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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液都不知道自己还会第二次站在刨烙的办公室里。
“你觉得是我干的?”
“他现在躺在病房里……”
“如果是我做的,那也只是一个小惩罚。”
“刨烙你疯了,你这样做是犯法,会蹲监狱的!”
“你这么心疼他?这么恨我?恨不得就是我做的,把我扔进监狱?”刨烙没抬眼,玩着手上的笔。
“最好不是你做的。”沈液转身。
“你花了多少钱?”
“什么?”
“那晚,你们交易了吧他帮你整我,你付出代价……”
沈液转过脸,“你果然疯了,”冷冰冰又一脸嫌恶的神情,说完就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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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第三天或者第四天。
从医院出来。
回住处的时候。
一群拎着棍子的人拦住了他。把他堵在一个肮脏无人去的巷子里。
刨烙嘱咐过,找到人,见面就先把腿打断。
所有人光打了,没一个敢真的打断。
刨烙来了,补了最关键一棍。
他抡起棍子,再放下的时候,沈液就没知觉了。
刨烙的眉眼中,是一种彻底的疯癫。他喃喃自语,脸上似是喜似是悲,手指穿着夕阳的光线,转来转去的。
然后扔下棍子,不顾脏污,趴在昏死在地的人身旁,脸贴着他的侧脸,蹭着他脸上的血,笑起来,“小液,你这回可跑不了了吧……”
36
“疼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
瞪着天花板,下半身毫无知觉。
如果不是床尾的沙发上传来声音,他都根本不会注意到还有人在。
他没回答。闭上眼,装作入睡。
刨烙走到床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双手攀着床缘,把头趴在臂弯里,像是中学生趴在课桌上的那种姿势。
只是他个子高,床矮,椅子又高,所以弓着腰看起来并不那么舒服。
他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一个懒散的休息日,闲散着发着呆。
他自言自语的,“我这两天看了一个故事,发生在抗日战争时候,相爱的两个人因为民族大义不得已分开,一个到死都不能确认另一个是否爱他。但是他就那么心甘情愿的为爱人赴死了……”
刨烙像是想着什么,半晌,“看的我肝肠寸断的。”
沈液没理他,就是嗓子有些干硬,鼻子也有些酸,他撑着让自己不发出动静。
刨烙旁若无人的,伸出手指,若有似无,轻轻拨着床上的人翘起来的一两捋头发,沈液是这样,头发明明很软,但是却硬的不得了。上学的时候,晚上洗完头发,早晨头发就要一团乱,刨烙就喜欢堵着门口看他拿shi毛巾往头发上不停溻。
有人说,这样的人脾气最拧了。
刨烙继续道,“我就想啊,既然相爱又为什么要彼此折磨呢,好日子多短啊……”
沈液忍不住了,喉咙滚了滚,把脸转向里面。
“你说我们这样彼此折磨,是不是傻的可怜,天底下那么多人相爱不能相守,能在一起为什么不好好的。”
沈液皱着眉,有点情绪激动。
“我们好好的行不行?”刨烙伸手去捧他的脸。
但是沈液像是怕他,紧紧闭着眼,对于他的触碰很是排斥。
刨烙收回了手,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充满无助,“是不是我伤害你了?你不会理我了?”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床沿。半晌,“你也救不了我,是不是,我无可救药了……”
床上发出声音,“刨烙,我太累了……”
刨烙抬起脸,很委屈的看着他。
“你想要的惩罚你已经做到了,给我个痛快吧,我坚持不下去了……”
刨烙像一个小孩,“我没有,我就是不想让你离开我。”
“所以……就准备把我的下半生绑在这张床上?”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太累了,”他闭上眼,重复着,“我受不了了……”
刨烙把脸贴近他,“我不想让你走,下辈子你不认识我怎么办?”
沈液不说话,只是把脸转向里面。
“你去寺院,是听佛法了吗你有没有听到什么能开脱的办法比如……”
刨烙眼神呆呆的,坐直了,端正的看着床上的人,“比如……比如……比如乱l,u,n……”
沈液疑惑的睁开眼看向他。
刨烙眼神空空的,“小液我好害怕,我可能跟我妈一样,快把自己逼疯了……”
沈液看着他的脸。
刨烙一下子醒了一般,“对不起,我说了什么”
沈液疑惑的盯着他,只是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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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时候他们都不说话,刨烙就坐在床尾的沙发,靠着窗边看书,或者发呆,这些日子他都很静。
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一般。
“你听听这首歌……”刨烙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有些年头的cd机,cha了扩音器,一首歌徐徐吟唱起。
我们相逢在洪流里
好像浮萍相聚无几
朝夕共欢笑同游戏……
曲子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旧上海风格。
刨烙好像回到了一个甜美的回忆之中,思绪很远,他笑起来,“你不记得了吧,是那回你带我去拙政园,我们从平江路走过去,出来的又早,你给我去买蟹壳黄,你吃咸的,我吃甜的……”
万紫千红争艳
垂柳也依依
虽然草木无情
也透露春意
他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花树,继续道,“路边一个大爷坐在一个藤椅上晒太阳,拿着一个收音机,就听这首歌,你在那边,一边买一边看我,跟像是怕我丢了一样……”
他笑起来,“其实我还真是怕迷路。我跟你说,一到晚上,我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小小知更雀儿
到时要畅啼
听取爱的呼声
别让它窒息
刨烙叹了一口气,“后来我找了好久,才知道是这首歌,你不在的日子,我就成天听,就怕我忘了。”
他转头去看床上,“这首歌叫《萍水相逢》,我前两天看的一本书竟然也有这首歌。你说巧不巧,只不过不知道那本书最后两个人在一起了没有……”
如今被摈弃各东西
总有一天风波不起
记住这仅是暂别离
相逢还在洪流里……
他看着沈液,想看到一点回应。
却半晌,听到冷冷一句,“刨烙,你有没有好好去看心理医生”
刨烙脸色冷下来,转过头,看着外面,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继续道,“我觉得现在挺好的,人人不都是所求的海枯石烂,矢志不渝吗,时间都静止了,我们就在这间病房的,长长久久的,停成一副画。你不会离开,我不会走,就永远不会变了。”
“你也知道这里是病房,我们只不过是两个病人……”
刨烙打住他的话,“我就那么一年年的过,周边的人事物都在变,只有我的心停在原地,怎么也变不了……”他陡然一笑,“我也不想变。”
他转过头,挑起唇角和眉毛,“你也不许变。”
沈液吸着凉气,仿佛能理解,又仿佛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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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寺里看的就是这些书吗”
刨烙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一堆经书。
他把书放下,找来了纸和笔,竟然一笔一划坐在床尾桌边开始抄经。他神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医生来检查,刨烙又不在的时候,沈液会向医生提一句刨烙的心理状况。
医生没说什么,似乎管不上,或者不能管。
终于,一个午后,沈液迷迷糊糊醒来。