安欠他一个人情,江家,欠江郁明一个人情。
江郁明想起前世。
白少鹏的事情是江陵意一点一点扒出来的,江淮安冷眼旁观不愿伸手,江陵意便把坦途娱乐抵给江四换来证据,后来突破重重障碍在网上曝光,重金聘请黑客顶住的压力在各大平台发布,并且撑住了四个小时得到了二百万转发量。
白家彻底失去了登顶的资格,白琦开车蓄意撞死江陵意。
江淮安方出手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至于他江郁明,是被白琦注射毒品上瘾后自杀的。
这些刻在骨子里的仇恨,唯有在看见江陵意的时候才能稍微平息。
“二十七号江郁明。”看守所的干警敲敲隔间门板,“有律师找你。”
“好的。”江郁明将刚刚叠好的星星放进透明罐子里,站起身走出隔间,跟在干警身后走进探望室。
“好久不见,江郁明。”江淮安抬头直视江郁明的眼睛。
“好久不见,江律师。”江郁明拉开椅子坐下,一举一动优雅更甚,轻松的情绪溢于言表。
第20章 探望
我牵着峻苍站在寺庙前,小家伙摸摸自己脖子上的福牌,仰头问我“我们要为明叔求一个吗”
我点点头,迈入寺庙内,我是不信这些的,那个福牌本来是我母亲要我求来给江冕的,我学业繁忙直到我母亲病入膏肓才为她实现这个想法。
如今我又来到普光寺,牵着我的儿子为我的弟弟求一个小小的福牌,我与我的母亲并无什么不同。
寺庙内的方丈见到我轻轻微笑,慈善祥和,双手合十“施主。”
“鄙人姓江。”我介绍自己,“这是我儿子。”
“江施主。”方丈从善如流,“请问是为令郎求取福牌吗”
“不是的。”我摇摇头,“为我弟弟。”
他笑道“我记得江施主,十年前冒雨上山的学生。”
我点点头“大师好记性。”
“谬赞了。”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牌子,递给我,“愿施主平安喜乐。”
“谢大师吉言。”我握紧福牌,牌子依旧温热,我心下定了定,环视庭前,我不信佛,自然心中无佛,也就不去打扰佛门清静,牵着峻苍走出寺庙。
十年前的那场雨,我记得很清楚,清明节我赶着回去,母亲挣扎着给我打了个电话要求我上山求福牌给江冕送去,于是我不得不冒着大雨爬上山敲开寺庙的门,当初方丈还只是个扫地僧,他开门将狼狈的我迎进门,递给了我一条毛巾和一杯热水。
我牵着峻苍一步步下山,峻苍问我“我们要去看明叔吗”
“嗯。”我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问他,“你在学校,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峻苍安静了一会儿,我表情严肃下来“说实话。”
他磨蹭了一会儿,小声承认“他们说,明叔是卖国贼。”
我叹了口气,揉揉他的头顶“你信他们还是信我”
“当然是信父亲。”他黝黑的瞳仁闪烁着坚定的光泽,“没有人比父亲更重要了。”
我情不自禁的微笑,走到车旁拉开车门“明叔不是卖国贼,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出来了。”
峻苍坐进车里,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我相信父亲。”
他相信我,而不是相信江郁明,这种突然成为一个人生命支柱的感觉,颇为微妙。
我开车赶往看守所,事情似乎在往连江淮安都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先是众多世家纷纷站队,江家先于坦途娱乐把控了舆论,发布大量的言论来同时炒热这两件事,并有大v发言说这两件事必有联系。
白家控制的是国防,经济和商业牢牢把控在江家手里,最为反常的是,这几年才夺下网络监管权的孟家无条件的站在江家一方。
这样的动作十分耐人寻味,我仔细的去查了孟家,孟依柳,我见到了她的照片便恍然,她必是江郁明母亲的娘家人,很有可能是江郁明母亲的姐妹。
嫌疑人在看守所期间,只能由律师探望,我的身份自然进不去。
我打开车门在看守所门前站了一会儿,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朝我走来“请问是江律师吗”
我懵了一下,那人朝我眨眨眼,我会意的承认“是的。”
他塞给我几张证件,低声说“江爷在清韵阁。”
我收下证件,叹了口气“我中午去。”
“多谢。”他与我擦肩而过,走远了。
我拿着证件顺利的进了看守所的探望室,稍等了一会儿,江郁明穿着蓝色的衣服走了进来,他又瘦了一圈,眼睛却愈加明亮了,往常的阴郁烟消云散,俊雅清秀,温润如玉。
“哥。”他抱着一个罐子坐下,“我好想你。”
我看着他,之前的愤怒仿若被一只手狠狠压下,只余下无尽的疲惫“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他把罐子放到桌面上,眉宇间的坚定胜过千言万语“我想这么做,哥。”他深深的望进我眼中,想说什么又咽下,只是含糊的说,“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又是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我就如一个蒙在鼓里的孩子,关在房间里的囚犯,困在玻璃杯里的蚂蚁,这让我恼怒,甚至出奇愤怒“江郁明,你把我当傻子耍是不是。”
他把罐子塞到我怀里“送给你。”
我看了一眼罐子,透明的罐子里填满了星星纸鹤和玫瑰,粉的蓝的黄的,我的视线投射到他脸上,试图找出一丝丝的愧疚,让我彻夜难眠只为他奔走的愧疚,然而没有,他坦然的坐着,好像我们不是坐在探望室而是雨后竹林。
“哥,你别生气。”他倾身握住我的手,紧紧的攥着,“我出去后一定乖乖的,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不。”我一把拂开他的手,冷静的盯着他,“你若是能出来,就去孟家。”
他瞪大了眼睛,难堪的将手背在身后“为什么”
“你的母亲应该是孟家的女儿,他们也在努力把你捞出来。”我握紧了罐子,那是我唯一能握紧的东西,“我不想要你了,江郁明。”
“我不想要你了。”我硬下心肠,假装没有看见江郁明一瞬间红了的眼眶,“我养不起你,江郁明。”
“哥,你不能这样。”他慌了神,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你不能这样,你从没有,从来没有”
“从你出来那一刻起,就再不是我弟弟。”我站起身,移开视线,“就谈到这里吧,我先走了。”
他坐在椅子上,木愣愣的看着我,落魄而可怜,他开口,声音嘶哑“哥,我出去时,你能来接我吗”
我从口袋里掏出福牌,放在桌上“这是欠你的福牌,如今,我们两清了。”
“谁也不欠谁的”他喃喃。
“谁也不欠谁的。”我踏出探望室,峻苍在外面等着我。
“父亲。”小家伙担忧的拉住我的手,“你的手在颤。”
我把怀里的罐子给峻苍“这是明叔给你的礼物。”
他一脸不明所以的收下“谢谢明叔。”
“嗯。”我摸摸他的脑袋,拉开车门,“我们回家。”
“好。”听见回家两个字,峻苍就格外高兴,他眼睛眯成两弯月牙,跳上车乖乖系好安全带。
第21章 纸鹤
与江郁明断绝关系并没有令我如释重负,我此时的状态就如宿醉的第二天清晨,头疼,萎靡不振,偶尔间断性的茫然和懊恼。
江郁明若是像之前那样,与我争执也好,冷战也好,闹也好,总比他现在为某种不知名的目的把自己送进看守所好。
不知名的目的。
这大概是我生气的唯一原因,我是个相当,相当有控制欲的人。
我的母亲不是属于我的,是属于江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