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的声线还是没有变化，“我就是看到是你才接的电话。”他既然这么说，那这说话的语气肯定就是针对我的了。我在这头尴尬地笑了声又说“我不知道是你组织的这次打工，要知道的话”我又干笑了两声说，“我说康乐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呵呵哦，麻烦你对他说13号我和他一起回去，我不去打工了。”
“不去的话押金不退。”高毅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
为保证打工人数的稳定，每个被招聘过去的都事先交了200块钱押金，说是到打工结束了全部退还，还给交押金的人打了个条子，签了字，盖了章，在交费之前，说好的如果提前回家或者临时反悔的话，押金是不退的。而那200块钱已是我的大半家当，如果我不和康乐一起回去，连买火车票的钱都不够。
“不退就不退吧。“我说。
“为什么突然不去了”高毅沉默片刻轻声问，“是康乐不让你去的”
又扯上康乐上次搬宿舍的事情高毅就曾问过同样的话，难道我就不能自己做决定，非得什么都经过康乐的同意
“不是，不是，”我连忙说，“是我妈打电话一遍一遍地催，说是我要不回家过年她就直接杀过来拎我回去。没办法，只好改变主意回家了。”
“哦，原来是这样。”高毅的口气似乎缓和了一些。“你明天来我宿舍，我把钱退给你。”
“不用，不用。”我连忙推辞，“是我食言在先，怎么还好意思再把钱要回来。就这样吧，我先挂了。等改天有机会我请你吃饭，谢谢你在医院里那么照顾我。”当然，后面这句是客套话，我要是想感谢早就把他拉出来喝他个天翻地覆了，哪里还会找尽了借口躲着他
“就明天吧，明天我有空。”没想到高毅当了真，随即接口道。我一愣，装作短暂沉思过后的腔调对他说“嗯明天明天不行，王小寒要回家，他东西多，我得去送他。”
“那后天呢”
“后天也不行，方大利要走，我还得去送他。”
“大后天呢”我终于觉出高毅声音里带有讽刺的味道，顿时噤了声，半天之后还是硬着头皮说“大后天大后天你不是应该在去广州的路上了么”
“呵呵”高毅那边轻声笑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失落，“阿苏，为什么”
我没听懂他的意思，直觉问道“什么为什么”
“从你一出院，你就躲着我，连我宿舍也不来了，给你打电话叫你出来玩，你总是说要准备考试没时间，是真的没时间吗，阿苏可我怎么记得我在大一的时候就算是再忙，出来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为什么躲着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他顿了一下，”你能告诉我原因吗，阿苏“
我良久不言，他也开始沉默，大概是在等我的回答。可我该怎么向他解释其实我对他一点成见都没有，如果不是康乐横插进来我会喜欢他，等到机会就会向他表白，即使他可能不答应。
我的沉默可能让高毅误会了，他突然叹了口气说“其实你不解释我也知道“听到这里，我呼吸一窒，他知道什么知道我是因为康乐所以才疏远他的”这些都是我自己疑心重乱猜的，可我就是“
“不是，”我轻声打断他，“都是我的错，和你没任何关系，你别胡思乱想。具体原因一时也说不清楚，但绝对不是因为你。”
“真的”他怀疑地问道。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刚点完才想起这是再打电话，电话那头的高毅看不到我的动作，忙加了句“真的。”说得有点急，急于对高毅表达希望他能相信的迫切。
“我相信你，阿苏。”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砸在我的心里，沉甸甸的。
“没什么事，我挂了。“
“嗯。“
正当我就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听到一个带着愉悦的轻笑声，似有若无。这时一阵寒风吹过，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待我再要听时，高毅那边已经挂了电话，留下嘟嘟嘟的忙音。我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看自嘲地笑笑，最近真的是累坏了，居然出现了幻听，那轻笑依稀竟是康乐的。
第四十
第二天王小寒背上包提前走了，说是买完东西直接去火车站。得知我不去打工的消息的方大利很是惊讶，他问我“刚考试完就见你满世界找短工，这好不容易找到了，工资还不低，你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
我笑笑说“我那是脑子一时发热，大过年的，还是回家舒坦。“
方大利笑道“也是，过年还是回家好。和康乐一起回去吗“
“嗯，一起回去。“我不愿再多说，借口买东西出去了。
这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八九点了。一推开宿舍的门我就愣了一下，果然还是没能躲过，康乐在里面。方大利八卦的天性又发作了，正兴高采烈地和康乐聊天，见我进来，他话头一转说“怎么才回来康乐等了老半天了。“
康乐早已把眼睛看向了我，微眯了眯，站起来问道“外头冷不冷“
“还行。“我躲开他的目光，反手关上门走进宿舍，”你怎么来了东西都收拾好了“
“还没。“他说，”你不去打工了“
“嗯。“我用单音应他。
“你手机怎么停机了我打了好几次都没打通。“方大利插嘴问道。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笑道“可能是昨天打电话时间太长了，用完了，我明天去充费。“
“哦，我说呢。”
“吃饭了吗”康乐问。
“吃了，早吃过了。”我随口应道，“你呢”
“昨天喝醉了，胃难受，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康乐的声音里带着抱怨，似乎害他喝醉胃难受的人是我。
“哦。”我压下冲口而出的关心话语，淡淡地应道。
第一时沉默，就在这时，“咕噜”一声响，屋里三人同时一愣，方大利惊愕地说道“阿苏，你不会是压根就没吃饭吧，这半个月你晚上都没吃过饭，身体”
“谁说我半个月晚上没吃饭”我脸发烧，尴尬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恼怒打断他说，刚说完就发现语气激烈了点，勉强笑笑又说，“我吃了的，只不过和你吃饭的点不一样，你没看到。”
“不可能”方大利马上反驳，“我有好几次半夜熬夜看书的时候都发现你使劲顶着胃，当时还问你是不是饿得难受来着，你都说是看书时候的习惯，顶着胃脑子清醒。现在想想你压根就是没吃饭才那样的”
他扑啦啦说了一大堆，我心里是又羞又气。这个方大利在宿舍胡言乱语，八卦八卦也就罢了，干吗现在犯这个肘劲，难道他没看到康乐在这里么，非得和我辩这个问题心里气翻了天但面上却还是硬忍着没发作，连连向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下去。方大利虽然粗神经却也有剔透的时候，看我向他使眼色，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嘿嘿笑了两声闭了嘴。我不禁松了口气，正想说些轻松的话题，突然又听得方大利说“我还是觉得你没吃饭。“说完又嘿嘿笑了两声，我顿时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忍不住喘了几口粗气，狠狠瞪了方大利一眼，突然问了句“方大利，你还没吃饭呢吧”
方大利没防我会反问他，直愣愣地说“吃了。“
“哦，吃了呀，我还以为你是“我作无限忏悔状，“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方大利茫然了那么一会儿突然大叫道“你不会是觉得我是想让你请我吃饭吧我是那么狠的人吗，明知道你手里的钱剩得不多居然还忍心宰你你我“
本想着能把话题扯开，和他胡搅蛮缠一番，大家开开玩笑就过了的，谁知道他竟当了真，什么都被他说了出来看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一副要和我理论清楚的样子，心想真是自作虐不可活，明知道方大利是一根筋暴脾气，对兄弟没得说，却还这么激他。我看方大利的怒火有越烧越旺的趋势，顾不得心里着急气恼，忙安抚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想多了。方大利是什么人哪，那是咱宿舍第一个讲义气的，能这么对兄弟再说了方少爷可是财神爷，能看得上我这顿饭刚我是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知道方大利听不得软言软语，果然看我急着解释气一下消了下来，却仍是气呼呼地说了句”要不是看你身体不好，我真想揍你，居然这么想兄弟“
我嘿嘿笑了几声没再多说，多说多错，以方大利的性子指不定会把别的什么都扯出来。这时我才奇怪康乐为什么一直没说话，不禁看向他。他不知何时点起了烟，正冷冷地看着我和方大利的“表演“，一脸阴沉。看我看他，他抿了抿唇角，冷笑了声说”半个月没吃晚饭半夜饿得胃疼嗯“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怒气，眼神却冰冷地能冻死个人，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第四十一章
“没没，你别听方大利胡说，我“我强笑道。
“什么我胡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方大利打断我，有点激动，转头对康乐说”康乐，你不知道，阿苏刚出院那会儿见天的做恶梦说梦话，说什么我一定会还给你的，一分都不少的还给你，还说什么两清了，两清了的，起初我们都没当回事，还以为是他发高烧后的后遗症，脑子还迷糊着，可连着几天都是这样，就觉得事情不对头。还是沈毕辉瞅了个机会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欠人家的钱没还，心里不安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大呼小叫，还说要是真的缺钱，兄弟们可以先帮上一把，别把这事搁在心里，憋出病来受罪的是自己。沈毕辉都这么说了，他倒好，还是什么都不说“
听到这里，我已无力生方大利的气，我知道他也是为了我好，但他根本不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刚才康乐连着两句问话已经让他知道了我根本没把事情告诉康乐，同住宿舍半年他可能也多少了解我的脾气，从不找人诉苦。他还以为康乐是我最好的朋友，既然是最好的朋友当然应该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伸把手，我有什么不好意思请他们帮忙的一定不会推辞康乐的盛情，岂不知我的债主就是康乐。我在心中叹了口气，不想再去看康乐的脸色，也不想再听方大利自以为是在帮我的陈述，转身出了宿舍。
方大利可能觉得我脸皮薄，他说这些的时候我觉得不好意思才出的门，以为我的这种动作是对他行为的默许，越发地起劲说了起来，在关上门的瞬间我还听到方大利激动的声音在说“我要是早知道阿苏家这么困难，说什么也得帮帮他，可你知道他的脾气“
外面仍是和我回来前一样刮着风，哨子一般尖叫着掩盖了一切声音，一阵接着一阵，似是永远不会停歇一般。我走到风口处张开了双臂，忍着刺骨的寒风，做出一个飞翔的姿势，微仰着头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已经飞到了空中，无忧无虑地煽动着翅膀，自由飞翔。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我胳膊酸得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才放下手臂，这时十指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往上面使劲哈气也感觉不到丝毫温暖。身体也很僵硬，冷得牙齿上下直打颤，发出情不自禁的“咯咯“声，哈出的气也是断断续续的。我试着跺跺脚，发现腿也凝住了血液，是木的。
“冻死了活该“我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随即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我四肢僵硬无力挣脱任他拥着我走到背风的地方停住，又不管我同不同意就把我的手放进了怀里。他的怀里应该是热的，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仰头对他扯了扯嘴角说”听方大利胡扯完了你不会相信他的话吧“
康乐不吭声，黑夜中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发着光。我爱极了他的漆黑眼眸，那里有一种魔力，曾让我觉得它在看着我的时候，我就是康乐的整个世界，他的眼里只有我，谁也插不进来。我忍不住把手从他怀里抽出来抚了上去，他的眼皮轻颤，闭上了眼睛。我的手仍是没有多大知觉，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只是机械地抚摸着，对待珍宝一般。
“康乐“我痴痴地喊了一声，”我会尽快把你的钱全部还上的，你以后别拿这双眼睛看我了，好吗我我害怕。“
他忽地睁开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眼中的亮光比闭上眼睛前更加闪耀。我的手一下停住，我怎么就忘了从来都是我听康乐的，康乐什么时候听过我的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手收了回来依旧放在他的胸前，微微低下了头，一动不动。
康乐出乎意料地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把我拥在怀里，惩罚一般越勒越紧。呼吸渐渐不畅的同时，身体的温度却也因为康乐的怀抱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传过来而逐渐回升，酥酥麻麻的感觉慢慢地传遍了全身，似痒非痒地难受起来。我想抓，想挠，却又不知道该抓哪儿，该挠哪儿，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痒的，酥麻的，简直无处下手。
“康乐，你先放开我。“我微喘着气说，”我身上痒得难受，我挠挠。“
康乐依然不说话，手臂上的劲却松了许多，我趁此机会一下推开他，在身上上下其手，边挠边说“可能是时间长不洗澡，身上脏了。“
我说的是实话，自从那次被康乐强行带去洗澡之后，我已经有一个月不洗澡了，只拿热毛巾擦身体。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知道康乐爱干净，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洗澡洗衣服洗得很勤快，生怕一个不注意哪里弄脏了让康乐看到了不高兴。时间一长，却也养成了习惯，一天不洗就难受，总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脏的。可我现在却不敢洗了，身上被康乐刮的皮肤半个月都没好利索，有的地方还结了痂。出院后去洗澡，刚脱下衣服看到了这些痂，想起康乐在水下洗我时恨不得扒掉一层皮的狠劲，打了个冷颤，试了几试都没敢站到淋浴下面去，又匆匆穿上衣服走了。
第四十二章
康乐看了我一会儿，猛地抓住我的手，我一惊，忘了动作傻愣愣地看着他。他用异乎寻常的平静语气说“我没做错，我不后悔。“
我又一愣，随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我刚说洗澡，他肯定是想起来了那天的事情，当时他那么做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当我知道后也再没理由怪他。他喜欢高毅，用直接的办法惩罚试图和他抢高毅的我，无可厚非。我笑着平静地说“对，你没错，错的是我。“后悔的也是我，我实在不该在决定和你远离时欺骗自己说可以去喜欢别人，却反而离你更近，把事实看得更清，伤得也更重。我不想再纠缠下去，便说”我想回去睡了，逛街逛了一天，累了。“
“先去吃饭。“康乐拉住我的胳膊就要往楼下走。我挣了几下没挣开，后扯着劲说”我不饿。天这么冷，我想早点回去睡觉。“
“吃了饭再睡。“康乐回头说。我仍是摇头，想再要拒绝，却被康乐下一步的动作惊得半天没能言语。看我还在犹豫，他竟然竟然横空把我抱了起来，抬脚就要往楼下走，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说”为什么这么虐待自己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想要谁心疼“
我不顾是在楼梯中间，一个不小心两人就有滚下楼梯的危险，死命地挣扎起来。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任康乐如何强壮有力也禁不住我这般折腾，身体随着我的挣扎摇晃着，却仍是使劲抱住不放手，还顺带着向下走了两步，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就算是摔下去也有我垫在下面，你尽管动。“
我一听他这话突然停下了动作，傻楞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你放我下来，我跟你去吃饭。楼梯来往的人多，别让人看见，影响不好。“
康乐看了看我，等了一会儿确定我真的不再挣扎才把我缓缓放下，揉了揉我的头发正要说话，我却已趁他不备豹子一般窜了上去，瞬间跑出老远，直到到了宿舍门口才停下来大口喘着气，赶紧推开门，从里面死死锁住，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方大利见状奇怪地问道“阿苏，你这是和康乐做什么去了累成这样。”
还不都是你多嘴，要不我至于这么狼狈地回来么我禁不住挖了他一眼，却还是回答道“没做什么。我冷，去跑了会儿步。”
“哦，我还以为康乐请你吃麻辣烫去了呢。”
“大利啊，”我突然拖长了声音喊了他一声，明显看到他身体抖了抖，“兄弟和你商量个事”
方大利向后退了半步说道“有什么事你直说，直说。”
“这以后咱宿舍的事你能不能不往外说啊，”我还是用刚才那种缓慢商量的语气，“再怎么说这也是咱们四个人的秘密，你说是吧”
方大利明白了我什么意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我，我这不是觉得你和康乐是好朋友吗我们帮不了的他那么大本事肯定有办法，所以才你别生气哈。”
我一个箭步走到他面前捶了他一拳说道“以后什么都别对他说就算帮了我最大的忙了，兄弟以后要是能留个全尸，你算头一功”
我说得慷慨激昂，方大利却没有迎合我的英雄气概，反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忙说道“呸呸呸，什么全尸不全尸的，刚出院没几天也不忌讳”我嘿嘿笑了几声，又大声叹了口气说“如果关于我的信息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耳朵里，这也是早晚的事。”
“有那么严重吗”方大利惊诧道，“我看我对康乐说起你身体一直没复原可能就是因为晚上不吃饭，又舍不得补的时候，他脸色都变了，白得瘆人，嘴唇都是抖着的。他他看起来挺关心你的，不会不会对你怎么样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问到最后一句，他眼光一闪，我就知道他八卦的毛病又犯了，装作很无奈的样子耸了耸肩说”没什么，我妈从小就对他不错，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他好好照顾我，一直以来他也确实挺照顾我的。可是兄弟啊，虽说你是好意，可万一康乐把这些都告诉了我妈，那可不是几个电话就能了的事。如果这样的事情再出几次，我妈一个激动直接杀过来，你说，还有我的活头吗“说到这里我重重地叹了口气，”虽然我偶尔有点小脾气，但兄弟好歹是个男人哪，不想整天都被人当成孩子似的管着看着，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被人揪住不放，前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有进展了，眼看着兄弟就要自由了，你倒好，“我白了方大利一眼，委屈万分，义愤填膺万分，”康乐一来什么晚上不吃饭饿得胃疼的全交代了，这不明摆着告诉康乐，从而间接告诉我妈我还是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需要康乐更好地照顾我吗长此以往，自由尽失，以后我要是看到他可怎么活哟。“说完使劲眨巴了眨巴眼睛，想要挤出几滴泪来，可惜说得还是不够动情，连自己都没能感动。
我偷眼看了看方大利，他愣头青地站在那里半天才冒出一句”原来是这个样子的。我说呢，康乐对你那么好，像亲哥哥似的照顾你，你却不乐意，原来后面还有一个这么厉害的老太太。“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放心，你的事我以后半点也不会透露出去。“又作愤愤状说，“都长这么大了，还是个男人，怎么能让人像个女人似的管着，不能做这不能做那的，多憋屈“
我了解方大利虽然八卦，但却有说话算话的优点，见目的达到，感激涕零地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动情地说“真是我的好兄弟以后兄弟我发达了一定忘不了你“
就在我和方大利兄弟长兄弟短的交流感情的时候，有人敲宿舍的门。我马上机警地回头看了看，对方大利说“要是康乐的话，你就说我没回来，不知道去哪儿了。”刚说完就觉得这么说不妥，马上改口“不不，你就说我太累已经睡了，要他改天再来。”说着迅速地脱了外套爬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不是康乐，是隔壁宿舍打牌缺人，来我宿舍借人来了。我不禁松了口气，探出了头，吸了口新鲜空气。
方大利对我说了声就去斗地主了。
第四十三章
又一天，方大利起了个大早，大吼了一声“我走了”也踏上了回家的旅途，我看着一下变得空荡荡的宿舍，怅然若失。又剩我一个人了。躺在床上不想动，闭目养神了好长时间，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才赶紧起床，草草收拾了一下，准备下去买点吃的。一打开门就看到高毅在门口站着，一副要敲门却又犹豫不决的样子，看到我要出来露出惊喜的表情。
我心里却一点都不高兴，昨天是康乐，今天是高毅，就不能让我清净会儿
“正想着敲门，你却出来了。”高毅难得地出现了一次腼腆的笑容。
我点了点头，朝前走了一步锁上门，笑问道“找我有事”
“没事，就想和你一起吃个饭。”高毅回复了平常嘴角含笑的样子。
人都到门口了，我实在是没法推辞，只好点头笑道“好。”
都这个点了食堂早就关门了，只能去外面吃。因为放假的缘故，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走了，诺大的校园一下空旷起来。我和高毅并肩走在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一直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才听得高疑问“想吃什么“
“随便吧，马上要吃中午饭了，先垫垫。等会儿回去到点了，再去食堂吃饭。“按理说我应该趁此机会请高毅吃顿饭喝几口酒表达一下谢意的，可实在是囊中羞涩，不能打肿脸充胖子，只好装傻充愣地暗示着。
“嗯，也好。“高毅笑笑说。我很不好意思地转过头装作专心走路的样子，却在转头的一霎那看到马路对面的康乐带着一脸的疲惫正看向这边。
“昨天晚上没回来，肯定又去打夜市了。“高毅也看到了他，随口说道。
我没搭腔，走到路口等着红灯变绿灯，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笑说“算了，还是早饭午饭一起吃吧，我请。“这次我打肿脸也要充胖子了，我心里哀叹道，不知道吃货王小寒的抽屉里是不是还有点存货，好让我回家前能吃点，不至于饿死。
高毅看着我眼里含笑“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变绿灯了，我和高毅从这边往对面走，康乐从对面往这边走。我早已做好了打招呼的准备，在离康乐还有五六步距离的时候就扬起了笑脸，谁知在离他还有两三步距离的时候紧走了几步正要张口，他却看都不看我，眼睛直视着前方，眼看着就要擦身而过。我愣神的功夫，他已经走了过去，他不理我情有可原，毕竟昨天晚上我摆了他一道，可他连高毅都不理，高毅居然也没出声和他打招呼，我就觉得不寻常了。我急忙转身赶上几步拉住他的胳膊笑说“还没吃饭吧一起去我请。“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甩开我的手说”没空“说完又要走，我赶紧又拉住笑说“急着回去找吴倩那给她打个电话，把她一叫过来。“我没理会他的拒绝殷勤地邀请着，又回头对高毅说”有吴倩的号码吧给她打个电话就说咱们在小吃居等她。“说完又扭过头对康乐说”走吧，正好大家都在，一起热闹热闹。“
“吴倩说她在公车上，准备逛街买点东西，赶不过来了。“高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笑了笑说”那也没关系，咱们三个也好久没坐一块了，去吧“
说话的功夫，绿灯变成了红灯，来往的车辆呼啸而过，带起阵阵冷风，拍打在脸上，刺骨的冷。我仍是面带微笑看着面无表情的康乐，高毅站在我身后也是一动不动。如果这个画面是电影中的镜头，我们三人站在车流之中，一个面色冰冷，一个谄笑连连，另一个我不禁回头看了看高毅的表情，他也是含着笑，却谁也没看，只看着车流神色沉静，在这个画面里我活生生地扮演了硬插进康乐和高毅中间的第三者。
“还不走不嫌冷”康乐猛然转身朝前走去。
第四十四章
可能是熬夜的缘故，康乐的精神不是很好，话也不多，菜上来之后，或许是真的饿了，只吃饭不说话。高毅也出奇地沉默起来，眼睛看着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向不精通社交活动的我倒成了主角，一会儿扭头对这个说几句，一会儿又扭头问那个两句，一会给这个夹点菜，一会又给那个夹点菜，生怕冷了场，却努力半天气氛还是没能活跃起来，我尴尬不已的同时在想可能是我坐在这里太碍事了，两人有话不好意思说。这么想着我笑了笑说“你们先慢慢吃，我出去给我妈打个电话。“两人还是没什么反应，我就站起来出去了，在关上包间门的一刹那，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低声叹了口气，朝收银台走去。结帐后手里就剩下了二十块钱不到，真的是要喝西北风了。
我没有再回去，直接回了宿舍。晚上要回家，我的东西还没收拾好。
回来的路上，我往手机里充了十块钱，最起码我得往家打个电话说就要回家了。妈妈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连说了几个“好“，临挂电话又添了句”这个康乐，妈真是没白疼他，还真把你给劝住了。“我挂了电话后有些茫然，原来是我妈打电话给康乐，所以康乐才会来找我一起回家，那斩钉截铁的语气过了几天了还能分毫不差地记起来。他虽然关心我，却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更因为我妈对他比亲妈还好，再加上高毅也去广州，他更是没有不劝阻我的理由，所用方法还那么的出人意料，肯定是心里急了，怕我真的去了，不仅没法向我妈交代，更怕我和高毅单独待的时间长了，我们两个真的有了什么。这份情却原来是寄托在这里。
又给高毅打了个电话说临时有事不能继续陪他们了，帐我已经结了，让他们慢慢吃。
我边收拾东西边想着刚才吃饭时候自己努力左右逢源的样子，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可笑得很。我居然是想着他两个闹了矛盾，康乐心里肯定不好受，我能从中调停来着。呵太没自知之明了，以康乐的能力手段和魅力，用得着我去说不定他现在正欲擒故纵地想着能和高毅更进一步，我却横生枝节地硬插了一脚进去，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正在怨我多管闲事。
我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箱子里后，拿起小熊，点着它的鼻尖说“这次把你带回家，压倒箱子底下，看你还怎么用这双眼睛看我。“点着点着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急忙扬起头，深吸了几口气，扯着嘴角试着笑了几笑，总算是把泪给逼了回去。
箱子已经装得满得不能再满了，小熊实在是塞不下了，只好又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几件，硬是换上了小熊。想起方大利曾取笑我把个小熊当成宝似的每天晚上抱着睡觉，不像个男人。我对他说是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送我的，他才收起鄙视我的表情，换上一脸媚笑，旁敲侧击地问我是不是我女朋友，我笑而不答，他却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默认，羡慕了好半天。如果让他看到我这么委屈这个小熊说不定又是一番大呼小叫，八卦地问我怎么回事，是不是和喜欢的人吵架了。我摇头笑了笑，如今物是人非，还是带回去吧，省得看了伤心。
我刚把东西收拾完就听到有人在敲门，便把旅行箱放到一边，走过去开了门。是高毅，手里提着几个食品袋，看我开门张口就问“什么事那么急怎么饭都没吃就走了“
我把他让进屋来，笑着说“今天不是要回家吗我突然想起来东西还没收拾好，怕吃饭用的时间长了，走的时候慌慌张张的，落下东西，就先回来了。“
“哦。“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我桌子上责怪道”那也不能连饭都不吃啊。你这个东道主做得可不厚道，把客人仍在那里不管，自己倒先回来了。“
我陪笑了一下说“那不是我觉得请的是你和康乐么我想着咱们兄弟还能计较这个“
高毅说“也是。只是你这一走，我的饭也没怎么吃好啊，总想着你还饿着，胡乱扒拉了两口，又把没动的东西打包给你带回来吃。“说着把袋子一一解开，食物的香味一下飘了出来，我使劲嗅了嗅，说道”你还别说，我还真是饿得受不来了。谢谢了。“
“刚还说是兄弟呢，兄弟的话还用谢“高毅笑道，”快吃吧，吃了好去赶火车。“
“嗯。“
我把个凳子坐下正儿八经地吃了起来。高毅站在一旁许久不作声，我扭头看了看他，发现他正含着笑看我，我笑道“吃个饭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饿鬼“
高毅笑出了声说“见倒是见过，不过还真没见过你这么斯文的。“
我嘿嘿笑了几声说“那没办法，我小时候要是吃饭的时候不规矩，我妈可是会敲我手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是吗伯母那么厉害“
“厉害倒不厉害，疼我疼得很，平常连根手指头都不会动我。可是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吃东西总是不吸收，我妈不知道听谁说的吃饭的时候慢慢嚼有利于吸收，就非得要我养成慢慢吃饭的习惯，说是对肠胃好。没办法，就成这样了，想吃快都不行。“
“康乐的吃相也挺好的。“高毅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带着迟疑。我闻言一笑说”哈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吃饭都狼吞虎咽的，生怕别人跟他抢似的，有一次我对他说我妈不喜欢吃相不好看的人，你改改，要不就别去我家。他一脸委屈地说我吃相哪儿不好了，你给我说说，我改。我就随口说了几句我妈经常让我注意的事项了事，想着他也不过是随便说说，不会为了去我家吃顿饭就真改。谁知道隔了不到一个星期他来我家吃饭的时候果然斯文多了，还一口一个阿姨的喊我妈，把我妈乐得合不拢嘴，直夸他懂事，还说以后要他经常来我家玩。那是他第一次去我家，我妈专门做了西红柿炒鸡蛋，清蒸鸡，辣椒炒肉反正都是平时不怎么吃的，撑得我俩个躺在沙发半天动弹不了，他说我妈做的饭比他妈做的好吃多了，以后还要来。我妈背后对我说我交的这个朋友不错，从吃饭就能看出来，还说以后让我多带他回家，给我们做好东西吃。当时是小学三年级，几岁来着，九岁吧好像“说到这里，我的声音戛然而止，猛然惊觉自己居然会把这么小的一件事记得这么清楚，连小小的细节都没有忘记。高毅正神色莫名地看着我，眼中闪烁着我不熟悉的类似于嫉妒的光芒，我讪讪笑了笑低头继续吃东西。
“你刚才提到康乐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着光，他在你心里的位置肯定很重要，谁都比不上。“高毅的声音从头顶上传过来，声音不大，我却觉得震耳欲聋，一阵眩晕，慌忙闭上眼睛，等这阵劲过了才睁开仰头笑道”我们从小一块长大，自然会比别人的关系更好些。“
“也是。“高毅笑了笑，没再就这个问题进行追究，我暗中松了口气。
临走，他非得把那二百块钱押金退给我，我也没死命拒绝接了下来。
第四十五章
我没问高毅他和康乐是否差生了矛盾，在我离开包间之后是否又和好了。我想我做了我觉得应该做的，至于结果怎样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但我了解康乐的性格，看准了的事情总是会想办法办好，看准的人也会想办法得到。我不担心他会和高毅产生隔阂。
我送走高毅后躺在床上先给康乐打了个电话想问他什么时间走，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接电话，懒洋洋的睡梦中的声音“喂”
“康乐，是我。今天不是回家么什么时候走”
“我东西还没收拾。”康乐的声音清明了些，像是才想起今天要走的事。我在这边笑了笑说“东西多吗用不用我帮你”
“不用了，东西不多，一会儿就能收拾好。我再睡会儿，等三点的时候来找我。”
“几几点的火车”
“下午四点。”
我看了看时间，十二章点多一点，在宿舍闲坐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去了康乐的宿舍。本以为高毅应该在的，谁知敲了好半天门却是睡眼惺忪的康乐开的，他看到时我不耐烦地说“不是说让你下午三点来找我吗现在来做什么“
“你睡你的，“我说，”我反正闲着没事，来帮你收拾收拾东西，省得到时候你睡过头了，东西也没收拾，赶不上火车。“
康乐听后头一扭，又回到床上睡觉去了。
康乐的东西确实没什么好收拾的，衣服可带可不带，他家里满柜的衣服够他穿的了。至于书，从没见他在放假的时候看过，高中如此，上了大学更应该是如此了，大学可远比高中清闲。这么一盘算下来，他竟是带无可带，怪不得他一点都不急着收拾东西，这背个包拿着火车票就可以上路了。
我好笑地看着康乐的柜子站了好一会儿才关上，悄无声息地就要朝门边走，刚迈了几步就听到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说“收拾完了“
我尴尬地笑笑说“没什么好收拾的，我都忘了你每次出门几乎都不带什么东西的，多此一举了 。“
“高毅给你带的东西吃了吗”
“嗯，吃了。” 说着又走了两步，”我走了哈，你接着睡，三点的时候我准时来找你。“
康乐半天没吱声，我以为他又睡着了，放轻了脚步打开门走了。
下午三点，我到康乐宿舍，一进门就看到吴倩坐在凳子上，一脸的怒气。她看到我马上说“叫了半天了，就是不起床肯定是昨天晚上又去玩游戏了。”
我笑笑走到床边试探着喊了声“康乐”没有动静。又轻声喊了两声还是没应声。
吴倩忽地站起来说“我去把东西拿到楼下，等会儿他醒了你们一起下去，我在楼下等你们。”
“你先在宿舍等会儿，我叫醒了康乐让他帮你提，要不他这个男朋友不就白当了”
第一句话说得吴倩笑了出来，又马上收住了，说“那好，我在宿舍等你们。”
吴倩刚走，我又试着喊了声“康乐”还是没动静，看来昨天晚上真的是累坏了，虽然我很想他能多睡会，但火车开车的时间在哪里放着，又不能不走。无奈之下，还是硬着心肠大力摇了摇他，谁知道还是没反应。我心里也有点着急了，这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赶不上火车就不能早点回家了，不能早点回家的话就不能想到这里，我爬上床看他仍是闭着眼睛面对着墙躺着，坏笑了一下，捏住他的鼻子，边捏边说“还不醒，还不醒”以前我在他家留宿或者他在我家留宿的时候，如果他到点还不起，赖在床上装睡，我总是喜欢捏住他的鼻子让他艰于呼吸，每次他都会左右摇着头试着把我的手甩开，我的手却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玩得不亦乐乎。
康乐忽地睁开了眼睛，一脸被人搅了好梦的恼怒表情，瞪着我不说话。我赶紧松开了手，讪讪地说“喊了你好几遍都不醒。三点多了，再不起就赶不上火车了。“
他仍是瞪着我，怒气未消的样子。我忙说“吴倩还等着你帮她拿东西，赶紧赶紧起来吧。“为免在他的目光下被戳上几个窟窿，我急忙爬下床，一脸傻笑地看着他。他却突然笑了说“帮女朋友拿东西是做男朋友的义务我帮你提东西可是提了好几年，每次开学放假不都是你看风景，我做体力活那时候该怎么说“
我心里一跳，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面上却笑着说“什么怎么说我是男的，吴倩是女的，这个怎么能比”
康乐敛了笑，穿好衣服，下了床。
第四十六章
过年回家的人很多，火车站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拖着大包小包的人随处可见。各种吵闹声也此起彼伏，有呼朋唤友的，有小贩兜售商品的，有城管驱赶小贩的，有大声谈笑的，有火车站时不时广播火车车次的，不一而足。
康乐吴倩这一对俊男美女着实吸引了太多的目光，让我感觉整个火车站的人都在往这边看，便不舒服起来，故意放缓了脚步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康乐一直都没有回头，吴倩则时不时地扭头和他说几句话，从侧脸的表情看，她还是很高兴的，早先因为康乐打夜市不起床的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我拖着重重的行李箱远远跟在他们后面，看着康乐把所有东西都放在自己身上，吴倩则一身轻便地走在他的身旁，连连后悔实在还是不该和他们一起回去，虽然手里的钱不多，但在决定不去打工转而回家的时候，方大利还在宿舍没有回家，还是可以向他借的。就算是回家的火车票不好买，但排他个一天队还是可以买到的，我怎么就昏了头的非得和康乐一起回家
但懊悔归懊悔，我还得一步步地走过车站入口，过了安检，再坐电梯到二楼再到候车大厅。刚走到还没站定就听到我这列火车需要检票的广播，康乐终于扭头看了看我，见我居然落后他们十几步，皱了皱眉头，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站定了等着我赶上。吴倩则喊了声“阿苏，快点啊，检票了。”一声喊又引来数道惊艳的目光，我赶紧快走了几步走到他们跟前，接过康乐递给我的车票，紧走几步走到他们前面把票检了。
上了火车后，我舒了口气。幸好，我们三人的座位不是在一起的。
我的箱子太重，费了很大的劲也没能把它放到行李架上，旁边的人看不过，伸了把手，这才把它放好。我感激地连声道谢，又转头看了看康乐所在的位置，他们的行李应该早就放好了，吴倩正靠在康乐肩上听歌，康乐则看着我这边。我冲他笑笑，坐到了座位上。如果是从前，他断不会让我拿这么重的东西，更不会让我自己动手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他总是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生怕我不仅没照顾好自己，反而把自己给累着了。我已无力感叹康乐对我态度上的变化，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次居然连委屈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这些本就该是我自己做的。
几分钟后，火车缓缓开动，旁边的人问我要不要打牌消磨时间，我推辞了。他又问了别的人，凑齐后就要开桌。我看着旁边站着等待打牌的人觉得不好意思，把座位让给了他，而他本来买的站座，见我如此，连忙道谢，说等打完了牌就还让我坐。我笑笑没有答话。
过道里堆满了行李，也站满了人，几乎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勉强挤过去到了车厢交接处，这里也是站满了人，我在一个缝隙里站定点上一根烟，出神地望着外面一闪而过的风景。
远远望去，到处都是枯枝，麦田里也是灰白一片，没有丝毫生机。偶尔闪过的绿色也是如此惨淡，和这冬的萧瑟格格不入，却又那么让人觉得新奇，令人向往。过了年，春天很快就到来，那时绿色就会充满整个大地，温暖的风也会徐徐吹来，而我就再也不用怕这刺骨的风，噬骨的冷，更不会再被冻得瑟瑟发抖了。
“炸”一声大喝传入了耳中，是打牌人的声音。又过了十几秒，似乎是赢了，又发出高兴的，爽朗的，没有丝毫掩饰的笑声。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过道人太多，我没能看到是谁，或许就是坐在我座位上的那人，年龄不大，面色红润，眼睛很亮，看衣着应该是出外打工，趁过年回家看看的农民。原来居然有人如此容易满足，不过赢了牌就能开怀大笑，似乎是被他的笑声感染，我竟也笑了起来。
第四十七章
我不知道在过道里站了有多久，也懒得看时间。火车在小站停了一次，下去不少人，却又上来更多的人，车厢里更显拥挤，我也随着人流的来往站到了紧挨窗户的地方。耳边打牌的哟喝声消失了，窗外的亮光由明变暗，过道里里人来人往没有停歇过，隔一会儿就会听到客气的请让路的声音，车厢里也亮起了灯，偶尔还会闻到一股泡面的味道，这才模模糊糊地估算到差不多应该有三个多小时了。腿早就站麻了，却还是不想动，保持着看着窗外的姿势，听着火车经过车轨时的单调声响，随着火车拐弯的惯性左右摇晃着身体，木偶一般。
“阿苏，过来吃东西。”
第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回头笑道“你们先吃，我现在不饿。中午吃多了到现在还没消化。”
“嗯，好。”简单两个单音结束了我和康乐之间的对话，我看着他转过身去，消失在了拐角处，咧嘴笑了笑。他也应该是极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家的，要不他也不会一路上都没和我说过一句话，甚至连我离开座位三个小时的时间里也不曾来找过我，他来叫我吃东西估计也是吴倩的提议。总不能三个人的旅程，两个人吃饱了，一个人却还饿着。
我又站了一会儿活动了活动僵了的双腿，慢慢地挤过人群回到座位处。打牌那人还在那里坐着，打着盹，我戳了戳他的胳膊，他一下睁开眼睛，一看是我马上站了起来，憨憨地笑了笑说“你回来了。我没敢离开这个座位，怕被别人坐了。“我笑笑坐下没说话。那人看我的神色可能以为我在生气，还想要解释。我便说“没事，没事，车厢里太闷了，我正好去透透气。”他释然地笑了笑，转身穿过人群消失了，可能也和我一样去车厢交接处透气去了吧。
此时的车厢比刚上来的时候安静多了，估计是天黑的缘故，也可能是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累了，大都沉默着。我对面的人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头瞌到一半警醒般地又靠回到椅背上，车身一震眼睛就拉开一道缝看看，然后又继续闭上眼睛睡觉，反反复复，总没有安稳的时候。我已经有了一次坐长途火车的经验，知道这样肯定是睡不好的，可那次经验里却有着太多令精神亢奋的情绪在里面，即使能睡好我也不一定能睡得着。
第四个多月前的九月十日，我怀着异常兴奋的心情坐上了通往c城的火车，一路上想的都是见到高毅的情景，兴奋得连眼睛都不愿意闭上。原以为康乐会来接我，可等我走出站台看到的却是学校接新生的班车，没有半点他的身影，我也没觉得多失望，似乎是早就料到他待我已今非昔比，不来接我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仍盼望着和高毅见面，却在下车后看到康乐的那一刻才真真切切地明白，其实我那么努力的学习，不顾老师们的反对毅然决然地报考仅次于清华的a大不是因为高毅那时我还不认识他还是因为康乐。是康乐在接到a大通知书，而我却两手空空的时候对我说“小离，别灰心，我在a大等你。”就为了他这句话我发了誓的非a大不上，但显然他说的“等我”和我理解的“等我”意思不同。到了a大和高毅进一步熟识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借口，如今却连这个借口也没了。
犹记得开学两个月后的一天，我妈打电话给我问我过得怎么样，那时我正想尽办法忘了康乐，一门心思地想要通过高毅追求所谓的“爱情”，而高毅对我也很好，让我满心以为可以如愿，便意气风发地对妈妈说“我很好，几年来再没有比现在更好过。”
可惜天意弄人，这几个月来，任我苦苦寻觅，苦苦支撑，百般掩饰，千般逃避，却还是没能逃出“康乐”这个情网。罢了罢了，还是知足些吧，把该办的事情办完就走吧。
第四十八章
“阿苏。”
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面包和一根火腿肠出现在眼前，稍稍抬头笑道“我还不饿，不太想吃。谢谢。”
吴倩皱着眉头说“车上的人真多，空气又不好，我也没吃多少，没胃口。不想吃就算了，先拿着，等饿了再吃。”
我继续笑道“真的不用，你拿回去吧，我包里有吃的。”
吴倩脸上露出些微尴尬的神色，收回手说“那好，我先回去了。”
我点了点头。她一走我才发现刚才有好几双眼睛看着我这里，现在则是有意无意地看着吴倩离去的方向，我暗自笑道，真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都不能例外。我对面的人不知何时醒了，睁大了眼睛微张着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我，那意思是好像在说“那么个大美女给你送东西吃，你小子哪来那么大福气，你居然还不识相地再三拒绝“，我觉得更加好笑，不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似的笑容，谁知那人的嘴却张得更大了，直愣愣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把我看得火气都上来了才收回视线嘀嘀咕咕地说了句什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偶然的一抬眼，我才发现他居然是在装睡，正从眼睛缝里偷看我，我心里更怒，不就是没接美女吴倩的面包么，至于一直羡慕嫉妒恨成这样还是个陌生人既然是陌生人我当然不能跟他急，气鼓鼓地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你爱看看，爱鄙视鄙视，反正我看不见。大约十几分钟后估计他想着我睡着了，不知道对谁说了句“这男孩看起来长得也就一般，可怎么笑起来比刚才那个美女还好看，勾人魂似的。”听到这句话我要是再忍，我就不是男人了，虽然我不喜欢惹事生非，但触到我的底线也是不行的，我最讨厌别人拿我和女人比，对方居然还是吴倩
他刚说完话，我忽地睁开眼睛，猛地站起来，举起拳头就要朝他脸上招呼，却看到一个人跨了半步挡在了他面前，陪着笑脸说“兄弟吃饭了么我这儿有泡面要不要来点儿”
我一看是刚才打牌我让座的那人，冷冷地说“让开”
众人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见我俩个对峙着还以为是我们两个要打架，坐在他身后本来是我要挥拳的那人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迅速地站到了座位上半弓着身子，带着少许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我俩个。我旁边的这个也是半抬起身体靠在车皮上，生怕一个不小心挨了打。前面的人纷纷扭过头来看热闹，过道里的人居然在刹那间让出一小块能占两三个人的地方。我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有的人居然还站到了座位上抻着脖子朝这边看，顿时觉得不舒服起来，想不到一向低调不喜热闹，从不惹事生非的我居然成了是非的中心。
我暗骂自己是个笨蛋，说话那人又不知道我的忌讳是什么，说不定他只是无心说出来赞美我的，我却要怒气冲天地朝他挥拳头。想到这一层，我的气一下子就消了，松开拳头，向上伸了伸懒腰说“坐的时间长了，站起来活动活动。”说完还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对着众人问道“诶，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众人脸上神色不一，有的松了口气，有的失望地摇摇头，有的面露喜色，有的担心，有的鄙夷人生百态竟在这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呈现在了我的面前，真不知道这一架要是真的打起来，众人脸上又都是一种什么样的神色。
“谁谁在打架”隔着层层人群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是听到风声的火车乘务员正挤着人群走过来。
没人吭声，各自把目光从我这里调开。我又煞有介事地做了几下振臂伸腰的运动也坐下了。挡在我面前那人看我坐下，明显松了口气，憨憨一笑退了半步继续站在过道里。我冲他扬了扬头说“谢谢了。”他又憨憨一笑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出门在外和气当头，和气当头。”
我又友好地冲他笑笑，他却愣了一下，迅速低下头去。
第四十九章
就在我这边热火朝天准备干架的时候，康乐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借刚才活动筋骨，振臂扭腰转身的空档迅速地朝后看了看他所在的方向，他正闭着眼睛，对周围的事不闻不问的样子，我想我要是真和人打起来，他也不一定会挤过来帮我。
我不想再坐在哪里看对面那人一磕一磕地睡觉，起身去了卫生间，临走前对憨笑男说“你坐下歇会，我去透透风。”
自始至终只有他知道我刚才到底是想干什么，见我如此说还以为我刚才的火还没压下去，需要走走发泄发泄，忙点头说“你去，你去，我帮你占着位。”
真是憨直得可爱的一个人，如果在火车上能帮人占位，那还要车票做什么我不愿多说，点了点头走了。
他阻止我干了一件傻事，我把座位让给他一直坐到我下车，也算是诚心谢他了。
从卫生间出来我又重新走到两节车厢交接处，那里仍是空间不大，仍是蹲着站着的都是人，再加上是晚上，有的已经不顾形象躺在行李上睡着了，甚至还发出了微微的鼾声。我见实在是插不下去脚只好到另外一个车厢交接处看看，一分钟的路程因为人多被我走成了五六分钟，谁知等我千辛万苦走到这个交接处的时候才发现都一样，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想着别的地方应该也差不多，就认命地又走到下一节车厢的过道里挤到一个位置勉强站下。
车厢里热烘烘的，比暖气屋子里都要暖和，也正好合了我的心意，人挤着人，还要防着一不小心踩到别人，脑子的空间被小心翼翼的站立和闹哄哄的人群占据，让我第一次觉得在噪杂中待着也不算是一件坏事，至少可以不用像在寂静的地方那样胡思乱想。
长久不舒服站立的姿势很不好受，再加上前段时间病后的劳累，更是觉得头晕头懵得难受，时间似乎被拉长了一般，每过一分钟都觉得无限漫长。
过了晚上十点，原本还有些躁动的人群陷入群体沉默之中。
站着不能闭眼，为了转移对身体的不适感的注意力，我开始想些别的事情。
从学校到家需要八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四点上车，如果火车不晚点的话，午夜应该能到。那个点儿公交肯定已经没了，要回家的话要么打的，要么在火车站候车室等上五六个小时到天亮了再坐公车回家。我思量再三也想不出不和康乐一起打的，自己等凌晨坐公车回家的理由，只好作罢，想着到时候再说吧，实在是走不掉就一起回去，除了看他们亲亲我我的心里不舒服之外也没别的什么，忍忍也就过了。
回家之后得先找份工作，如果顺利的话工作一个月大约能挣1千多，多少先还给康乐。想到这里我才奇怪为什么连吴倩都不知道我住院到底花了多少钱，我曾去医院问过，医院的值班人员说医院里每天都那么多人住院出院他们实在记不住。我把身份证递给她让她帮我查查，她不肯，说“都出院了怎么又回来查这个了，出院的时候都是给了结帐单的。“我陪笑说”帐不是我结的，是我一朋友结的，我说要还他钱，他死活不要，怪不好意思的，可我又不知道是多少，这钱没法还，就想着来医院里问问。“我又顺带着说了许多好话她才不情不愿地接过我的身份证，三下两下输入之后敲了回车后说“没记录。”我一愣，问道“怎么会没记录你们把记录清空了“值班人员白了我一眼说”还没到年底结算的时间怎么会清空可能是你朋友拿他的身份证登的记。“我忙又把康乐的身份证背了一遍让她帮我再查查，谁知任我怎么说她都不肯了，非得让康乐本人来才行。我一听蔫了下来，我要是能把康乐叫过来，还用偷偷摸摸地来这里问这样一来，让我对欠了康乐多少钱心里没个底，也不知道还多少合适。算了，多还总比少还强，加上上次还给他的两千三，再还上两千二，凑个四千五给他应该是够了的。我暗自盘算着。
第五十
夜更深了，我掏出手机想看时间，却看到了一条未读短信。打开一看是高毅发的，上面写着一路顺风，到家了别忘了给我发个短信好让我放心。我盯着手机好半天，还是把这条短信删了。
这时我听到了报站声。快到站了。已经有人把行李从行李架上取下来，缓缓地朝下车的方向走去。我见状也开始慢慢地往回挤，刚走完一节车厢就看到正一步步走过来沉着脸的康乐，看到我时脸色更见阴沉，站定了看着我。我忙冲他笑了笑，心里着急走过去，却还是只能一步步向前挪，幸好我和康乐之间也就隔了五六个人。我挤到他旁边笑说“到家了“
他不说话转身就走，我的笑僵在脸上，跟在他后面一直到了座位处也没再说一句话。他则继续朝前走，那边吴倩已经站了起来准备下车。
坐我座位上的憨笑男见我站在他旁边忙要站起来，我对他摇了摇头说“我马上要下车了。你坐吧。“
憨笑男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谢谢。“没等我说他就慌忙站起来问我哪个是我的箱子，我指了指，正准备自己踩到凳子上把它拿下来，憨笑男已经利索地脱了鞋子踩到座位上双手托着毫不费力地把行李托了下来，我忙接住放到地上，对他连声道谢。他嘿嘿笑着一脸憨实，我不禁又对他一笑。他一愣说”你你长得真像我一个同学，笑起来都这么好看。“
如果不是看他一路上的表现知道他是个老实人，话里没别的意思，说不定我早就冷眼相向了。
向他道了谢后看向康乐，他和吴倩正朝我这边走。我对憨笑男点点头，也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出了火车一阵寒气侵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想不到阿苏魅力这么大，走到哪儿都有人帮。“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扭头一看康乐已经出了火车，吴倩在他身后两三步的距离正出火车的门，低声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还倒忘了一件事。人家那么帮我，我居然连个电话也没留，真是的“
话一落音康乐的脸色就变了，从喉咙深处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朝出站口走去。刚下了车的吴倩对我笑笑，忙追了上去。
出站的人很多，人挤着人都急着朝前走，我和康乐吴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中间隔的人越来越多。我见康乐仍是不回头，心里松了口气，直盼着他赶紧出去，如果他在外面没见到我，顶多等上个二十分钟说不定就搭车走了。我把脚步越放越慢，越放越慢，直到再也看不到康乐的背影才拉着行李走到一边，想等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再出去。这么一来我就可以悄无声息地走掉，不必和他们一起回去了。
人虽多，走得却很快，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地下通道里的人就剩下三三两两的几个，我又磨蹭了会儿才慢悠悠地出了站。
谁知我刚出站就看到康乐和吴倩正站在出口，康乐面无表情，吴倩一脸着急，她看到我出来，忙走上来说“等了半天了，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还以为你走丢了。“
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我就后悔得想撞墙，我怎么就不在地下通道里再待上他个一小时两小时的呢，面上却笑着说“人多，好半天才走出来。“
刚说完就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大声喊道“苏离“随着这个声音出现的是一张不算十分英俊却有着深邃五官的惊喜的脸，一副见了老熟人，不，比老熟人更亲近人的表情。我却在看到这张脸时想晕倒，他怎么来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终于等到你了我刚远远看着还以为是看错了，赶忙走近一看，果然是你“那人的兴奋毫不掩饰，拉住我的胳膊不松手，一个劲地看着我傻笑，眼睛眨都不带眨的。我脸上一僵，沉声说”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今天到“
他仍是笑着说“我不知道你今天来我头几天回的家，想着差不多你也该放假了，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就每天都来火车站等，想着是不是能等到你。你看，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让我等到了“
我心里一震，不免动容。从c城到这里的火车不下四五趟，每一趟的到站时间都不一样，他不会是整天都耗在火车站出站口等我吧
“累了吧，先到我家。“他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热络地说，”现在回家的话伯母肯定已经睡了。等明天吧，明天再回家。“
我抬眼看了看康乐，他仍是没有表情，看着张聪时眼睛深得看不到底。吴倩则一脸好奇地看看我又看看接过我姓李的人问道“阿苏，这是“
“张聪，我复读时的同学。“我介绍说。
张聪这才发现康乐和吴倩的存在，忙又笑了说”不好意思，我看到苏离太高兴了，居然没看到你们。你们是苏离的朋友“在他面前我从没提起过康乐和吴倩，在那一年里我刻意不去想他，自然不会在人前再提起。
“嗯，你好。我是吴倩，他是康乐，我们是阿苏的高中同学。“吴倩笑着说。
张聪朝康乐点点头，又转头对我说“冻坏了吧赶紧走，到了我家就暖和了。“说着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揽着我的肩膀就要往前走。
我没理他，转而看向康乐笑说“你们先回去吧，天这么晚了，我妈肯定已经睡了。我先到张聪家去，等明天再回家。“
说完不再看康乐，和张聪肩并肩地走了。
第五十一章
张聪打开门放下行李就把我抱在怀里，扑倒在宾馆的床上，把头埋进我的颈窝里半天没吭声。我推了推他，他不动，又推了推他，还是不动，我正要发火，却在这时觉出脖子处一片冰凉，停下了动作任他抱着。
“苏离“他低声哽咽着，”为什么不让我和你报考一个学校为什么不让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让我去你学校找你你都不知道这半年我是怎么过的，有时候我都恨不得死了也不想这么痛苦。苏离我很想你，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我眼望着天花板，脑里一片混沌，半天才说“我累了，想睡觉。“
“好，睡觉，睡觉。“他一个弹跳起来擦了擦眼泪，忙不迭地从我身上起来。我坐起来看着他忙着抻被子铺床的身影，心里五味陈杂。
“我先去热杯牛奶，你喝了再睡。“他说。
我一听笑了“这是宾馆，哪里来的牛奶去哪里热“
他得意一笑说“我每天都买的，就怕哪一天你突然回来了来不及买，至于怎么热，我自有办法，你忘了咱们一起上学的时候我是怎么帮你热奶的了“
我当然没忘。那时候还是冬天，我们刚认识没多久我就发现了他的秘密。他总是偷偷看我，待我看他时他又慌忙躲开。我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里欣喜若狂终于找到一个和我一样的人，一样喜欢男人的人。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他，试探他，每次我和他说话时他都会脸红不敢看我，我就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也更加欢喜。不知从何时起，他每天坚持用热水给我烫一袋牛奶在晚自习放学后偷偷递给我，红透着一张脸呐呐地说晚上睡之前喝袋纯奶，可以睡得好些。除了他，没人注意我眼里的血丝，浓重的黑眼圈，可能大家以为这是熬夜学习熬的，只有我知道刚开学头两三个月我失眠失得厉害，常常睁着眼睛到天亮，不是我不想睡，是我实在是怕极了睡着后梦里出现的那个人不依不饶地占据我的整个梦境。张聪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呆呆傻傻地以为这样我就能睡得好些，养足精神学习。我对他说了几次不喝，把奶扔还给他，他憋红了一张脸委屈地看着我，我却视而不见转身就走，以为我的冷漠可以使他退却，可几次之后我放弃了，摸着暖暖的软包装生出一丝感动。在某一天的下午，我扔钱给他，他一愣，又憋红了一张脸，想要分辩什么。我却抢在他前头冷冷地对他说“不收下以后就不用给我热奶了。“照样说完就走，却在即将拐弯时忍不住回了头。张聪正一脸灿烂地冲着我笑着，那笑是如此眩目，居然冲破了浓重的黑暗，在我心里硬是撕出了一道微小的口子，光芒射了进来。
听他倒热水的声音，一阵倦意袭来，我在床上睡着了，却又在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一声叹息，沉闷的、痛苦的、无奈的叹息，还有一个落在额头上似有若无的吻。
第二天一醒来就快到中午了，张聪一见我醒来马上把羽绒服递给我说“走，吃饭去。”
“我先回家。”我接过羽绒服穿上说。
“那我送你”他马上又说。
我瞟了他一眼，系着鞋带说“咱们当初是怎么说的，难道你忘了”
他半天没吱声，我抬起头看了看他，他也正垂头看我，诺诺半天才说“那好吧，我我送你到公交车站。”
“不用。”我说得很坚决，不看他一脸委屈的表情拖着行李回了家。
我刚一进家就给了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外加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妈妈先是上下看了我好几遍，又眼圈一红说“怎么这么瘦“
我笑笑说“哪里瘦了还是那个体重。“说着把行李箱提到客厅，倒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说”坐了一晚上火车，累死我了。“
“康乐打电话说昨天半夜的时候就会到，你怎么才回家“看到儿子的高兴劲稍稍下去了点儿，妈妈就开始坐在儿子旁边盘问他的去向。
“哦，是半夜到的，想着您肯定睡了，就先去了一个同学家。“
“去康乐家了“妈妈继续盘问。
“妈“我开始撒娇，拉着妈妈的手说，”昨天从上了车就没吃饭，我都快饿死了。您赶紧去给我弄点东西吃吧。“
“好，好。妈这就去做，这就去做。“拍了拍我的手背妈妈宠溺地说。她站起来朝厨房的方向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回头问道”你怎么会饿一晚上康乐没带吃的“
又是康乐我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说“我不是早就给您说过了吗康乐有女朋友了，他怎么还会有时间来照顾我再说我已经长大了，自己能照顾自己，以后您就别康乐长康乐短的了，他又不是我保姆，什么都管我的。“
妈妈一愣，试探着问道“怎么你们吵架了“随即展眉一笑又说”你们哪，三天两头闹着玩，生再大的气也是转头就忘，再见面还是亲得跟一个人似的。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我和他没吵架。“我耐下性子说，”妈，您赶快去做饭吧，再不去我真的就要饿死了。“
我继续躺下，打开电视看着，厨房里传来妈妈忙碌的声音，一会儿阵阵菜香飘进了鼻子里，我起身走到厨房门口使劲嗅了嗅，妈妈扭了下头说“饿了先去冰箱里拿点饼干吃，菜一会儿就好，都是你爱吃的。”
我没答话，又使劲嗅了嗅才离开，无声地笑了起来。这就是妈妈的味道，这就是家的味道，在这里我是安全的，谁也伤害不到我，这种感觉真好。
第五十二章
回家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出门了，想去看看有没有招工的信息。走到半路收到张聪的短信问我在做什么有空出来玩不。我回他说在找短工没空。他的电话马上就打了过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找短工做什么缺钱花吗”他那头问道。
“嗯，借了别人的钱还没还上。”
“差多少”
“这不是你能管的事吧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
“我我不是想管你，我我”
我不想听他啰嗦，不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以前从没找过临时工做，像大多数城里孩子一样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没有踏入社会半步。虽然家里在经济上不宽裕，但妈妈从来都不舍得让我受半点委屈，别的孩子有的我一样都不会少，但那仅限于小玩意，新衣服，这次的两千太多了，我不能再张口向妈妈要，我不想再给她增加负担。康乐说得对，我已经十九章岁了，该长大了。
但我没想到临时工这么难找，我跑了一天，转了小半个城市也没能找到，精疲力尽地回到家躺在床上就不想动。妈妈看我累成这样，问我去做什么了，一整天都没见人。
我说“这不半年没回家了么，出去转了转。”
我妈说“这有什么好转的，半年而已，还能有多大变化。”
我笑说“是没多大变化，不过就是想去看看。“
我妈审视我好几秒突然说“小离，你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妈吧你不喜欢热闹的，以前周末回到家就不想出去，放了假更是整天不出门，这次却是在家坐都坐不住。”
我笑说“我能有什么事，妈您多想了。“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晚上睡觉的时候，张聪又打来电话。我没理会，任铃声响着，响过之后就关了机。明天还要早起去找工作，我可没心情陪他玩。
早上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一条信息，张聪发的，我打开来看了看，上面说他找到一个可以打短工的地方，工资不是很高，一个月也就几百块钱，好在离我家比较近，骑自行车也就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如果我想做的话就去这个地址，紧接着下面就是地址。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迅速穿上衣服，早饭都没吃就出了门，临走前对我妈说去见个同学。
那是一个看起来还算高级的饭店的洗碗的工作，因为过年的时候包桌吃年夜饭的人不少，人手不够才招的人。经理见我是个学生，起初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录用了我，可能觉得洗碗谁都能洗，既然我想干就省得再去招人，但还是反复叮嘱我一定要把碗洗干净，如果碗都洗不干净，客人看到了会影响酒店的声誉。我连连点头说一定会把碗洗干净，绝不影响酒店的声誉。
说是还要交押金，我和经理商量了商量说现在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能不能用别的什么东西代替。经理说“交押金是为了防止员工一个不如意撂挑子。人走了，工作没人干，酒店一时又招不到人，人一少服务就不会到位，还是会影响酒店声誉。“我一听他把这么简单的一个交押金的问题上升到了全局高度，就知道这押金非交不可了，只好对他说我回家拿，明天上班的时候一起带过来。他点了点头同意了。
我出了酒店的门就给张聪发了条信息说谢了。发完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酒店的大门，给自己打了打气，这可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一定得把它做好。
坐公车回家的路上看到了本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这才发现它离我打工的地方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四百米的样子。
趁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告诉妈妈我找了份工作，每天上午十点上班，下午两点下班，晚上五点半上班，十点下班，一个月七百块钱，明天就去上班。妈妈看了我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她肯定猜到了我非要去打工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却什么都没问，只是说别太累了，下了班就回家。我知道妈妈是心疼我不想我去，但我还是什么都没向她解释，我怕真的解释了她会更担心。
第五十三章
我揣着高毅退还给我的200块钱交给经理，拿了收条后开始了打工生涯。
要问我第一次打工是什么感觉，其实不用长篇大论，用一个字就可以概括，那就是累。每天面对着堆积如山的锅碗瓢勺，一刻不停地把手浸在放有洗洁精的水池里洗，再用清水冲上两三遍，洗好擦干后又要一摞摞地搬到消毒柜里消毒。这家看似不起眼的酒店居然生意这么好，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说好的上班时间也被无限延长，只要有用过的餐具被送进来，不管我在做什么都得马上去洗，不敢有半点偷懒。这不仅因为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起初不适应，常常弄得手忙脚乱的，有一次还差点打碎了盘子，虽然工资不高还累，但我还是想干好它；另一个原因是那个成天把酒店声誉挂在嘴边的经理很是神出鬼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前厅里转到厨房，一个冷不防被他逮住偷懒，当众训斥不说，还有可能会被扣工资。我的工资就那么几百块，我可不想因为偷懒被扣掉，更不想被人训斥。几天下来，虽然带着皮手套，手却还是受不住长时间的化学刺激开始脱皮，妈妈见了心疼不已，却仍是没说不让我做的话，对此我很是感激。
第十天过去了我已经对这样的工作开始习惯，也找到了些许窍门，提高了洗盘子的效率，逐渐能腾出手来做些别的事情，比如趁经理不在的时候一边洗碗一边听同事们开些不伤大雅的玩笑，没餐具送进来的时候还能抽根烟。
再过三天就是过年了。
这天经理又突然冒出来站在我的身后看我洗盘子看了半天，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回头笑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没什么不对，你继续洗，洗完了我给你说件事。“经理用平静无波的语气对我说。我却慌了手脚，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他要辞退我，忙加快速度把剩下的洗完不安地看着经理。经理见我如此又说”别紧张，不是坏事。“顿了一下又说，”马上要过年了，订位的人很多，大厅里忙不过来，经研究决定要把你调过去帮忙。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踌躇了一下正要开口，他又接着说“当然了，工资什么的比洗碗要高。一个月一千五，客人给的小费不用上缴，如果运气好的话，小费加工资差不多能拿到两千。虽然你干不到一个月，但赶上过年说不定拿的小费会比平常更多，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我一听这个数眼睛马上亮了，忙说“我愿意，我愿意。可这个“我看了看陪伴了我一个多星期的洗碗池子犹豫着说”我要是走了，谁来洗碗“
经理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店里有安排。你只要干好你的服务生，别的什么都不用管。服务生是酒店的脸面，干得好不好可关系到酒店的声誉。“说到”酒店声誉“的时候，他一下敛了笑，表情变得严肃。为了配合他，我也非常认真地保证道”我一定不负领导对我的期望，把本职工作做好，坚决不影响酒店的声誉。“
经理满意地点了点头，走了。他刚一走，厨师老王就扭头笑了说“小苏就不是该待在这里洗碗的人，算他有眼光。“
我嘿嘿一笑没有谦虚，跟着经理出去了。从领班那里领了一身衣服，穿上后去了大厅。
这应该算是我的第二份工作，想不到十天不到的时间我的工资居然能涨将近一倍，如果运气好遇到出手大方的客人的话，说不定我这一个月能挣到需要的数目。但就如洗碗一样，我也同样没做过服务生，一切还得从头学起。
第五十四章
没做过的事情看别人做得那么轻松就会以为这件事肯定很容易办到，可等到自己亲自上阵的时候才发现，世上的事情其实没有多少是那么容易就能办到的。就像这服务生的工作，我本以为有客人的时候也就是端端盘子收收盘子，没客人的时候规规矩矩地站着等客人上门，就和洗碗一样没有多大的技术含量。谁知一天下来才发现事情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就拿上菜来说吧，客人点菜的时候一般不会等你记完了才会点下一道，而是会连着说好几道，如果对菜谱更熟悉一些的就会一下子说出来一大串来，说不定你这边还没记下他那边已经点完了。更有可能会有客人指着一道菜问你是甜的还是辣的，都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如果遇到类似的情况反应不及时的话，那是相当尴尬的，你总不能让客人再三重复点过的菜样，对客人的问题一问三不知吧，那样的话不仅显得自己不够伶俐，而且，用经理的话说叫工作效率不高影响酒店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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